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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养一个50岁的离婚女人,我妈举双手赞成。

2021-03-26 07:05:21 作者:bigwinner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我决定养一个50岁的离婚女人,我妈举双手赞成。

  01

  夏季天黑得晚,吴悠下班到家时日头还没落。她刚想换鞋,吴妈从厨房走出来,将一个保温壶递给她:“喏,我新炖的老母鸡汤,给你小姨送去。”

  吴悠接过保温桶,离开关门前吴妈又嘱托一句:“好好劝劝你小姨,她最喜欢你。她爱吃荔枝,你记得多买点。”

  吴悠在楼下扫了辆共享单车,慢悠悠地往小姨家骑。

  她其实不太想去,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小姨走不出伤痛,尤其见了她,哭得更凶。她心里不落忍,每次从小姨家回来,都要难过好久。

  小姨本是个乐观热情的人,就是命不好。

  当年,姥爷厂里最后一年给子弟安排工作,小姨因为生病错过了。

  没办法,小姨只能自己找工作,吃了不少苦。后来租摊床卖袜子赚了点钱,和隔壁卖秋衣秋裤的姨夫结婚,生了儿子康康,也就是吴悠的表弟,总算过上几年好日子。

  但好景不长,家里有点小钱后,姨夫染上了赌瘾,很快赔光家底,还欠了不少高利贷。小姨被迫承担债务,咬牙还清便果断和小姨夫离婚,独自带着康康讨生活。

  命运轮回到人生低谷,小姨坚强地从头再来,做各种小买卖,艰难地抚养康康长大、考学、工作。本以为终于熬出头了,无奈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三个月前,康康被诊断患上胰腺癌,病发突然,于半月前离世,连让家人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留。

  小姨的世界崩塌了。这些年来,被命运反复打散又被她用力提起的那口气,再也提不起来。

  办完康康后事的那几天,亲友轮番陪着小姨。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小姨终究得自己挺过来,去面对以后的生活。毕竟她才50出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一众亲友之中,最难过的人莫过于吴妈。康康刚走那几天,吴妈经常哭。有一次,吴悠安慰她,她看着吴悠说:“悠悠,你小姨以后可怎么办啊?”

  吴悠说:“不是还有我们嘛,有事大家都能伸把手。”

  吴妈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02

  吴悠拎着鸡汤打开小姨家的门。因为怕她出事,她家一直留了把小姨家的钥匙。

  屋内拉了窗帘又没开灯,光线很暗,有轻微夜盲症的吴悠一边往里走,一边喊:“小姨!你在哪儿呢?”

  她一连喊了几声,始终无人回应,便将鸡汤放到玄关的鞋柜上。摸索着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借着天光,才发现小姨正直挺挺地倒在沙发和茶几之间。

  吴悠吓得尖叫一声,冲过去摸小姨的颈动脉,还好还好,跳动有力,就是人不清醒。她模仿老人去“掐人中”,折腾了一通,小姨闭紧的眼皮终于慢慢欠开一条缝儿。

  吴悠抹着眼泪说:“小姨你怎么了?用不用我打120?”

  小姨轻轻摇头,小声说:“低血糖,你帮我拿点吃的来。”

  吴悠赶紧把鸡汤端过去,喂着小姨喝了小半壶,小姨才慢慢缓过来,苦笑着说:“幸亏你今天过来,不然我可能直接下去找你表弟了。”

  吴悠心有余悸,再听到小姨这么说,心里抽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还是个很年轻的女孩,无忧无虑地长大,在此之前,对人生没有什么很深刻的体悟。是她的小姨让她第一次产生了感慨命运的想法。

  小姨那么好,人好,心眼好,对她好,从未做过丧良心的事,怎么就这么苦呢?

  吴悠本是来宽慰小姨的,却反过来被小姨安慰:“悠悠,你别担心我,我就是这几天吃不下东西,饿昏的。你也不用劝我,我想开了。真的,我就想啊,康康活过的这二十几年,我这个妈妈尽自己所能去爱护他。除了这个病,他没有受过苦,没有缺过什么,他是幸福的,那我就不该有遗憾。母子缘分浅了些,是老天爷的意思。他得那个病多遭罪,走了是解脱。”

  吴悠想起小时候,自己很淘气,总是不想写作业,妈妈训她,小姨便劝妈妈:“孩子只要快乐就行。”小姨赚到钱的那一年,给她和康康每人买了一把长命锁,那时小姨说的是:“孩子们平安健康就行。”后来她和康康都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小姨说:“孩子能自立就行。”

  现在,康康走了,小姨越来越高的期望瞬间低到尘埃里,剖心挖肺只剩这一句:“他活着的时候幸福就行。”

  平淡琐碎的过往一幕幕浮上心头,吴悠抱住小姨,喉头梗住一团酸涩,无法言语。

  小姨抽了几张纸给吴悠擦眼泪:“我以后肯定好好活,我不能再让你们为我操心。”

  吴悠点点头:“小姨,你要好好的,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03

  吴悠说到做到,几乎天天都来小姨家坐一会儿。

  赶上周末,她有时会在小姨家待上一整天。帮小姨做饭,给小姨家打扫卫生。发了工资,也会隔三岔五地给小姨买礼物。

  有一天,小姨看着趴在地上擦地板的吴悠说:“悠悠,幸亏小姨还有你。”

  吴悠嘿嘿笑:“小姨你客气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小时候你那么宠我,现在轮到我宠你啦。”

  那天,吴悠从小姨家回来,打算洗个澡。吴妈吴爸忽然把她叫过去,表情很郑重,说道:“悠悠,有件事我们想和你谈谈。”

  吴悠问:“什么事?搞得这么正式?”

