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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河街之春》好看吗?经典影评锦集

2021-07-31 08:12:56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滨河街之春》好看吗?经典影评锦集

  《滨河街之春》是一部由马尔连·胡茨耶夫 / Feliks Mironer执导,Nina Ivanova / Nikolai Rybnikov / Vladimir Gulyaye主演的一部爱情类型的电影,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观众的影评,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滨河街之春》影评(一):原来是当初是黑白片

  查了译制片目录,当年中国并没有引进,大概过多宣染了爱情吧!男女主角无话可讲,特棒!女主角是典型的俄式美女,和扮演丽达的演员很像。看了数遍完全领会了,尽管俄语一句不懂。最震憾的场景个人认为是女教师去车间探望萨沙,莎萨头戴练钢帽一个抬头张望,那种自信和洒脱简直神了!近期看了不少尼古拉雷布切科夫的电影,他演的工人形象最佳,顶极作品就是此片以及高空和姑娘们,演军人不理想,大概和其身高脸型有关。

  《滨河街之春》影评(二):展现了50年代苏联社会的日常,很美,积极向上..(多图,预警!)

  刚写的评论没了。

  积极的时代,健康的人民。展现了50年代苏联社会的日常...

  生活日常和工作日常,国家给工厂的工人派来了一位美丽的女教师。工人萨沙爱上了这位女教师。

  他们时间发生了很多故事...

  秋天,冬天的变化,让我们看到热气腾腾的工厂和人民,充满了乐观精神和互帮互助。

  秋天,冬天的变化,让我们看到热气腾腾的工厂和人民,充满了乐观精神和互帮互助。

  秋天,冬天的变化,让我们看到热气腾腾的工厂和人民,充满了乐观精神和互帮互助。

  《滨河街之春》影评(三):《扎列赤纳亚大街上的春天》电影剧本

  《扎列赤纳亚大街上的春天》电影剧本

  文/米隆涅尔

  译/于思

  深秋,雨下得很大,小车站上月台两旁,耸立着赤裸裸的白杨。一列客车在站上停了下来,休息了一会,发出一声深长的笛鸣,随即隐没在大雨里。

  从车上下来的旅客们,提着手提包,大箱小笼的,撑着雨伞,争先恐后地掠过潮湿的台阶,急忙朝着离站不远的小广场上一辆噗哧噗喷的公共汽车奔去。他们互相推拥着,碰撞着,挤进了窄小的车门。

  一个身材矮小,穿着雨衣,戴着风帽,提着两个手提箱的妇女,最后一个蹒蹒跚跚地走下月台台阶,迈着细碎的小步,也朝汽车赶去。

  但当她刚刚赶到公共汽车跟前,车门就一声不响地合上了。汽车对着妇女的身影打了个喷嚏,放出一股刺鼻的汽油烟,开足了马力,沿着公路驰去。朝那方面看去,透过蒙蒙的雨幕,出现了草原市镇的轮廓,可以看到黑色的烟囱和尖顶——一所大工厂的侧影在望。

  妇女的身影被寒冷的雨水淋得瑟缩着,茫然望着汽车的背影。

  突然,一辆满身污泥的自卸大卡车,鸣着震耳欲聋的喇叭,从拐角的地方冲到了站前广场上来。它溅着水花,咔喳一声煞住了,差一点没撞上手提箱。裹着雨衣的身影不由得一怔。

  “带您到镇上去吧,老大娘?!”穿着棉袄,戴着油渍斑斑的鸭舌帽的司机——一个神气活现的年轻小伙子,轻轻巧巧地从司机台上跳了下来。“别害怕,不会多要的。”他很在行地提起了手提箱。“管领养老金的人,只要十个卢布,光够二百克酒钱。”说完,他跳上司机台,殷勤地打开了车门。“请上车吧!”

  他踩住了脚踏板,转过头来……这一下可楞住了。

  坐在司机台里他身旁的,原来是一位大眼晴的俏丽姑娘,颊上长着纤细的汗毛。她已经脱掉了风帽,正整理着露出来的密密的金色卷发。

  “噢嗬,好一个老大娘!”小伙子刚一说完,就松开了脚踏板。

  汽车一跳,往旁一歪,溅得水洼里水花四射,于是沿着公路,向着工厂的烟囱急驰而去。

  学业结束了,沿着偏僻的村庄

  我们各自东西,奔赴遥远的边疆……

  小伙子司机高声地、一往情欢地唱着,不时向自己的年轻女乘客瞟上一眼。

  汽车全速行驶着。不知疲倦的“雨扫”,揩拭着风挡上的浑浊的雨流。

  你去盛产麋鹿的北方,

  我到炎热的哈萨克斯坦!……

  司机中断了歌声,探询地把头向女乘客扭了过来。

  “请问,我猜对了吗?”

  姑娘正在用发夹别着给风帽揉乱了的美丽的头发,微笑着点点头。

  “那么说,您毕了业啦?那么说,是到我们这个偏僻的村庄里来啦?”司机乐了起来。他讨好地递给她一个司机用的小圆镜,殷勤地用袖子擦去了溅在上面的雨花。“请!”

  “谢谢……”

  “请问,您学的是哪门专业?”

  “我是教员,”姑娘低声回答,她那映在小镜子里的脸,不由地泛起了一层轻轻的困窘的红晕。

  “女教师啊?!”司机惊讶地拖长语调说,突然,由于愉快的猜度而蹙起了额头。“说不定,正好是教俄罗斯文学?”

  “您从哪儿知道的?”姑娘惊愕地问。

  司机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往前额拉了拉鸭舌帽。

  “我甚至还知道,会把您往哪儿派。……”

  “往哪儿派?”姑娘感兴趣地朝他转过头来。

  “扎列赤纳亚大街,2号。青年工人夜校。”司机一口气说了出来。“准是这个地方。……”

  “您怎么会这么想?”姑娘焦急地问。“您在那儿学习吗?”

  “我?”司机像吃了什么酸东西料的,撇了一下嘴。“我念完了七年级,到八年级,就到走廊上来了。我吗,算是领教够了。……我的朋友们还在那儿学。可他们已经三个屋期没上文学课了——她跑掉了。……”

  “怎么跑掉了””

  “平平常常,”司机若无其事地解释着。“坐着自卸卡车……是我把她送去的,也由我把她送回来。就像您一样,”他富有表情地点点头。“也是个年轻轻的姑娘,也是刚刚毕业。……嫌我们这儿土气,没有电视,没有时装店,也没有那个……叫什么玩意儿来着,”他摸了摸自己的指甲,“那个美……美容院……还说什么,小伙子们把教室弄得满是工厂的煤烟味儿。……她跟我就整整抱怨了一路……”他望了望自己的女乘客。

  姑娘一动不动地坐着,凝神注视着风档,最后的几个雨滴正顺着风挡慢慢往下流去。

  “嗬,他们才会打发她呢!……我们的小伙子们,可真叫热情!”

  从风挡后面望去,在工厂厂房的上空,光耀夺目的白色的火焰突然升起,冲入云霄。

  姑娘恐惧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用害怕!”司机微笑着。“我们干起活来,真个的,也一样热火朝天!”

  雨停了。

  姑娘转动了一下摇柄,放下侧面的玻璃,探出头去,让迎面的风扑打着自己的脸。

  她环顾周围,再也无法把视线移开了。

  一座宏大的工厂全景扩展开来,从车旁掠过——厂房的锥形尖顶,仿佛拄着低低的秋空的高耸的马丁炉烟囱,架空索道的桁架的清晰轮廓,和乌云交融在一起的五颜六色的烟,烟,无尽的烟……突然在所有这一切的上空,响起了雄壮的多声部的汽笛交响乐。

  “我们的大街!”司机得意扬扬地说,同时减缓了汽车的速度。“换班了!”

