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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欺凰

2019-09-02 08:23:45 作者:6么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凤欺凰

  北国十月,天寒地冻,茫茫黄沙地上,十余个帐篷围作一圈,有篝火熊熊燃起。居中的帐篷外跪满了妇孺,领头老妈妈白发苍苍面具覆盖下的嘴念念有词,正在哀求上苍。上苍无知无觉,只洒下漫天雪花。跪着的人群不躲不避,只是虔诚地跪着,求告上苍的声音越发响亮。帐篷里暖融融的,狼皮毯上的女子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已然昏死过去。有人在掐她的人中,有人在她耳边呼喊,有孩子绵软的小手在抚摸她的额头,有泪滴在她的脸上……她终于醒了过来,奋力一挣,只听到嘈杂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好了,好了”,“还有一个”。疼痛袭来,她又一次意识模糊,昏睡过去。良久良久,女子悠悠醒转,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昏暗一片,只有一灯如豆,温柔地在黑暗摇曳。迷迷糊糊之际她正不知身在何处,却听到一声儿啼,身子微动,只觉得左右两边各有什么软物将她桎梏。她陡然觉醒,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落下,这是她的孩子啊!有人掀帘进来了,朔风裹挟着雪花,冻得她一个激灵,却闻到热辣诱人烤肉味,还有奶茶香气。“小七,你醒啦,吃点东西吧。”温柔的女声传来,有人轻轻地抱走了孩子,有人轻柔地扶起了她。“他们回来了吗?生火了?有没有灭掉?”顾不上其他,她撑着疲累的身体一叠声地询问。“都回来了,火已经灭了。今晚处理好东西,明日白日再起火。”嫂嫂温柔的声音传来,她终于放下心来,吃下了两日来的第一口东西。“小七,孩子长得很像你啊,你要不要看?”嫂嫂塔娜见她总是抱了幸儿不撒手,将上面的话问了一遍又一遍。“不,不要,我不要看。”她将这话回了一遍又一遍,不,不要看,看了就会想起,想起那些绝望的过去,那些甜蜜哀伤,那些痛彻心扉欺骗,那些无能为力悲痛。其实后来的一段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男儿们出去打猎,总不曾空手而归,再没人饿肚子了;后面穷追不舍官兵也不见了踪影,他们安安生生地过了一个冬天。可惜了,好日子不过就这一个冬天。凤凰记得,那是冬雪化得差不多时候。广漠无垠的荒漠突然出现了乌泱泱的军队尘土飞扬中只见万马奔腾。黄沙漫漫,无处可避,也没有人逃窜躲避。男儿们早两日便都外出了,只剩下些老弱妇幼,高高矮矮的男孩们操起父兄留下的马刀长枪,排成一列,将奶奶母亲弟弟妹妹们护在身后。沉默的女人们停下劳作,随手拿起身侧的匕首刀棍,无言地站着,沉默地怒视前方。大军片刻之间就到眼前,却并不冲过来,队伍次第洞开,拱卫一人一骑出列,缓缓而来。银色面具罩住半张脸,眼眸深邃,薄唇粉嫩,是凤凰初见他时的模样。两边皆是不动神色等待,一时本该是修罗场的荒漠上悄无人声,只有风吹过虚空的呼啸和战马不耐的踢踏。终是凤凰打破了这诡异安静,她身背一子,怀抱一女,分开众人视死如归往前走去。那人见凤凰胸前怀抱着的孩子,心中狂喜,不由分说下马便想奔来,却被身后的侍从拦住。他猛力挥开试图阻止他的随从,一路狂奔向前。“阿凰,你憔悴很多。大漠风沙苦,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深情款款的模样,温柔醉人的声音,若是他摘下了面具,配上那样的脸,想来天下间的姑娘都会意乱情迷,红了脸羞涩应好。可凤凰不同,她只是将手中的襁褓递出去,沉默地去解身后包裹的布绳。顾凤清接过凤凰手中的孩子,揭开襁褓一看,粉嫩的婴孩睡得香甜浓密睫毛微颤,在肉嘟嘟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像极了她的母亲。顾凤清平生第一次抱孩子,还是个女儿,一时心头柔软无以复加眼睛都离不开怀中小小女婴,口气也是越发柔和:“阿凰,你看咱们的孩子多可爱,你跟我回去吧,咱们一块儿陪着她长大,好不好?”抬眸之间却见凤凰手中赫然还有个孩子,孩子被凤凰高高举起,显然很不舒服挣扎之间襁褓散开,是个男婴!凤凰退后几步嘶声大喊:“顾凤清,这是你的孩子,是你大昭的皇孙,你要是不要?”战场肃穆,凤凰的声音传出很远,顾凤清身后的军队发出一阵阵战马嘶鸣声。“哇……”被高高举起的男婴终于嚎啕大哭起来,两脚乱蹬,控诉自己的母亲如此狠心。“我用大昭的皇孙换夏羌的安泰,你换是不换?”