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自由
（1）
“お兄ちゃん其实是很帅的。”
不过她好像并不在乎我能够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好像只是说给“お兄ちゃん”听的。虽然这个小伙子明明是站在她的身后，但是她知道这小伙子很喜欢偷偷地听到这句话。
这是一位长期地奔波在各个市场的，非常狡猾的日本女人，她似乎就是依靠在市场摆地摊儿过日子。她经常要从这位被她称为“お兄ちゃん”的小伙子那里进很多的货，当然市场上所有的人都明白，这就是这座城市里各个不同地区，不燃物资搬出日子里扔出的各种垃圾。（在日本居住的中国人都习惯地称之为大件垃圾）
当然这些垃圾和二手店里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お兄ちゃん”绝对不会卖给市场女人以外的人。（“お兄ちゃん”在日语上一般是泛指自己家里的小儿子）
“お兄ちゃん”（小哥哥）！
“お兄ちゃん”眼光独到，他总是能搞到一些市场上的畅销货。虽然同样也是别人不要的垃圾，但是品味确实不同。市场女人一直拉扯着他，只要他来到市场，一般情况下、一定要请他喝上一杯热咖啡，然后轻轻的为他打扫一下脏乎乎的外衣，还会像亲姐姐一样招呼他：
“你看这衣服脏的！快去我的衣服架子上挑一件。好好打扮打扮没准还能混上一个新媳妇儿呢。”
“咱们长得又不丑！”
“哈哈哈哈，没错，没错。”
市场上的人不分男女，都会异口同声地打着哈哈。因为大家都可以从お兄ちゃん的手里捡到一些便宜。
在市场上每天都可以出货的人，在这座城市里大概只有お兄ちゃん一个人了。他似乎每天都奔波于各个垃圾站之间，从来也没有间断过。
每天一大早，市场女人挑剩下的东西，大家伙都可以分上一些。至于价钱吗？几乎就同白给的一样。有很多时候只要给他买上一个便宜的饭盒，或者干脆就是一瓶饮料水，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什么钱不钱的，反正他也是白捡的。
大家好像都在这么想。
不过有很多时候，お兄ちゃん会捡到名贵的包包或者是珠宝首饰，这时候就要市场女人说的算了。她往往会装出一副非常严肃认真的样子，女人首先麻溜地就把货物塞到到自己的柜台底下，然后拿出几千元钱，以一种非常豁达并且大方的语气说：
一边说、还会殷勤而亲切地搂着お兄ちゃん的脖子，赶紧往市场的外面送，看得出来她只是在心里偷偷地乐。在这种时候大家都明白，女人就是怕别人再给加码，这种货色的东西要值上十几万元。回头她马上就会出让出去，这也就是一倒手的事情，估计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お兄ちゃん一走，女人就赶紧拿起了自己的电话。也用不上十几分钟客人就会赶到市场了， 两个人在柜台底下嘀嘀咕咕的就像搞什么黑市交易一样。也就几分钟的工夫，珠宝首饰和包包就转到别人的手里了。
“，这个骚货！她最少赚了十几万。”
看到市场女人在啪啪啪啪地点钱，市场上二十几名男男女女纷纷交头接耳，不过这个日本女人就装作没听见，对于别人的各种各样的不屑，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摆地摊儿做买卖凭的就是自己的这种本事。
与外人的感受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们可以背地里随便的讲究我，但是同样与我也没有半毛钱关系鸭。
哈哈哈哈哈
你嫉妒得眼珠子冒火又能怎样？
你装作连连呕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市场女人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往往十分的大度。她觉得在这个市场上，她是最了不起的女人了。
一连几年，市场女人把お兄ちゃん都玩弄于自己的掌股之上。市场上有几个自认为年轻漂亮的女人不大服气，她们也想凑上前去弄上几件。
“お兄ちゃん……”
“给我留上一件半件的，我可是自己用！”
整天露着大胸脯的女人，把お兄ちゃん的称呼拉得很长，她故意娇滴滴的说。
当然也是一脸邪魅的表情。
她故意解开了一颗粉红色上衣的纽扣，还蹲在男人面前系鞋带，她不仅仅把短裙拉得露出了粉红色的内裤，两个像半拉排球一样大小的奶子，也整个的呈现在男人的面前。显然她是想直接打攻坚战，并且使出了自己最白最靓的厉害武器。
