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玩偶
“你知道吗?我们客厅的那十个娃娃玩偶,中间那只每晚都会消失一次。”
我死死的盯着那只掉在她雪白肉体边的娃娃。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躺在血泊从安嫂的眼睛,似乎在竭力的看清着什么。
“你知道吗?听说被它缠上的人都会死喔。”
脑海里不断回播着那天夜里,琉璃的低声耳语。现在安嫂已经死了,我应该捡起那只娃娃,拥有它吗?
不行,不是现在。
我扔下眼前的尸体和娃娃夺门而出,立刻默认自己没有看过这一幕。
不到两天,安嫂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因为手脚都被砍到分离,四散八处,还被媒体大肆报道了一翻。
我不禁冷笑,安嫂,你出名了啊。至于那个掉在它旁边的玩偶,现在还好吗。
“你知道吗,我很羡慕那排玩偶,它们总是面无表情的拥有一切秘密,看尽了所有事情,却好像死了一样。”
我恍然记起琉璃失踪前的某个夜晚,她和我聊着心事,突然提起安嫂养的那排玩偶。它们被婊在一楼客厅的橱窗里,整齐的一排,似乎间隙之间都计算好了位置。
那是一排日式木偶,都拥有整齐的一刀切刘海,统一的黑发,唯一不同的是脸上的五官与色彩不一的和服款式,簇近了看,它们栩栩如生,眼睛投射出可怕的异样。
我从来不敢靠近那排玩偶,唯独琉璃很爱,她说她们很孤独,只要被人注视着就会感觉到温暖,所以,那排玩偶似乎与琉璃产生着某种共鸣。
脑海又一次回放起琉璃说只要被她们缠上就会死的怪异之谈,冷冷的抖索了一下,希望不是真的。
自从琉璃失踪之后,我跟安嫂就很少联系了,也搬出了那个家。我总觉得琉璃的失踪跟她有关系。
她不允许我们单独跟外人约会,也禁止我们参与除了上学之外的外界活动,我们总是很晚回家,想把所有好玩的活动都在学校玩完,就可以安心的回去了。
我跟琉璃虽出自一所孤儿院,但因为这些事情后,我们却变成了孪生姐妹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安嫂要给我们取名琉璃和琉玲,也是个长久未解之谜。但琉璃提起过,可能安嫂希望我们变成她的“工艺品”,就像橱窗上的那些玩偶一样。
高温制成后的琉璃虽晶莹剔透散发着光彩,这种彩却是有限的,人们往往只会在第一眼被它迷上,而后视作珍藏,直到某天被记起,腻歪的再看一眼,随后拱手让人。
我不敢相信这是12岁的琉璃说出的话,当时她呆滞的望着天空,长久才发出这样的话。
“说不定安嫂只是觉得好记而已!别想那么多啦。”我用肩膀碰了一下琉璃,她对我笑了笑。
“琉玲!”
突然我身后传来琉璃的声音,往后瞧了瞧什么也没有。这才想起我在家,电视刚播完安嫂去世的消息不久。
揉了揉几天没洗的头发,我扒开一片吐司,急忙丢进了烤炉。
如果琉璃还在,看到安嫂的新闻她会怎么想呢?
咚咚咚……很大的敲门声把我从思绪中吓醒。
“你是安绿翡的养女安琉玲吧。”警察一边示意想要进门,被我一把拦住:“怎么了吗?”
“新闻我想你看到了吧。我来询问你一些事情。”
“我跟她很久就没有关系了。”
“案发现场你去过吧。”
我怔了一下,怕不是留下了什么东西在那边吧。但我得稳住,说不定是在套话。
“没有去过。我跟她很久没有联系了,你问琉璃吧。”虽然这样不对,但推到失踪的琉璃身上,也无从考证吧。
“琉璃说是你杀的。”
什么?琉璃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又回来了?