  他们驰过的这条大街,活像一条汛滥的河流。在半空的栈桥上,火车喷吐着浓烟,在地面的人行道和马路上,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刚刚交班的工人们,蜂拥着向前涌去。

  自卸卡车像狂风骇浪里的一叶不结实的小舟,不停地发出信号,在身穿破旧的防水衣、面孔粗糙、饱经风雨的人群中间,吃力地向前钻行。

  “瞧,这就是贵门生!”司机突然一个急转弯,差一点没撞到拿着啤酒杯站在小货摊旁的一群小伙子身上。“好啊!学生们,在上课哪?!”

  “煞车吧,尤拉,”车前的小伙子们往旁一闪,举起酒杯来表示欢迎。“也得给你,还有你的女乘客上上课呢!”

  “怪清凉的!”一个胖胖的、浮肿的脸上还残存着昔年丰韵的女售货员,摇着啤酒酒筒,像对老相识似的招徕说。

  好几只高擎酒杯的手,向司机台伸了过来。

  “不行哪,”尤拉无限悲哀地叹了口气,“会吊销执照的。”但他照样拿过一杯来,用手掌刷地一下削去了凸成小帽般的泡沫,朝女售货员晃了晃。“玛莎大婶子,祝您健康!”

  “也祝你健康,我的小侄儿,”女售货员没好气地顶了过来。

  尤拉开动了汽车。

  “一路如意!别把女乘客给丢了!”小伙子们愉快地同他告别。

  川流不息的人群逐渐稀少下来了。汽车跑得愈来愈快,赶上了一个梳着淡黄色发辫,围着头巾的惹人喜爱的灰眼睛姑娘。司机的脸一下子充满了柔情。他从司机台里探出身去。

  “啊,阿莉克,我的亲爱的,上来吧,我送你回去,”说着,便想去搂她上来。

  “谢谢,雨已经停了,”姑娘生气地闪到一边。“你不是已经送一个了吗——这已经够了!”

  “瞧她这股醋劲儿!”司机笑了起来,转身对自己的沉默不语的女乘客说。“告诉您说,这也是个女学生……”突然,他的脸恐怖得歪扭了,手颤抖了一下,发狂似的抓住了手闸。自卸卡车因为急煞车而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声,跳了一下,停了下来,猛地把女乘客抛向前去。

  “你干什么,萨沙!不爱活了?”’

  一个随随便便披着雨衣的青年,岔开两条腿站在散热器前面,鸭舌帽下露出一绺深褐色的额发,脸由于炉火的烘烤而变得黝黑,坚毅的嘴唇因为微笑而微微咧开,而主要的,是那一双顽皮而又善良,任性而又微露讥讽的眼睛。他站着,凝视着司机台里的姑娘,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

  “我爱我的腿,舍不得让它们一步步走了!”他并没有把眼珠从姑娘身上移开,就一只脚踏上脚蹬,打开了车门。“能坐下三个吗?”

  姑娘不友好地着了他一眼,站了起来。

  “请等一等。我把座位让给您!”

  “千万不要,”萨沙摇了摇头。“尤拉,嘟!”

  “全速前进!”尤拉回答。

  汽车往前一冲。

  “你们做什么?!”姑娘生气了。“请停下来,我要下车!”

  “稍等等,”萨沙微笑着,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坐到座位上来。“这儿禁止停车,要罚钱的……”

  “一百卢布,”尤拉帮腔说。

  姑娘夹在他们中间,蝟缩着,咬着嘴唇。

  “会在我们这穷地方呆很久吗?”萨沙像问一个老朋友似地问她。

  姑娘没有作声。

  “这要根椐种种情况来决定,”尤拉调皮地替她回答。

  “请问,为什么?”

  “咱们镇上的未婚郞,个个都是貌堂堂,”尤拉懒洋洋地回答。“所以嘛,那些未婚娘,就得看看谁的本领强……”

  “停车!马上停下来!”姑娘说着,伸出手去,用尽全身力量拉住了她首先抓到的一边操纵杆。

  马达大吼一声,汽车抖了一下,跑得更快了。

  “当心点,”萨沙微笑着,“这徉动不动就压死人的。……”

  “要是压死人,谁负责啊?!”尤拉附和道。

  姑娘一动不动地坐着,嘴唇直颤。

  “说正经的,”萨沙向她转过头来,问道:“您今儿晚上打算干什么?”

  “哀伤过去呗,”尤拉翻了翻白眼。

  “不太合适,”萨沙不赞成地摇摇头。“您可知道,今儿我们一群乱哄哄的小伙子,有个聚会……”

  “在哪儿?!”尤拉大吃一惊。“为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迎接新年——还有枞树,”萨沙偷快地回答。

  “十一月就迎新年?”

  “一点不错。”

  “这是按哪一本皇历?!”

  “按马丁炉的皇历。”

  尤拉楞楞地看了萨沙好一会儿,这才忽地高兴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怎么,萨肖克,提前完成了?!”

  “刚刚,”萨沙点点头。

  “好啊,咱们得痛痛快快喝它一场!”尤拉高兴得眯缝着眼睛。“萨肖克,来,我吻吻你!”

  “得先吻吻你的邻坐,”萨沙建议道,“再让她吻我,要不,我就不干。”

  “马上停车!”姑娘尖声叫了。

  “不必了!”萨沙打开车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定来吧,姑娘,我还不知道您的父名。”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真挚而且恳切。“我诚心诚意地请您。咱们跳跳舞,玩一玩,好吗?……扎列赤纳亚大街,11号,有个篱笆门,一推就吱吱响,狗一点也不凶。”说着,从脚蹬跳了下去,挥手告别。“我等您呀!”

  “那么说,是在齐诺奇卡家里?!”尤拉喊着,挥手回答。“我们会来的,决不迟到!”接着他转过身来,对女乘客说:“就我个人来说,我劝您去。一群很逗人疼的小伙子,会一直跳到天亮。您不会吃亏的。”

  自卸卡车拐了一个弯,慢了下来,停在挂着“市教育局”的小牌子的大门口。

  “您到了!”尤拉彬彬有礼地打开了车门。“请吧!”

  姑娘默默地从汽车上走了下来,打开手包。尤拉殷勤地把皮箱给她递过去。

  “接好您这些重家伙吧,”说着,他满不在乎地推开了递给他的十个卢布。

  “小意思,留着等我送您回去的时候。一块儿给吧,”说完,不由得偷偷地噗哧一笑。“等您要跑的时候……”

  一棵栽在大木桶里的橡皮树,也像棵新年枞树似的,在它那弯弯曲曲的树枝和宽大的树叶上,点缀着一些发亮的玩具和金光闪闪的蜡烛。

  一个身段灵活、面孔黑黑的姑娘,垂着两条缠有蝴蝶结的黑油油的发辫,拿着一瓶密封着的果子露酒,从过节般装饰起来的小房间里走过,肩膀撞了一下橡皮树。身边的无线电正在唱着:“我们分别了,月亮从乌云里露出清辉……”她闪过一对对的舞伴,走进厨房。厨房里摆满了碗碟、酒瓶和小菜。一个胖胖的、浮肿的脸上还残存着昔年丰韵的女人,也就是那个在小货摊上卖给工人们啤酒的女售货员,正站在这里点着厨桌上摆着的餐具。

  “磨玻璃酒杯十个,小盘子一打,蓝边大盘子一个。”数完,她扭过脸来,对走到身边的女儿说:“得瞧着点!我把上上好的都拿出……”

  “知道了,妈妈!”女儿厌烦地耸了耸肩膀。

  “得当心点,”妈妈严厉地又嘱咐了一遍。“这些人,说是先进哪,先进哪,可是等他们折腾完了,你就得爬在地板上给他们拾掇玻璃。”

  “得了,得了,妈妈!”女儿挥了挥手。

  妈妈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模样儿倒也不错,”她仿佛在继续着很久以前就已开始的谈话,朝对面房间点点头,在那儿,在客人们中间,恰好闪过了正在跳舞的萨沙的脸。“挣的也不少,人也吃得开……可就是这个倔脾气。”她摇了摇头。“你看看,”她指着摆满食物的桌子和窗台,“弄这么个晚会,得多少钱花。”接着,学着萨沙的样,摆了摆手:“节日嘛!为了朋友嘛!……”

  “别人的钱,您管得着吗””女儿生气地问。

  妈妈深怕旁人听见似的,向女儿俯下身去。

  “说不定,有一天会是你的呢?”