お兄ちゃん有点害臊了，一张落满了灰尘的脸变得通红通红的。不过他似乎并不买她的账，他只管把自己手中的东西全部都塞给了市场女人。市场女人本来不算白净的脸，立马就变成了黑牡丹。这朵黑牡丹也是只盛开给お兄ちゃん看的，平日里谁也没见过这个女人的这种柔软的笑容。
这种笑容不是职业性的笑容，让人能在她笑容中感觉到亲情。
“我们可是远房亲戚。”
市场女人得意地说。
（2）
お兄ちゃん个头不算太高。
一件长年披在外面的风衣黏黏糊糊的，从上到下都充满了油渍。也不知道他到底洗不洗脸，反正一年365天都是脏兮兮的。一头乱糟糟的卷发和连毛胡子纠缠在一起，整个头部就像一个卷曲起来的刺猬猬。只有在抬头向你微笑的时候，才能勉强看见在毛茸茸的一片乱草之中，有两个绿豆一样大小的眼睛在发光。除此之外，他的脸上就再也看不见别的器官了。所以我在暗地里就管他叫刺猬小哥。
“ハリネズミ”（刺猬）
お兄ちゃん知道以后并没有生气，反而变得跟我有些亲近起来。当他知道我曾经是一个画画的，他就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市场输送画框画架画箱和一些油画颜料。往往都不会要上几个钱，他说反正自己也是搂草打兔子带捎的。
好像这些东西，除了我，没人要。
渐渐的他再到市场来的时候，也会到我的摊位上小坐一会儿。不过他似乎并不太喜欢说话，只是坐在躺椅上休息。并且我还注意到一点，每一次他都要脱下自己的风衣。お兄ちゃん的内衣洗得很干净，并且熨烫得也很平整，这应该是洗衣店里的活计吧。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突兀地问了他一句。
“お兄ちゃん，为什么总要穿上一件粘粘乎乎的风衣？”
这个男人腼腆地笑了。
“这件风衣非常符合我的身份。”
原来他是故意而为之，我有些释怀的笑了。
可爱的お兄ちゃん！
（3）
お兄ちゃん还有一件十分引人注目的事情。
他每次到市场来，都开着一辆大型的三轮摩托，这是一辆德国生产的大型摩托车。凭我自己的经验、即使是转手费也需要二百万以上吧。如果不是在摩托车的四周挂满了垃圾一样的物品，这应该是一辆非常罕见并且引人注目的进口车。即便是如此，每当お兄ちゃん骑着摩托车开进市场的胡同里的时候，光是声音就让许多年轻人惊诧不已！
“我的天！”
在这座城市里肯定没有第二辆。
“太豪华了。”
“酷！”
当然女人们都不理解，她们说，这辆摩托车简直就是一座行走中的垃圾堆。各种行李和生活用品，胡乱地挂在摩托车的周围。让人根本就看不出来摩托车的本来面目，只有喜欢摩托车的年轻人才会凑上前去评头品足。
总之，大家的脸上都挂满了羡慕的表情。他们会鄙夷的对自己的女人说：
“你们懂个屁！什么叫作行走中的垃圾堆……？”
“对我来说，这是一座正在行走着的银行！”
“估计市场价格，怎么也得在五百万日元以上吧！”
女人们都惊恐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哎呦我的妈呀！这、这不就是一所滚动️的房屋吗？”
要知道五百万日元，可以买一座相当不错的二手房。
周围的男人们都哄堂大笑。
看来男人跟女人的兴趣真的是不一样诶！
男人见了 お兄ちゃん的车，都觉得他一定是一座城市的传说。许多不相干的女人却认为 ，お兄ちゃん也就是一个平平常常捡破烂的家伙。
只有市场女人仿佛知道一些内幕。
（4）
“お兄ちゃん可是一个没落贵族。”
市场的女人摇头晃脑地说。 お兄ちゃん好像是从他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开始，就是这所城市最大的古董商了，据说他爷爷的店铺都已经开到东京去了，不知为什么总店居然还在这座小城市里没有移动。但是到了他爸爸这一辈，生意好像就开始中落了，老爷子似乎是只收不卖，用尽了自己的家财。几个兄弟为了争夺和分配老爷子家产，打得是不亦乐乎。因为兄弟几个都在东京打拼，这座小城中的买卖最终都归 お兄ちゃん的父亲管理，但是お兄ちゃん的父亲缺少经营古玩儿的头脑。最主要的是他不喜欢旧货，更不知道各种旧货的实际价值，很快家里值点儿钱的东西都被他处理掉了。一时间店铺里的买卖是门庭若市，变得十分地热闹。
据说，全国的古董商都跑到了他的店里来淘宝。
お兄ちゃん的老父亲以为是自己经营有方，他变得十分的得意。
“做古董生意有什么难？”
他哈哈大笑着跟自己的儿子说。
照这个样子，给你找两个后妈都富富有余。
お兄ちゃん的父亲洋洋得意！
お兄ちゃん的母亲已经去世两三年了，老父亲并没有续弦。他怕委屈了自己的儿子，儿子是要山有山要水得水，大概只有儿子想不到的，没有儿子得不到的。 お兄ちゃん也就刚刚二十啷当岁儿，就已经成为后街妓院里的老主顾了。