“这不可能。”
“琉璃说看到你当天在案发现场,有些事情我必须得找你查证。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琉璃不可能回来的,这点我很清楚,她一定是被安嫂逼疯才会离家出走的。
“我说过不可能。”
“你再这样抗拒我不得不怀疑就是你杀的。”
“那我走吧。”
还没来得及收拾,关上门我就跟他走了,可奇怪的是,没有车,我跟在他后面徒步走着,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您好,这是去……”一下子我就被人用手捂着,瞬间没了知觉。醒来就是在一个树林里,四周郁郁葱葱,我可能要死在这了吧。
“姐姐。”
琉璃穿着失踪前的棕色大衣,留着一刀切的刘海和黑色长发,咪咪笑着,细弯的月牙眼睛很是迷人。
“你还活着太好了!”
我脚一蹬,发现自己浑身绑满着麻绳,被坐在一个破木凳上。
“别再挣了,没用的。”
“琉璃你怎么了?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过得还好吗?你能簇近给我看看吗?”
“别在那犯傻了。”
她上来就是给我一巴,我楞在原地。
“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她拿出一个纸箱子,里面横竖不一躺满了玩偶。我知道它们,就是一楼客厅,属于安嫂的那些玩偶。
东瞧西樵也没发现躺在安嫂尸体边的那只。
“你拿这些做什么?”
“猜猜我是杀她之前还是杀她之后拿的?”
“安嫂是你杀的?”
“嗯,是我。”
我眼睛斜咪着缝,想知道她究竟在搞什么。
“你愿意帮我保管这些玩偶吗。”
“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回答我啊,好歹也有三年时间了,你觉得这么不负责任,说得过去吗?你是这样对你爱的人吗?”
“你先猜猜,我是杀她之前拿的还是之后?”
“之后吧。”
“为什么?”
“因为我案发前后都去过一次安嫂那,唯独她死的时候,橱窗上的玩偶都不见了。”
“你觉得我拿了这些玩偶会死吗?”
“不要在那里听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这种东西现实生活中从来就没有,它们只是被安嫂供奉的一堆好看的装饰物而已。”
“难道不像我们吗?”
“一点也不像,走吧,我带你去自首吧。”
“安嫂唯独就养了我们两个,但是却又禁止我们外出,你不觉得就像被她供奉的玩偶吗?”
“我希望你不要凡事都往安嫂身上套。她光是肯养育我们,就应该感恩了,不是吗。”
“你知道她做过最感动我的事情是什么吗。”
她穿着一双白净的板鞋,却将鞋子使劲往土里像踩烟头似的揉了几下,又看着我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有次我被路上的混混绑架,她花了几万把我赎走的事情吗。”
“我当然记得,那天你不知道在他们那里承受了什么,回到家里就像受惊的小鹿,浑身都是泥土,怂低着头,难道是……”
“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被那帮混混丢在树林里,肆意殴打罢了。那天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你知道回来的时候她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继续不发一语,望着满脸倦容,神色凝重的她。
“她叫我先去洗澡。我问她,为什么你要我洗澡。她说,因为人就是感官动物,只是洗个热水澡都会觉得温暖。”
“……”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才好。
“你看清了吗,其实她并不是在爱我们,而是在保护一个装饰品,仅此而已。她甚至连安慰我的话都不会说。”
“可这也不是你将她杀了的动机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还要把手脚都……”
“因为能保守秘密的只有你了,所以这次只想告诉你这些事情,也希望未来发生什么,你都可以相信我,你也答应我,不要说出去好吗。”
“你不要做什么傻事。也不要自我了断,答应我好吗。”
她点点头,从身边一个像地痞似的男人嘴里抽出一根烟,往我的手臂上狠狠一扎,留下了烟痕。
“记住我。”
她对我说了这三个字,身后不知从哪里又探出一只手掌将我捂晕了过去。
醒来又是在自己家里,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坐起身环顾四周,和我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吃剩下的吐司开始发霉发臭,身上也有了奇怪的味道。
她提起了被绑架的事情,难道这跟她杀了安嫂有什么联系吗。我不禁反思。但是那时候的事情,我真的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一下沙发,脚突然就踢到了什么东西。竟然是个黑色塑料袋,往里一打开,全是安嫂的那些玩偶,把我吓个半死,仔细扒开看,众多玩偶里面还是没发现在案发现场的那只。难道被琉璃或是警察拿走了?