  “住嘴吧,妈妈!”女儿非常生气,几乎叫了起来。“您莫如歇着去!”

  “你对亲母亲,就这样说话……”妈妈本来要开教训了,但是突然间,脸上却泛出了慈祥的微笑,声音也变得柔和了。

  原来萨沙站到了厨房门口,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西服,打着华丽的,但歪到一边的领结,已经跳得气喘连连,满头大汗。

  “你在这儿料理一下吧,好孩子,好好招待年轻的客人们。”接着,她亲昵地拍了拍萨沙的肩膀,微笑着,摇摇摆摆地翩然走出了厨房。

  “齐诺奇卡,你怎么了,躲在厨房里?”萨沙愉快地点点头。

  黑头发黑脸蛋的齐娜,用生气的眼睛看着他。

  “跳足了吧?……”

  “还没有!”萨沙摇摇头。“现在我还要和你跳!”

  “我还和你跑呢!”

  “你怎么了,”萨沙吃惊地向她走近一步,抓住了她的肩膀。“干吗说话带刺?”

  “放开我,”齐娜气冲冲地挣脱了出来。“去和你的柳巴奇卡跳吧!”

  “啊,原来为这个,”萨沙笑了。“是啊,和她跳过几下……难道不行吗?”

  “和冬茜卡也‘跳过几下’了吧?!”齐娜气愤地问。

  “你说什么呀,齐诺克,”萨沙笑了起来。“难道我还要和所有的人都……”

  “去找你的冬茜卡去吧!”

  “我的?我只有一个我的。”他抱住了她,让她紧紧地偎着自己。“可是这个我的有多么厉害呀……”

  但是她机灵地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

  “亲爱的萨沙,我可不是您的!”她使劲地推了他一把。“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萨沙撞到了门上,揉了揉被门框碰疼了的肩膀。

  “真对付不了你!”

  “一辈子别想!”齐娜以得胜的目光看着他,理着揉皱了的衣服。

  “瞧,你后边多大块黑烟,”萨沙说。

  “哪儿?!”齐娜吃惊地转过身去。

  他趁势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扭过来,偎近自己,快活地问道:

  “这回抓着了吧?”

  “好家伙,这一对儿在这儿干什么哪!”

  两人一惊,彼此分开了。

  穿着节日服装的司机尤拉,站在厨房门坎旁,会意地微笑着。

  “你怎么不敲门就闯进来了?!”萨沙气忿地问。

  “对不起,”尤拉礼貌周全地把手往胸前一摆。“萨肖克,齐诺奇卡,咱们怎么还不开饭?!我的嗓子眼儿都冒烟了。咱们还等谁?”

  “克鲁申柯夫,”萨沙平静地回答。

  “他是谁?”尤拉惊讶地问。“就是那个工程师?”他的脸变得凶狠了。“我才不在乎这么个大人物!好像这整个节日,都是为了他似的!”说完,他断然从桌上拿起了一个酒瓶。“来,咱们动手吧!”

  “别动!”萨沙挡住了他的手。“工程师没来,咱们不能开始!”接着他友好地解释说:“你知道吗,尤拉,要是没有这位工程师,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今天的节日!”

  在一间单身汉住的那种不太舒适的小房间里,有个青年人,瘦瘦的聪明脸庞,淡淡的褐色头发,正俯在堆满书籍的桌角上,匆忙地刮着脸。

  走廊里响起了铃声。

  青年人不耐烦地放下了剃刀,推开通往走廊的门,来到楼梯过道上。

  “谁呀?”

  没有人回答。楼梯过道上空无人影,一只孤单单的电灯黯淡地闪着昏光。

  “谁叫门来着?!”他惊奇地四下张望。

  突然,两只小小的手掌从后面蒙住了他的眼睛。

  “是谁?”他抖了一下,迷惘地问。

  没有回答。

  他的脸上闪出了疑惑不定的喜悦的光辉。

  “阿莉亚?”他轻声地、充满希望地问。

  手掌放开了他的眼睛。

  “好,现在我们可知道,工程师克鲁申柯夫的心叫谁给占领了……”

  工程师迷惑不解地眨了眨眼。

  “是丹尼亚?!”

  “是我……”

  “丹纽什卡!”他突然高兴得叫了起来,抱住了站在面前的纤细的姑娘,把她举了起来,转着圈圈。

  “喂呀,柯里卡,快放开我!你都要把我勒死了!”姑娘笑着抗拒道。

  他小心地放下了丹尼亚,仔细打量着,仿佛不相信这真的是她。

  “丹纽什卡,你……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平平常常,”姑娘忧愁她微笑了一下,“坐着自卸卡车……”

  “这么说,您没忘了地址?!……”

  柯里亚·克鲁申柯夫和丹尼亚站在房门口,一群跳舞跳得满面通红的小伙子,好奇地围住了他们。

  “这么说,您还是决定光临了?!”司机尤拉把一只手放在胸前,表示敬意。

  “怎么,你们好像早就认识了?”克鲁申柯夫感到奇怪。

  丹尼亚默默不语,扯弄着雨衣的纽扣。

  “不单认识,”尤拉快活地使了个眼色,“还交情不浅……对不对,萨肖克?!……”

  萨沙从后面走过来,默默地把眼睛从克鲁申柯夫身上移到了丹尼亚的身上。他变得非常惶乱,莫知所措。

  “你们都得恭恭敬敬地,”尤拉一边向大家介绍丹尼亚,一边大发议论,“对待你们的年轻女老师。她要在你们夜校里教交学课。你们都准备好笔记本吧,等着挨两分!”

  “连这都知道了?!”克鲁申柯夫又惊讶地摇着头,虽然除了尤拉以外,大家也都感到很意外。

  尤拉瞟了他一眼。

  “只有一点我不知道,克鲁申柯夫同志,那就是,她跟您是一种什么关系……请公开秘密吧——未婚妻,还是妻子?!”

  “这不关紧要,”丹尼亚简短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的确不关紧要,”萨沙竭力想缓和尤拉说出的那些没分寸的话语,殷勤地走向前来。“往后咱们再谈吧,现在酒都要变酸了。请大家入座!”

  “还提着箱子哪?”尤拉笑了起来,俯身看着手提箱。

  “是这么回事,”克鲁申柯夫替丹尼亚回答,“丹尼亚……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暂时还没有分配到住所,所以我们……”他有点窘迫不安地看了看齐娜。“请您原谅我们,齐诺奇卡,我听说,您母亲有间房要出租。也许,您……”他吞吞吐吐地说过这些话以后,就停了下来,等待着回答。

  齐娜含含糊糊地耸了耸肩膀,什么也没有回答。

  “对,有的!”萨沙突然坚决地弯下身去,提起了丹尼亚的手提箱,两步就穿过了厨房,砰的一声打开了一扇低矮的小门,卡嚓一下扭开了电灯。灯亮了。

  “喜欢吗?!”

  “请巡视这所华丽的大厦吧,”尤拉做了一个遨请的手势,轻轻地推了一下犹豫不决地站在那儿的丹尼亚。

  大家都挤在只有一个小窗子的小房间门坎上。一张床,上面摆着一叠枕头;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橱柜上摆着一个玩具小象,墙上挂着绘有小猫的壁毡……

  “你怎么管起别人的房子来了?!”黑头发的齐娜推开了众人,走近萨沙一步,气势汹汹地把两手叉在胸前。

  “根据紧凑使用住房的法令,”萨沙愉快地微笑着。“反正你母亲早要出租,现在,我就来帮个忙。……”

  齐娜的眼睛里冒着愤怒的火花。

  “不用你帮忙,我们也能租出去!”