凤凰眼角干涩,无泪可流,只是大喊。顾凤清见凤凰瘦得厉害,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孩子,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只能软语安慰:“阿凰,你先把孩子放下,咱们好好说。”凤凰见他避而不答,便软下声来,“我救了你两次性命,你却屠我满门,顾凤清,我只求你放过他们。”“换,我换!阿凰,你先把孩子放下。”曾经爱笑的姑娘此时眼中带泪,形销骨立,顾凤清心痛楚,只得答应。“空口无凭,我要你血书为证!”凤凰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怎肯轻信。顾凤清无法,小心翼翼地放下怀中女婴,脱下甲冑,撕下一片衣襟,衣襟上四爪团龙怒目而视。一年不见,顾凤清生平三愿已完其二,当真手段了得。他拔剑出鞘划破手掌,指沾鲜血,写下了誓书:大昭铁骑,永不犯夏羌,大昭顾凤清。凤凰见他写下最后一个字,双腿一软,紧抱住孩子就要倒下。顾凤清慌忙迈步抱住凤凰,只觉得怀中人瘦得可怜,明明加上了一个婴孩的重量,也不比之前的分量。凤凰却拼着一口气,扭身出了他的怀抱,将怀中的孩子递了过去。她旋即捡起地上的血书高高举起,用尽毕生气力,大喊出声:“大昭铁骑,不犯夏羌,大昭顾凤清!”随后便珍而重之地塞进怀中,妥帖放好。顾凤清抱起地上的女婴,将两个孩子一同往前递了递,哑声问:“阿凰,你不跟我回去吗?”小小男婴兀自哭嚎,哭得人心中酸疼不已。女婴却只是酣睡,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嘴微动,吐出两个小泡泡。凤凰偏过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将双手紧紧地握于身后,掐着掌心道:“不,我要在这里看着,看你会不会践诺!”将眼泪胡乱地一抹,凤凰竖起一指,笔直地指着前方铁骑,“我要看着你退出夏羌。”顾凤清不理,只是逼近一步,柔声道:“阿凰,我们回去好不好?做了大昭皇后……”凤凰飞快地自腰后拔出匕首,横刃于颈:“我要看着你退出夏羌!”凤凰瘦了很多,皮肤也是越发苍白,臻首微抬之际青筋暴露,顾凤清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那青紫色血管流动热血。匕首柄上艳丽的红宝石闪出血腥的光芒,耀花了他的眼。雪白脖颈上血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滚动,顾凤清终于妥协,怀抱孩子,一步一步回到了他的铁骑中去,回到他的庙堂之上。黄土飞扬,数万铁骑如潮水般退去,凤凰终于支撑不住,仰面倒了下来。身后的族人纷纷奔过来,围着他们的小公主,凤凰躺在冰冷的地上,抬眸细看。年迈的萨满嬷嬷只有一个襁褓中的曾孙,一个小孙女儿了;城门口的酒坊老板娘再扛不动酒缸了,她没了半条胳膊;十岁便拿着马刀要上阵杀敌的塔塔尔是个孤儿,带着四岁的妹妹;背着弓弩的乌云腰间还系着成婚那日的腰带;塔娜嫂嫂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多少嬷嬷失了自己的孩子?多少孩子没了自己的爹娘?多少姑娘丢了自己的情郎?凤凰看着灰头土脸的族人们眼中流露出的关切,终于捂脸痛哭出来。一年来所有的害怕,绝望,愧疚心痛在这一刻完全释放,凤凰痛苦地蜷成一团,哀哀地嚎叫:“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萨满嬷嬷粗粝的手抚过凤凰的额头:“这是他们的罪孽,并不是七公主的错!”不是公主的错,公主我们不怪你,公主没有错……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塔娜嫂嫂的叹息传来:“小七,我不怪你,你哥哥也不怪你!”可我怪自己啊,怪自己认人不清,怪自己识人不明。怪自己不知不觉做了别人的棋子,怪自己处心积虑将人当作棋子。十七岁之前,凤凰是夏羌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她阿爹有四个兄弟,十几个子侄,族孙;阿娘也有四个兄弟,十几个子侄;阿爹阿娘有六个儿子,一个孙子,几十个小男崽成日里撵狗捉狼到处跑,捉对地打架吵闹,叫人一个头两个大。终于凤凰出生了,家族里几十年来第一个女孩啊,花骨朵儿似的小团子,自然受尽宠爱。夏羌国主将自己的女儿叫做凤凰,天地间最尊贵鸟儿,可以翱翔于九天。凤凰在父母兄长的娇养下并没有半点娇矜,平日里最爱在夏城里闲逛。路见不平一声吼,凤凰拔刀相助,赶跑了夏城多少小贼。烈日下路上有老嬷嬷卖马奶子葡萄,凤凰骑马回程时见了,便一气全买下来,分给路上玩耍的孩子。酒坊的老板娘会酿大昭甘甜的梅酒,凤凰吃醉过,便赖在坊中数日求学,姐姐姐姐地求了配方。