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孩子用行动告诉我：“你这样说我，我就要让你无话可说”。。。
晚上下了钢琴课，儿子丢三落四地一会儿忘了琴谱，一会儿少了题册，想起一件，往书包里补放一件，看得我直运气。
更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小人家还特讲究地连卷笔刀都带着。走出琴房时，那个体态硕大、小动物造型的卷笔刀，静静站在老师工作台上，目送我们的背影，直到我忍无可忍地叫住儿子。
他上钢琴课有个专门的记事小本，为防止到了老师家才发现忘带东西又要折返回去取，他自己列好了每次上课要带的所有东西，说是出门前核对可以万无一失。
听上去很靠谱对不对？然而，当真要用到时，东西都在呢，小本却不知所踪了?。
回家路上，我嘱咐了几句，他大咧咧地说，回去就把小本找出来，一切不成问题，气氛轻松愉悦。
前后左右城墙一样密不透风地堆满东西，小说，漫画，画本，颜料，课外作业，乐高小人儿，益智玩具。。。他真是用绳命从中间扒出一条缝儿，才能勉力开工。
这还不算什么，书桌旁边的书柜和书架上，沙发椅子地板上，散落的全是书。那个阵势，鬼子扫荡过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从不跟孩子讲类似“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之类的理论，我老人家倒是天天扫呢，天下我照样扫不着，也扫不了，我只是告诉他们，把自己的事情尽可能有条理地料理好，既舒服了自己，又不给别人添麻烦，这是我会更多考虑的。
不过此刻，显然不但他自己舒服不到哪儿去，别人的公共空间也被这样无情吞噬掉了。可即便如此，咬掉了三十多颗牙咽肚子里，我也愣是没吭一声，心想由着他先这样写完，抽个时间陪他一起整理下算了。
手头的作业，截止日期是周五，儿子写得相当悠闲，不一会儿他又说，干脆周四晚上再说吧，反正时间充裕。我劝他凡事趁早，周四有周四的安排，他于是按原来的步调写着，却并不那么情愿与上心。
我原是没动气的，只在他第三次站起来溜达时对他说，周末刚拿回来的课外课作业，仔细收好，老师给判完了，有些地方要改。
他嘴上应着，却是头也没抬地下意识找了个地方猛塞进去，结果就是哗啦啦啦东西歪倒一片。他有点不耐烦地归拢了几下，然后竟然还能找出巴掌大的一角角继续写作业。
这实在让我大开眼界，猛然想起韩先生讲起当年在大学宿舍，晚上睡觉时，上铺的床板扑簌簌往下掉“蟑螂雨”的画面。他那是就提醒过我，男生能有多乱多邋遢你可是真想象不到。
虽然这有可能是当年他试图在家中建立不做家务霸主地位的伎俩，但看见儿子这种凑合方式，我眼前仿佛浮现出蟑螂哗哗掉的样子，真的不能忍啊。。。
我声调未变，言语却颇为严厉地批评了儿子一通，新仇旧恨，一气呵成。
最后我还给了个省事的方案。我说，桌子上占地方最多的，是差不多一个多月的课外课作业，反正已经做完了，如果他觉得没必要留存，全部扔掉，只留本周的就好。
他一直没做声，只在此时，他疑惑地问我，以前那些作业呢？
这是我原本没想提起的一件事。从学前班至今四五年时间，从最初每天一份到后来每天三份课外作业，虽然单独来看每份都不多，但堆起来总数怕是得比我们一家四口个子都高。我全部定期分科目，按顺序整理妥当，每月一本装订好，收在书柜高处。
这些年下来，即便是逢年过节，外出旅行，假期参加营，发烧生病。。。也一天没有落过。这门课外课对我们来说，学到什么已经早就不是最大的考虑，更重要的是，每天坚持做这件事，已经成为我们全家的一种习惯和坚守。
虽然这些作业儿子再也不曾翻起，但我却想帮他留存这些记忆，有朝一日回首时，或许他会自己所付出的努力，自己的这份坚持，而自豪和欣慰吧。但这只是我的想法，不会强加于他，所以每次我都自己静静整理，说起来，还真的是要费点时间和力气。
此刻既然他问起，我便如实告知。他不动声色，但我还是看出内心的一点小波动。于是，心中的气，一下子消散了。
我平静地说，建议你扔掉，并不是我的气话，每个人评定珍贵与否的标准都不一样。对爸爸妈妈来说，可能你和妹妹哪怕纸上随便画条线都宝贵，更别说这些长年累月做下来的作业。而对你来说，可能过去就是过去了，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这其实无可厚非。
所以我也在反思啊，给你们保留的东西也得有取舍，毕竟地方有限，时间和精力也有限，什么都留太贪心了。所以，如果是你不珍惜或者不在乎的东西，咱们就处理掉，挺好。
儿子似是惊醒地说，我不要扔掉，好不容易做的，我想好好留着。我说那你得收好啊，整理装订可以我来做，但你是不是至少让他们整整齐齐地呆着，这是最基本的底线了吧？但我觉得你悬啊，瞧瞧这桌子乱的，所以还是扔了更快更可行一点。。。
我心想，又是三分钟好汉，于是踱回卧室哄睡二胖，哄着哄着，就把自己也成功哄着了。
临近午夜，韩先生回来摇醒我说，儿子怎么没在他床上？我腾地蹦起来，跑去书房一看，嚯，真是，呃，美丽新世界！
他的书桌整洁得仿若刚买回来时的样子，地上所有书都不见了，书架和书柜都按系列摆得整整齐齐，这小子竟然还学着我收纳的样子，借用了几个整理筐，摆在书柜顶上，怪好看的。而椅子前的地面上，散落着还没整理完的课外课作业，分得却很仔细。
我说，你这小子，要大闹天宫吗？几点了还不去睡觉，明天上学呢！
儿子显然看到了我眼里的惊异与欣喜，他有点小得意，还有一丝倔强，仿佛潜台词是，叫你看看我能不能收拾好！
他回我道：我今晚不睡也得收拾完，还有，桌上那唯一的本子，是周五要交的作业，今晚我也写完，你看看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
那一刻我的感受不是感动，也没有自豪，但有生第一次，我突然看到了儿子特别男人的一面，感觉很奇妙得好到不行。
男孩跟女孩真是太不一样，没有那种让人疼爱的娇柔，脸上直白地写着：“你这样说我，我就要让你无话可说”的豪气与傲骨。
人生一世，很多时候，人都需要点与自己较劲，不放过自己的时刻。若少了这些片段，我会觉得自己的成长之路，少了很多风景。孩子们若能侥幸避开，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若不能，我为他能够早早觉醒，而感到庆幸。
午夜终于收拾停当一起洗漱睡觉，我随口对儿子说，妈妈的工作台也有点乱，明天要好好收拾下，像你学习。儿子特别爷们儿地说：搁那儿别动，明天放学，我给你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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