  “您别介意,”克鲁申柯夫窘促地说。“如果不行,我们再到别处找找。……”

  但在这时:

  “你怎么了,齐诺奇卡,哪好这样的?”从挤作一团的人们的背后,出现了一张好心好意的脸,一双温柔地微笑的眯细的眼睛,这就是齐娜的胖胖的母亲。她穿着长衫和拖鞋,多半是已经躺下睡了以后又爬起来的。

  “姑娘没地方过夜,就该设身处地替她想想。咱们都是人,干吗不把房子租给有知识的人呢,”她温存地,简直像母亲般地、拥抱着丹尼亚的肩膀,把她领进房间。“进来吧,亲爱的,就在这儿住下吧。我们这儿很安静。您会像住在自己家里一样,”她整理着床上的东西,仿佛在讲一件不足挂齿的、完全无所谓的小事:“二百五十个卢布……”

  “您说什么,玛丽亚·加弗里洛夫娜,”萨沙责备地望了她一眼。“根本就没有这么贵的价钱!”

  “也没有这么好的房间,对不对?”妈妈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温柔而动听地向丹尼亚说道。“单间,还带家具……再说,还有,灯,还得收拾房子呢!亲爱的,您再也找不到比这更便宜的了!”

  “太贵了,玛丽亚·加弗里洛夫娜,”萨沙低声说道,他看到她不听他的话,便向齐娜转过身来。“齐诺奇卡……”

  齐娜默不作声。

  “我同意,”丹尼亚匆忙地说。

  “对,这不就好了,”妈妈满意地微笑了。“你们怎么啦,小伙子们,干吗都站在这儿?!”她温柔地,以开玩笑的口吻责备着小伙子们。“你们干吗站在这儿,像站在柜台前边似的?!姑娘刚赶完路,也要换个衣裳什么的,”她说着,轻轻推着小伙子们的背:“去吧,去吧,玩你们的去吧!”

  “那么我们就先不忙吃,等您来!”萨沙向丹尼亚点点头,最后一个离开房间……

  只剩下丹尼亚一个人留在自己窄小的新居里了,一个人留在这陌生的、不需要的什物中间。她开始慢慢地脱下被雨淋湿的僵硬的雨衣……

  而在大房间里,人们已经坐在摆好的餐桌上,斟着酒,把酒菜拉到自己面前。

  在淡黄头发、惹人喜爱的姑娘——也就是在进城的路上拒绝坐进自卸卡车的那个阿莉亚的身边,一边一个坐着尤拉和克鲁申柯夫。

  “阿莉克,亲爱的,这是玫瑰酒,一种道地的女士们用的酒,”尤拉转动着酒瓶,向阿莉亚建议道。

  “我喜欢果子露,”阿莉亚说着,把自己的酒杯凑近了工程师拿着的长颈瓶。

  尤拉带着妒意把嘴唇一瘪。

  “阿莉克,亲爱的,要梨吧,”他又试了一次。“医生介绍说,喝过果子露以后……”

  “可是我喜欢苹果,”阿莉亚愉快地回答,从克鲁申轲夫手里拿过一只通红的苹果来。

  “这样啊,”尤拉投射出屈辱的、凶狠的目光。“明白了。我们还等谁呀?!”他转过头来,气冲冲地问。“该开动了!”

  “稍等等!”萨沙站了起来,向厨房走去。他走到丹尼亚的房门前,小心地敲着门。“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准备好了吗?”

  没有回答。

  “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萨沙敲得更响些。

  没有声音。

  “她路上走累了,”萨沙回到大房间里来,怏怏不乐地说。“好吧,那么咱们就开始吧。费加,你来致贺词。你是咱们的天才诗人。朗诵诗吧!”

  在一片赞同声中,一个腼腼腆腆、头发蓬乱的小伙子,从桌后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咳嗽几声,小声地,还有点口吃地开始道:

  我们在八号马丁炉前,

  冶炼喷吐火焰的钢水。

  我们赶过了钟点和时间,

  我们在修改日历……

  “修改的是操作规程!”有人用戏虐的口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但大家友好地向这个打断人的人,发出了嘘声。

  哪怕今天的雨水成河……

  头发蓬乱的费加更有信心,更高声地继续朗诵道:

  在这个一月的坏天气里,

  俨如在严寒的一月——

  他已经非常偷快地结束道:

  我们小伙子们迎接新年!……

  “祝贺新禧!”大家愉快地喧嚷起来,举起酒杯,互相碰着。

  “丹尼亚呢?”克鲁申柯夫在同萨沙碰杯时,问道。丹尼亚没有来,使他很是不安。他想要站起来。

  “您等等,我去去就来,”萨沙拦住了他,从桌上拿起了两只斟满酒的酒杯,又走进厨房。他在丹尼亚的门旁停了下来,倾听着。门后没有一点声音。

  “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他大声喊道。“也许,您肯陪我们一道喝杯酒,呃?!”

  门里面悄然无声。

  “好吧,那就算了,”萨沙叹了一口气,“祝您健康!”他和门碰了一下杯。酒杯发出一声悲戚的哀鸣,砸碎了。萨沙的手里只剩下了纤细的酒杯脚。

  “你怎么把杯子砸碎了?!”

  萨沙一怔,转过头来。齐娜含怒地紧蹙着额头,站在他的面前。

  “啊,女主人!”萨沙窘迫地微笑着。“是这样,一时失手……”接着,他为了掩饰窘态,向她走近一步,怀着玩笑似的柔情抱住了她。“这回你可跑不掉了……我抓住你了吧?”

  齐娜根本就没有想跑,只是凝神地望着他的眼睛。

  “你抓住了……”她低声说。突然,她热情地搂往了他的脖子,让他的头更凑近自己。“这回是我抓往你了……我不会放松你的!”

  萨沙听任这突发的热情的支使,紧紧地拥抱着她。他忘掉了一切,肩膀靠上了丹尼亚的房门。门格巧一声响,敞开了,互相抱吻着的萨沙和齐娜于是出现在丹尼亚的眼前。丹尼亚这时已经穿上家常的长衫,正在对着镜子梳理头发,准备就寝了。

  刹那间,三个人默默地互相对视着。终于萨沙十分尴尬地掩上了房门。

  夜校座落在扎列赤纳亚大街的尽头,周围有一圈低矮的篱笆,前面是新建的公园里的树林。

  在黄昏的暮霭中,学生们从市镇的房舍,从工厂的各个出口,向学校涌来,校舍的长方形窗口里闪射着黄色的灯光。

  他们像往常一样在台阶上互相问好,嬉笑,抽烟,等着上课。蓦地,在学校台阶,在空旷的傍晚的大街上,响起了嘹亮悠扬的铃声,把学生们唤到了课堂。

  “你们好,同志们!”

  书桌发出了一阵吱吱嘎嘎的不谐和的声音,整个教室都站起来了,这时,丹尼亚骤然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助……她的学生们有多么高大啊,并且都是些成年人。三十双眼睛,以毫不掩饰的好奇的神色,注视着她。

  “请坐下。”

  同丹尼亚一起走进教室的学校校长,一个灰白胡须的老年人,像往常那样打量着熟悉的面孔。

  “同志们,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俄语和俄罗斯文学的新教员——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列甫钦科。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也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希望你们爱戴她,敬重她,”他和蔼而关切地把椅子拉到丹尼亚身旁。“请吧……”

  “谢谢,”丹尼亚坐了下来,把皮包和教室日志放在讲台上。

  “好吧,我不打扰你们了,”校长带着鼓励的神情微笑着,向教室投出最后的一瞥,走了出去,随手轻轻地带上了门。

  剩下了丹尼亚一个人,面对着这整个教室。突然,激动和恐惧,仿佛用一团什么东西塞住了她的咽喉,眼前仿佛一团薄雾,但她拼命控制着自己。

  “很好,”她神采奕奕而又和蔼可亲地开始说,“你们已经认识我了。现在该我来认识一下你们大家,”说着,她把日志移到自己面前,准备开始点名。

  但是有人妨碍了她。

  “可以提个问题吗?”在后排的书桌上举起了一只手,随后就看见一个矮壮的小伙子站了起来,他长着密密的火红色的额发,微瞪的眼睛里露出嘲笑的神情。

  “什么问题?”丹尼亚和善地询问。

  “是这么个问题,”小伙子稍稍迟疑了一下。“您在我们这儿,会是长期的吗?!”

