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风化在角落里的记忆
我是一个乖孩子吧,从小,大人、老师都夸奖我,同学们也把我当作乖乖女,他们做什么事都会让着我。就像笼中的金丝雀,我讨人喜欢,代价却是失去了自由。
和和气气多好啊,真想永远这样下去。只是,我没有一点棱角,我不知道自己除了取悦别人有什么别的本事。所以,当我被人们抛弃,我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自生自灭。领悟到这一点,只因为发生了一件事情。
深夜里,我被浓烈的烟味呛醒,热浪烧着我的脸颊,烟雾弥漫。我听到同学的咳嗽声,浓烟让我眼泪直流,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蹬蹬地脚步……
那晚地场景,我再也回忆不起来。事后责任认定是,我的热水器导致了火灾。可是,我越在脑海里回想,大脑就越是空白。
就像圣经里的亚当和夏娃,背负着原罪被赶出伊甸园。这起火灾就是我的罪孽,我也因此失去了师长的庇护,就像堕入了噩梦。
我默默地出钱浆洗了大家的衣物,但我没有道歉,我并不心高气傲,只是他们仿佛不需要我道歉,他们沉默着,我也就无话可说。
日子如流水般一天一天过去,上面的处分下来了:我失去了我的学位证和考研的机会。我把这些告诉了家里,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过了好久,爸爸才不自然的说:别分心,好好念书。我没有哭,可他好像比我还要手足无措,我突然感到,遮风避雨的家已经变得破旧。猛然间,我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孤独而无助。
沉默在继续。我平时习惯独来独往,但同学之间和风细雨的问候,让我知道,我是和他们一起的。现在,他们彷佛把我当作了空气,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他们没有鄙视我,只是,他们的生活中已经习惯了没有我。
每个夜晚,听着寝室里同学叽叽喳喳的笑闹,我都有心插话。可是,话到嘴边,正在思忖,他们就又换到了另一个话题。我是太懦弱了吧。可我也觉得,这是自尊的表现,我不清楚他们的反应,我不能冒险受辱,我不能失去再多了。
我会下课后第一时间回宿舍给大家打水,我想对他们表现出我的歉意,我会幻想牺牲自己。可是,一到具体的事例,一切都是那么模糊。事实上,并没有人需要我啊。
我的将来怎么办呢,没有学位证,可我只会读书,我不知道哪里会需要这个笨手笨脚的我。我很乖巧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社会并不温情,我被打回了原形,只是一个蠢笨的普通人。找个人随便嫁了吧?这个念头让我窒息,我只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物件,一具躯壳。
沉默在继续,我不记得几天没有说话了,我忍受着。我会到操场上慢慢踱步,夜空就好像慈母一样拥抱着我。我不想我的家,他们比我更惶惶不安。在夜之母的怀抱里,我可以尽情祈求上苍聆听我的忏悔,天上的星星就是点点的泪花。月光轻柔的洒在我的脸上,就像妈妈的手。我越来越沉溺于此,宿舍那边灯光刺眼的闪烁,和夜空轻轻道声晚安,我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里。
与其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不如向死而生!终于,一天晚上,我在操场想到了生死的问题。我隐约觉得,如果错失这个机会,以后只能丑陋的活着了。人们会骂我懦夫吧,可笑的是,骂人的人自己却没有胆量去死。我会想到自己的遗像慢慢落满灰尘,自己也终将被人遗忘,我会给家人带来莫大的痛苦。人如果无牵无挂,虽然痛苦,可是也更容易解脱吧。人生说到底不过短短几十年,其实不过是一场梦一般,为什么贪恋这场梦呢,何况这梦并不美好。那晚,回到宿舍后,我的心情突然十分安宁,日常的纷扰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沉默在继续。我琢磨着生死的问题,它是那么的吸引我,我可以感到死亡的寒气,犹豫中,我看了一条新闻。
一个和我一样经历的女生,自杀了。我能预感到下面刺目的评论。
”自己搞出的事连承担责任都做不到,那为什么要活在世界上,还是那句话,犯错认罚,挨打立正“
”虽然罪不至死,但在我眼中就是死有余辜的傻子“
看到女孩死后家人、学校的扯皮,自己又充作了路人的谈资,彷佛自己幻想的圣洁的死亡,也蒙上了污点。
我突然领悟到,这些往事,这些环境,随着时间的流逝,也终将褪色吧。
我合上了日记。现在的我是一名普通收银,每天忙忙碌碌,无暇幻想。而那些旧日陈迹,在记忆的角落,也最终慢慢风化,剥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