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愁絮
年龄不饶人，节令也折腾人。你再有一颗冷静的心，不由得驿动和不安。
胡说十多年了坚持做了一件事，到崇善寺看佛菩萨。也是方便的条件了，我们单位后面就是千年名刹。隋唐时就建起的佛寺。唐兴之地，历代许多穿黄袍马褂的皇帝皇亲来过的不少。拜佛菩萨，有人说是迷信，和求神等同看待。其实站在大悲殿，你和佛爷的对话，是你自己与自己的交流，是自己与灵魂的沟通。如来如不来，你不改变，神根本没办法。
从公交车上下来拐进上官巷。对面的一大片楼房很安静。我们的单位搬到南面的龙城大街了。这么重要的机关走了，仿佛抽成了大真空。原有的人流和喧嚣都不复存在。70年了，公安厅机关驻扎在此，把一条上官巷小街有了品牌，县市的人都不陌生。人走了，车走了，清冷的很。留下一个壳，一片砖瓦。笔者在这座大院里营差30年，半辈子的时光。眼看了一道道流水席。年轻时走进来，两鬓白发谢幕了走出去。站在街角，心里很怆然，真的描写，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里边的一茬茬男女，胸怀抱负，打拼争斗，飞短流长，糗事绯闻，都成历史，都成了故事。不由得唏嘘，人活得真是不如一片砖瓦，一霎时就化为云烟。
街道清冷。上官巷是名巷。除了是省公安厅的驻地，东边是文物名胜文庙和崇善寺，西面一街之隔是文瀛湖，狄仁杰走过的状元桥。还有皇华馆阳曲旧县衙门口的老槐树。那时上官巷挤挤仄仄的很不暢。更早些路狭窄，汽车摩托自行车步行的揉在一堆，两头还有卖菜的地摊，呼二喊三，吆喝卖货的此起彼伏。那阵儿想，什么时候就熬出来，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该跑的都跑了。一些熟面的老人们有的搬到了“永安”，有的移徙到现代的高层小区。机关老宿舍南院的依恋，曾经诅咒过的鬼地方，自然是骨子里的亲。在这里居住过许多年，现在老房子还在。老妻几次说卖掉吧，不舍得，还说不来原由。搬家快10个年头了，院里换了些新住户新面孔。看到张旧脸也稀罕。正想着，老惯熟的陈老哥走出来。有些小吃惊。前几年老陈头推着一辆自行车，弄集邮搞活动，麻利的像个小后生。怎么一下子变得苍老的，行动迟缓了，脸上又盖了许多层的风霜。欲言又止，我还是离开了。一醒悟才自觉，老陈头就是照己的一面镜子，别人看我的时候，同样的感慨，长得歪瓜咧枣，惨不忍睹了。
刚巧在网络看到一篇短文，“婚姻是一只旧碗”，于是我在文后留了句话。“旧碗里盛着经年累月的关爱和守护，古董是可以估值的，而旧碗是无价的。”还好，留言刚顶出，就被腾讯后台评为精选留言。说明什么，一个“旧”字，盛着多少感动的流泪的人生倾诉。新人旧人，缘分男女。就是响炮迎亲的新媳妇，过几天也成了婆姨，进入旧人行列。旧人越久，像酒像醋，持久酿造的味道愈浓烈。
上官巷的南院，一堆旧房子还在。正对面就是机关大院的楼群。路过时我停了片刻。佇在那里，不由得取出手机，对准路北的一座6层小楼拍了照片。这是我公职行船的最后一个码头。楼的红色外墙剩下冰冷情调。门口的三棵老树，一直是护佑我们的三株“高香”。冬天树叶掉完，枯枝映衬。我在这座小楼服务了15个年头，一直是小楼里这个大家庭的老大。修心修身谋差事，一路走过来，多少个心潮澎湃的往事，笑过哭过发愁过。如今小单位随大机关搬走了，人去楼空。有时，发呆的看着过去的痕迹很享受。可今天怎么也嚼不出个中滋味，发现自己的眼角是湿润的。
崇善寺在上官巷东拐狄梁公小街，文庙的北头。每逢初一，这里的香客很多。特别是除夕大年那两天，人涌如潮，值勤的警察昼夜忙累。
冬天严寒面如割。初一这天，夜来才刮了阵烈风，温度降至立冬来最低。寺院街口，排列着许多乞讨的人群等候善行男女施舍。残疾人不少。其中一位缺臂的中年汉胸口以上裸身，浴在刺骨的冷寒中，我不忍多看。人们都是皮革厚棉裹着，还缩着脖子。后墙的标语写着“法轮常转”。这汉子看得人心里滴血。六道轮回的地狱饿鬼是阴间的惩罚。人间就沦落的如此凄惨。莫非前世是作孽多的贪吏？
崇善寺内祈福的，历来女人比男人多。诚惶诚恐的来到佛门净地，只见焚香的轻烟缭绕，听不见街市的喧哗。大悲殿有释迦本师和众菩萨，但看不到。脚手架搭了几个月了，维修维护还在进行。就在宝殿之外佇立，默念了心愿。佛菩萨都是观世音眼耳，无所不在。说实话，许多拜佛的男女过来，都带着心中所求。鄙人每次来心中无他求，磕头站立，带着忏悔的心，检点一下背负的罪孽，给自己祝福，让佛爷做一个监督。
每当从寺里走出来，都有充完电的感觉。这种能量好像体会明显。身心的疲惫感消除了，蛮有精神。尤其今个初一不一般，腊月了，今年的回顾，明年的期待。谁都是抱着希望好好活过日子。
从崇善寺出来回返，老树一排。喜鹊在文庙门口的巢外喳喳不停。抬头望去，它在雀巢旁的枝头上站着。清晨和喜鹊鸟对话，自然会激活内在的欢愉。
生活的好戏总是不断。心中有太阳，每天都不会阴天。文庙就在南院旧房的对面眼底，以前看久了，也不觉得是风景。文庙广场，一大片碍眼的老旧房子拆除了，种了草木，美化的挺好。以往熟悉的影像没了，现在反而惦记起那些低矮的砖瓦屋。
走到师范附中的门口，抬头一条小黄毛狗，穿着御寒外套。在女主人的前头，她不是矫健的奔跑，一蹦一瘸的挺吃力，显然是前腿残疾了。崇善寺的残疾人，又是条可怜的残疾狗。这世界上不尽然是幸福，难过的生物和场景实在太多。女主人告诉我说，狗狗12岁了，相当于人的暮年了。它是条杂交的京巴小狗，神态精气不错。顽强的生命啊。
上了公交车还想，生命如此，想这么的毛絮，不知道为何觉得这样麻乱。是世界老了，还是年龄大了？
生命的现象很云梦。许多的人都认为人少了很孤独，错了。人多的时候你才觉得在混沌世界，乱噪噪一堆，谁也不注意你。太热闹了，孤独寂寞才强烈。互联网早就有了，只是那阵子有思想没技术，想联没有招数。人在百里千里的思念，仿佛在线上，无法下载。现在好了，一个念头有了就发过去，知道了又有啥感觉？冰凉的温度。踩在地面才是人，才是人情。哪怕彼此不依靠，也有热量和热情送过来。这就能解释了人为什么活到一定年龄，还在回忆和思念那些不着边际的，摸不着的逝去的过去。因为看过的摸过的那些物件。因为那些有情的无情的黄色的绿色的，都是经过自己的双手捧着的旧碗。旧碗里的故事都是眼睛开过光的。故乡，女人，老狗，还有老树昏鸦，不落泪行吗？
人不老，天不老，地不老，应是岁月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