  “什么……长期的?”丹尼亚一点也没有弄明白。

  “我是说,是长期呆下去呢,还是,那样的,”他富有表情地挥了挥手,“说不定,只呆一星期,至多两星期……”

  丹尼亚脸红了,用手掌紧紧地按着日志簿。

  “这……要根据……许多种情况来决定……”她讷讷地说,忽然,在她的脑子里浮现出需要的话语。“特别是,要看你们还会向我提出多少这一类的问题。”

  “啊哟,好厉害!”

  教室里起了一阵小小的愉快的波动。

  “不过我们是很喜欢提问题的!”火红色额发的小伙子摇摇头,坐了下去。

  “我看见了,”丹尼亚高声说,迅速地打开日志簿,开始按字母顺序叫着:

  “阿列申娜?!”

  淡黄色头发的阿莉亚从桌后站了起来:

  “是我。”

  “邦达里……伏罗涅茨……渥优克……伏洛沃依……果罗赫夫斯卡亚……”

  “到……在……来了……”学生们从椅子上站起来,按照自己的习惯回答。

  “董钦科?”

  头发蓬乱、腆腆腼腼的费加,从书桌后面立起身来,他就是在小型晚会上朗祝贺诗的那个小伙子。

  “有。”

  “德盖依……叶列明娜……扎波洛特内依……依什……依沙钦科……”她没有认出这个姓。

  教室里响起一片哄笑声。

  “我不姓依沙钦科,我姓依什先科,”刚刚提过问题的那个火红额发的小伙子,在后面的书桌上,微微欠起身来。“请您别弄混了!”

  “米古尔科·依,”丹尼亚顺着日志簿往下念着,“米古尔科·玛……”

  “我们在,”一个紧皱着眉头的尖鼻子学生站了起来。

  “我们是谁?”丹尼亚问道。

  “我们,就是我和玛路霞,”他向坐在他旁边书桌上的一个圆脸姑娘点了点头,姑娘的嘴唇稍稍有点儿肿起,耳垂上戴着蓝色的耳环。

  “叫您的时候,您怎么不站起来?”丹尼亚冷冷地对姑娘说。

  “她不能站起来,”双眉紧皱的小伙子耸耸肩膀。

  “我请您站起来!”

  “坐着,玛路霞!”小伙子命令式地说道。

  但是玛路霞已经羞得两颊绯红,从书桌后面站了起来,这时丹尼亚才看到,她在最近个把月内就要分娩了。

  “请,请坐吧,”她惶惑地翕动着不所使唤的嘴唇。她那张皇失措的样子非常可笑,惹得整个教室爆发了一阵友好的哄笑声……

  “奥萨德奇依,”丹尼亚继续叫着学生们的名字。

  但是大家并没有很好地听她。教室里热闹起来了。火红额发的依什先科把身子弯到邻座的同学那里,在给他看着什么。坐在前面书桌上的两个姑娘,也在喃喃地低语着什么,拼命憋着气,但到底笑出声来了……

  这笑声,这愉快的、不和谐知喧嚷声,传到了空空的学校走廊。这时,萨沙正好来到了这里,他随随便便地披着上衣,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

  他在摆着整整齐齐的小花盆的窗口前,停了下来。

  一个留小胡子的老看门人,坐在小桌旁边,正在用心看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茶。

  “迟到了吧?”他不赞成地说道,看了萨沙一眼,摇了摇头,又继续埋头看报去了。

  “可不是,”萨沙抱歉似的叹了一口气,斜着眼睛瞟着看门人,从花盆里掐去了一枝花,然后再一枝,又一枝……

  “罗果沃依……列温科……萨列依……”丹尼亚继续点着名。“萨甫钦科……”

  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站起来。

  “萨甫钦科!”丹尼亚大声重复道。

  “没来,”后面不晓得是谁用男低音回答了一声。“他已经开始了新年假期罗!”

  教室里又响起了一阵哄笑。

  “已经取消了!”

  大家都转过头来。萨沙把一只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站在教室门口。

  “日安,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您已经开始执行职务了?”他以那种关切而又厮熟的神态看着她。

  “您为什么迟到了?”丹尼亚冷冷地问。

  “我?”萨沙耸了耸肩膀……“有种种情况……前天是表出了毛病,昨天是朋友们拖住出不来,今天嘛……”这时,他突然出人意料之外地把手从背后伸了出来……“请允许我祝贺您新的工作的开始!”他递给她一束盛开的鲜花。“深秋的鲜花!得来真不容易!”

  整个教室都惊呆了。丹尼亚缓缓地推开了花束。

  “现我们并不是上植物课……”她的声音异常冷漠,“暂时,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祝贺的。”

  “那么我以全班的名义……”萨沙有些迷迷惘惘地说。

  “可我以我自己的名义,”丹尼亚说道,“请你以后不要再迟到,不要打断上课。请坐吧!”

  “明白了,”萨沙点点头,把花束偷偷地塞给了坐在前边书桌上的一个姑娘,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以后再也不会了。”书桌给他按得发出了凄惋的吱吱声。“我以忠诚的少先队员的……”

  但是丹尼亚并没有听见这些话。

  “同志们!”她说。“上一课,你们已经学完了格里包耶多夫的不朽的喜剧《智慧的痛苦》。”

  “一点不错!”从书桌后面传来了萨沙的声音,“‘给我套车,’他说,‘给我套车!’……可这以后,她就坐上火车,一溜烟跑掉了!”

  “噢,您倒好像很熟悉这部喜剧,”丹尼亚猛地向他转过身来。“现在我们就请您给我们讲讲。……请到黑板这儿来。……”

  “到黑板那儿?!”萨沙露出惊慌的神色欠一欠身。“我可没有报名要来回答……”

  “我指名叫您回答。到黑板这儿来!”

  萨沙长吁了一口气,冷笑一声,站到了黑板面前。

  “请您给我们讲一讲喜剧的几个主要形象……”

  “喜剧的主要形象,这……”萨沙蹙着额头,“那就是,索菲亚姑娘,和那个,那个什么……”

  “恰茨……莫尔恰……恰茨基……”从书桌后面传来了学生们悄悄提示的低语。

  萨沙忽然想起来了似的,高兴地说:

  “莫尔恰茨基!”(注1)

  “什么?”丹尼亚重问了一遍。

  “莫尔恰茨基!”

  教室里哄堂大笑。

  “您读过这部喜剧吗?”丹尼亚问。

  “读过,”萨沙有些踌躇地说。“小时候读过。”

  “看样子就知道。可是教科书您也看过一眼了吗?”

  “没有时间看哪,”他又开始用那种满不在乎的厮熟语调说。“工作多得要命……昨晚上又要开会,一开就开到小半夜……跟着又是吃饭什么的。……您自个儿也知道……这会儿我的头还在打圈圈。……”

  这种声调,这些话,简直使丹尼亚再也无法容忍了。

  “都很清楚了,”丹尼亚很不客气地说。“请您出去透透空气吧!”