当然在各个赌场里，也同样是没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这小子出手阔绰。”
“他天生就是个印钞机……！”
朋友们都这样恭维他。
因为每一次的聚餐，都是他自己掏腰包。お兄ちゃん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在意。无论他走到哪里，根本就用不着现金，随便你消费多少钱也都可以挂在帐上。
“不急，不急。”
所有的老板和老板娘都会这样地安慰他，搞得他自己真的都不着急了，欠钱不欠钱还不都是一回事吗！
お兄ちゃん心安理得地想。
“仿佛欠上点儿钱，更能受到别人的尊重。”
嘻嘻嘻嘻嘻
看到所到之处的各种老板尊敬有加的样子，お兄ちゃん也是得意的很。
他非常享受别人仰视他的目光。
他仿佛很单纯。
（5）
お兄ちゃん彻底地脱离家庭，是在他的父亲自杀以后。
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自杀？
兄弟几个人一起参加了香港佳士得拍卖会议后，平静的生活就像投入了一颗原子弹。
“祖上的传家宝，全都被你一个人糟蹋掉了。”
兄弟五六个人，一起围攻お兄ちゃん的父亲。这些在老爷子账本里都有记录的东西，全让 お兄ちゃん的父亲低价出让了。兄弟姐妹全都被蒙在鼓里，就连 お兄ちゃん的父亲自己也没弄明白，这些东西为什么就成了传家宝？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出现了三件轰动收藏界的藏品，每一件都拍到几个亿以上。可惜的是这些藏品，早就已经不是他们的东西了，藏品介绍上明确地写上了 お兄ちゃん爷爷的大名。他们这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世界上著名的收藏家。
这是几件传承有序的东西。
哥儿几个恍然大悟……！
这还只是几件有据可查的东西，家里店铺和仓库的东西，全部都已经被别人掏空了，整个家族到底损失了多少钱，已经没法彻底的估算了。
官司持续打了半年之久，哥儿几个还是败诉了。古董本来就没有什么固定的价格，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主动卖出去的。没有一个人逼着你……这还不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吗。
お兄ちゃん的父亲内心有愧，只好上吊自尽，向亲戚朋友们谢罪了。
唉，本来大家都会分得一杯羹的。
一直到お兄ちゃん的父亲死掉，没有一个亲戚原谅过他。お兄ちゃん的大院就像被谁抄了家一样，变得片瓦无存。大家把卖掉财产的钱瓜分的一干二净，根本就没有 お兄ちゃん的份儿了。大家伙不知道他还有一辆这么贵重的摩托车，他几乎是光着自己的屁股就被赶出了家门。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流落街头了。
（6）
有消息灵通人士爆料。
お兄ちゃん年轻的时候，同市场女人的女儿谈过朋友。不知为什么后来好像是谈崩了，正好赶上他被赶出了自己家的大门，是市场女人收留了他。
“お兄ちゃん的爸爸是我的大师兄。”
市场女人神情恍惚地说。
年轻的时候 ，お兄ちゃん可真是个小帅哥呀。熟悉的人都这么说。
更有多事儿的人说，市场女人似乎对他曾经也很痴迷，女儿跑掉以后一直是她在关照着 お兄ちゃん，前前后后几乎有十年之久。市场的女人那时候也有男人，只不过是一直单身赴任，在外地工作。女儿无缘无故的跑掉了，她一个人在家太寂寞！没用几天，她就同 お兄ちゃん搞到了一起。这件事儿据说是被自己的丈夫堵着了，两个人不声不响的离了婚。男人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以后就去了大阪，女人没有办法，就去养老院找了一份临时工作。据说是管吃管住，只是工资不太理想。只要是周六周日这个女人就去市场摆地摊，以满足自己的花销。
她是一个花惯了钱的女人。
有人还说，她仍然经常去情人旅馆，据说是和お兄ちゃん相会。但是看到お兄ちゃん脏兮兮的样子，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有这样的事情。市场女人从来也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个茬儿，お兄ちゃん自己又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这件事情就变成了市场的传说了。
