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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床上不脱衣服。

2020-11-20 18:53:50 作者:不是我吧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他在床上不脱衣服。

  1,

  他们是在相亲网站上认识的。

  都说相亲网站上骗子多,所以姚琳也没抱什么希望。碰到何力的时候不禁小吃惊了一下。他比相片上帅,还显年轻,资料上33岁的他看上去只有27、8岁。他给她的感觉永远像刚刚洗完澡那么清爽。他说自营一家小公司,姚琳在网上查了,确实有这个公司,法人确实是他的名字,她还找到两张他们公司某产品获奖时他领奖的相片。

  经济条件好,人又谦逊,聊天无比舒适。姚琳心想怎么这样的人也会沦落到相亲网站上去?再一想自己条件也不差啊,高知高薪,好房好车,不也是在相亲网站上碰运气?想想便嫣然一笑,庆幸捡到了宝。

  见了两次面,姚琳发现他总是由司机接送。司机开一辆保时捷,是个周到的中年人。姚琳问:“怎么不自己开车呢。”何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会开车。”“驾照很好考啊。”“……停车很麻烦。”

  呃,好吧,有钱人的奇怪思维。不过稳妥起见还是要查查。姚琳托朋友查了他的车牌号,确实在他公司名下。

  所有能怀疑的地方都怀疑过了,没有破绽。

  除非……他那方面有问题。

  2,

  跟朋友吃饭,说谈了个男朋友,朋友要看相片。

  “很帅呀。”朋友说。

  “是还不错。”

  又问经济条件,她都照实说了。朋友觉得天造地设,又怕她受欺骗,于是伸长了脖子像一只鹅,低低地问:“那个没?”

  “还没。”姚琳咬着筷子问:“要那么着急吗?”

  “要急一点,怕是骗炮的。”朋友说。

  “就我?骗我炮?还真是抬举我。”

  两人都笑,这个灯火璀璨的城市不缺女孩。有点小才有点小貌的年轻姑娘遍地抓。优质男早就开始抢手,等姚琳这种高知女青年奋斗出房子车子,已经30出头,看着公司里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得叹一句荷尔蒙都没人家一半旺盛。要是何力想骗炮,不找小丫头片子非找她,倒也值得炮一炮。他有钱有气质逼格高,她又能吃什么亏?若他骑驴找马耽误她时间,她也不傻,可以效仿回敬之。这年头,骗炮不怕,别骗钱就行。

  怕的是他那方面不行。这个死蠢的念头又涌上来,姚琳努力吃两口菜把它摁下去。这时看到朋友的巴宝莉包包,不禁笑:“第一次跟何力见面,他也是穿的这个牌子,但没这么恶心的大花格子,是那种,袖口有一道小缝隙,里面露出一丁点格子的黑T。”

  “哎呀,什么都能提到他。”朋友说。

  姚琳暗笑,也是莫名,谈上恋爱后他无所不在。朋友说:“知道你最不喜欢大LOGO。”是的,她不喜欢夸张,不喜欢排场,不喜欢花哨,不喜欢好大喜功,不喜欢好高骛远。所以,何力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他低调谦虚温文尔雅,有气质没气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一只清瘦的麦穗,无芒,饱满,朴实地站在麦田里,甚至不带一丝被人发现的渴望。

  3,

  周末,何力约姚琳去打保龄球。姚琳打得不好,何力把手轻轻放在她腰上帮他调整姿势。姚琳心里酥酥的。

  “腰放松,肩膀放松。记得用力的是手腕不是身体。”何力小声说,呼吸软软的在耳边。

  姚琳像小女孩般羞涩又俏皮:“你这样搂着我,我怎么放松。”

  两人笑,何力把手拿走之前轻轻拍了她一下:“记得四步助走。”那一下拍得恰到好处,似打非打,似摸非摸,还有一种“出发吧”的鼓励。这就是正式的调情了。姚琳把四步走成六步,扔球也扔早了,直接扔到了别人道上去。她“嗷”了一声,两人大笑,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笑得这么开,从内到外都打开,笑透。

  去喝水的时候,两人坐在一张圆桌边。

  “明天有没有空?”

  “嗯?”

  “想约你到北京去看一场话剧。以前记得你提过喜欢任素汐,我也挺喜欢她。她有场话剧,可惜不到我们这边来巡演。”

  为一场话剧飞小半个中国,也是件浪漫的事。更重要的是,他们将在一起过夜。情侣关系是不是确定,可能就要看这一夜开几间房了。

  姚琳明明第二天要加班,却说:“好啊。”顿了顿问:“你到北京没别的事?”“没事,就是看话剧。”

  “好。”

  4,

  何力订了两张高铁票,商务座。票价比机票贵。他说坐飞机太倒腾,不喜欢惬意的旅程变得赶慌,而在高铁上可以躺一躺,很舒服。

  这份从容不迫也是她喜欢的。

  到北京已是下午,两人吃了点东西,便去看话剧。票是他提前订好的,在贵宾区。“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陪你来?”姚琳问。何力说:“我不知道。我一周前就订了两张票,是因为如果你不肯来,我就会说你看你不要浪费这么贵的票,要挟你来。”

  甜。

  舞台上的任素汐有种甘蔗的气质,倔强,笔直,女性化不明显。但糖分很足,轻飘飘的便演出来沉甸甸的东西。姚琳看到最后眼里含了些泪,不知怎么的,一根睫毛掉到隐形眼镜上了。她拼命眨眼,可那根刷了睫毛膏的睫毛死黏在眼镜上不出来。这使得姚琳的左眼看什么都黑糊糊的,每一次眨眼都极不舒服。

  退场时,何力问她:“怎么了?”