被它缠上的人会死喔。
难道下一个到我了?我赶紧绑好塑料袋,想要把它扔到某个垃圾桶,永远别再见到它们。我带好口罩,避开几个路上的摄像头,把它们丢在了一个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里,后面蹦出来一只黑猫,把我吓了一跳。
只要不是我就好了。只要不是我就好了。我在心里不断默念着,担惊害怕的把窗帘关上,门锁好。琉璃也不至于会害我吧。
我开始翻看相册,里面都是我和琉璃还有安嫂的记录,我们的童年似乎都很相似,没有参与过什么特别大的日子,三个人总是在一起,除了拍摄的角度不太同,很多背景都是一致的。
有一张是我和琉璃在高中学校走廊上拍的,我们并肩笑着,但身后却有一点是我从前都没发现到的。有一男一女在窃窃私语着,边望向我们的镜头,其中一个男生像极了那天琉璃从他嘴里抽出香烟时的那个男人。
我再往下翻,希望能看出什么端倪。
那是我有次撞见琉璃在学校的餐厅里,她端着饭碗准备就座,我偷拍了她。她神情呆滞的望向前方,周围密密麻麻的打饭人群里,我又发现了走廊照片里的那个女生,正在看着一本什么东西的样子。
因为是连拍的,第二张那个男生出现了,坐在了女生的对面,看着她看的那本东西。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想要迫切再找到琉璃,问个清楚。当然还有那个男人。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难道那些玩偶是她能找到我的唯一动机?可是我拿到了那些玩偶,会死怎么办。现在我相信了,原来在危机关头,我能把所有不信的都推翻,偏偏去倚靠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想要找回那些玩偶,发现垃圾已经被回收过一次了,全部都不翼而飞,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我开始努力回忆起那片森林,那些树木的形态,看下会不会出现线索。
没想到第二天,媒体传来琉璃在那片树林里上吊的消息。她还是选择自尽了。警察叫我来领她的遗书。里面没有写什么,除了交代安嫂是她杀死的之外,结尾写了:“请你记得玩偶的下面。”
玩偶的下面?完蛋了。玩偶被我都扔了,我怎么看它下面到底有什么呢。
算了吧,既然所有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我也未必要如此刨根问底了。我准备放弃这些事情,当做没发生过,继续接下来的生活。这虽然是个悲剧,可我的人生还是得走下去的。
刚拿完琉璃的遗物回家,发现那个抽烟的男人出现在我的家门口。
“你还记得我吧。”
“记得。你是琉璃身边的那个。”
“你把玩偶给丢了对吧。”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琉璃不是叫你相信她的吗?”
“我以为那些玩偶并不是其中之一,于是就……”
“你就这么怕死?你一个怕死的人,又是怎么把安嫂给杀了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右手紧紧捏着裤袋。
“你以为没人知道这件事吗。想不想知道那张照片里面,那女人看的那本东西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相片的事情。”
“因为是我放进你的相册里的。”
“难以置信……”
他将手上拽着的本子丢在我的面前,我捡了起来。纸面已经发黄,潦草的写着像是日记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安嫂的本子。
3月10日。琉璃被绑架了,真的太可怕了,对方说要交五万才能赎回她,一想到这之前赡养的钱,我就心慌,万一全都打水漂了怎么办。
3月11日。琉玲看起来很担心琉璃,这是个不好的征兆,一旦互相产生依赖的感情,拖不了手,价格就低了。
价格?什么价格?我心中产生了疑惑。
越翻下去,后面都是记录着我们的生活状况,饮食状况,包括喜欢的衣着。
“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琉璃很早之前就发现,安嫂想把你们给卖了。”
我哑口无言,只是疑惑的盯着他。
他继续说下去:“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日记。藏在客厅那些玩偶的下面抽屉。她会提醒自己写日记,提醒的方式就是,拿掉一只玩偶代表没有写今天的日记。再放回去代表日记写过了。”
“你怎么那么清楚?”