遇到沙匪全家丧命,死里逃生的断臂姑娘晕在井边,凤凰去萨满嬷嬷那里求了药和符水,救了她。凤凰出了夏城,遇到别族的牧民也会示好,有难的也会帮,并不要回报,甚至遇到部落冲突中受伤的人,凤凰也要偷偷地帮一帮。……她觉得草原大家的草原,是长生天的恩赐,不该是某一个部落的。自己是草原上的孩子,帮草原上的人都是应该的。至于部落的斗争,不用凤凰管,凤凰只管做自己喜欢的就好,这是阿爹说的。纵情恣意长到十七岁,凤凰不知道帮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好事。草原上的人都说,她像草原上的太阳光芒万丈,照着每个人心里暖洋洋的。夏羌七公主凤凰美貌动人心地纯善,是夏羌国主的掌上明珠,是夏羌族人的凤凰,也是整个草原的女儿。草原人都这样想,这样说,大家都是真心喜欢凤凰的。可这话传到了大昭帝王耳中,就是另一番意思了。大昭传来诏书,要为大昭皇子聘夏羌的凤凰公主为妻。大昭皇帝有很多儿子,这诏书下得不明不白,却被来迎亲的官员说的很好,大昭皇帝愿意让凤凰公主自己挑选想嫁的皇子。官员们说,草原民风淳朴婚嫁自主,所以凤凰公主可以先来大昭帝都学习中原礼义,再自行选取夫婿。夏羌国主并不愿意,大昭虽已经有了太子,但是大昭皇帝并不满意。嫁给了大昭皇子,凤凰势必要卷入皇子们的斗争中,大昭的皇子可不是什么良配。草原人也都担心,以往嫁来草原的公主排场大的很,和草原上很不一样,也不喜欢和草原人混在一起。想想大昭的后宫定是个吃人的地方,凤凰公主在那里肯定不能快活。可是凤凰很愿意,她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了大昭的诏书,等到了他的承诺兑现。十三岁,凤凰是驰骋在草原上的小野马,到处疯玩,有时还会甩开跟随的护卫去不知名山洞探险挖宝。有一日她在小红马上睡着了,小红马将她带到了一个山洞前,山洞中有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凤凰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不过两扇门中间有一条缝隙,正好够凤凰钻进去。凤凰好奇心起,拿起火石便走了进去。铁门后面的山洞极高极大,几步之后就是一座大雕像,上面刻着些凤凰看不懂的字形,转过雕像,两边是连绵不断房舍,那些房舍门已然腐坏,一推即开。凤凰推开了几扇门,里面倒像是有人生活过的模样,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很是齐全房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中传来回声,凤凰突然就有些害怕起来,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里面传来兵刃相接之声。漆黑的甬道中,凤凰手中的火石只能照亮方寸之地,黑暗总是叫人害怕的,她一时之间不知该继续往前还是回身逃跑。却听兵刃之声越来越少,有人倒地,有人痛呼,有人怒骂,终于洞中的打斗偃旗息鼓,只有一人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传来。凤凰终于拔腿狂奔往外,气喘吁吁之间,只听得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凤凰这才放下心来,疾步走出了山洞。小红马却不知所踪,想是当时自己好奇心起之时没有将小红马牢牢拴住。其实无妨,小红马训练有素,断不会抛下主人独自溜走,大概是腹中饥饿找草去了,凤凰便安心在山洞口等待小红马归来。银色面具覆面的红衣男子从山洞中走出,步履缓慢拖沓,想来是受了重伤,终于在铁门外无声无息地倒下。凤凰拔出腰后的匕首,步步谨慎靠近他,却见男子身上伤口无数,他本来穿的是白袍,只是被血染成了红色。这人当真厉害,方才山洞中兵刃呼喝声至少有6、7人,却都被他杀退,虽然身上刀口无数,却还能挣扎出洞,是个勇士。既然倒在自己面前,便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想来伤成这样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凤凰将这男子拖出山洞,撕下他身上的衣衫,草草地将他身上的伤口包扎了。小红马吃饱喝足回来,凤凰费尽气力才将昏迷的男子拖上了小红马的背,一摇三晃地跟在它身后,回家。顾凤清是在黄沙打脸的疼痛中醒转的,迎面而来的沙土打在脸上,目光所及是一双马蹄,一双鹿皮软靴。顾凤清心知自己大约是在马背上,只是被紧紧地缚住,动弹不得。他刚一张口,便吃了满嘴的黄沙,只能紧闭双唇,挣扎起来。凤凰见马背上的男子突然挣扎起来,心知他怕是醒了,便连忙喝停了小红马,俯身问:“你是什么人啊?”