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丑

　　三丑是人名，是我姨妈的儿子我的表弟。印象中三丑确实长得有点丑，不像他的两个哥哥一点都不丑，名字里且都有丑字。我姨妈是美人，八十岁了，一点没走形，出身地主家，解放后嫁给同样地主家庭出身的上过大学的我姨夫，生养了仨儿子，前两个儿子都有些像我姨夫，器宇轩昂，一表人才，唯独这个老三，也许是先天营养不良吧，记得小时候老病着，上学后个子矮小，长相不算周正，一双大眼，镶嵌在那张有些尖的小脸上，龇着牙，老被人欺负的样子。

　　十几年前回老家见到过三丑表弟，他还是瘦瘦的，神情里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那时他在工商部门上班，用的不是自己的真名。再后来，听说他娶妻生了三个孩子。近几年听到的关于他的消息：诈骗钱财、逃逸在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回老家第二天一早由弟弟开车，母亲姐妹们陪伴，一路向西直奔偏僻的山里，看望姨夫、姨妈。

　　记得弟弟十二三岁时给我的一封信里写到：姨妈家的乡下，是我的天堂。我现在猜测，那个时候，他也许觉得自由自在就是天堂呢。这个天堂，现在什么模样了？

　　路两边被庄稼树木绿色覆盖，看不到任何裸露的黄土；十多年前我和妹妹以及她的女儿来过姨妈家的，那个时候处处是荒原，路也疙里疙瘩，我们乘坐的三轮车一路颠簸，外甥女儿手里的奶糕眼看着要被大太阳化掉，或者说被车子晃悠掉，我看她专注地吃完了那根雪糕，我们也就到了姨妈家。

　　姨妈见我们到了，赶紧说：到后院吧。你姨夫、三丑的三个娃都在呢。穿过前院六孔砖窑，来到后院，六间大瓦房，满院子蔬菜瓜果，姨夫挺拔的身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八十岁，他给我们泡上好的茶叶，热情但不失风度招呼我们，我的母亲姐姐妹妹一转眼功夫都隐身于院子里的玉米地里去了，豆角架子旁去了，我一眼看到一个西红柿，虽长得不漂亮，摘了洗了一下，味道甜，香。这个时候，我看到在水管洗什么的女子，就先打了个招呼，我猜不出她的年龄，初看还以为很成熟了，再看面孔清秀，身材匀称，我就问她：你该叫我什么？她说：姑姑。

　　我想这个就是三丑的大姑娘吧。她说上大二了。过一会，冒出来另一个笑脸活泼小眼女孩，看样子是高中生，问她，告诉我上高三了，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精干瘦型男孩出现了，这该是三丑的儿子，问他，他说以606分考上了洪一中，说着就在那里做开了题，学习型的。

　　三个孩子都回奶奶家度暑假来了。我问大姑娘，上大学的情况，她说花不了多少，不够的部分伯父给出，我问她父亲呢？她说，不知道。母亲原先是小学教师，后来不做了，在县城超市打工呢。房子多，奶奶不叫，他仨始终在另一间屋子里，不主动招呼我们，吃饭的时候也不出来端，他们一直在一起说笑、议论什么，好像挺开心。我们走时候，三个孩子都没出来送。

　　大姨和姨夫精气神都不错，看不出忧愁。听大姨说喝酒治愈了关节炎，这次回去专门带了西凤六年。也许人年龄大了，孩子们的事情，实在无力了？

　　三丑究竟在哪里，世上无人知道。看到正在长大成人的仨孩子，他怎么就能忍心不管不顾呢？他怎能把这样仨孩交给一个女人呢？再说，又怎能让八十岁的老爹老妈操心不尽呢？

　　我们姊妹聊天时好几次提说三丑，说得最多的是“没人性啦，坏透了，骨子里的问题没有办法啦，秉性如此啦”等等。

　　妹妹提供了几个数据：三丑骗了一长辈亲戚25万，说是能挣来高额利息；同样还骗了老丈人家好几万；又一次以别的手段骗了妹妹两万，后通过公安力量追回来了；还有一次是大姨半夜打电话让小妹赶紧到医院替三丑交一千元抢救费，第二天一大早，三丑溜之大吉，从此再不见人了。

　　在记忆深处，我极力搜寻关于三丑的好的影像：他上小学、初中在我家待过好几年，一直都很乖巧，很有眼色，很懂礼貌，他洗碗，也做其他家务，母亲有时让他干什么，他从不拒绝的。学习很努力，尽管成绩一直都不算好。那个时候我已经工作了，不常回家，看到过他几次。

　　我开玩笑说：是不是你俩那个时候都欺负三丑，总让他干活？让人家老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妹妹不干：你说的啥意思？是我们迫害他，导致了他学坏，报复社会吗？

　　弟弟更是气愤：你说的啥话？真是白眼狼理论；我们家供养他上学，给他找到工作，反而有罪了？

　　我找不出来他蜕变的理由：他父亲为人清高、一身傲骨，学养深厚，多才多艺；他母亲勤劳节俭、孝敬公婆、善待邻里，一辈子恪守妇道。两个哥哥老大老实勤恳、安守本分；老二部队成长，懂得孝道。

　　我很疑惑。

　　三丑怎么成了大家共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