当然几乎没有什么人会相信，只是市场里的几个年轻女人，会时不时地要嚼一下舌头根子。尤其是看到自己根本就捡不到一点便宜的时候，当天就给你传的满市场沸沸扬扬的。穿小鞋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让你过了宿儿滴。
市场女人和お兄ちゃん苟且的事情，仿佛都是她们亲眼所见！
市场女人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这种传说， お兄ちゃん也只是简单地笑一下。
嘿嘿
没有人看得出来 お兄ちゃん到底是什么表情？因为冷眼一看就是一捧乱草停留在半空中，谁也看不到他的五官，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要お兄ちゃん不抬起头来，那就是一个大号的茅草编织的鸟窝架在脖子上而已。
圆圆的、脏脏的，唯一的优点就是没有什么馊吧味儿，偶尔还会闻到在他的身上带有一种好闻的香水味道。并且总是一个牌子，有的女人说，这是法国的香奈儿。
“好像是相当有名的一款！”
这种事情同样是没有什么人会相信，不管它是法国的还是日本的，反正都是垃圾。
一个粘粘糊糊的捡破烂的人……
不酸臭，就不错了。
（7）
很久没有见到 お兄ちゃん了。
市政府发布了新的告示，不燃物资都属于市政府的财产，任何人都不准许私自地取走。违者不但是要罚款二十万，还可能会被关进局子里。这个惩罚的力度，让许多拾荒者都望而却步。
当然也包括 お兄ちゃん！
大家都觉得市政府的公告断了お兄ちゃん的财路，果不其然，お兄ちゃん从此以后就不见了踪影。半年之后市场女人也坚持不下去了，只靠募集到的不用品摆地摊，往往都是入不敷出，交了场地费再买个饭盒，就连交通费都剩不下多少了，汽车不喝汽车油照样也会罢工。
市场女人终于回家了。
市场上突然就变得萧条了。お兄ちゃん经常出现的时候，大家并没有感到他这个人的重要性。如今看不见他了，所有的人都感觉出经济上的不景气。一个捡破烂的男人竟然影响了地摊儿市场的经济，这让人感到哭笑不得，但是却是让人不得不相信的事实。很多利用业余时间挣点小钱花的女人们，纷纷都放弃了地摊儿的生意。
鱼菜市场也变得纠结起来。
以往鱼菜市场门前，有二十来家摊床在做生意。每天只是场租的收入，最少有三四万元之多。市场管理人员都把它当成了意外的收获，据说到了年底平均每人奖金就可以获得几十万元。
如今已经变成了半死不活的状态，一天中只有三瓜俩枣的收入，还抵不上管理人员的人工费。纠结了半年之后，他们终于忍痛对外宣布：
“鱼菜市场的门前停止摆地摊儿。”
曾经出摊儿的店铺都树倒猢狲散了，我再也没有见过お兄ちゃん。
（8）
“商店街已经开始布置圣诞节了。”
女人的一张嘴就像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样不停的强调着，周围的女人们也都在蠢蠢欲动。
家里的女人变得异常地兴奋。每年圣诞节的前夕，仿佛都是女人们疯狂购物的时节。
女人的脸上充满了阳光，似乎年轻了二十多岁。随同女人逛商店对男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相信世界上的每一个男人都是深有体会的。但是每一次陪同自己的女人逛商店，又都是衡量现代好男人的唯一标准，这仿佛也已经变成了男人们的责任，不高高兴兴地去做，那是绝对不行的。
当然我总有自己的办法，每次一定要带上自己的爱犬，商店里一般都是不允许牵着小狗逛商店的。把女人拉到了商店之后，我就跟自家女人名正言顺的分道扬镳了，她逛她的商店我遛我的小狗。
12月份的天气、风已经变得很凉了。在街心公园里一路狂奔的狗狗异常地兴奋，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追上它的时候，这小家伙一头就钻进了地下通道里……仿佛是在拼命地追逐着什么？
这是街心公园里两条闹市之间的地下通道，我从来也没有进去过，甚至我都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地面上人行道很宽敞，没人会钻来钻去的走地下通道。我没想到地下通道里会如此地灯火辉煌，两边的墙壁上画着不俗的壁画，并且还挂着各种城市照片，就像展览馆一样。
与这豪华场面极不协调的是，两米多高的彩色照片下面，竟然有一堆黑糊糊的垃圾……
似乎还有点眼熟。
（9）
没错，这就是 お兄ちゃん。
还是那件黏黏糊糊的风衣。
只不过这一次他把它脱了下来，盖在了自己的头上。脚底下仍然是他那堆破烂糟糟的行头，身体的下面压着两层厚厚的硬纸板。