  “什么?”萨沙摸不着头脑。

  “到走廊里去!”她打开了日志簿,划了一个又大又粗的“2”。

  “这是为什么呢?!”萨沙委屈地说。“我做了什么了?”他固执地低着头。“我不去。”

  丹尼亚啪的一声合上了日志簿。整个教室都颤动了一下。她站了起来,默默地向门口走去,推开了门。大家屏住呼吸,惊慌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去告校长去了……”有谁在小声说。

  这句令人感到屈辱的话,像一把利刃似的,拦住了她走向走廊的去路。

  姑娘转身回到敞开的门旁。

  “萨甫钦科,我在等您!”

  萨沙踟躇不前。

  “你今天是怎么了?!”淡黄头发的阿莉亚·阿列申娜突然从餐桌后微微欠起身来。“你自己不想上课,干吗来妨碍别人!”她的声音异常坚决,满含愤怒。“你们怎么了,小伙子们!哎呀!……”

  “我们怎么了?我们不怎么,”有谁犹豫不决地回答。

  萨沙磨蹭了一会,挥挥手,终于蹒跚地向门口走去。他在丹尼亚面前停了下来,凝视着她的眼晴,冷笑了一声,故作镇静地说:

  “像这样开头不好。这是个坏兆头,”他叹了一口气。“不会顺利的。”

  “可我并不相信预兆!”丹尼亚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让他走到走廊里,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用坚定的步伐走回讲台上。整个教室不由得一怔,沉寂无声。

  “下一次大家都要记熟《智慧的痛苦》!”丹尼亚响亮地说。“要背会法穆索夫的独白。我要问的。”她打量了一下安静下来的教室,更加镇定地继续道:“现在我们来学新的一课。……”

  萨沙对着教室的窗口,站在冷风飕飕的大街上。他倚着树枝,惬意地抽着烟,不时用冷嘲的目光,透过窗口看一看坐在闷气的课堂里的学生们。

  近处,响起了低低的吉他声。萨沙转过头去。

  “萨肖克,我的亲爱的!”尤拉抱着吉他,迈着懒散的步子,从黑暗中走来。“你干吗在这儿呆着……”他意味深长地向窗子点了点头,“不在那儿用功哪?”

  萨沙没有答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啊,明白了,”尤拉快活地使了个眼色。“想抽口烟?”

  “给赶出来了,”萨沙简短地回答。

  “哎呀呀!”尤拉用手掌掩住琴弦。“这是谁干的?就是那个女教员?!”他向窗口点点头,从窗户里可以看见站在讲台旁的丹尼亚。接着,他装疯卖傻地拖长声音说:“好厉害的娘儿们……啊呀呀!”

  萨沙默默地冷笑了一下。

  “‘只怪你呀,只怪你一个,’”尤拉懒洋洋地唱着,向萨沙建议道:“咱们走吧?”

  萨沙点点头,丢掉了烟卷,用手指敲了敲窗户,把嘴唇凑近玻璃说:

  “费金卡,把书给我带回来!好吗?!……敬礼!”

  于是他和尤拉在吉他的伴奏下,消失在大街的黑暗里了。

  “在苏沃洛夫的军队冲击阿尔卑斯山的那一年,”丹尼亚在教室里来回地踱着,竭力要使自己生平第一课的每一个字,都能让人听清,都能让人理解。她轻声而又热情地讲述着。“在多疑而又残暴的君主保罗躺在他那冷落的宫殿里度过他生命的末日的那一年,在莫斯科,在一家显赫然而已经没落的贵族——普希金家里,诞生了……”

  响亮而悠扬的铃声冲进了教室,丹尼亚茫然放下了手,不再作声。

  “下课了!“不晓得是谁快活地说,“到时间了!”学生们友好地立起来,噼噼啪啪地关上了书桌。

  “说了半天,到底是谁诞生了?!”火红额发的依什先科高声地向大伙问。

  “果戈理嘛!”大家在哄笑声中愉快地回答他。

  教室空了。只剩下丹尼亚一个人。

  现在,当谁也看不见她的时候,年轻的女教师再也没有力量支持下去了,她用手托着头,痛苦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萨沙和尤拉在闪着昏黄路灯的扎列赤纳亚大街上,不慌不忙地游荡着。

  “我从心坎儿里劝你,”尤拉轻轻地弹着吉地,非常动听地说。“哎!你要科学干什么呀?……反正你也不会当教授,只不过把自己的情绪搞得很别扭……”

  “算了,”萨沙在想着自己的事情,不耐烦地回答。“大家都在学。”接着没有信心地补充说:“应当……”

  “图个什么呢?!”尤拉大惑不解地耸耸肩膀。“难道,你挣得还少吗?!……学习,当然,很光采……可是咱们大街上的路灯,已经够亮的了。最好还是把每一个晚上都过得文化一点儿吧。”他使劲地弹了一下吉他的弦。“音乐伴奏!”

  萨沙突然转向尤拉。

  “听我说,尤尔卡,”他悄悄地说。“这个人叫我喜欢。懂吗,我喜欢……怎么办?”

  尤拉冷笑着耸耸肩膀。

  “怎么,难道你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吗?你不知道?”

  萨沙长叹一声,从他手里拿过吉他来,奏起了一支悲凉的曲调,听着这个曲调会使你突然变得忧伤,而想独自沉默一会儿。

  他们默默地沿着空旷无人的大街走着,踏着深秋的落叶,一点也没有觉察到一片一片潮湿的初雪已经落在他们的鸭舌帽上和衣服领上了。冬天已经来到了市镇。

  “于是,毛茸茸的、雪花纷飞的冬天,从那光秃秃的树枝上吹落了最后几片枯叶。……”

  在雪花飞舞的白色雾帷中,慢慢地出现了雪装的市镇的房屋。烟囱里冒着轻烟。乌鸦像一些小黑点似的在雪上跳着。孩子们坐着小雪橇从小山上往下滑去。

  在这一切景色的上空,回荡着丹尼亚的平静的、沉思的声音:

  “房屋戴上了白帽,树木披上了白色的皮袄,篱笆挂上了白色的绒毯。周围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周围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严寒老人给房屋的窗户涂上了纤细的冰的花纹……冰的花纹……”

  丹尼亚在教室里,在书桌的一行行间,缓缓踱着,手里拿着一个小本,从容地口授着,让学生们默写。

  “然而房间里却是那么温暧,舒适,俨如没有冬天……俨如没有冬天。……”

  学生们埋头在练习簿上写着,握在粗硬的、不灵巧的手指间的笔,发出嚓嚓的响声。

  “炉中多树脂的劈柴,不时哔剥作响……”

  阿莉亚由于专心一意而咬了一下辫梢,努力地描着字母。头发蓬乱的费加,把笔微微地斜在纸上,迅速地写着。萨沙越过他的肩膀偷望了一眼,没有把握地打上了一个逗点。

  “萨甫钦科!”丹尼亚停在他面前。“您要是再看别人的笔记本,您就会得两分!”

  “您以为,我不看就能多得一分吗?”萨沙冷笑着,不高兴地从别人的笔记本上调开头去。

  “当你从严寒中走进屋里,”丹尼亚狠狠地着了他一眼,继续口授道,“烤得全身温暖,你就会忘记在门外还有风雪和寒冷……风雪和寒冷。……您为什么不写?米古尔科,您怎么了?!”

  尖鼻子的米古尔科用手托着头,睡着了,当他听到高声喊他以后,哆嗦了一下,一跃而起。

  “啊?……什么?……”他用奇怪的、惺忪的眼睛看着丹尼亚。

  “要睡觉,回家睡去!”丹尼亚恼怒地说。“您怎么不害羞?!”

