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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卓珍尼》的读后感大全

2020-12-31 02:12:49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安卓珍尼》的读后感大全

  《安卓珍尼》是一本由董啟章著作,聯合文學出版的Paperback图书,本书定价:NT$ 180,页数:1996-02-01,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安卓珍尼》精选点评:

  ●董启章是香港年青一代作家里最会讲故事的人 没有之一

  ●女性自我繁殖。

  ●《安卓珍妮》,极为锋锐之女性主义书写;《聪明世界》,失聪失明者治愈后要僭越到健康人的聪明世界,所经历的颇为痛楚的挣扎心路令人揪心。

  ●文字技巧和生活視野都值得學習,為些我一頭裁進董的文字世界裏。

  ●董的阴性时期。简直是为了被解读而生的那种作品

  ●至今也没想清楚爱和性是什么关系。

  ●无法理解女人可能就像无法面对自己

  ●最喜歡的一篇小說 沒有之一

  ●“也許是我身上出了什麽岔子,破壞了文明和野蠻的規律,搗亂了城市和山野的秩序,我是一株插值在錯誤的泥土的花,四周的生態容不下我,但我也拒絕被天擇淘汰。”——《安卓珍妮》

  ●感覺不像董啟章

  《安卓珍尼》读后感(一):兩邊不是人:〈聰明世界〉

  《安卓珍尼》裡頭收錄的作品,對當時的話題性而言,好像是深刻描述兩性問題的〈安卓珍尼〉較受注意,然而令我深受感動的是〈聰明世界〉。

  一個失明男子,一個失聰女子,他們的身體殘障就正常人眼中是天大的缺陷,但對他們而言卻避免受現實世界污染了他們的幻想。看不見、聽不到的部分,由想像代替,那是一個白紙般純潔的世界,可以是十分美好的。

  他們原本就屬於那充滿幻想的受保護世界,不知道與無知,其實是人類最純潔的部分,當我們不再無知,像何居明能部分復明,即使只是看到一個模糊世界;慧聰也部分復聰,只聽到一堆含糊的聲音,但他們還是被污染了,不再是白紙。

  最悲哀的是他們既不能融入現實,但又不能再停留在幻想世界,兩邊都不是人。他們失去了定位,兩個彼此陌生的殘疾人士,仿如同是天涯淪落人,二人並沒有因此有進一步交流,而故事集中描寫他們如何面對純潔的無聲無色世界被聲色侵擾。

  既不是盲,不是聾,又不算是健全人士,他們活在兩個世界的斷層,無法跟兩邊的任何一方接軌,想像與現實的落差,使他們只餘下破碎的畫面與聲音,並且是回憶中的。

  怎樣回去,或如何走過去,成為他們的生活命題,然而回去又不是,過去也不是,他們只能繼續留在兩邊的縫隙中。這個「聰明世界」沒有甚麼真正聰明的東西。董啟章細緻寫出如此尷尬處境,讀著亦感到那種落差惹來的煎熬。

  《安卓珍尼》读后感(二):退守的姿勢 聰明世界

  聽人說, 衣魚簡史里有很多性別伸發的探索。我的反應是,仍有?安卓珍尼裡收的三篇寫於較早的成名時期。可見這也許是他自我追尋的一個中心話題。

  我為何總在董那里看見性別角力。

  在寫作中不事建築個人風格反而隱到眾人後面專事模擬,造成董的文字貼合角色面,靡不起來也淡不下去,平常簡近,但他用這樣的文字帶我到很多地方,因他的主題涉及相當蕪散難攏,有些竟相當深,怕掉入一個思考的黑洞,因他並不給解答。光是隱藏自己這點就叫我很敬佩。因為大部分人如我,都恨不能在每一行字裡大叫著“我,我,這是我“,實則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膜拜或吞吐他人余沫。

  聰明世界 ,一男一女一聾一瞎的分段自述,他們分別重新被救治,打開了從前對自己關閉的世界之門。 讀者便跟著一段聾一段盲,董不過是照常識面模想,但喚起的感受已夠尖銳到讓我發現自己竟對殘障者那樣不人道,簡直無法接受他們有正常的種種慾望。

  這是一個較顯明的主題 ,但我最終還是被性別的話題吸引,男盲人雖盲仍未逃脫男性中心的思路,認為在愛慕的女子面前不能示弱,他的開眼為他增開了慾望輸入的口岸,他靠信仰,自負,最終自以為英雄地自絕於人世。