  吴妈想了想,说:“我只有你小姨这一个妹妹,她只有我这一个姐姐。现在你小姨没有丈夫,又没了孩子。我这几天就一直和你爸商量,吴悠,以后你要给你小姨养老。”

  吴悠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自打康康去世,吴悠一直找时间去陪伴小姨,帮她做家务,带她去逛街,陪她去吃好吃的、给她买东西,想办法哄她开心。她做这一切,只是因为那是她亲小姨,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给小姨养老的事。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尤其经妈妈这样郑重的托付,孝敬小姨就从一种主动自愿的行为变成被动被迫的行为,她内心确实有些抗拒。就像现在这样,常来往、常走动,不好吗?

  吴悠皱着眉头说:“妈你现在和我说这些话是不是太早了?小姨才50多岁。”

  吴妈说:“其实我和你小姨也谈过这事。你小姨不打算再婚,想一直一个人过。她说自己这辈子没个美满的家庭,以后老了不想住养老院,将来只要有个给她送葬的人就行。悠悠,这个人除了你,还能有谁呢,更别说你小姨从前对你那么好。”

  吴悠低头不语。

  给一个长辈养老究竟都需要做什么,吴悠没经验、不清楚,但她知道,肯定不止送葬那么简单。

  她心里陡然增加了不小的压力,逃避地说:“以后再说吧,小姨现在年轻着呢,怎么就扯到养老那么远了。”

  04

  因为“养老”这个话题,吴悠周末没去小姨家,她心里不舒服。

  如果妈妈和小姨都没有动过这个心思,她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量去照顾小姨,她不求落什么好,但也不想勉强自己。

  而一旦她认可了“给小姨养老”这件事属于她的责任,那一切都不一样了,不管她将来是否有余力,她都得去承担这份责任。

  扪心自问,她不愿意把将来几十年放到这样的桎梏中。对于她小姨,出于同情、出于关心都行,但不能基于责任,因为这个责任太大了。现在的她,刚刚具备养活自己的能力,以后能否让父母安详晚年都未可知,如何保证有能力善待小姨?

  周一吴悠去公司上班,他们小组正在做的项目运行到关键阶段,开例会讨论修正方案的时候,吴悠发现同组的老张没来。

  上司脸色不太好看,吴悠小声问附近的同事:“老张呢?”

  同事说:“老张和他媳妇,两方四个老人,这一下病倒三个,都在住院,还有个孩子要上学,家里实在忙不开,请假了。啧啧,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可真惨啊。”

  那一瞬间,吴悠马上联想到自己,甚至迅速脑补了十年或者二十年后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她大概率会和一个独生子结婚,婚后生了一个或者两个孩子。孩子慢慢长大,需要家长在各方面加大投入,还有房贷、吃穿用度,压在他们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就在他们最担心失业、职业生涯止步不前的阶段,她和她老公的父母生病了。有骨折需要照顾的,有高血压留观的,有术后需要精细护理的,还有一不留神出门就找不到家的。

  保姆很贵,护工很贵,条件优越的养老院也很贵,普通工薪阶层根本承担不起。

  她和她老公既要努力赚钱,又要照顾家里;既要养育孩子,又要照顾老人。在这座城市里,他们整日东奔西走,不得喘息,把日子过得一地鸡毛,把自己过得灰头土脸,回头去看却发现,孩子没养好,老人也没照顾周全,彻底陷入中年危机。

  就在这样令人抓狂的状况里,她还有一个需要孝敬的小姨。当她在捋不清的千头万绪中崩溃的时候,小姨忽然来电,说:“悠悠啊,我感觉不舒服,你能陪我去医院检查检查吗?”

