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瓷瘤子的那些年
演唱：青 格
在名利场上，机灵就是能拿得下下情，咽得下委屈，盯得开局面，打得了掩护。有眼力劲，该沉默就沉默，该尿急就尿急，该傻逼就傻逼，该自责就自责。恰到好处的离开，水到渠成的存在，火候要掌握好，过早或者过晚都容易让人反感。总之，马屁拍得天衣无缝，演技练得炉火纯青，拍过的马屁才能成为你名利场上升迁和获得的通途。
不机灵的人，结果只有两种。一种人送外号瓷瘤子，另一种就是淡泊名利的瓷瘤子！
我就是名利场上退下来的那个资深瓷瘤子！
刚参加工作那会，也是扑得就像虎一样，心想凭我这一身才华，五年就是校长，七年就是局长，再过十年八年最坏的结局也是副厅级待遇。
事实上，参加工作的第二周的新老教师聚会上，我瓷瘤子的天赋已经突颖而出，人家老教师们说不方便新老师听到的话题时，不知道甚时候，刚才还激情澎湃准备划拳拼酒一试高低的新老师们，不约而同的上厕所的上厕所，透透风的透透风，只有我一枝独秀，盯瓷！雕塑一般的立在那里，不仅如此，还努力给人家指点江山，最后有个老教师就语重心长的提醒我：这个小小，可是老实了啊。当然那时候我以为的老实是褒义词以为他们在夸我身上的优良品质。后来，有个好心的老师一字一顿的告诉我：老实约等于瓷瘤子，下次再有摊帐（活动场合），机灵点，比如不时给老教师老领导倒点水，递跟烟，不该你听的话，就找借口出去回避一下下啦。
经过这么一点拨，我茅塞顿开，等第二次聚会的时候，我就谦卑的坐在上菜的油路上，做好了倒茶递烟的准备，谁知道，一块来的六七个新教师，人家可比我机灵多了好几倍，体力也比我好，硬生生的一晚上没抢到那只茶壶。
纵观场面，我依然是那个不折不扣的瓷瘤子，从此，我瓷瘤子的名声大振，远近闻名的酒场上，都知道新来的一个老师是个瓷瘤子！
好在很快，我就调了工作，换了新环境。
临去新单位报到的头一天，一家人为我庆贺，每一个长辈对我都有一番语重心长的叮嘱，除了说一些常规的前途似锦，官运亨通，光宗耀祖，出人头地的大话之外，无一例外的都会在自己刚刚有心花怒放的苗头的时候，突然来一句：把那灵活点，可不要盯瓷！那段时间，我听见瓷瘤子三个字就痉挛，反胃！
但是，来新单位没多久，我就杵了一个大篓子。
那时候，全县上下，群情激昂的树起一个典型，我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地方，自费跑下去给典型算了一笔账，并且自以为就是焦点访谈的白岩松，顶着一张丑痛心的逼脸，写了一篇貌似深度反思的文章：某某某还能坚持多久？！结果第二天，县领导就开始找我谈话。我光荣的从瓷瘤子升级为瞎个泡！
很快又换了一个工作。
我走得那天，领导给我们几个调来和调走的员工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欢送晚宴，我那时候被领导这种重视感动的差点表了忠心，生是单位的人，死是单位的鬼！后来，我一时激动，慢慢悠悠的居然站起来，自告奋勇的要给大家唱一首歌。当我开口唱到第二句的时候，我旁边的领导凝重的拽我坐下，中肯的说：坐下哇，看来是喝多了啊。
接下来，全场爆发出踩在猫尾巴上的尖利的欢笑声。我人生的处女唱就这么变成了开心麻花。当然我那时候尽然没感到尴尬，居然当成是领导们对我幽默表现的赞许！之后，逢酒场就唱，人送外号杀猪调！再后来，全凭我这张优质的厚脸，才坚持把这个优良品质保持下来，不然拿来我后面开始写歌的勇气。也好，无知才能无畏，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束缚，反而更直接的记录内心深处的真实，歌曲成为我救赎自己的通途，把悲伤与欢乐，不安和隐忍统统流淌出来，寄存在遇见的风里，经过的岁月里，让残存的真挚，还没有麻木的感动在内心深处留存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我来到新单位，这里才是表现机灵的大舞台。当然，经过几年瓷瘤子的检验，那时候已经把最初雄心壮志从当厅级干部的目标，降到了科长就算祖上冒烟的大喜事啦。在这里我才见证了机灵的境界和标杆，也真正为我脑补了什么叫机灵的综合素质。