  “眼里掉了根睫毛。”

  “我看看。”

  两人停下来,堵上了路,后面人声嗡嗡发出不满。何力见状,拉起她的手:“到亮的地方去看。”他的手又大又暖,让她有无限的安全感。走到一楼大厅,他转过来:“让我看看。”姚琳便由他看,他看得很认真,认真到姚琳有点窘迫,自己的目光无处落脚,他又这样近。她只好努力让目光涣散,可无论怎样,朦胧中都是他,很暖的他。

  何力掏出一小包餐巾纸,把纸折了个尖尖,小心翼翼地去她眼睛里撩。还是不行,它似乎已经和隐形眼镜合为一体。

  “要不你把这只眼镜摘了吧。”

  “摘了两边度数差别太大,走路都晕,跟睁眼瞎差不多。”

  “不是还有我呢吗。”

  “那我们不在外面吃饭了,直接去酒店。”

  “行。酒店我已经订好了,我先把你送过去休息,再出去给你买隐形眼镜。”

  “你……订了几间房?”

  何力没吭声,然后转过来笑。姚琳回打了他一下,是懊恼自己不该问,到了不就知道了吗。

  何力说:“一间。”

  然后说:“是套房。”

  呵,余地很大啊,礼貌又不失暧昧,而且还行了试探,导致姚琳要赶紧回想他说完“一间”时自己是什么表情。这个坏人。姚琳打了他一下。明确的嗔娇,明确的讨厌他太聪明,明确的喜欢他。

  何力叫了车子来,拉着她的手坐进后座。从她在剧院起身,他的手就没放开过她。此刻他搂紧她,像所有谈恋爱的小年轻。

  进了房间就没有什么悬念了,他说看看她的眼睛,看着看着就吻到一起。他说爱她,爱得自己有点自卑。姚琳很奇怪,你在自卑什么。他说以前出过车祸,身上留下了些伤。就在姚琳心里咯噔一声以为自己以前的担心竟成真时,他贴紧她,她感受到了他的生理反应。那一刻她是高兴的,高兴让她完全忘记了客套的抵抗。她放肆迎合,他也迫不及待,一场云雨之后,姚琳发现他的裤子只褪到了大腿。

  她在他腹部看到手术缝合后的隆起,他是瘢痕体质,那隆起像山脉一样有点瘆人。原来就是这个让他自卑,还好还好,绝对可以接受。

  何力把衬衣掖进西裤里,姚琳突然跳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她想他不会知道她的忐忑,所以更不会知道她此刻的喜悦。

  何力恢复了沉着。他说:“我去给你买眼镜儿,650度的对吧?”

  姚琳笑笑的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觉得那时的自己,是大爷和一个小女生的混合体。

  5,

  何力回来时带了些吃的,姚琳吃完便爬到床上去。何力说他也有点累,过来搂着姚琳:“乖,我哄你睡觉。”两人说了些有的没的情话,姚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做些不清晰却愉快的梦。早上醒来时发现何力在套房的另一间睡着,她走过去,他衣衫都没脱,脚上穿着鞋子,伸在床外面。姚琳觉得有些怪,去给他盖被子。

  何力被惊醒,他长吸一口气。睡着的人突然醒来都是这样,好像刚从溺水中获救。他晃了一下神,接着猛地坐起来,这个反应过于快速和激烈,令姚琳意外。

  “你……怎么在这边睡?”他的眼睛里还有些陌生和敌意,所以她问的时候语气尽量温柔。

  “我看你睡着后横过来了,我怕搬你把你弄醒。”他逃开她的眼神。

  “哦,我睡觉是喜欢打转。”

  “只有小孩子才这样。”他咧了一下嘴。

  他的笑容是干涸的,说话也力不从心一般,生硬的,不敞亮,不自然。他还在警惕着,没有放下什么。姚琳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莫名预感到有些不好的事情,他还没有坦白全乎。