顾凤清见蹲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一身红衣,头上颈间皆是黄金装饰,心知这肯定是哪个部落的贵族女子,心里暗道不好,不知洞中的秘密是不是被看到了。见凤凰眼中一片澄澈,只是好奇自己身份,便将早已编好的说辞娓娓道来:“我叫顾青,是大昭商人的儿子,父亲死后就四处游历,谁知到了这里,被一伙盗贼盯上了,将我赶进山洞,要抢夺我的财物。”凤凰一听便明白了,这人身上穿的太好,怕是被沙匪盯上了。“你莫怕。我是夏羌的七公主。若是我有什么不测,我父王定会为我报仇的。”凤凰又骄傲地补充道:“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我,有我在,没有沙匪会为难你的!”顾凤清暗喜,这一趟真是没白来,不仅找到了高昌国的宝藏,还碰见了夏羌的公主,若是能将这小公主制住,岂不是将半个夏羌收入了囊中?顾凤清还在筹谋之间,凤凰已经将他放下来了,看着自己身上横七竖八,包得潦草马虎的伤口,顾凤清决定先赖着这个小公主。接下来的几日过得很是开心,凤凰讲草原上的故事,而顾凤清则给凤凰讲大昭的风土人情。一路走来,草原上的人见到凤凰,都是笑脸相迎的。凤凰在草原上当真是人人皆知,人人皆赞,让顾凤清心中有了一个漫长而周密的计划。只是凤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计划的一部分,而顾凤清也不知道,有些时候,棋子棋局也是可以左右执子之人的。凤凰在十三岁时遇见了顾凤清,遇见了年少无知的爱情,也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顾凤清在二十岁遇见了凤凰,布好了一个长远而愚蠢的局,破坏了年少轻狂的宏图霸业。五日后,他们终于快要走到了夏羌都城,凤凰有点儿舍不得这个有趣的大昭少年。本想叫他在夏羌城多住些时日,却在一夜梦醒之后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块碧玉,大约是当作凤凰救命的谢礼。凤凰看着手中那块玉佩很是遗憾,短短五日,听他说那些草原外的事,会说话儿的彩色鸟,雕着画儿的屋子,绣满了花儿的衣裙……这些都是凤凰没见过的,要是能去见一见,玩一玩就好了。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更别提让他带着自己去外面玩了。凤凰救的人,管的闲事实在是很多,这一遭相遇不过月余就被凤凰抛诸脑后了,直到来年她的生辰。十四岁,银色面具的顾凤清给她提来了一对鹦鹉,毛色鲜亮,声音清脆,见到凤凰就起劲儿地叫,凤凰凤凰,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凤凰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喜欢读中原书的六哥告诉他,这是顾凤清在向她表白,这叫做凤求凰。中原人真是不一样,在草原上你若是喜欢谁,只管告诉他,就算姑娘羞涩,那也可以唱歌给情郎听。凤凰想,哪有人叫鸟儿表白的呢?虽然这鸟是很好看,可是却一辈子都要被小金链儿拴在笼子上,真可怜。顾凤清不仅给凤凰送来了两只鸟儿,还带了很多精致的点心给凤凰。凤凰嚼着那些甜腻腻的点心,再看看顾凤清面具下的薄唇,只觉得不仅嘴里甜,心里也甜。第二年的生辰,凤凰在心里期盼着,期盼着,当真把顾凤清盼来了。星光盈盈下,顾凤清长身直立,月光柔和地打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光,像是可以主宰一切的天神悄然落下在凡间。凤凰一时看呆了,只觉得自己像是沐浴在热汤中,心中满满皆是温柔。直到顾凤清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她,朝她伸出手来。凤凰迎上去与他开玩笑:“今年生辰,你要送我什么呢?”其实,见到顾凤清之前,她就想,若是今年顾凤清还来,那便是她今年生辰最好的礼物。今年生辰的礼物已经到了,就在她的眼前,可她却突然失了草原女子的勇气,不敢给他唱歌,只能玩笑要礼物。顾凤清不答话,只是轻轻地抱过凤凰,带着她腾空而起。凤凰知道中原人武艺高强,厉害的人可以飞到高山上,飞到参天的树上,所以并不害怕。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凤凰紧紧搂着顾凤清的腰,只觉得如在云端,如在仙境。顾凤清将她安顿在夏城最高的那棵老树上,抬眼望去,天上星子点点,散碎地发着光,星星似乎近在眼前,凤凰伸手去摸,却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千万颗星子就像被天神放手洒落一般自天空滑落,金色光芒划破夜幕,在凤凰的四周明明灭灭,她和顾凤清仿佛置身于璀璨星河之中。