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记忆
前段时间，我回老家帮老父亲麦收。谁知，刚走到地头，就看见在我家田地里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奔驰着，一排排金黄色的麦秆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应声倒下。不大一会儿，我家的五六亩小麦就收获完了。附近好心的邻居开来三轮车帮忙把颗颗珍珠似的晶莹透亮的麦粒运回家。就这样，我们家今年的整个麦收工作就此画上了句号。
回家后，我望着刚刚收获来的一大堆丰收的果实，往事不禁泛上心头。
小时候，常听父亲说：“一麦赶三秋。”尽管我当时并不大理解其中的含义，但我从麦收期间的耳濡目染中还是体会到了麦收的艰辛与惨烈。那时，年幼的我几乎帮不上父亲多少忙，惟一能做的也就是到地里去拾麦穗。常是天刚蒙蒙亮，正在睡梦中的我就被母亲叫起来。我也只好极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的眼睛，与哥哥一起提着篮子来到地里。时间不长，就累的我不想干了。因此，说是拾麦穗，其实我也干不了多少活，然而拣麦穗的辛苦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以至于多年以后，我还固执地认为，在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捡麦穗再累再苦的活了。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每次麦收时节，看到父母忙的脚不沾地，辛苦劳累的样子，我都忍不住自觉地早早起来，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来减轻父母的负担。当时，我们家没有拖拉机。我们家全套的麦收工具也就是几把镰刀，外加一辆破旧的人力地排车。等我稍大一些的时候，就学会了拿镰刀收割小麦。刚开始时，看着父亲弯着腰，一手揽住麦秆，一手有节奏地舞动着手中的镰刀，感觉割麦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出于好奇，我的心里就开始发痒、蠢蠢欲动了。学着父亲的样子，我小心翼翼地割了起来。没割多远，豆大的汗珠就如雨点般砸向我脚下的土地。感觉腰酸背疼，都快直不起腰来了。看着父亲那挥洒自如的样子，尽管慢如蜗牛，但我还是最终坚持了下来。
麦子用镰刀放倒后，麦收的第一道工序就算完成了。接下来第二道工序就是用地排车把麦秆拉到麦场里去。
装车可是一个关键技术活，如果不得要领，盲目乱装一气，就很容易导致中途翻车，那可就麻烦大了。因此，这项高难度的工作一般常有父亲来完成，我所做的是最简单、也是最轻松的活——驾车。我们家有一块麦地离家较远，且田间小道坑坑洼洼。每次装载那块地里的小麦父亲也就特别小心。但小心归小心，“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次，父亲装好车已经是中午了，阳光炙烤着大地，父亲和我早已人困马乏。为了能早点回家，我们还是使出全身力气拉车上路了。羊肠小道颠簸的厉害，父亲用尽全力保持平衡。行走至一拐角处，地势突然变得一高一低，一不小心，还是翻了车。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的父亲看着一地凌乱的麦秆，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无奈，父亲又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把那车小麦颗粒不少地拉回了家。
就这样，我们家五六亩小麦，被父亲用地排车硬是一车车地拉到了场里。但这只是走完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俗话说：“行百里者半九十。”接下来，场里打小麦的任务更是艰巨。
在家门外，我家有一块空闲的荒地，那里也变成了我们家每年一度的打麦场。我们家地里的小麦都先集中到这里，然后在雇佣人家的拖拉机轧场。为了省钱，母亲常让我们把那五六亩小麦一次性轧完。这样，省钱是省钱了，但我们一家人要为此多费好些力气。遇到天气突变的时候，更是忙得雪上加霜了。
那一年，我正在县城上高中，没有放假，后来听母亲说轧场那天，早晨万里无云，是难得的一个轧场的好天气。父亲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一场麦秆摊上了。由于是雇车轧场，需要凑人家的空，因此，等车一直将近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了。轧完场后，天色已暗了下来。父亲、母亲正忙着把轧好的小麦收拾起来。突然间，一道闪电划过西边的天际，紧接着，轰轰隆隆的雷声隐隐传来。这下，可把父亲吓坏了，害怕一场暴雨下来，我们家一年的心血也就付之东流了。可家中没有帮手，正在母亲焦急万分之时，我们的好邻居一家人放下手中的饭碗，前来助阵。人多力量大，经过一阵全力奋战后，终于赶在雷雨前把整场麦子都堆起来了。
那次，母亲累得大病一场。
轧完场后，整个麦收也就接近尾声了。剩下的最后一道工序——扬场，就是把麦糠与麦粒分离开来，这是我最为喜欢的一项活儿。我虽鲁笨，但深得父亲秘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扬场好把式。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一次父亲有事出去了，恰好天公作美，半晌，风骤起，望着在场里堆积如一座小山似的麦丘，我禁不住学着父亲的样子，一试身手。先用排叉将饱含麦粒的麦糠高高地抛向半空，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来，借助风力，麦糠就随风而逝，留在下面的是一个个圆圆鼓鼓的金黄色的小麦粒。就这样，我一下一下地扬开去。中午父亲回到家时，惊喜地发现那座庞大的小山丘几乎被我完全消灭掉了，不禁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吃饭吧。”母亲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一看，母亲走了进来，步履有些蹒跚，鬓角爬满的皱纹，头上的白发也多了。顷刻间，母亲仿佛苍老了许多。耳边，不远处地里的联合收割机轰鸣着，不绝于耳。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不劳而获”的麦粒，心里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什么似的。是伤痛，是快乐，是岁月？我说不清楚。
怀念麦收，也许自己是在怀念那段过往的岁月。那份真真切切的痛楚，如今沉淀在心里的却只剩下了无限的甜蜜与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