  ……

  未来的状况,也许比她脑补的要乐观,也许比她脑补的更惨。如今光是想想,她都觉得自己要疯了。

  05

  吴悠不想接受妈妈的重托,她不能给小姨养老。

  吴妈一听她推辞得这样干脆,急了:“悠悠,你小姨说过,以后会把她的房子和其余财产都给你。虽然她的房子不值钱,手里也没剩几个钱,但你小姨想到了这一点,她没想占你便宜。”

  吴悠无奈地说:“妈,我没有想要小姨的财产。我只是不想自己将来那么辛苦。以后我结婚,大概率有四个老人要孝顺,我真的不想再多个小姨,这对我来说压力太大了。我对她好,不代表我要给她养老。”

  吴妈说:“你小姨现在还年轻,不需要你照顾什么。以后等我们都老了,我们也会互相照顾,轻易不会拖累你。我的意思是,在我们不行的时候,你关照一下。”

  吴悠笑了:“妈,你觉得你说得现实吗?总有人说生孩子随便养养就行,可谁能狠心随便养;那孝敬老人也一样,我所受的教育和我的良知,不允许我只在你们不行的时候才去关照一下,所以我一定会很辛苦。”

  吴妈叹了口气,刚想接着说话,吴悠的手机响了,是小姨打来的。

  吴悠点开外放,问道:“小姨你干嘛呢?”

  小姨说:“悠悠,你今天来小姨家吃饭吧!我一个姐们回老家,给了带回好多竹笋,你过来,我给你炖竹笋排骨汤!排骨我都买好了,你可一定要过来啊。”

  吴悠只能答应,挂断电话后,屋里陷入沉寂。

  吴悠坐了片刻,起身收拾东西,低声说:“我去小姨家看看吧。”

  吴悠赶到小姨家的时候,小姨正蹲在厨房地上剥竹笋。

  竹笋裹着一层层外衣,很难处理。小姨极有耐心,一片片地抠、一片片地撕扯,边剥边说:“我把排骨用高压锅焖了下,特别软烂,你闻到香味了吗?人家说是有机猪肉,价格都要比别的贵。我知道你不爱吃肥肉,特意买了净排。”

  吴悠吸吸鼻子,肉香味儿灌满鼻腔,醉了她的心肺。小姨微胖,蹲着并不舒服,吴悠听见她的粗喘,赶紧蹲下来帮忙。也不知怎地,思绪一下飞出老远,过往的一幕幕在她脑子里放幻灯片。

  06

  小姨是个急性子,平时很暴躁,她只是在对待康康和吴悠时,才会表现出有耐心的一面。

  吴悠小时候有段时间喜欢穿珠链,那时候她爸她妈天天加班,没时间管她,小姨就天天去接她,回家给她穿珠链。不是那种一个珠子挨着一个珠子的简单穿法,而是要穿出花样,小姨为此还买书学了很久,她做这些磨性子的事,只是为了哄吴悠高兴。

  吴悠读中学的时候,爷爷奶奶生病花了不少钱,吴悠爸妈的工厂面临转型,陷入困顿,经常发不出工资,家里一下子变得拮据。刚好小姨那时做生意赚到钱,就一直贴补吴悠,给她买好看的裙子,时不时在她书包里塞几块零花钱。幸而有小姨的帮助,吴悠才能把古筝一直学下来,还能和从前一样吃零食。

  爸妈不让小姨这样惯着吴悠,每一次小姨都会说:“我看不得自家孩子眼巴巴儿地羡慕别人,心疼。”

  小姨对她的好,太多太多了,有细枝末节,也有大处落墨,就像……就像她的第二个妈妈。

  是的,第二个妈妈。

  吴悠想到这个称谓时,心尖微微颤抖着。

  在那一刻,除了报答与责任,她还想到了别的。

  她想起她的妈妈生她、养她,其实从未说过以后要她如何回报的话,母女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互助关系,是基于血缘的承诺,更是立于世俗的羁绊。妈妈养她小,她养妈妈老,妈妈对她好,她对妈妈好,多么天经地义。

  可轮到她的小姨,好像就隔了一层,即便小姨对她的爱一点都不少。

  她忍不住自问:如果将来,小姨老无所依、病倒了,自己能做到不闻不问吗?小姨住院要手术,她能做到不去手术室外陪着吗?小姨年迈不能自理,她能做到视而不见吗?逢年过节,她能做到不去看望小姨吗?

  她不能的,她狠不下那个心的,即便她将来上有老、下有小,可能自顾不暇,可只要知道小姨需要她,她还是会想办法去陪伴、去帮扶,哪怕赡养小姨不是她的责任。

  回过头来看,所谓养老的承诺,做的无非就是这些,那要不要明确养老的责任其实也没那么重要。而她开始之所以那么抗拒妈妈的提议,说来说去,她抗拒的是一种绑架。

  不过,这种“绑架”也并非全无益处,至少它让吴悠正视这个问题,让她在犹疑与震荡中变得坚定,余生她还是要带上小姨,哪怕多一分责任,多一分牵挂,多操一份心,多受一份累。

  她会守着这份无形的承诺,在陪伴与拉扯中,伸出自己不那么长的臂膀,抱紧小姨向前走,就像对待爸妈一样,不问值不值、该不该,以此遥遥呼应她在儿时被小姨宠爱的岁月。

  那时小姨对她好,也没想过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啊!小姨只是心疼她,一如她现在心疼小姨。

  人世间的爱,总是相互的。

  在小姨家吃完饭,吴悠回家和爸妈说,她愿意给小姨养老。

  无所谓主动被动,无所谓自由强迫。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要好好照顾曾对她很好很好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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