“琉璃告诉我的。你好像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我开始慌张,原来她一直都有给我提示,但是都被我忽略了。甚至被我当成了怪谈。我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安嫂是这样的人。
虽然在我们两个孤单的生活里,安嫂从来没有扮演过暖心的角色,但还不至于被我怀疑是这样的人。而琉璃却不一样,她心思细腻,更擅长观察,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再加上贪念那些玩偶 ,才发现了这个秘密吧。
“你一定没想到琉璃的死,对吧。”
“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
“只是她相信的朋友而已。我和惠玲都是。”
“惠玲是那个和你接触的女人。”
“你有狂躁症,正在服药吧。”
“你怎么知道?”
“我在你斜对面的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了。你总是在深夜里吃一颗药然后入睡吧。”
“你这是在侵犯隐私,我要报警。”
“离开了安嫂的监控,你是不是已经没了自我?”
“闭嘴吧。”
“你知道你的沙发,餐桌,连地板都是有破损的吗?”
“陈旧的而已。”
“那是你不定时发作的时候,用刀砍缺的。”
“我要报警了。”
“不要觉得你是最孤独的,其他人永远比你更孤独。不要说你最爱他,其他人永远比你爱得更深。”
我沉默了。那是安嫂在我想要参与其他人活动的时候,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过最多的话。
“没人记得你说的孤独,它就像砂砾,散在那些各自不同的孤单里。琉璃也好,你也好,你的同学,周围所有人也罢,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拽紧了拳头,希望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你算什么,懂这些。”
“琉璃在上学的时候都跟我们说了,她很担心你,因为安嫂每次说这些的时候,你都把拳头捏的紧紧的,似乎要把她给杀了。”
“你到底出现在我身边有什么目的。”
“是你把安嫂杀了。”
不是我。我脑袋中似乎有个人,一直在教唆我,不要听他的,不是我,一直都不是我,是琉璃做的,琉璃已经含罪而死了。
“琉璃只是想要不被安嫂卖掉,选择了逃生而已。”
“你凭什么代替她来对我说这些,你想干什么。”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玩偶,是掉在安嫂尸体旁边的那只。瞪大着眼睛,看起来像在逼问我什么,是我犯错了吗,我不断重复着这些话,连同我脑海浮现出的那个人,也再也没有了回答。
“你一直藏着这只,就在电视机的下面。”
“你疯了吧。”
叮咚。门铃响了,我立刻走去开门,那个男人突然开始手足无措。想不到吧?我早已按下了短信报警,警察上来了。
“您好,是你报的警吧。”
“就是他,杀了安嫂的真正犯人,那是掉在现场的玩偶,扫一下它身上的指纹就知道了。”
“不是我!”
“跟我们走一趟吧。连同你也是。“
果不其然,那个玩偶上面只有他的指纹。警察调控了街附近的CCTV,发现数日以来他的确在跟踪着我,也住在我的斜对面,他被指控骚扰等罪名关进了拘留所。
真是荒唐。回家之后,我再次望向电视机下面。在很里面的暗处,摸出了一个U盘。
我将U盘插在了电脑里,播放出一个画面。是在那个熟悉的书房里,安嫂大叫着:“别傻了,我养你那么久,就是为了你今天这样对我?”
“如果你领我回来只是为了囚禁我,那为什么还要选择我?为什么是我?”
我举起刀,砍了下去。她的头撞到了橱窗的边缘,一只玩偶掉了下来。眼睛瞪得双大,正好。
看好了,玩偶。我要把她对我做的,在她身上再做一遍。
刀飞溅出的血沾到了玩偶黑色的发丝上,它还是那么无动于衷,似乎与自己无关。
你果然很会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