  聾女雖聾,也並不如一般人從報章上得到的印象,會心地單純質樸,奮發圖強,反而得過且過,賺來薪金不過如任何毫無打算的女生一樣用於置裝,但在面臨和男子差不多的心理境況下,她懂得自我分裂成兩個互相傾訴,最後放棄了融入世界的努力,關掉助聽器,經由退守來達至寧靜,由奢入簡,到底會活下去。

  對(聾)女來說,(盲)男是曾經褻瀆過她身體的灰暗存在,但她並不能阻止命運讓她一再和他相遇,即使不相遇也經歷類似的心路曲折。對(盲)男來說,(聾)女像上天安排給他的知己,雖不在身邊也從未見過,卻仍是彷彿為自己而存在。直到最後那次碰面過後,他仍可藉嘲笑她的徒勞努力來暫時回護自己已經失序的心,撐起一個高她一等的形象。

  退守,是女性的整出歷史,也是唯一的自處姿態。董也這樣覺得麼?

  《安卓珍尼》读后感(三):給所有的女孩

  我在本該讀康熙朝歷史的夜,讀到了安卓珍尼。透露著青年作者的不成熟。卻那樣好,令當年的評審在指出其缺損後都加上一句:不影響閱讀的。

  性別是心理感受大過生理事實。董在前言說他寫小說在模擬。在模擬中追逐永遠逃遁中的自己。

  女性主義我從未理解。上過專課寫了作業仍不理解。追溯過林白緊貼個人經歷在邊緣與中心間擺盪的寫作,也讀到過令人撞心碰脾的如邱妙津。只覺看到了女性書寫的“醜怪展演“(語出劉亮雅,她目之為女性自屈自抑,實則為不得解放難於掙脫的背書)

  安卓珍尼的缺損,便在於董的學識理路,人物的寓言性太過清晰,可以拿來當最易於講解的女性主意教材。但有評委也說,竟一點不學究氣,不讓人不耐。

  大概正如董所說,部份他可掌握,而剩下的囈語脫出他的控制範圍。

  我覺魅力在於原本最叫人為可讀性擔心的生物報告體那部份。小說中“我“的部份所引起的焦灼似乎在報告的部份得到了安慰。“我“因為知道安卓珍尼的存在而被安慰。讀者如我在期待(幻想)安卓珍尼的存在中得到希望。

  但,小說標題已標定是不存在的,這為安慰與希望投下了終極的陰影。而這場虛構的意義(即小說的意義)卻於焉顯現:作為幻想(小說中說最為一種可能性),這種希望是無可厚非的。

  嗯,是唯一讓我讀到希望意味的女性書寫。

  吳爾夫“一間自己的房間“和其他早期號召女性行動的“方法論“不能給我希望,那些如泣如訴的同性戀故事不能給我希望。因為現實的狀況從未真正改變。也因為,我自己,已被教化成一個男性中心思維的女人。這也是女性書寫者的困境,只有攀附在男性中心軀幹上伸攤蔓渙的枝節。而枝節不成木,因無現實基礎。

  安卓珍尼的安慰,在於虛構出的生物報告比起女性自己心虛的行動號召來,言之鑿鑿得多。一種科學的幻想。在女性一切情緒爆裂的失陷,社會行動的失敗之後,以一個古老(勾聯起生命的創生之初)而現存“事實“給予她們安撫。

  安卓珍尼裡女性主義的“希望“便植根在可能性的空虛土壤,同時小說的虛構本質保護著此種“可能性“,使之得以確實地生長。

  我要如何告訴所有“性別“為女的人們,有一種單性卻並不劣等的生物,叫安卓珍尼。

  《安卓珍尼》读后感(四):奥兰多与安卓珍妮——雌雄同体观的一种解读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英国,经历了极盛而衰的转折。工业革命带来的全面繁盛与英帝国的全面扩张,使得资本主义经济得到了发展,也改变了社会的结构。在英国史学家霍布斯鲍姆的著作《革命的年代(1875-1914)》中,辟出专门的章节讨论这一时期新女性兴起的现象。经历了19世纪的工业化之后,英国的政治和经济都出现了“男性化”的倾向,将赚取面包的男性作为政治和经济生活中的主体。受该过程影响最为显著的群体,则是当时新阶级妇女,即中产阶级和劳动阶级妇女 。她们或是因为走出家庭渐渐摆脱了对男性的经济依赖,或是接受了教育,认识到了自身的价值,所以在她们的身份被主流排除在外的时候,开始要求在政治和经济领域施展出自己的影响力。尽管其本身的声势并不算庞大,很多诉求直到一战结束之后才得以实现,但赋予女性较大程度的平等权利和机会,本身是自由主义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组成部分, 会在资本主义社会本身发生内部经济转型——比如适合女性从事的行业出现——的过程中顺势形成。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更多带有解构意识的“现代主义”(modernism)艺术形式和观念也风起云涌 。女性主义的第一次浪潮,则是在这一动荡时代各领域的转型中伴生的。