  “我,您知道……”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的米古尔科不好意思地辩解着。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呢?!”坐在后排书桌上的火红色额发的依什先科抬起身来,坚决地替他鸣不平。“人家夜里送妻子进产院,白天又干了一天活……一昼夜没睡了。”

  丹尼亚看了看米古尔科身旁的玛路霞的空位子,轻声地、抱歉她说:

  “您回家吧……回去吧……”

  米古尔科慢慢地把书收拾好,走出教室,关上了门。

  “就连冬天的太阳斜射的先辉,”丹尼亚继续口授道,“也显得那么温柔。冬天的白昼暂短,冬天的黑夜漫长。……”

  丹尼亚的声音愈来愈小,终于变成了很难听清楚的喃喃低语。

  空荡荡的教员休息室里,只剩下了丹尼亚一个人,她坐在摆着暗淡的台灯的写字台前,用修得尖尖的红铅笔逐行批改着笔记本。

  “‘冬天的黑夜漫长……’。长,少了一个……‘Н’……‘在正午前,太阳出来了,它用寒冷的光线照射着封冻的大地……’大地后面,是逗点……‘在天边漫游,但没有……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她出乎意料地读到了自己的名字,不觉惊讶地用铅笔涂抹着……

  在她批改的这个笔记本里,写得很整齐的默写突然中断了,后面出现了歪斜矫健的笔迹:

  “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笔记本里这样写道,“这些个诗情画意简直使我烦透了。最好您还是告诉我,您今儿晚上打算做什么?”

  丹尼亚刹那间楞住了,茫然若失,但过一会儿,她一个叉叉又一个叉叉地涂掉了加写的字句,气愤地阖上了笔记本。

  在笔记本的封面上,用同样矫健的笔迹写着它的所有者的名字:“亚·萨甫钦科”。

  这天晚上,工厂文化宫的正面门楼上灯火辉煌。

  文化宫的前厅人群熙攘,一片欢笑声和嘈杂声。

  在巨大的“文化宫今日活动”的布告牌里,挂着这样的通知:

  联欢晚会

  同马丁炉车间的青年炼钢工人联合举行

  报告会

  报告后举行舞会,唱片伴奏

  凭票入场

  “多么不公平!”尤拉歪戴着大耳帽,两手插在毛皮短上衣的口袋里,和他的两个穿着镇上最时髦的服装、已经不很清醒的朋友,并排站在告示牌前面。“报告会写得又粗又大,舞会就写得又细又小……干吗不倒过来?!”

  他的朋友们友善地大笑起来。

  “噢,齐诺奇卡,亲爱的!”尤拉兴致勃勃地欢迎走进前厅里来的齐娜。

  她穿着新的丝绸衣服,胸前别着一朵假花。

  “您今儿打扮得有多漂亮呀!是来会您的炼钢工人的吗?”

  “修干吗不脱外衣?”齐娜亲切地探问。“没拿到票吗?”

  “没拿到炼钢工人,”尤拉冷笑道。“大家伙找啊,找,腿都要跑断了。他早就出门了,可没到这儿来。……”

  “那他在哪儿?”齐娜不胜惊讶。

  尤拉把两手一摊。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学校的窗户,在复盖着一层毛茸茸的柔雪的严冬树木的枝条后面,像一块块长方形的黑洞洞。只有一扇窗户里闪着亮光。但是突然,连这一扇也变得漆黑一片了。

  学校出口的大门嘎地响了一声,一阵卷着白色雪花的旋风随即向大门扑过去。丹尼亚把头紧紧地偎在暧和的大衣领里,走到黑暗的台阶上来。她刚刚迈出一只脚,不知怎么一滑,就摔倒了。但一只有力的手温柔地抱住了她,扶她站了起来。

  “看您累得都站不住了。”

  丹尼亚惊慌地抖了一下。

  “谁?”

  “老朋友!”萨沙在黑暗里微笑着,站在她的面前。他的帽子、衣领、肩膀,甚至眉毛,都敷上了一层薄雪。“吓着了吗?”

  “谢谢,”丹尼亚的脸变得冷淡起来。“没什么,只不过没有想到。”

  “可是我却想到您了!”

  丹尼亚惊讶地抬起头来。

  “为什么?……”

  “您知道!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萨沙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张硬硬的长方形纸片,“我们今天在文化宫开晚会,跳舞,有唱片伴奏。……”

  “那又怎么样?”

  “票子,”萨沙长吁一声,“是两个人的……可是现在只有,”他苦恼地用手掌摸摸脸颊,“一个人……问题就是……您明白了吗?”

  “不怎么明白。”

  “需要再找一个人。”

  萨沙微笑地看着她,突然向她走近一步,热情地,以恳求的口吻说道:

  “别拒绝吧,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我等了整整一个钟头了!”

  “白费,”丹尼亚用冰冷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推开学校围墙的篱笆门,迅速地顺着大街走去。

  萨沙十分沮丧,迟疑了一会儿,也跟着她走去。他在校园门口赶上了她,过了校园的大门就是从学校直达市镇中心的马路。他的眼睛忧郁地望着。

  “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我觉得很难过——您为什么总是拿这样不好的态度……”

  “对谁?”丹尼亚不耐烦地转过头来。

  “对我……”

  他们沿着被雪复盖的林荫路走着,两旁的树木蒙上了一层绒毛一样的白霜。

  “您到这儿以后,从来都不出来走走,哪儿也不露面。坐在四堵墙里,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似的……难道能这样吗?”

  丹尼亚骤然停住脚步,向他转过身来。

  “谁知道,”萨沙把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也许,它请求了?……”

  “您自己听起来,也不觉得讨厌吗?”丹尼亚问道。

  “什么?……”萨沙惶乱地说。

  “说出这样一些……蠢话!”她很可能本想说出一个更刺耳的字眼,但是终于忍住了,连头也没有回,向前走去。

  萨沙叹息了一声,重新追了上去。

  她走下校园的小石阶,一脚陷进了雪里。他很快地跑到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要做什么?!”她声色俱厉地问。

  “我们去吧,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我请求您!”

  “让我过去。……”

  “我不能……那儿已经开始了。您同意了吧!”

  “您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取得同意的吗?!”丹尼亚愤怒地眯细着眼睛。

  萨沙没有作声,微笑着。

  “躲开!”

  “塔吉雅娜·谢尔盖……”但萨沙没有来得及说完。

  丹尼亚朝他胸前猛地推了一把,但她推了他以后,自己也保持不住平衡,于是两人不由得顺着溜滑的台阶溜了下来,几乎撞个满怀,倒在柔软的雪堆里。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都惶乱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他们差不多同时站了起来。萨沙过去扶着丹尼亚,与她刚刚站稳,他就突然把她轻轻地拉近自己,把头俯向她的脸庞,可是在他的嘴唇就要挨上她的嘴唇的时候,她却挥起了手臂,狠狠地打了他一个嘴巴。

  萨沙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但丹尼亚却把拳头凑近嘴边,仿佛打疼了的并不是他,而是她自己似的。丹尼亚迷迷惘惘地看了他一眼,几乎是跑了开去。

  萨沙心情烦乱,同样迷迷惘惘地用手掌捂住面颊,望着她的背影。

  “第一个吻,”他轻轻地说,“多么热烈……”

  文化宫宽阔的大厅里,响起了第一首圆舞曲。听完报告以后,青年们便纷纷涌到这儿来,现在他们已经分成一对对的了。大厅旋即充满了衣服的綷縩声,脚步的沙沙声。

  “丹纽莎,原谅我,我去去就来,”克鲁申柯夫看到在大厅对面的尽头上有阿莉亚的一对熟悉的小辫子和那张可爱的脸,不好意思地说道。

  丹尼亚还是到文化宫的晚会上来了,但不是跟萨沙,而是跟克鲁申柯夫一起来的。她跟他并排站在一根圆柱旁边,偷偷地环顾着周围。

  “我去去就来,”克鲁申柯夫又说了一遍,鼓励地向她点点头,然后就卷入了翩翩起舞的人们的五彩缤纷、尽情旋转的旋涡,迂迴曲折地向前穿行。

  但当他刚刚走到……

  “这么说,您是不愿意和我跳舞啦?!”尤拉已经站在了小安乐椅里的阿莉亚的面前,他无精打采,面带抱怨。“请问,这么突如其来,究竟都为了什么缘故?!”