流星的光芒中,凤凰看见顾凤清面具下幽深的眼,熠熠星光中,那是更耀眼的存在。而他的眼眸此时正在注视着凤凰,灼热又温柔,那是互唱情歌的男女之间才有的目光。十五岁,凤凰知道,这是长生天送给自己的礼物,这是天神要她追随的人。流星终于散尽,顾凤清开口了,“阿凰,你知道吗,我的家乡有一首歌,叫做凤求凰。”“我是凤,你是凰,你可愿意嫁给我?”这样突兀、鲁莽、孤注一掷,正好是凤凰喜欢的。她想中原人、草原人其实都是一样的呀,真的喜欢一个人都会不顾一切地说出来。其实不一样,这样突兀的,鲁莽的,孤注一掷的,并不是顾凤清,而是大昭七皇子的暗卫,十一。他受命而来,要让草原上的凤凰爱上大昭七皇子,自愿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到他手上,也将半壁草原交到他的手上。两年是期限,十一用这这样盛大而突兀的表白来完成自己的任务,也用这样盛大的表白交付了自己,交付了此后悲惨的命运。“自然是愿意的,但你要告诉我,你是谁。”凤凰终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家女子,总是带着面具的脸,假的身份和名字,随手掏出价值连城的碧玉,神出鬼没的这个人,身上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没关系啊,什么秘密都没关系,凤凰想,只要他是真心喜欢自己就好了。“我是顾凤清,大昭七皇子顾凤清!”大昭和草原上有些部族并不对付,但是向来和夏羌交好,想要结个姻亲还是可以的,凤凰暗自庆幸。“大昭现在很乱,我都没有办法自保,凤凰我不能带你去涉险。”“你若愿意,能不能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一定会来娶你!”十一按照主子的吩咐将这些话传达给凤凰,心里面却只希望这个快活的小姑娘永远不要相信自己。可惜,凤凰答应了。这场蓄谋已久的爱恋太过用心,这场以流星为聘的表白太过盛大,凤凰早已被顾凤清的计谋层层围困,再也脱不开身去。顾凤清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两年间将自己的兄弟铲除了许多,通往皇位的路上,倒下的人不知多少,顾凤清踩着他们走的很稳。只是强敌在侧,还需要一些助力。十七岁时,草原的小公主凤凰欢欢喜喜地接受了大昭的诏书,在大昭和中原军队的护卫下,走向她自以为是的幸福。初来大昭的日子过得很快乐,凤凰终于可以亲眼见识顾凤清口中那个繁华又美丽的地方。这里的姑娘不像草原上的,她们总是吃很少的东西,穿很复杂的衣裳;这里的男子也不像草原上的,他们总是拿着书卷摇头晃脑;这里的人也不像草原上的,他们遇到时总是互相笑眯眯的,背地里却又不喜欢笑了……但是在这里,她可以时时地见到顾凤清,只要她想,顾凤清总是陪着她的。陪她去酒肆喝酒,去早市吃小馄饨,去城楼看烟火,去瓦舍看百家戏……大昭帝都的人都说七皇子对草原来的公主很上心,凤凰也这么觉得。不同的是,凤凰知道,他不是像那些背后说人坏话的人说的那样,是因为想要权力才来讨好自己的。他们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相遇,三年前就已经爱上了对方,现在这些不过是两年前顾凤清就承诺会给她的,他不过是在兑现诺言罢了。凤凰才不管那些人怎么说,她只是更加黏着顾凤清,一起去喝更烈的酒,骑更野的马,看胡姬的舞。其实,凤凰是想家了,她想酒坊老板娘的酒,想夏羌城的葡萄,想父王和阿娘,想她的草原。可是顾凤清在这里呀,有了他,大昭就是她的草原。但是快活的日子就是在嫁给顾凤清之后结束的。那个年年生辰都不远万里赶去草原和她见面的少年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繁忙的七皇子。十八岁,凤凰变成了七皇妃,被拘在宫中学礼仪规矩,终于也不被允许吃很多的东西,被伺候着穿上了复杂的衣裳。皇后教导她,她的言行是七皇子的脸面,若是她做错了,七皇子就会被人嘲笑的。凤凰可以没脸没皮,纵情恣意地当自己的公主,却不能让顾凤清被人笑话,所以规矩礼仪她学起来很用心。可是太难了,大昭的规矩文字都太难了。这天,因为没能习完女官规定的字,凤凰的晚饭被免了,要抄出那篇女则才算完。凤凰愁眉苦脸地抄着书,正在饿得肚子咕咕响的时候,有两个包子从天而降,还是羊肉馅的。凤凰抓起来就啃,一个下肚脑子才开始转动,寻思这包子是从哪里来的。只听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是顾凤清!“公主别害怕,属下是七皇子派来保护公主的暗卫,十一。”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继续说道:“属下会一直在暗处陪着公主,保护公主的。”原来不是顾凤清啊,可是这声音真是很像啊,可惜他不是顾凤清,凤凰在心中遗憾。