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2）
“哦，柱子，你说的是募捐吧？” 老崔头听了柱子的建议眼前豁然一亮，仿佛行走在黑夜里的帆船突然 看到了远处隐约闪烁的导航灯。
“对，大爷，我觉得应该能凑够。”柱子坚定地说着，脸上又泛起涟漪 一般的笑容。
“那，我这穷老头子才来这地方，东认不得，西认不得，人家谁相信呢？” 老崔头刚刚有了一丝亮光的眼睛忽然又仿佛笼上了薄雾似的，暗淡了下来。
“大爷，你糊涂啊！我和文斌人家不认识，不是还有红斌和海明他们 吗？红斌在这地方不是已经开了好几年粮店了吗？”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老崔头惊喜地一拍大腿，那双深邃的 眼睛霎时间又亮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老崔头就来到侄儿红斌家门口。 这个时候，红斌还抱着老婆睡得正香呢。
老崔头没有敲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找了个火点着，就心绪渺茫 地蹲在了红斌铺子的门口吸起烟来。 哦，这还早着呢，别敲门了，累了一天了，让孩子们多睡会儿吧。这事情不知能成不？为了孩子们，不管成不成，先碰一碰运气吧。 这么大岁数了，啥苦难都经见过了，我崔老大还是第一回这样低三下 四地的，像个要饭的叫花子一样，跟人讨要钱财哩！ 唉，这就叫不走的道儿还走三回哩！人这一生啊，谁又能看清自己的 明天是走那根道道呢？
崔老大一边吸烟，一边琢磨。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市场上那些 卖菜的、卖海鲜的、卖肉的也叮当哐啷次第出摊儿了。
想到这儿，老头才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酸痛的膝盖，然后又跺了跺 发麻的双脚，顺手在红斌的卷闸门上“叭叭”拍了两下。
“谁呀？” “我，你大爷。”
“哦，大爷，你等一下。” 红斌的老婆青梅刚刚坐起来准备穿衣服了，听到老崔头的拍门声，迅 速地套上罩裤，下地开了门。
“咋啦？大爷。” 躺在床上的红斌也腾地坐了起来，光着膀子急切地问崔老大，并且随 手从枕头旁的那盒香烟里抽出一支来，递给了已经坐在床沿上的大爷。
“唉，红斌，你也知道，旺根这次伤得不轻，人家大夫说可以做手术， 但需要七八万，可这七八万从哪儿弄哩？” 还没等红斌说话，崔老大吐了一口烟又说话了。 “昨儿晚上，柱子说试着募捐募捐。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也想碰碰 运气，能凑多少是多少，今儿早上就是与你来商量这件事情。” 崔老大压抑着烦燥不安的心绪，语调舒缓而神色凝重地把自己的想法 说给侄儿红斌。
“哦，这个办法不错，我也正盘算着呢。”红斌一边穿衣服，一边与崔 老大搭着话。
“那，那，你认得人多，人家也相信你，大爷就麻烦你给动员动员。” 崔老大说着，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觉得不好意思。一向不爱求人的崔老大，如今为了自家儿女，觉得啥都豁出去了。
“噢，大爷，你今儿让文斌过来帮我送送货，我们吃了饭就去批发市 场找那些大老板集资去。” 吃罢早饭，爷儿俩商议了一番，就打了个车直奔沈河区粮油批发市场。
沈阳市共有五个市区，其中，沈河区是位于沈阳市中心的最大一个市 区，面积约 58 平方公里，拥有汉、满、回、朝鲜、蒙古等 23 个民族的 60 多万人。它不仅是沈阳市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也是沈阳市的商贸中心 和经融中心。 三年前的那个春天，红斌与表哥狗蛋就是坐上从太原南站到沈阳北站 的那趟列车，翻山越岭，一路颠簸，花了将近二十来个钟头，来到沈阳市 沈河区的。 红斌记得很清楚，当年，他与表哥下了火车，大白天的，两个人却感 觉两眼漆黑，偌大一个沈阳市，只有他俩彼此认识。 也就是这种明晃晃的漆黑使他俩很快镇静下来，弟兄俩出了火车站， 打了个车直奔沈阳市粮油批发市场。 被誉为东三省翘楚的大沈阳，粮油批发市场有好几个，至少一个市区 里有一个，甚至大一些的市区里有两个或三个。 上了出租车，司机就问他俩去哪个粮油批发市场。他俩光知道个粮油 批发市场，哪里想过沈阳的粮油批发市场还有好几个呢！ 这下被司机问蒙了，二人大眼瞪小眼的，犹豫了半天，才唯唯诺诺地操 着一口不标准的山西文水普通话问司机 ：“你们沈阳哪个地儿人最多呀？”
“当然是沈河区了。”司机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两个外地人压根儿还不知 道自己去的目的地在哪儿呢！
“那，那就去沈河区粮油批发市场。” 出租车在沈阳街头兜了好几个圈才把他俩拉到沈河区第一粮库。 仅仅八公里的距离竟然花了五十块钱——这司机分明是在戏弄他们这 两个外地来的乡巴佬呢！ 红斌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更忘不了的是，他们来到沈阳遇到的第一个 贵人——梁老板。记得那一天，料峭的春风在沈阳上空呼呼地吹着，红斌与表哥狗蛋下 了出租车，就哆哆嗦嗦地走进了粮库旁边的一家本地人开的早餐店。 早餐店不大，里面的桌子上却黑压压的挤满脑袋。
“老板，来两碗小米稀饭……”他们拗着不标准的文水普通话跟老板 吆喝着，在一个墙角坐了下来。 说也奇怪，他俩的话音刚落，几颗留长卷毛的脑袋就齐刷刷地向他俩 贼眉鼠眼地转了过来。
“站住，哪来的？留下买路钱……” 吃完饭，他俩提着大包小包走出饭馆，没走几步就被那伙十八九岁的 长卷毛给围住了。
“师傅，我俩刚来，工作还没找下，等我们挣钱了给你们。” 狗蛋见这群长卷毛虽然年龄没有自己大，但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 前亏。于是，他一边琢磨着，一边弯腰屈膝道。 红斌也被吓得后背发凉，他下意识地捏捏自己外衣内口袋里的一千来 块钱。心想，这下完了……
“大猫，你他妈又在干啥？”正在这危急之际，不远处传来一声浑厚 而严厉的喝斥声。
“便宜你俩了哈，走！” 那个叫大猫的长卷毛听见那人的吆喝声，撂下这句话，带着同伙朝反 方向跑了。
“狗日的，没抢你们的钱吧？” 一位高大魁梧的东北汉子立在了红斌与狗蛋的面前关切地问道。
“没，多亏您呵斥一声，否则……谢谢您大哥！”红斌握住那人的手 感激的话说了一大堆。
“不用客气，我看你俩也是从农村来的吧？”
“是的，我俩从山西文水来。” “山西文水？我有几个顾客就是来自山西文水的。”
“是不？您是批发粮油的？”
“我来自山东高密的，在这市场里头批发面粉好几年了，你们老乡我认识几个。”
“是吗？那太好了，我俩正是要来粮库打听老乡的，一下车就碰上这 群不懂事的孩子。”
“唉，这群孩子里那个叫大猫的男孩是我一个哥们的儿子，父母离婚 没人管这孩子，早早就不上学了，一天到晚跟一群坏小子鬼混……” 梁老板一边说，一边带着红斌与狗蛋往粮库院子里走。
“那一天多亏了梁老板呐！” 红斌把自己刚来沈阳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大爷听。
“哦，孩啊，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崔老大听了红斌的讲述深深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