口述 | 身陷校园贷后，我选择给人做情人来还债
文/丁意
每次看到新闻上报道那些因校园贷毁掉学业和生活的年轻女孩，我的心就痛得无法自持，一段难以启齿的回忆在心头渐渐漫开。
我的家乡在安徽下面的一个小乡村，父母以务农和做零工来维持生计，生活一度很拮据，我们只能节衣缩食过日子。
弟弟生性顽劣不爱上学，念到初二就再不肯上学，主动辍学跟着村人外出打工。
我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父母骄傲无比，哪怕家里一贫如洗，也要借钱给我上大学。离家去省城上大学的那一天，望着父母因劳累而早早佝偻的脊背，我心酸不已，发誓一定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没想到，我不仅没有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还成为了他们的耻辱，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巨大的灾难......
第一次踏进省城，我的心里既惊喜又畏惧。在五光十色的城市面前，我就是个十足的土包子。
城市里的女孩们一个个打扮得像只花蝴蝶，而我，衣着破旧，灰头土脸。考上大学的喜悦，就这样被自卑覆盖。也正是这种自卑，让我日后轻易就沦为了欲望的奴隶。
我们寝室四个人，有两个家里就在省城，还有一个虽然是小县城来的，但是穿得光鲜亮丽，一看就不差钱。她们热情大方地做着自我介绍，自来熟地聊着天，我不知道怎么插嘴，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被褥。
她们讨论军训期间用什么牌子的防晒霜效果最好，来自县城的室友杨晶晶终于想起我来，忙问我平时用什么牌子的。我一脸尴尬的笑笑，不作声。
不是我不愿意回答，而是我连防晒霜是什么都不清楚。我平时用的最多的护肤品，就是母亲买的一块钱一包的用塑料纸包的润面油。
防晒霜事件后，室友们都以为我性格内向，不爱和人来往，便也不勉强我。她们三个吃饭打水都一起，我则总是独来独往。其实，我的内心多么渴望和她们在一起。但我又明白，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只能把全部心思投入到学习中去。
深秋到来，伴随着皮肤干燥，我决定去学校超市买一包润面油。结果，我找遍整个超市角落，都没有看到润面油的踪影，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最便宜的都要六块钱。最后，我买了那支最便宜的蛇油护手霜。
我小心翼翼地把护手霜放在桌子上，每次只舍得抹黄豆粒大小。有一次，室友杨晶晶看到了我的护手霜，主动凑过来说：“你也用这个牌子的护手霜啊，我也用呢，虽然便宜，但是真的很滋润！”
她的声音吸引来了另外两名室友，三个人第一次全部围在我的桌子前说话。我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可以说是虚荣心得到满足，也可以说是自尊心得到认同。总之，这种感觉很奇妙，让我有了自己其实跟她们一样的认知。
这天之后，我跟室友们的关系近了一步。她们再讨论什么时，我也会侧耳倾听。
在她们的推荐下，我购买了人生中的第一支唇膏，虽然是学校超市标价最低的一支，却花了我十六块钱。我一面心疼花出去的钱，一面又沉迷于物品带给我的满足感。
欲望如开闸的河水，一旦开启，便不可收拾。很快，我就花光了一学期的生活费。
家里的经济状况我心知肚明，自然是不可能打电话找父母要。我整日焦虑不安，夜夜辗转反侧，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我深感走投无路，躲在学校厕所大哭时，看到了厕所门上的校园贷广告。“轻松借贷，无须抵押，一个电话，钱款到账”，诱人的广告词下，还留着联系人和手机号码。
经常看到网上有评论骂那些借校园贷的人脑子是怎么想的，其实，在打电话借款的那一刻，我的脑子并没有想到之后的事情，只觉得这是希望，是救命稻草。
电话打过去后，很快有人到学校找我，我按照对方的要求填了一张单子后，果然收到一笔八千块的款项。这笔钱，比我两年的生活费还要多。我在震惊之余，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沉浸在金钱带来的喜悦中。
我用这笔贷款，买了许多新衣服和化妆品，学着室友们那样打扮。从外形上，我跟她们越来越像，这让我欣慰无比，以为终于可以摆脱丑小鸭的身份。也因为会打扮，我变得自信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沉默寡言，桃花一朵朵开起来。
老付是学校水果店老板，在大学城附近共有四家水果店，赚得盆满钵满。钱是男人胆，年近四十的老付肚子很大，满嘴烟黄的牙齿，但是因为钱包足够鼓，整个人散发着财大气粗的自信。
我挑水果时，他不停地跟在我身后殷勤推荐，结账时，更是直接大手一挥不收钱。我感到不好意思，他立刻要我留下手机号，说是方便以后给我们寝室送水果外卖。
当天晚上，我就收到老付发来的表白信息：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老付有老婆孩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老婆偶尔也会来店里逛逛。虽然我才十九岁，但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让我做他女朋友，我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想到老付那满嘴的烟臭味，我果断拒绝了他。
校园贷的钱在短短两个月内就被我挥霍一空，借贷人很快打来了催债电话。万万没想到，我只借了八千，却要还一万五。这时，我才惊觉，自己掉进了欲望的陷阱里。
