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亲夫的小妾。
01
惜月定睛打量，禁不住大吃一惊，多日不见，秦羽蔷似乎清减了不少，往日丰腴饱满的身体，此刻看起来很是憔悴单薄。
她披散着头发，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衣服也穿得凌乱不堪。秋日里天气才刚刚有些凉意，她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完全不似平日里那般讲究。
秦羽蔷进门就向顾夫人扑来，然后两腿一软瘫倒在她的床边，也不说话，只是张大嘴巴哀嚎个不停。
看来，刚才院门外的声音也是秦羽蔷发出的，惜月的心禁不住一沉。
顾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又惊又慌，一迭声追问怎么了，但秦羽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根本没有办法说话。
顾夫人焦灼不已，一急之下，就开始咳嗽，直咳得满面通红，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流了出来。
惜月急忙把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一边轻轻拍打着顾夫人的后背，一边没好气地说：“秦姨娘，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秦羽蔷等到顾夫人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才气若游丝般地吐出几个字：“姐姐，将军……出事了……”
其实，看到秦羽蔷这副样子跑过来，顾夫人就已经隐隐担心。现在证实了他的猜测，最后一线希望破灭，刚刚还通红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她本能地想从床上坐起来，可体力不支，又重重地倒下去，再次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02
丫鬟杏影冲过来，几乎是抱起顾夫人，想让她喝口水缓缓。但顾夫人一把推开她，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喘着气，问秦羽蔷：“出……什么……事了？”
看到秦羽蔷支吾其词，顾夫人又急成这样，惜月咬牙朝秦羽蔷喊道：“你把话说清楚啊，爹爹……他怎么了？”
秦羽蔷两眼空洞，断断续续地说：“将军……失踪了，生死不明……消息都传回来好几天了，我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却惦记着姐姐的身子，一直不敢来跟你说，想等等看有没有转机……可是，这会子不告诉你也不行了，都过去十天了，将军怕是……回不来了……”
顾夫人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躺在床上，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张大嘴巴，有气无力地喘着，喉咙和胸腔间发出撕裂般的声音。
惜月被她的这副样子吓坏了，她伏在顾夫人身上，哭着喊：“娘……娘你没事吧？秦姨娘快说啊，爹爹怎么会失踪……”
03
十日前，顾远庚亲自率军，在西北边塞的风雪谷和狄国展开一场恶战。因为将军一马当先，大燕士气高涨。最终，狄国寡不敌众，节节败退。
得胜回营后的那个晚上，顾远庚因为高兴，和手下的将士聚在一起，开怀畅饮。
副将秦慕枫，也就是秦羽蔷的亲弟弟，一连几天带着士兵在方圆几里不停奔波，几乎是掘地三尺地寻找顾远庚的下落。
终于，在距离大燕国营帐三里地的小山坳里，发现了打斗的痕迹、血迹，以及顾远庚身上穿的那件长袍的碎片。
现在初步断定，顾远庚要么是被埋伏在附近的狄国将士俘虏，要么，是遇到了野兽突袭——附近的山野里，有很多狼，到晚上经常成群结队地出来。
而这两种可能，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顾远庚都是凶多吉少。
04
房间里一片静寂，只有秦羽蔷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叙述着，听起来格外凄凉：
“慕枫千里迢迢派人送信回来……因为不确定是不是狄国把将军虏走了，所以也不敢声张。万一不是，岂不是让狄国抓住机会反攻。大燕国的十万大军没了将军，正乱套呢……这都找了好几天了，还是杳无音讯，皇上今天不得不传旨，让慕枫暂代西征主帅。我已经捎信给他了，想尽一切办法找将军，要是找不到，就别回来见我……”
秦羽蔷说着说着，猛地站起来，再次扑到顾夫人的身边，晃着她的身子哭喊道：“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顾家以后怎么办？没有了将军，我们可怎么活？”
顾夫人本来正在拼命压抑自己的咳喘，现在被秦羽蔷这么推来晃去，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
惜月和杏影一起上前，好不容易才扯开秦羽蔷，惜月气坏了：“你在干什么？夫人正病着你难道不知道？”
秦羽蔷像没听见一般，一脸呆滞。突然，她挣开惜月和杏影，转身向墙上撞去，嘴里疯狂地喊着：“让我去死，将军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05
杏影和桃隐急忙跑过来拉秦羽蔷，惜月在她身后冷冷地喊：“别拉她，让她撞！”
秦羽蔷冲到墙边，却生生顿住了脚步，然后，她倚着墙慢慢坐下，呜呜咽咽，哭得肝肠寸断。
惜月这才走到她跟前，愤怒地直视着她：“秦姨娘，你是顾府的侧夫人，也就是半个主人。现在爹爹出了事，需要我们冷静下来一起想办法，而不是装模作样、寻死觅活，唯恐天下不乱……”
秦羽蔷扬起泪痕斑斑的脸，讽刺道：“说得轻巧，想办法……你能想出什么办法？你能让你爹爹回来吗……告诉你，将军没了，我们都活不下去了，都得死……”