  论及第一次女性主义运动的现象时, 大批女性作家的出现是不能被忽视的对象。以英国为例,在19世纪里涌现了如简•奥斯丁,勃朗特三姐妹,乔治•艾略特,伊丽莎白•盖斯凯尔等一批蜚声文坛的女作家,结束了男性作家垄断文坛的局面 。而在世纪之交,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作品有力的批判了男权话语下的社会现实,其作品《奥兰多》中主角奥兰多的雌雄同体身份,更是被后世女性主义研究者奉为女性主义的先驱之作,并在第二次女权主义浪潮兴起之后引发了旷日持久的讨论和辩论,热度至今不减。

  那么,除了将《奥兰多》作为女性主义作品的经典解读之外,是否存在其他解读的视角?或者说,对于带有强烈女性主义色彩的文学作品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共通之处可以挖掘?本文并不否定女性主义研究及相关作品本身的价值,只是尝试从其他的角度研究这些女性主义色彩浓烈的作品。

  为此,本文选取了在女性主义发展了一百多年后一位华人男作家的女性主义作品《安卓珍妮》与伍尔夫的小说《奥兰多》进行比较阅读,尝试寻找新的解读文本的路径。小说《安卓珍妮》的作者是董启章,香港当代小说家。该篇小说在1994年荣获《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之所以选择这篇作品,主要出于以下三点考虑。首先,这篇小说和《奥兰多》一样,都是以一个雌雄同体的主角展开叙述。尽管伍尔夫和董启章的作品中涉及到雌雄同体理念的都不止这两篇,比如,伍尔夫的作品《到灯塔去》、《女勇士》也涉及到了这个观念,董启章在1997年出版的小说《双身》,在故事的情节上和《奥兰多》有更多的相似之处,主角林山原和奥兰多一样,都是一觉醒来以后从男性变成了女性。但从跨界写作的角度来看,《奥兰多》和《安卓珍妮》有更多的相似之处,前者是女作家书写男性意识,后者是男作家书写女性意识,都是从另一性别的角度开始叙述的。恰是这种跨界写作,使得这两个文本更具代表意义。第二,两篇小说都成文于变动的时期,伍尔夫作品的时代背景前文已经交待。对董启章等一批香港小说家而言,97回归之前经历了一段心理“失城”期 。社会外部的变革或者可能到来的变革,引起了社会内部纵向与横向的人口流动与认同流动,由此增加的不确定因素使得人们更为关注“我是谁”的问题。于是,完美的“雌雄同体”出现在了这个时期作家的文本中。安卓珍妮和奥兰多都是当时人寻找的一种完美的存在,人们对完美意念的渴求,恰是因为对自我认同的缺失。这种缺失,可以称之为身份的焦虑。此处的身份,既是指认同(identity)也是指地位(status), 并且这两个概念在两个文本中是相互缠绕的。第三,从主角的行为来看,两篇小说的主角都执着于书写的行为。书写作为争取话语、获得认同的重要途径,是女性主义在发端之时就极力争取的权利。

  尽管学界对于伍尔夫及《奥兰多》的研究论著相当丰富,但对董启章及其小说的研究较少,而将两者进行比较研究,最主要的研究成果是中山大学人文科学学院中文系教授艾晓明于1998年发表的《雌雄同体:性与类之想象──关于董启章的<双身>及其它小说》一文。顾名思义,该篇论文主要探讨的是雌雄同体观与性、类想象的关系,并没有涉及到对两个文本的直接比较以及对其背后隐藏的身份焦虑的研究。这就是本文着力研究的对象。