お兄ちゃん仿佛睡得很实诚，小狗不断地舔着他那乱糟糟的胡须，亲切的呜呜呜呜地叫着。并且不断地兴奋地蹬着两条后腿，这就是它兴奋异常的表现。它仿佛是在向我邀功请赏：
“怎么样，我终于找到他了吧？”
狗狗一直在呜呜地向我兴奋地叫着。
我除了惊讶，心里头着实有些难过。
我急忙拉过狗狗，几乎是惊慌失措地逃离了地下通道。
我敏感的觉得お兄ちゃん已经醒了。他也知道是谁来到了他的面前，我不想让他承受这份尴尬。相处多年了，我竟然不知道他一直住在这里。
不过我也有一丝欣慰，因为地下道里确实很暖和，这确实是一处冬暖夏凉的好地方。
同时，我的心里也产生了一种疑问。
“他的三轮摩托车哪里去了？”
“他同市场女人还有联系吗？”
“失去了捡垃圾的机会，他如今到底靠什么生活？”
但是有一点我是肯定了，昂贵的三轮摩托车不见了， お兄ちゃん脚下放着的没吃完饭盒，和他穿着的衣服一样已经发出了一种难闻的馊味儿。
お兄ちゃん已经今非昔比了。
（10）
圣诞节的前夜。
我骑着自己的摩托车，独自一人来到了地下通道。我为 お兄ちゃん买了一盒蛋糕，一瓶红酒，和两只玻璃杯子。
我想象着两个人举起装满红酒的酒杯，互相说一声：圣诞快乐！
并且计划着给 お兄ちゃん画上一张油画肖像。我同过去装修公司里的老板打过了招呼，让他在圣诞节过后先去干上两天，看看可不可以被公司录用。
毕竟他才40出头。
我觉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天无绝人之路。
（11）
兄ちゃん死了！
法医说，他是被殴打致死的。前些日子遭到一群醉汉的殴打，从录像上看，好像是他破坏了别人的三轮摩托车，当然具体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有熟悉的流浪汉说，他在这里已经躺了一个星期了。清扫地下通道的老大妈感觉不对劲儿，他是一个从来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啊，老大妈悲伤的说。每天白天都是提前把行头收拾好，再放到照片架子的后面。有的时候还经常帮助老大妈拖一拖水磨石的地面，还是老大妈喊来了救护车。
救护士说：已经没气了！
随即就报了警。
因为兄ちゃん的身上有明显被殴打过的伤痕。
（12）
警察署很快就破了案。
有人密报： お兄ちゃん拥有一台价值几百万的摩托车，お兄ちゃん的亲属们都冲了上来， お兄ちゃん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财产，他同“亲属们”进行了激烈的搏斗。但是终因寡不敌众，摩托车还是让人家开走了。身负重伤的お兄ちゃん憋了一口气，一连几天都没有吃下一口饭。几天前我看见他的时候，可能就是已经昏倒了。
我特别痛恨自己的大意。
お兄ちゃん的“亲属们”都被绳之以法了。他的骨灰据说是被市场女人领走了，因为在处理他的尸体和遗物的时候，发现了お兄ちゃん身上的遗书。他已经把摩托车转让出去了，收到了定金二百万，连同后期付款一共将近五百万都送给了市场女人。他说自己已经患有严重的肺病多时了，肯定是不久于人世了。
“这是我唯一想做的事情。“
他在自己的遗书中写道。因为市场女人多年以来，每个月都会给自己的卡里打上五万块钱。这基本保住了自己的最低生活保障，这一次他终于能够给予这个女人一点回报，这曾经是他日思夜想的事情。
真是人在做事，天在看。
冥冥之中什么都有最好的安排，不是自己的东西强求有什么用呢？お兄ちゃん那些过分贪婪的“亲属们”全都被关进了监狱里。
而多多少少关怀过お兄ちゃん的人，他似乎一个都没有忘记……
天网灰灰疏而不漏。
お兄ちゃん是个英雄，他虽然平时一声不吭，但是每天都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他身患重病，本可以非常简单的去政府申请生活保护，这几乎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但是他宁愿自己睡在地下通道里，也不愿意去麻烦政府。看到鱼菜市场里，成天歌舞升平的低保户们，我虽然为他惋惜，但是从心眼里说更多的还是敬重。
他是一个追求自由的男人。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仍旧喊他：
“ お兄ちゃん！”
我想在我活着的时候，他这个お兄ちゃん的名字就不会消失，虽然他不会被铭刻的英雄榜上。但是我仍然认为：お兄ちゃん是一位追求自由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