其实顾凤清对自己还是很好的,自己在宫中学规矩,无论多晚,顾凤清都会来接自己回府。但是他真的太忙太忙了,每日里都只有接凤凰回府的时候才能说上那么一两句。凤凰觉得顾凤清似乎变了,却不知道是哪里变了。自从来到了大昭,顾凤清就有一点点不一样,具体是什么,又说不出来。也许是因为他现在不只是草原上凤凰公主的情郎,还是大昭的皇子,皇帝的臂膀,所以才会有点不一样吧,凤凰这样安慰自己。日子就这样无聊地过着,凤凰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好有个十一。十一虽然话不多,但是他似乎是到过草原的,和那些婢女说不通的草原上的事,十一都知道。更何况他的声音很像顾凤清,和十一说话,就像是顾凤清陪着自己一样。很快,顾凤清就一直陪着凤凰了。正是十五月圆之夜,宫中夜宴气氛极好,曲终人散之际已是夜半。本来皇帝要他们留在宫中过夜的,顾凤清却坚持要回府,凤凰醉得迷迷糊糊,被顾凤清半托半抱送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顾凤清身上有淡淡香气传来,凤凰不喜欢这样的香气。草原上的顾凤清身上只有青草香气,清新好闻的紧,不是这种用木头熏出来的味道。但是顾凤清的脸真好看,她自四年前救起他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张极好看的脸,可以让很多女子神魂颠倒,包括自己。顾凤清看着醉了的凤凰,在身边团成猫儿的模样,圆溜溜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突然心中就有些羡慕这个夏羌的小公主。他的母亲从小就教他,在吃人的深宫里怎样用尽心思地活下来;他的父亲也在教他,要想做一个君王,要怎样地冷心冷血,视世间人事如棋局;他的师父则教他如何提防别人,谋划人心,筹谋大业……只有这个无忧无虑,随心所欲,爱管闲事的小公主,用自己告诉他,人还能有另一种活法,另一条路可以走。有箭矢破空而来,尖利的呼啸声中,顾凤清安心等着疼痛如约而至,却只听到一声痛呼,一个柔软的身体扑了自己满怀,是凤凰!箭矢的位置是精心挑选过的,原本的计划是射中顾凤清的肩膀,见了血,这场把戏就算完成了。可偏偏凤凰扑上来帮他挡住了,那箭矢不偏不倚地插入她的后心,是极其凶险的位置。怀中人的血浸透了顾凤清的前襟,染了他满手,耳边是谁的的呼喝,是谁的刀剑相拼,是谁的手在拍打着他?顾凤清只觉得心中大恸,却不知缘何而起,他只能紧紧地抱着怀中那个渐渐沉重的身体,让本能带领着自己向太医院跑去。兵荒马乱中,太子之位易主,到了九皇子顾凤清的手中。新任太子却甚少露面,只是在府中陪着远道而来的草原公主,如今的太子妃。昏昏沉沉四天,凤凰终于醒来,模糊的视野中,有一双关切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她,那是顾凤清。凤凰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灼痛,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她伸手去摸自己的喉咙,却又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顾凤清轻柔地扶起她,端来一盏蜜水,一勺一勺地喂给凤凰,眼波温柔,嘴角带笑。“你昏睡了四天,一直在发烧,这会儿嗓子定然发痛,过几天会好的。”凤凰一口接一口乖乖喝着水,突然觉得,自己这伤受得真值,一受伤,顾凤清大概就能一直陪着自己了,真好。盛夏来临的时候,凤凰的伤终于养好了,她的生辰也快到了。顾凤清一边执笔给凤凰画像,一边问她,“今年生辰,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呢?”“我要什么你就能给我什么吗?”顾凤清现在每天都陪着她,她很满足,生辰礼物什么的有什么所谓,最好的礼物就在这里给她画画呢。“这是自然,你便是要天上星辰,我也想办法给你摘到!”不愧是大昭太子,志得意满之际什么海口都能夸下。“好啊,那我要当年生辰时你给我的贺礼!”那是天神下赐的一场贺礼,贺我们的缘分,可遇不可求,怎能再有?顾凤清心中疑惑,那年生辰的贺礼是什么?他只做胸有成竹的样子,面上并不露出半分疑惑。转眼间,凤凰生辰已至。夜幕降临,顾凤清带凤凰出了城,去京郊的伽蓝寺。伽蓝寺里有一颗古树,高四丈有余,是整个京都最高的地方了。顾凤清蒙了凤凰的眼带着她飞身上树,凤凰心中暗自嘲笑顾凤清,这个傻子真觉得自己能呼风唤雨,召唤流星呢。可缚眼的丝带解开之后,流星真的出现了。无数只萤火虫在他们周围起舞,点点荧光像是流星一般划过夜幕,璀璨华丽。熠熠光辉中,凤凰又一次见到了那双温柔又灼热的眸子,比过四周萤光,比过漫天星辰。真好,她的顾凤清,凤凰公主的情郎,回来了。