  一 雌雄同体:关于完美的概念

  将雌雄同体的人视为完美的人这一理念,最早可以上溯到柏拉图的《会饮篇》中。文中柏拉图记录了阿波罗多诺转述的苏格拉底参加的阿伽松家的聚会事件。在聚会中,两位辩才阿里斯托芬和厄律克西马库就什么是“爱”进行了争论,阿里斯托芬谈到了人的真正本性以及人的变化。在希腊神话中,最初的人和现在的人不同,除了男女之外还有阴阳人(hermaphrodite )这第三种性别。阴阳人是由兼具大地和太阳特质的月亮所生的,所以和月亮一样是球形的,有两双手,两双腿,两个头。他们的能量巨大,行动迅速,使得宙斯担心他们会飞上天庭造反,于是将他们全部劈成两半,直着用腿走路。于是,人类只有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才能获得圆满的幸福并且发挥出最大的能量,而雌雄同体本身就代表了完美的人性的存在 。所以,性(sex)一词的拉丁词secus,含义是“切断、分开、隔开”,即是指人的性别是由分割而形成。

  而在希腊神话中,另一个雌雄同体的生物是名叫沃洛波罗斯(Ouroboros)的巨蟒。其头尾相衔,盘绕着整个世界,象征“一切”、“完美”、“轮回”和“阴阳”,代表着自然界周而复始的现象,既是开始,也是结束,因此也有人把它视为罗马神话里的双面神坚那斯的标志,因为坚那斯掌管着事情的始末。至于圣经文本中上帝耶和华(YHWH),也有人解读为是脱胎于Jehovah(耶和华),它是由代表男性的Jah 与古犹太人给夏娃取的犹太名Havah 构成的雌雄同体。

  在19世纪末心理分析学发展以后,我们亦能在当时人的著作中找到关于雌雄同体观念的蛛丝马迹。弗洛伊德在《性欲三论》中指出,在人性的发展过程中,不论从个体发育系列还是从种族发展系列来看,都存在着从双性逐渐到单性的演变过程,即是将双性特质作为人的一种本质来对待。就个人而言,双性的痕迹有大有小,有强有弱。因此,一旦存在着有利于恢复双性的客观条件,存在着主观意识的控制力的减弱这个内在条件,双性就会重复。可见双性心理是人本身就具有的,外在的性别形式不能完全决定人的心理性别,文化和心理上的性别仍然是建构的产物,这与后来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的观点不谋而合 。

  最后来看与弗洛伊德同时代的心理分析学家荣格的观点。他认为男性的无意识中潜藏着一个女性的心灵,也就是阿尼玛(anima),同样在女性的无意识中也潜藏着一个男性的心灵阿尼玛斯(animus) 。可见,异性的心灵是在人的本性中就存在的。

  在上述对雌雄同体的历史回溯中,可以得出这样两点认识。第一,雌雄同体的概念从诞生之初就是代表完美与全能的意象。尽管阴阳人的概念可能带有贬义色彩,会被视为是一种异常的存在,但这是生物学层面的界定。从意识和思想的层面来说,男性女性的合一代表的是理想化的人类的完美和全部。其二,雌雄同体是人的本性的一部分,无论是从神话还是从现代心理分析学的角度来说,每个人都是拥有两性特质的。这也是为什么男性作家,比如董启章,也可以书写女性的心理。所以在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发展以后,女性主义的研究和作品都不再仅仅由女性完成。女性主义的书写既使得女性获得了书写自我的权利,也使得男性将女性主义话语带入男性书写之中,为女性主义的生存提供了更丰沃的土壤。

  二 身份的寻找:

  1、 爱,变动与寻找

  现在,让我们重新回到柏拉图的《会饮篇》,看看这段关于阴阳人的论述的背景。整个《会饮篇》讨论的根本问题是“爱”,这被视为是人的根本。阴阳人本身是因为有充分的爱才有了超越其他人的能量,神祗正是因为恐惧这种能量才将他们分开。爱的能量自古希腊以来就被无数人称颂,而对于个人来说,得到爱亦是如此重要。缺乏旁人的爱与关注而感受到愤怒和绝望的原因在于,人类对自身的价值判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不确定性。我们对自己的认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人对我们的看法,他人的观点也是我们认识自我的源泉 。

  人在对自我的认定中,界定他者(other)是极为重要的工作。他者是主体建构自我形象的要素。亚当•斯密在1759年发表的《道德情操论》中就说到,被人关注乃是人想从一切行为中得到的价值。结构主义学者让-保罗•萨特指出,我们对于自我的感觉取决于我们作为另一个人所凝视的目标存在 ,我们只有成为另一个人的客体时才得以存在。得到他人的爱,即是得到了巨大的肯定,使得我们被关注。于是,他人记得了我们的名字,倾听我们的意见,宽宥我们的过失,照顾我们的需求,因此,我们快乐的活着 。

