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
刚下过一场雨,村里的男孩子们约好去村口的小河里抓鱼,我当然不能掉队。
那年的雨水特别充足,小河的水面已比往年升起老高,河面也宽阔了许多。清澈的河水哗哗的流着,在遇有石块、水草阻挡的地方,就飞快的打起了旋儿,鼓出一连串的泡泡,又哗哗的向远方流去了。
没有多会儿功夫,我们每个人的盆里都装上了五六条鱼。这些鱼个子不大,眼睛圆溜溜的,身上的鳞片叶亮晶晶的,显得非常机灵!他们抓鱼,我累了,坐在河沿的芦苇丛边摘苇叶,扔到盆里给小鱼挡太阳。
二虎子跑过来,问我是不去下游的花生地里拔花生吃。我不想去,快中午了,该回家吃饭了。二虎子说就一会儿,我想想,端起盆子跟他走了。
到了地里,二虎子和小田子还有其他几个男孩子去地里拔花生,我坐在地头看着鱼,顺便给他们放个哨。“哎,好甜啊!好香啊!”二虎子把刚拔起的花生扔过来几棵:“尝尝,好吃!”
我摘下一个,剥开皮放进嘴里,嗯,真的有股甜味,好吃!
忽然,远处传来大人的呼喊声:“谁家小崽子,在偷拔花生?你们给我站住!”地里几个猫着腰正拔得起劲的,撒丫子就跑了。我抬头看看,来的人还远,端起我的盆,就随在后面跑回家了。
回家刚放下盆,追我们的大妈就进了门,冲着我妈就骂起来:“谁家的三只手?偷别人的花生,不要脸!”因为跑得快,盆里的水洒了很多,低头一看,鱼不知什么时候还晃出去三条。我的眼里蓄满了泪,不等妈妈问,我自己就梗骑脖子来,分辨道:“谁三只手?我可没偷啊!”
“没偷?”大妈把花生蔓往地上狠狠的一摔,“这是谁拔的?”
“反正不是我拔的!谁拔的你找谁去!”
“找?我就找你!你没拔,你跑什么?”
“我….”
妈妈狠狠的剜了我一眼,跟大妈陪笑脸,“大姐,不好意思啊!孩子不懂事,拔了多少,我们赔!”我赶紧拦在中间,“我没拔!为什么赔?”
妈妈一把把我推开:“回家去!”就又转身跟大妈赔起不是来。
我气呼呼的回家躺着,灶间的门开着,我拿起水舀子,在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妈妈进来了,脸色很难看:“别就不听话!就你嘴硬,等你爸回来再说!”
我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了满脸,不相信我也就算了,还要告诉爸爸?那还不是一顿揍等着。
我一溜烟的跑出家门,穿过村旁的白杨林,一口气跑进了山上路旁的玉米地里。玉米已经长得比我高了,叶子上还有看不见的小刺,划到我流着汗的脸上,胳膊上,火辣辣的疼。
我从玉米棵子的间隙里往外张望,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树上的蝉在哇哇的叫,好烦人!折腾了半天,我也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在玉米地里。地上有好几只大蚂蚁,晃动着黑色的触角,划动着细细的腿,来回寻找着食物。我一边看,一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都已经跑到了我的背后,肚子开始咕咕的叫起来。这会儿,妈妈一定做好了米饭,炒了我最爱吃的蒜苗炒肉,还有鸡蛋蘑菇汤。他们吃饭了吗?他们是不会给我留一碗?
四周安静得可怕,天太热了,觅食的蚂蚁也回家了。我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我听见山鸟在旁边的大树上清脆的鸣叫。我悄悄的爬出玉米地,站在一块突起的大石头上向村里张望。小小的村庄上空,都是袅袅的青色的炊烟,已经做晚饭了?
妈妈怎么没有来找我?我开始有点害怕了,尤其往远处看的时候,渐浓的夜色也在慢慢向我的身边靠拢而来,仿佛要把我淹没。正在这时,我听到了有人在远远的喊我名字,我赶紧哧溜一下又钻进了玉米地里。
喊声越来越近了,我听出来了,有大伯,二叔,三爷爷,还有妈妈。妈妈叫的我的名字最多,一声一声,带着点哭腔儿,仿佛小槌子,一下一下擂进我的心里去!我多想跳出来,跑过去,扑向她的怀抱….可是,她上午是那么的生气,还说,会告诉爸爸,哼!让你们找!不回家!
喊我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我知道,大人们去了遥远的北山,那里有大片的苹果园。四周又静下来,我听到蛐蛐们在唱歌,哼哼唧唧的,是不是他们也饿了?我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回应大人们的呼唤。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想自己回家了。对呀,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打我?那是我的家,我回家吃饭,睡觉是应该的,不是吗?我暗暗给自己打气,一步一步的挪出了玉米地。
大人们的喊声又响起来,“小伟,回家啦!放心,爸爸不打你!”是妈妈的声音!我跳到地外面的土路上等她。远远的,几束手电光不约而同的照在我的身上。“是小伟!”妈妈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把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低声的啜泣起来。她的泪水打湿了我肩头的衣服。我伸出手抱紧她,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的往下流。
那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也是最后一次。
有什么,能比妈妈的怀抱更加温暖?
我其实,是那么害怕在夜色里,孤独的张望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