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双担忧又欢喜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暗卫不能见人,不能让人知道存在,凤凰笑颜于他是这世上唯一的真实,只有代替顾凤清去见凤凰时,十一才觉得自己确实是存在的。只有在见凤凰时,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享受阳光、清风、云霞、雨露,像一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那样。他爱上了凤凰,却只能以别人的身份,他曾担心顾凤清会对凤凰不好,所幸,此时光景让他放下心来。可惜,他的放心太早了些。一年又一年,这年凤凰双十芳华,她的生活比草原上最甜的马奶子葡萄还要甜;顾凤清稳坐太子位,野心勃勃,要将天下揽在手中。夏羌国主依然年迈,又在一次部族冲突中受了重伤,命不久矣。顾凤清求来皇帝旨意,要带凤凰回草原,看望岳丈,慰藉她的思乡之苦,也算是回门。凤凰知道之后,又是担忧,又是欢喜,她指挥着女官宫婢打包收拾,恨不能将整个寝殿里的东西都搬回草原去才好。顾凤清笑话她,拿了那许多东西恐怕整个夏羌的人都能分得了,却也帮着她收拾采买了许许多多的小东西。很快,他们便踏上了去往草原的路,而大昭太子手下的铁骑也踏上了去草原的路。漫长的一个月,纵然凤凰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赶路,夏羌国主终于没能等到他的小公主,他的凤凰儿,就在一个夜晚悄然离世了。凤凰赶到夏羌城的时候,满城素缟。草原上的雄鹰坠落了,英明的国主薨逝了,有人惋惜,有人欢喜,有人伤心,有人得意,还有人在窥探……其实这些年,草原上的部落唯夏羌马首是瞻,凤凰的哥哥个个骁勇善战,已经灭了好些小部落,也惹得一些大部落眼红又不满。夏羌实力不弱,隐隐有直逼大昭之势,且有凤凰在,与夏羌为敌就是与大昭为敌,谁敢呢?夏羌老国主逝去了,新国主迎接了远嫁而归的妹妹,迎接了远道而来的大昭太子,也迎来了即将到来的死亡。“三哥成了夏羌国主了,你们大昭是不是还会和我们修好啊?”丧仪过后,凤凰这样问顾凤清。“那是自然,有你在,夏羌和大昭怎么会发兵互犯呢?”顾凤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眉目如画。凤凰满足地想,他有那样一双眼睛,断断不会哄骗自己,所以凤凰安心地将顾凤清的话告诉了哥哥。顾凤清果然诚心,还要与凤凰的哥哥定下百年修好的盟约,送许多的布帛茶叶贺夏羌新主。那日,天气晴好,有大雁飞过夏羌城,顾凤清告诉凤凰,这叫鸿雁来宾,是个好兆头。自然是好兆头,贺他这个远来之宾终将成为草原上的主,终将成为天下的主人。凤凰近日有些不适,顾凤清走后便去找随行的御医看病,才知道自己已经身怀有孕。凤凰不顾女官的阻拦,兴冲冲地向大殿奔去,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顾凤清,告诉哥哥。可是凤凰尚未迈出房门,便被阻住了,太子亲兵将她的房间围了一层又一层,他们不说话却也不退让,将凤凰死死困在房内。二十岁,凤凰和顾凤清终于走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大殿之上,大昭使臣奉上国书礼单,徐徐展开的卷轴里藏了一把淬毒的匕首,正在渴望着热血的滋味。图穷匕见,鲜血四溅,大殿内是一场疯狂的杀戮。乔装成使臣的暗卫个个武功高强,招招都是致命的手法。大殿上聚集了夏羌几乎所有重要的人物,他们成了刀下亡魂,夏羌自然也就是大昭的囊中之物了。凤凰正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十一护卫着她,两人都未曾受什么伤。顾凤清松了口气,却见凤凰血红的眼,手执匕首向自己刺来。那是凤凰曾经赠给他的匕首,柄上一颗红宝石鲜艳夺目,就像是鲜血一样红。肩膀上疼痛袭来,顾凤清尚未反应,凤凰已经被暗卫击倒,死死摁在了地上。“顾凤清,我要杀了你!你这个骗子,我要杀了你……”凤凰剧烈地挣扎着,口中不住怒骂,骂着骂着,就变成了痛哭。这修罗战场已经安静下来,只有沉默不语的暗卫在打扫战场,一具具尸体自凤凰的眼前抬过去,凤凰突然就收了声,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顾凤清倚在几边,御医在给他包扎,凤凰被捆得结结实实坐在一旁。伤并不深,凤凰惊惧之下的那一刺失了准头,并未伤到他的要害。有鲜血自台阶上蔓延流淌,凤凰望着蜿蜒而来的鲜血浸透自己的裙角,将那绯色的裙裾染成了鲜艳的模样,她抬起头,冷冷地看向顾凤清。“顾凤清,夏城里还有无数百姓,城外还有数千军队,你预备怎么办?”