  那么,他人的关注以及个人被爱的感觉又是如何产生的呢?这取决于人的身份(status)。在资本主义经济不断发展,原有的封建体系被打破之后,社会各个阶层之间开始了纵向与横向的流动。在一个社会阶层相对静滞的环境中,人对自己的身份定位也相对固定,一个中世纪的女仆不会觉得自己的身份低微,而是认为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便是莫大的荣耀。但对资本主义时代的个人来说,每个人都似乎有可能站在整个社会金字塔的顶端,于是争取旁人的认可便成为了无数人日以继夜的奋斗。而最容易获得旁人认可的方式,便是获得金钱或者地位,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人被爱的感受也就得到了满足。这种势力心自从威廉•萨克雷的作品《势力人脸谱》在1848年出版后便进入了英语的词汇中 ,又因为社会不断推行的平等使得人内心对于获得成功的渴望越发强烈。在每个人都有成功的机会时,获得成功越发容易也越发困难了。

  而在社会的阶层不断流动的同时,人对自身原有的认同(identity)也发生了变化,并且这种变化会一直持续下去。无论是大英帝国的臣民到各个殖民地去拓荒,还是恐惧回归的香港人纷纷选择在回归前移民英联邦国家,当他们开始置疑“我是谁”的时候——香港人还是中国人,英国人还是布尔人——寻找自己认同的慢慢长征也就开始了。

  2、对爱与认同的寻找

  那么,小说里的主角在找什么呢?

  先来看奥兰多。在还是个17世纪的男贵族的时候,奥兰多生活在他熟悉的,受人瞩目的贵族圈子里。尽管他和罗斯公主激烈而不顺遂的情感让他失掉了王室的宠爱,身边不乏条件优秀的女子却无法得到情感的充实,他热衷的写作又无法得到时人的认可(此时贵族写作本身就被认为是不合时宜的,而他的作品虽然多却也没有欣赏的人),但他的生活仍然处于被关注的状态中,能够得到充分的尊重与爱。在他到了土耳其成为外交使臣后,积极履行他的义务,游走在无数毫无意义的宴会中,做好所有他应该做的一切,得到周围人的爱戴。但变成拥有不死之身的女性之后,她却时常易装以符合情况的需要,或是和女性约会,或是和男性交往,同时赢取两性的爱。此间,她感觉到情爱却失掉了生活,其根本的原因在于她丢失了原来的“自己”。所有一切的改变都发生在婚姻和家庭至上的维多利亚晚期,她遇上了愿意厮守终生的绅士谢尔默丁,同时法庭宣判了她新的明确的身份。与此同时,她一直没有中断的写作也经历了变化,到了维多利亚时代,文学上的荣耀也到了她的手中。但对婚姻和身份的寻找动机何在呢?是因为那个时代的面目对她而言越发显得陌生,她才迫切需要寻找到自己的身份。

  奥兰多的身份究竟来自何处?可以从文学、性别、贵族三种身份入手。在变成女性之前,他在文学上没有得到认可,但在性别和社会身份上占据优势,此时他在寻找的是文学上的认同。比之其他两种身份,作家的身份对他来说梦想的意义大于对自己的现实定位,他的身份仍然是明确的。而在变身女性之后,她的文学上的认同得到了满足,但性别上通过易装而不断流动和转换,导致她长久寻找不到自己的性别认同。而贵族的身份在她变成女性的时候仍然给她带来了很多的关注,但仅限于狭小的社交圈中,和17世纪的情况已经大相径庭了。由于主要的认同发生了变化,使得变身女性之后的奥兰多一直在寻找自己的身份,尽管在形式上拥有雌雄同体的圆满,但并没有给她形成明确的、充分的对自己的心理认可。

  奥兰多的梦想和现实身份都能给他/她带来认同,但这两个认同之间存在断裂。在他认为他的才华足以成为一流作家的时候,他的贵族身份束缚了他。在她真正成为知名作家的时候,她的女性身份再度束缚了她。这两种认同断裂影射了处于变动年代的英国人人都希望获得认同与地位的心理,在社会结构静滞的时代,人人都没有成为一流人物的可能,但人们心理富足;在社会变迁的时代,人人似乎都可能成为一流人物,但现实总是打破他们成功的迷梦,于是内心焦虑。最终,在奥兰多获得了自己确实的身份后,将自己放在了合时宜的维多利亚时代经典婚姻中,通过深爱她的丈夫,获得完全的心理归属。