“你再敢张口闭口爹爹没了，我就让人把你捆起来……”惜月一下子怒了，指着秦羽蔷，咬牙切齿道。
秦羽蔷似乎被惜月吓到了，识趣地住了口。然后，她不经意瞥了惜月一眼，目光里满是凶狠。
06
但惜月并没有注意到，她脸色凝重地吩咐杏影和桃隐：“你们俩，马上去把其她几个姨娘都叫过来，越快越好……”
杏影和桃隐立刻匆匆出门，半柱香的功夫，顾远庚的另一个侧夫人韩雅慧，以及香樱、莲心两个小妾，都气喘吁吁地来了。
她们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哀伤肃穆的样子，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惜月请她们进来坐下，言简意赅地把秦羽蔷说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三位姨娘听完，自然是目瞪口呆、面如死灰。
房间里顿时死一般沉寂，片刻后，传来不知哪位姨娘的低低啜泣声。
都是依附于顾远庚存活的女人，顾远庚一举一动都和她们息息相关，这个消息，对在场的每个人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07
惜月就在几个女人或高或低的呜咽声中开了口，她的声音依然和平时一样，温柔清越：“爹爹走之前，让我替娘协理家事，现在几位姨娘也看到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但娘身体虚弱，根本没办法多费心，我就斗胆代劳！”
哭声瞬间停止了，除了秦羽蔷之外，几个女人都齐刷刷地抬起头，充满希冀地看着惜月。
迎着众人的目光，惜月侃侃而谈：“秦姨娘目前提供的情况，爹爹存在两种危险。但是据我分析，可能性都不大。试想一下，爹爹是大燕国十万大军的主帅，如果被狄国俘虏，对方肯定会拿他做筹码和大燕进行谈判，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没有动静；第二，爹爹自幼习武，是刀光剑影之中战无不胜的镇西大将军，区区几匹野狼，应该奈何不了他……而且，”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被野兽偷袭，留下的痕迹绝对不止几滴血和破碎的衣服……所以，现在不要往最坏处想，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我们镇定。姨娘们回去，和往常一样，该怎么就怎么样，一定要保持镇定，而不是自乱阵脚……爹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铿锵有力，几个女人的脸色都略略缓和，表态一定照惜月说的做，然后纷纷告辞。
秦羽蔷走在最后面，就要出门时，她突然摸了摸头，嘴里小声嘀咕着：“我的簪子怎么不见了……”
她折回到顾夫人的床边，上上下下找了好一会儿，才在顾夫人的被褥里，找到她那支碧玉梅花簪，插到了头上，然后便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08
惜月皱着眉，一直目送秦羽蔷离开，才走过来，把顾夫人的被子盖好。
短短半年，接连不断的打击，让顾夫人原本病弱不堪的身体，此刻像风中之烛一般，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惜月站在顾夫人的床边，听到她的呼吸紧促，便轻声喊道“娘”，顾夫人只是微微睁开眼，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惜月便不再打扰她，虚脱一般，慢慢坐在顾夫人床边的地毯上。
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女，听到爹爹下落不明的消息，自然也是天旋地转忧心如焚，但是，一院子的女人，病的病，弱的弱，哭的哭，闹的闹……她就不能再方寸大乱，不能再表现出恐惧。
因为害怕小道消息满天飞，最终搞得满府人心惶惶，所以惜月才第一时间让几位姨娘都过来。
把已经发生的摊开来说，把真实情况分析透彻，让大家既有心理准备，又抱有希望，远比隐瞒要好。
09
这会儿静下来，惜月开始从头到尾思考今天秦羽蔷说的每一句话。
据她所说，爹爹出事已经是第十日，而她前几天就得知了消息。
看着秦羽蔷消瘦憔悴两眼红肿的样子，应该是真的。但是她说自己隐瞒消息独吞苦水，是因为担心夫人的身子。
秦羽蔷何时这么好心过，这绝对不是真话。
所以，她瞒到今天才说，除了今天皇上宣旨让她弟弟秦慕枫暂代西征主帅，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惜月突然想起来，西征本来没有秦慕枫，是临行前一天，一位副将从马上掉下来摔伤，才临时换了秦慕枫。
当时就觉得太巧，现在想想，更是蹊跷。
一个骁勇善战的副将，怎么会突然从马上掉下来？又刚好是临出发的前一天。
从现在看来，爹爹出事，最大的受益人正是临危授命的副将秦慕枫。
但是，秦慕枫很早就跟在爹爹麾下，对爹爹一直很是尊崇有加，再加上秦羽蔷这层关系，而且又是在战场上，大局之下，他会为了个人私利，做出对爹爹不利的事情吗？
10
丫鬟杏影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往床头小几上看了一眼，轻声道：“大小姐，夫人的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惊叫道：“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惜月的心猛地一沉，如梦初醒般，迅速从地上站起身，看向床上的顾夫人。
然后，她一下子惊呆了。
顾夫人平躺着，嘴唇发紫，嘴巴大大地张开，像搁浅岸边的鱼儿那般。冷汗从额头涔涔而落。
惜月吓坏了，大声喊着：“娘，娘，娘……”
顾夫人的眼珠微微转了转，似乎想说什么，却无能为力，惜月却只能听见她喉咙里传来“嘶嘶”的声音。然后，她依然保持着两眼微睁嘴巴微张的状态，整个人，却是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