我第一次陪领导下乡，本来无知者无畏，一路上，和领导聊得欢歌笑语，领导一度都夸赞我幽默风趣好性格。结果到了检查地点，正好赶在午饭时间，接待我们领导的乡长也是客气的邀请我一块进餐，我就客随主便果真坐在领导的旁边吃了个风雨不露。中途出去洗手，领导的司机鬼眉溜眼的冲我笑，笑得我那叫一个匪夷所思，问还不说，只是秘而不宣的告诉我四个字：耐头子呀（挨训）！果然等领导返程的时候，来来时形成鲜明的反差，一语不发。只有司机不时从反光镜里冲着我笑，后来，领导终于开口了，领导是这样评价我的：不识眼头见识！好在我一贯脸皮厚，也就实话实说：领导，我从小也没有人教育，不懂这些规矩，你有意见直说，我是能改的。领导看我的态度比较诚恳，才转怒为笑，不过，从那以后，领导很少带我出门，倒是给了我无数写材料的机会，差点把我写成一个作家！
那时候，那些机灵的人简直就像山上下来的猕猴，个个都能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能做得了提包拿水杯接娃娃打牛奶的粗活，也能做得了捣鬼揽功阳奉阴违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细活儿。有个别有境界的已经在奉承不肉麻，高调不奢华，撒谎不脸红，损人不利己的境界。我亲眼看见一个平日里刚正不阿的人，埋头苦干给领导洗裤衩，亲自站在走廊里训宾馆服务员：谁把我们领导牙刷偷走了？没有牙刷，你让我们领导拿求刷呀？像这种机灵，算是用力过猛的，领导也不高兴，比他低的人更不高兴，保不准你刚走过的背影，就有保洁员深情的骂你：狗！
当然被机灵浸润过的领导，时间久了，这个领导自理能力会与日俱下。轻则没有讲话稿不会讲话，重则换不了灯泡修不了电器，严重的糜庶不分，找不到北。有一年，我深度游接待了一个退休领导，上厕所迟迟不见出来，我进去一看，那人正在骂骂咧咧的解裤带，一问才知道，以前裤带都是秘书帮助解的，现在一个人居然找不到裤带的解法。
后来，我也曾东施效颦般的想让自己机灵点，但是总是不得要领，终于发现快马灵童是天生的。索性就放弃了骑马的夙愿，也就不屑于拍那些马屁。反而从此变得很坦然，也自然和淡然了，我只需要敬仰和尊重他的能力和才华，无需迎合和阿谀奉承，得不忘形，失不萎靡。人一旦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反而释然了。看到别人升迁，不羡慕也不嫉妒，看到别人有钱，不心红也不揣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好处就是不幻想走捷径，也祈求天上掉馅饼，吃糠咽菜也是能力所致，脚踏实地成了当下最笃定的幸福。
人一旦从心里接受了那个不堪的自己，其实也就和不安的自己和解，看见花开也喜悦，遇到风雨也安然。心存善念，觉得遇见的都是美好。
现在很多人见我，除了说有些才华之外，大概最多的赞美就是：淡泊名利！
其实此话一出，我戗风也能听出两层意思：一层意思就是他们只看到淡薄，根本没有看到我那些曾经追逐名利的驴踢马咬；第二层意思言简意赅：瞎个泡！
讲真，真正看淡名利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真正拥有过名利，在最得意的时候看淡放下，那叫真正的看淡，像李嘉诚、马云之类的人现在突然抽身而退，大谈放下，我信；第二种人是从来都没有尝到名利的好处，索性用看淡来掩饰自己的无能为力，也叫看淡，我就属于后者！
歌德说过，没有在深夜里哭过，不足以谈人生。我自己以为，没有经历过那些机灵，不足以讲淡泊。所谓的淡薄，不过就是接受了那些孑然独行的日子，一个瓷瘤子走过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