“凤凰,你是大昭的太子妃,是我的妻子,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问你,你要怎样?”要怎样,自然是屠城灭族,让草原失了这个共主,可是怎样和凤凰说呢?顾凤清不答话,凤凰却知道,他预备如何。往日和十一的闲聊,帝京中贵妇之间的私语,父王曾经教过她的天下形势,都在告诉她,顾凤清的野心和计划是怎样的可怕。凤凰被关了起来,身边没有一个婢子是熟悉的,方寸之地,凤凰在里面徘徊又徘徊,心急如焚。两日后,暮色四合,顾凤清终于来了,凤凰身怀有孕的消息让他顾不得外面繁杂的事务,一心沉浸在即将为人父的欢欣中。甫一进门,他所配的兵刃就被凤凰夺走了,凤凰一腔孤勇,不顾生死步步紧逼,顾凤清却顾念着凤凰的身子,只能步步退却。一进一退之间,大殿就在眼前,凤凰掷开长剑,抢步上前敲响了金钟,那是报丧之音。寂寥夜空中有一朵大红烟花绽开,很快,火矢仿佛无数道流星一般激射而来,将除了大殿以外的地方变成火海。夏羌城外有铁甲骑兵飞马袭来,一层又一层,好像暴雨来临前低低压在天边的黑云。顾凤清被亲兵拦住,数人合力将他拽进了大殿,“凤凰,快进来,快进来。”顾凤清的声音被大殿掩门的声音盖住,再也听不见了。凤凰突然明白,金钟之声给了夏羌城内细作讯号,而细作会给草原外等候多时的军队信号。要他们攻入夏羌城,屠城灭族,好让草原上的部落群龙无首,各自为政,好让大昭各个击破,一统草原。漫天的火矢中,凤凰仿佛看见了那日的流星,所有的美景都是假的,曾经的心动都不过是一场周密的算计,那双眼睛终究还是骗了她。腿上疼痛袭来,箭矢深深地扎入小腿,凤凰挥剑斩断箭矢,坐在金钟旁等待着下一支火矢袭来。“公主,为了你腹中孩儿,你还是进大殿躲躲吧。”是十一,两日前保着自己进入大殿的十一,他没有被顾凤清杀死。第二波箭矢飞来,十一奋力挥开箭矢护住凤凰。“公主,还有些人被关在宫中的地牢里,你若死了,她们可全完了。”凤凰终于站起来,她是夏羌的公主,她曾经享受了身为公主的一切,如今却龟缩于此等待死亡的降临,如此怯懦,真是不该。第三波箭矢飞来,十一终于力竭,他将站立的凤凰扑倒在地,死死护住,用自己的后背做了盾牌,变成了一只鲜血淋漓的刺猬。夏羌城中已是人间炼狱,这时节本是凤凰公主回草原的好日子,是大昭和夏羌签订修好国书的好日子。人人都是兴高采烈的,谁知道,他们会迎来这样的惨烈,谁知道本来和善的大昭人会这样对付他们。混乱中,凤凰公主自宫中飞马而出,一路斩杀大昭兵士,红色面纱飞扬,像是九天神女。城中的人有了主心骨一般,奋起反抗,可是终究还是只有少数人逃了出来。可是顾凤清不肯放过他们,凤凰带着这些人一路往西去,追兵也在后面一路往西去,时远时近,倒像是猫戏老鼠一般。二十一岁,凤凰生下了顾凤清的一对龙凤胎,守住了夏羌最后一点力量,做了夏羌的守护神。父兄亡故,夏羌城破,孕期奔波,骨肉分离,接连的变故耗尽了凤凰的体力心力,终于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可是她还不能这样轻松地死去,顾凤清也许能守着那个承诺,也许不能,她要活着,看他是不是守诺。十五年间,顾凤清在草原上东征西伐,却始终不讨伐早已不成气候的夏羌,任由夏羌剩下的那些人回到破败的夏羌城定居,再建一个国。这要多亏凤凰每年一封的所谓家书,时时勾起顾凤清的愧悔,让他不愿对夏羌用兵。可是,终于家书断绝,凤凰离世,顾凤清再不必束手束脚了。大军压城之时,夏羌国主送出使臣,携一封信,一把匕首来见如今的大昭皇帝顾凤清。第三日,顾凤清便班师回朝,下了一道旨意,大昭和夏羌永世修好,不得再起干戈!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却又没人敢质询这位铁腕明君。这是因为一封信:顾凤清,你李代桃僵骗了我一回,那我也这样骗你一回。收到信的那日,大昭皇帝悄悄潜入夏羌城,见到了夏羌国主,那是和他别无二致的脸,那是他们的孩子。凤凰料定他不会放过夏羌,他是心怀天下的人,怎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野心。十五年前,两军对峙之时,凤凰将侄儿和自己的女儿一起交给了顾凤清,却将儿子留在身边,让他当了夏羌的国主。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夏羌的血脉,才能保住夏羌不被大昭灭族。十五年来的每封家书,都是凤凰支撑病体写下的,她学着顾凤清玩弄人心,猜度人意写出了十五封家书,将战火延后了十五年。那个无忧无虑,随心所欲,爱管闲事的小公主,终于被他逼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模样。世间人终于只剩一种,当真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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