  于是她站在那儿,不动。她想问他为什么没有去洗澡,这不像他;他睡觉连鞋子都没脱,怎么这样也能睡着呢,农民工似的。

  “我去给你倒杯水?”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让房间的空气有所回旋。

  “何力。”她喊了他一句。

  何力已经走到房间的小吧台前面,他回过身来。

  “我爱你。”她说。

  是表白,也是激励。

  “我也爱你。”他回应着,同时在她眼里探索她有几分真诚。

  她是拿出了十分的真诚。也许这真诚里有一部分是强烈的欲知,但那也是真诚。

  “以后我们能不能一起睡觉?哪怕我横着,你推醒我就是了。”

  “好。”何力把水递给她。

  姚琳去接,没想到杯沿非常烫,她没接稳,一杯开水“咣”一下倒在他右边小腿上。他竟然没动。水不烫吗?姚琳慌张地蹲下去想帮他把裤子撩起来,忽然发现他湿了的裤子往里凹陷,那里面,好像什么都不存在。

  她被这个奇怪的现象惊住了。裤子呈现出一种骇人的姿势,正常的人腿不是那样的。她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时何力后退两步:“没关系。”

  她抬脸震惊地看着他。

  “我……”他卡住了。

  她想起他不开车,他也不坐飞机因为要过安检,他连做爱的时候都不脱掉裤子。她想起曾看过一个叫廖智的女孩失去双腿还能跳舞和跑马拉松,现在的假肢轻便又高级,外表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是一根金属条……她还蹲在那儿,呼吸都断了一样,只知道看着他,绝望地、询问的,最后恼羞成怒起来。

  “是的。”他读懂了她的目光。他问:“你要看看吗?”

  他有点豁出去的架势,毕竟她在一分钟前才深情地说过“我爱你”,余温仍在。他坐到床上,慢慢把裤脚提起来,他的右腿,是一根金属做的假肢。他没有抬头,他专心地做着这件悲伤的事:把假肢拿下来。假肢和肉接触的部分是一个筒套,筒套拿下来,里面还有一层硅胶,姚琳看得出来这个假肢很高档,做工极其精致。但它是一个可怕的存在。更可怕的部分来了,何力把残腿露了出来,姚琳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断处,粉红色的瘢痕让这处断头像一只奇异的蛤蟆,她看得见皮肉曾经历的一针一线和它们的拓展。由于她是蹲着的,她的视线与断处持平。她看了一会儿,喉咙一热,为了忍住呕吐,那热气进了眼睛。

  “疼吗?”过了很久她才问。

  “不。”何力冷漠地说。他在等待她做出反应,或者是已经知道结局。有可能,这样的戏码他已经演过无数次,早已熟记于心,流水线作业。姚琳含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是的,她接受不了,她流泪是因为,她以为的完美恋人竟然连右腿都没有。而她又并不伟大,她很想责问他为什么不早说出来,在羞恼的同时,却又必须理解这个自卑的男人,他所有的与身份不匹配的谦虚与温和终于有了来处,这让姚琳忍不住放声痛哭。

  6,

  他们说了一些话,姚琳已经记不得具体,它们像梦一样模糊而缤纷。

  何力也不再是那个谦谦君子。他很冷漠,真正的坦白令他筑起类似于骄傲的东西,是为防御。他变得陌生,没有承认隐瞒于她是错的,更没有因此而格外低卑。他反而城墙一样耸峙起来了,这预示着他们要打破某些钝厚的东西重新开始。真对不起,姚琳没有这样的欲望。她无法告知父母和朋友她找的男人连右腿都没有,如果她瞒着,别人早晚会知道,知道后会更惊诧或者耻笑。她自己也接受不了那个断处,她觉得女人找男人最起码的要求应该是这个男人是全乎的吧。

  她非常失落和丧气。

  他们沉默地去吃了早餐,然后何力说要洗个澡,姚琳便在自己的那间房里收拾包。来的时候背了一个小包,东西并不多,捋过来捋过去也不过是多了一小瓶洗隐形眼镜的水。平时她只出差一两晚的话会带一个便携瓶,在隐形眼镜盒里。时间有大量的空白,她便把那个小瓶子倒满,把剩下的水扔了。太重拎着也不方便不是吗。接着她开始发呆,她想象着如果这个男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告诉她自己的残疾会怎样。她想自己应该会直接露出“快点吃饭我要回家”的无奈吧。嗯……这次回去后怎么分手呢,不联系可以吗。对,不回他消息,一次两次三次,他自然就知道了。他的本性是如此骄傲。

  她还想,他应该很熟悉这一套流程,泡女人的流程。在没有坦白之前他做得那么好,他大概也是入戏了。他其实也是享受入戏的过程的。真情骗不了人。那么他与多少女人入过戏呢。他是不是就想这样靠入戏意淫一辈子呢。

  在她想这些的时候,一只蜜蜂在窗外撞玻璃,一直撞一直撞,玻璃发出极微小的响声。她看着它,痴呆了一样定着。

  直到何力走出来,他擦干净身体,穿好假肢,又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一个男人。他用很大的声音说:“走吧。”要去开会似的,在麻木的语气下,有着洞悉结局的不耐烦。

  昨夜的一切温馨都是假的。是吧。愿他以绝望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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