我上哪里去弄来一万五啊，除了拖着，我别无他法。在我惊慌绝望之际，父亲打电话来说，有人天天给他们打电话催债。我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他们居然已经找到父母跟前去了，父亲嗫嚅着问我是不是真在外面借了钱。
我深呼吸一口气，拼命掐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安慰父亲说那一定是诈骗电话，让他不要理会。因为我一贯乖巧懂事的形象，父亲选择相信我。
在我的拖延下，还款数增加到了两万四。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校园贷那么好借了，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校园贷的利息比我家一年的收入还多。我痛恨校园贷的同时，更气自己的愚蠢和贪心。
父母还是不断收到骚扰电话，还钱成了我心中的第一要紧事。可是，我去哪儿弄钱呢？我的朋友不多，追我的几个男生也都是家境普通的人，借钱这条路完全走不通。
我的心里一下子升腾起希望之火，老付这么有钱，拿出区区两万肯定不成问题，大不了我给他打欠条。
我怎么会想到，就因为这个想法，我彻底将自己的青春染上了无法抹去的污点，也把自己的人生一步步推向了深渊。
对于我的借钱要求，老付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提出一个条件，要我做他的情人。
这一次，我没有果断拒绝，内心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与此同时，催债电话不断涌入，对方甚至警告我再不还钱就找我同学和老师。如果说老付是觊觎我青春的狼，那校园贷就是要我性命的虎。被欲望挟持的我，陷入了前有狼后有虎的两难境地。最终，我投入了老付的怀抱，十九岁的我，成为了一个四十岁老男人的情人。
老付不仅替我解决了校园贷，还答应每个月给我三千块生活费。
在远离学校的一家宾馆床上，老付用金钱拿走了我宝贵的第一次。事后，我在酒店的卫生间痛哭不已，我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我的青春，注定是灰暗的。
老付的生活费，让我过上了跟室友们一样光鲜的生活。对于她们问起我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钱时，我解释父亲做生意大赚了一笔。我的身上几乎已经看不出任何农村女孩的影子，纸醉金迷的生活让我渐渐忘却了做小三的羞耻感。
老付对我很好，除了出手大方，还会抽时间带我到处去旅游。因为害怕被熟人发现，我们的约会一般都选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我学会了逃课，没事就在寝室用老付买给我的电脑刷淘宝，看电影。那时候，我丝毫不觉得这种日子萎靡堕落，只觉得好轻松好开心。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跟老付在一起一年半后，有一天我正在寝室追剧，突然，一个身形剽悍的女人推开了我们寝室的门，一脚把我从凳子上踹下来。我头昏眼花地躺在地上，好几秒才清醒过来，发现来人竟是老付的妻子。
老付的妻子对我又踹又打，污言骂语不断。我蜷缩在地上，不敢有任何反抗，似乎从做小三的那一刻起，我就预料到这一天迟早会来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室友们，班上的同学们，围在一起看着这场原配打小三的好戏。
我闭上眼睛，紧紧抱着自己的头，眼泪止不住地外淌。我知道自己活该，却不知道事情会是以这种方式结束，如果直接被老付妻子打死倒也好，一了百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楼管阿姨和辅导员来了，我身上的拳头终于消失。
这件事发生后，我被学校劝退，老付也拉黑了我。
带着一行李箱的衣服和手头上仅剩的两千块钱，我只身彷徨在偌大的城市里。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的话，我愿意倾尽一切去购买。
在火车站附近的小旅社住了两天后，我终究没有踏上回家的列车。我想起自己离家那日发下的誓言：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学校的劝退通知已经到了父母手上，如果我就这样回去，他们要怎样做人，而我又该如何面对他们？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我看到一家服装店在招导购，要求我都符合。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我从一个在校大学生，变成了一名服装导购。
在服装店，看到那些年轻漂亮的大学生们来买衣服，我的心里总是五味杂陈。接触的漂亮衣服多了，它们对我已经失去了从前的那种吸引力，我更爱现在身上穿着的整洁工装，让我心里安定从容。
由于购买经验丰富，我很懂得推销，业绩一直不错。工作的第三个月，我给父母汇去了一万块钱。得知我的近况后，母亲在电话那头老泪纵横，不断叮嘱我不要再走歪路了。
如今，靠着自己的努力，我已经能在这个城市立足，看中的衣服，也可以凭自己的汗水买下。这种生活，真的太美好！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上完大学。错过的大学，成了我一生无法企及的梦想；走过的歪路，让我格外痛恨曾经无知贪婪的自己。
校园贷还在盛行，依然有无数学生前赴后继地中招，我只希望自己的经历能够给大学生一些警示，年轻就是你们的资本，抵住诱惑，奋斗不息，你想要的终究都会来到。愿我们都能坚守初心，不越雷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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