  再来看安卓珍妮。安卓珍妮在故事中指的是一种不存在的生物斑尾毛蜥(Gapillisaurus Varicaudata)。“我”要进入深山去寻找丈夫的祖父曾经见过的单行繁殖的奇异生物,因为婚后全能的丈夫能解决“我”的一切问题,对“我”进行呵护统治,使得“我”想要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生物学——中完成自我实现,回到婚前对自我的认可之中。而只身一人在深山中寻找安卓珍妮一直都没有成功,直到“我”和一个原始男人拥抱时才看到了她,后来这个原始男人为“我”捕获了安卓珍妮进行研究,并且“我”和原始男人在山野中产生了微妙的感情,这一切又都被作为第三种性别存在的安卓珍妮尽收眼底。

  “我”寻找安卓珍妮的目的是把安卓珍妮作为“我”的梦想,也就是独立的存在,但在寻找安卓珍妮的过程中,“我”又回到了男性的控制之中。并且,“我”是把安卓珍妮视作一种完美的生物的,但作者在叙述“我”的故事的同时还叙述了一场生物学界关于安卓珍妮单性繁殖性质的论争,讨论这种繁衍方式究竟是低级还是高级的,由此可见“我”给出的定位非常主观,对安卓珍妮身份的定位本身是存在幻想色彩的。最后,“我”带着没有出世的原始男人的孩子回到了现实的生活里,所有关于安卓珍妮的记录被付之一炬,安卓珍妮也在“我”离开之前离开了“我”住的山间小屋。这里还要提的一点是,看似原始的男人其实拥有香港居民身份证,并非是“我”以为的山林野人。如果放到写作的时代来看,似乎暗示着是那些担心回归后自我身份迷失的人,他们通过这种“出走”的方式来缓解自己内心的失落,但“出走”本身并不能使得他们的认同得到回归,更多的只是在寻找原始的自我,重塑认同。

  整个寻找安卓珍妮的过程,对“我”而言是个寻找“我”的过程,只是在生物学家和女性这两个身份上,“我”的寻找都没有获得成功。虽然安卓珍妮被找到了,但是关于安卓珍妮的记录仍然空缺,作为生物学家的“我”没有成功掌握这种奇异生物的信息。虽然“我”在山林中摆脱了丈夫的呵护统治,以独立的个体存在,但陷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控制之中,没有获得预期想得到的独立与完整。这种失落影射了当时香港人回归前内心的焦虑。回归本身是让香港人得到他们的血缘历史身份,也就是中国人,但会让他们失去当时经济地位较高的英联邦公民身份。而回归后,他们的历史身份比之其他中国人显得不够显著,而之前的英联邦公民身份又不复存在,使得他们的认同无以为家,便有了前文所提到的“失城”心理。

  综合对《奥兰多》与《安卓珍妮》的分析可以发现,对于雌雄同体形式上的幻想是变动环境中人们的一种心理诉求,人们希望借此在爱与认同方面实现自给自足。但心理认同的真正归宿不在于雌雄同体的生物形式,反而是回归家庭,回到两性共存的格局中,男性的存在让女性真正找到自我。这种诉求和现实之间的断裂在于人对雌雄同体的认识以及对自我的认识都存在于本质与结构两个层面 。在将自我与雌雄同体等同的时候,奥兰多是通过结构性的外在表征的变化——即易装——来实现,而安卓珍妮本身就是雌雄同体的生物,但从外在表征的角度来分析,又是孤雌的物种。所以,在本质和结构的层面,两个雌雄同体的形象都存在着本质与结构认识上的分裂,也是这种分裂,使得主角在寻找雌雄同体带来的完美时一直都需要依靠异性的介入以获得身份的最终依归。而在女性主义话语分析雌雄同体的理念的时候,更多的是想说明女性也是独立的个体,从本质上来说确实如此,但从结构的角度来看,男性缺席的女性主体本身即便是雌雄同体的,其身份仍然是缺失的。

  3、身份的获得:

  那么雌雄同体到底要如何获得结构意义上的身份呢?奥兰多和“我”都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即书写。贯穿《奥兰多》始终的是奥兰多撰写的小说《大橡树》,这篇小说凝聚了奥兰多全部的生活理想。而“我”在深山中寻找安卓珍妮的目的,也是希望能通过文字的形式将这一物种的特性呈现在世人的眼前。

  以书写或者获得话语的方式来摆脱弱势地位,是在女性主义第一次浪潮开始的时候最重要的斗争形式。由于女性作家在历史中长期失语,使得无论是关于女性的历史还是女性书写的自己的历史都甚为罕见。英国的女性小说家们为了能发表自己的作品,不少都采取了使用男性笔名的方式。但是否书写就能为女性获得需要的认同?

  这里有必要回顾一下书写的意义。书写是通过符号化的文字,利用种种修辞构成的文本,将不可描述的心灵和彼岸用可见的文字表达出来,供人阅读。但文本落入了读者的手中,对于其含义的解释就成为了读者的权力,读者会将自我融入到开放的文本中进行阐释。所以,是否能从书写中获得主体性,还要看读者如何将自己安置在文本之中。对奥兰多而言即是如此。在他刚刚开始书写的17世纪,写作被视为是与贵族身份不符的行为,他的作品也被读者否定过,但这没有影响他继续写作的过程。此时的写作形式上失败的,实质上是奥兰多获得自我的途径。但随着身份的流动,让她对写作《大橡树》充满依赖,直至其被发表被首肯。这个时候写作行为对奥兰多来说成功了,但从主体来看,由于她本身的主体性一直在两种性别和多种身份之间流动,她所需要的认同仍然无法从荣耀中获得。

  而“我”对安卓珍妮的记录也经历了一个寻找认同到失落的过程。首先,“我”对安卓珍妮定位在完美物种的高度,但在生物学的层面,还有很多人认为安卓珍妮是低等生物,这是第一个认同的断裂。其次,书写安卓珍妮是“我”的个人意愿,“我”所记录的安卓珍妮和真正的安卓珍妮之间的距离,则是第二个断裂。“我”苦心想要对安卓珍妮进行记录,却在生物学和本质的层面都无法得到认同,以至于选择在最后在离开深山的时候将所有关于安卓珍妮的记录都销毁。

  尽管长久以来女性主义都将获得书写的权利视为斗争的胜利,但书写是否能让女性的主体意识得到满足,寻找到自我的认同,仍然是存在疑问的。至少在奥兰多的写作和“我”对安卓珍妮记录的尝试中,书写没有实现这样的目的。

  三 女性主义之外的视角:身份焦虑与雌雄同体

  如何让寻找自我的个体得到心理上的满足呢?或者说,对认同的渴望与焦虑应该如何克服?这个部分本文试图在女性主义的基础上,在女性主义之外找答案。

  女性主义的理论可以分成本质主义的女性主义与反本质主义的女性主义 。本质主义女性主义认为女性气质的核心中存在天然的、共同的、稳定的本质,对女性进行了去差异化的处理,安卓珍妮即是属于这类理论的佐证,女性存在明确的认同要素;反本质主义女性主义认为女性气质完全是政治和文化的产物,是变动和多样的,对女性进行了差异化的处理,奥兰多便是这类的代表,其认同在不同的时刻和场景中不断的流动和相互转化。

  本质主义的女性主义理论主要分成三种研究方法,分别是人本型女性主义,经验型女性主义和激进型女性主义。三者的差别在于对女性本质的表现的层面,从深层到表象,从温和到激进。在女性特质存在一个稳定形态的本质主义的女性主义中,是否意味着女性必然能按图索骥找到自我?并不尽然。《安卓珍妮》的文本表现出,当女性通过第三方的描述(且是一种女性主义的描述)来被外界认识和阅读的时候,其本质很可能被误读。这种被误读的本质一旦成为主体自我认识的一部分,那么对主体本质的认识就可能存在偏差,尽管安卓珍妮不会受到“我”的记录的影响,但对能受到外界影响的女性而言这种力量是存在的,足以影响到女性对自我的判断和评价。

  而反本质主义的女性主义研究,虽然不否认男性和女性在生理学和解剖学意义上的差异,但认为男性和女性气质本身就可能因为时间和空间的变化发生巨大的变动,两者是可以转化而非对立的。这种变动状态下的女性主义是否使得女性更难找到自我?同样不尽然。通过增加差异的认同,女性可以从其他的方面来找到自我的归属,而不仅在“什么是女性”的问题上纠缠,比如奥兰多最后从众的选择了婚姻,在维多利亚时代的经典家庭中找到了自我。这种认同的寻找使得女性找到的不仅是作为女性的身份,更是作为自我的身份,这种认同相对来说更加稳固。

  所以,在使用不同的参照系去理解女性的认同是否得到满足时,看似稳定的本质主义女性主义不一定能为女性带来稳定的认同,看似变动的非本质主义的女性主义可以为女性带来稳定的认同,这是否意味着强调女性认同的女性主义本身不足以让女性的认同得到完全满足,而这只是女性自我认同的一个部分?换言之,真正困扰女性的问题是对身份如何界定,即身份的焦虑。女性主义从形成之初就是为特定的女性人群发出寻找认同的声音的,但渐渐的女性主义过于强调了女性这一层面的认同,反而使得女性减少了对其他方面可能获得认同的机会。再者,对于身份的焦虑不仅出现在女性中间,同样困扰着身处变动时代的男性,如果我们只是从女性失语的角度去理解同样是身份焦虑带来的认同缺失,是否又在某种程度上将女性与男性的话语割裂开了。反之,如果将这种身份焦虑看作是变动环境中的人都可能出现的心理状态,那么女性主义对于这个问题的关注可以和男性对自己身份焦虑的探讨放在一起进行探讨,尽管探讨的过程中女性的话语不见得能得到充分的关注,但对话本身已经是女性话语的初步胜利了。如果有越来越的男性在这个过程中加入到了对女性主义的探讨,那么对女性认同的界定可能会有新的发展。

  结语 失落与寻找

  变动的时代不仅给女性主义这一全新的理念提供了萌芽与发展的土壤,人们对自己身份可能的变动的焦虑以及期待,也对时人的写作造成了潜在的影响。在重新审视那些被奉为女性主义经典的文本时,是否也可以从其他的角度探求著作的含义,避免唯女性主义视角的偏狭?这便是本文进行的尝试。对开放性的文本进行多元的解读,或许是现代与后现代学术研究中极为常见的现象,所以,重新将经典的女性主义文本进行解构的反思,也许会给女性主义发展本身找到新的视角。

  在回溯了《奥兰多》与《安卓珍妮》这两个文本中为人津津乐道的雌雄同体观的历史演进之后,我们可以发现对完美的存在状态的渴求完全是超越性别的,其核心在于对爱的追寻,对身份的需要,绝非是女性想要获得和男性平等的地位那么简单。在对女性的渴望有了充分的研究和了解之后,或许也可以将这种心理扩大到人类的层面去解读。人对爱的渴望的本质是对身份的焦虑,对自我的寻找,女性主义是让长期失语的女性通过这个话语表达出她们的诉求,但处于失语地位的不止是女性,所以,需要话语,需要身份,需要爱的也不止是女性。就像黑人女性和白人女性的境遇永远不会相同,看来相似的问题在实践的层面上可能呈现出丰富的,多样的形态,在认识这些问题时,也不能囿于传统的思维中,而是应该有更多层次,多角度的认识。

  参考书目:

  1、[英]弗吉尼亚•伍尔夫著,林燕译,《奥兰多》,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4月

  2、董启章,《安卓珍妮——一种不存在生物的进化史》,见许子东主编,《输水管森林》,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7月

  3、[英]艾瑞克•霍布斯鲍姆著,贾士蘅译,钱进校,《帝国的年代:1895-1914》,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4月

  4、[英]艾瑞克•霍布斯鲍姆著,贾士蘅译,钱进校,《极端的年代:1914-1991(上)》,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4月

  5、[英]阿兰•德波顿著,陈广兴、南治国译,《身份的焦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1月

  6、[古希腊]柏拉图著,王晓朝译,《柏拉图全集》,人民出版社,第二卷,2003年4月

  7、[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著,赵蕾、宋景堂译,《性欲三论》,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7年3月

  8、[美]丹尼•卡瓦拉罗著,张卫东,张生,赵顺宏译,《文化理论关键词》,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12月

  9、杜艳春,“19世纪英国女性作家的文学创作与女权主义批评”,载《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2月第1期,第63-65页。

  10、吕洪灵,“《奥兰多》中的时代精神及双性同体思想”,载《外国文学研究》,2002年第1期,第61-65页。

  11、Christy L. Burns, "Re-dressing Feminist Identities: Tensions between Essential and Constructed Selves in Virginia Woolf's Orlando", Twentieth Century Literature, Vol. 40, No.3. (Autumn, 1994), pp.342-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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