  “咱们合不到一块儿,”阿莉亚直截了当地回答。“各人的脚步就不一样。”

  “这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尤拉满含妒意地蹙着眉头。“‘大概’就是从那个工程师露面的时候……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看上了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

  “蠢货,”阿莉亚气得满脸通红。

  “您侮辱我!”尤拉伤心地摇摇头。“阿莉克,亲爱的,”他冲动地走到她的跟前。“你要了解我的心!这些工程师们……你没看见他们和女教师站在一块儿……他们今天跟您……明天又跟别人……可我……”他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克鲁申柯夫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晚安,阿莉亚,”克鲁申柯夫不安地微笑着说。

  “祝您健康!”尤拉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克鲁申柯夫看也没有看他,仿佛很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也在场。

  “您怎么没有跳舞?”他对阿莉亚微笑了一下。“请允许我请您……”

  “也许,您该先请求别人的允许吧?”尤拉向他移近了一步。“有人在您以前就邀请过……”

  “您要做什么?”克鲁审柯夫厉声说。

  阿莉亚赶忙站在他们两人中间,把手搭在克鲁申柯夫的肩上。

  “咱们跳吧,尼古拉·尼古拉也维奇……”说着便同他跳起了华尔兹。

  “原来,是这样!”尤拉恨恨地嘟囔了一句,看着他们的背影。“哼,有什么了不起!”他推撞着跳舞的人们,走掉了。

  音乐宏亮地鸣响着。一对对舞伴都在华尔兹舞曲的伴奏下,迅速地、愉快地旋转着。只有丹尼亚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被跳舞的人挤得紧靠着圆柱。

  她的学生们跳着华尔兹舞,快活地看着她。突然,扩音器里响起了《学校圆舞曲》。

  “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火红额发的依什先科离开了跳舞的人群,出现在她面前。他的眼睛充满热情,炯炯发光。“《学校圆舞曲》,是特为您放的……‘我们早已成年……’”他随着唱片唱道,把一只手放在胸前。“可以请您跳吗?!”

  “我不跳,”丹尼亚赶忙说,她在学生们的嘲弄的目光下,挤着走向出口。

  “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在出口处,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喊住了她。

  头发蓬乱的费加站在她面前,笨拙地倒换着脚。

  “我不跳,”丹尼亚迅速地说。

  “我也不跳,”费加腼腼腆腆地揉搓着一个破笔记本。“我,我……是想向您请教,请您读一下……”

  “读一下什么?”丹尼亚惊异地问。

  “什么诗?”丹尼亚微笑地看着他。这个羞羞答答然而又非当坚决的小伙子,博得了她的好感。

  “自己写的……”费加不好意思地揉着笔记本。“我在这儿……写给自己看的……不过有的地方韵押的不太合适……总而言之……我很想听听您的批评。……”

  “就在这儿吗?”丹尼亚不由地微笑起来。

  “为什么在这儿,”费加高兴了,他做了一个手势,请她跟着他走。“我们文化宫地方多着呢。……”

  当他们从茶点部经过的时候,头发蓬乱、满面红光的米古尔科,从坐着一群吵吵闹闹的小伙子们的桌子后面,迎着他们站了起来。

  “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您祝贺我吧……我生了一个女儿,十一磅,”说着,他递给她一个盛着香槟酒的高脚酒杯,请求道:“为了我的小女儿,您同我们干一杯吧,塔吉雅娜·谢尔盖耶夫娜!”

  在邻近的小桌上,坐着愁眉苦脸的尤拉和他的两个朋友,他用头指了一下在远处跳着舞的克鲁申柯夫和阿莉亚,在热心地向他的朋友们解释着什么。朋友们会意地点点头,站了起来,等阿莉亚和克鲁申柯夫跳到他们跟前的时候,他们也和他俩并排在一起,叉腰张臂、怪模怪样地跳了起来。他们仿佛是无意之间撞了一下克鲁申柯夫。道了歉……可是又撞……

  这时,丹尼亚和费加已经来到了舞厅上面的看楼上。下面,传来了音乐声,衣服的綷縩声,脚步的沙沙声。费加打开了小练习本,但并不看她,只是激动而口吃地说:

  “好的……那我就给您念最近写的一首吧,题目是《献给我的朋友》。”

  他长吁了一口气,给自己壮壮胆,开始念道:

  我的朋友是个看来平常的青年,

  他不是驰名的吉他手,

  只不过是个马丁炉的炼钢工,

  晚上他就坐到书桌后。

  但是他的胆量并没有支持很久:

  他白天和火焰,晚上和书本战斗,

  他已经习惯于赶到时间的前头……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后来简直没有了:

  他到工厂来时还是个小孩,

  现在已经成了火焰的主宰……

  最后几个字,几乎完全被他自己吞了下去,楼下传来的音乐声掩盖了一切,丹尼亚一点也没听清楚这最后的几个字究竟是什么。她微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费加深呼了一口气,继续朗诵着,但声音已经高些了,也更有表情了:

  现在己经成了火焰的主宰!

  家里有母亲、妹妹和弟弟,

  父亲的照片挂在墙上,

  一颗步枪的子弹射中了他,

  他英勇地战死在疆场。

  是的,你有时会感到痛苦,

  费加已经完全放开了喉咙,继续高声朗诵道:

  但是我的好友,不要畏惧。

  我承认,有的人会比你轻松

  但没有人比你更加幸运。

  费加停了下来,怯生生地瞥了丹尼亚一眼,等待着她的评定。

  “您觉得怎么样?”

  丹尼亚没有来得及回答。下面的音乐声突然中断了,听到了吵嚷的说话声和喊叫声。他们两人扶着看楼的栏杆弯下身去,看到在大厅的中央聚集着一大群人,正当中站着阿莉亚、克鲁申柯夫、抡着手臂的尤拉和他的那两个妨碍克鲁申柯夫跳舞的朋友。人们挤拢来,又闪开去,有两位佩着红臂章的值班员,把死命挣扎的尤拉带出了人群,凯旋似的把他送到出口。

  音乐又响了起来,一对对的舞伴又开始翩翩起舞。

  “您觉得怎么样?”费加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

  “诗写得还不十分完美,”她老实地说,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不过您写的是一位很好的人……您的这位朋友是谁?”丹尼亚突然问道。“要不就是您虚构的人物?”

  “为什么是虚构的?”费加诧异起来。“我写的是萨沙……是萨甫钦科……”

  “萨甫钦科?”丹尼亚感到惊讶地说。“有点不大像……”

  费加懂得了她的意思。

  “您还不很了解他,”他说道。“您不要以为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最近一个时期,他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向刚刚送出尤拉的那个门口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帮人,可是……您别想着……”

  “可我完全没有想过他,”丹尼亚的脸突然泛起红晕,赶忙回答。

  “萨申卡!唉哟,真是稀客!”胖胖的齐娜妈妈高兴得拍了拍手。“进来,快进来吧!”

  “您好!”萨沙站在厨房门坎上。厨房里桌子上,椅子上,绳子上,到处都放满和挂满了连衣裙、女裙上衣、裙子、晨衣。

  “你好,你好,”妈妈温柔地微笑着。她穿着长衫,卷着袖子站在桌子旁边,用一个带把的啤酒杯,往雾气腾腾的衣服上喷水,利落地操纵着熨斗。“我一天到晚老是忙啊忙的,熨的都是齐诺奇卡的衣服。”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都是为了她,为了她呀……也为了未来的女婿。他可以讨个现成的媳妇,我什么都给办得舒舒齐齐的了,他会没有什么好抱怨的……齐诺奇卡!”她拖长声音转着,“萨申卡到咱们家来了!”说着,她抱起熨好的衣服,飘飘然走出了厨房。

  齐娜从大房间里迎面走来,用梳子梳着刚刚洗过的披散的头发。

  她停住脚步,移开落在眼腈上的一络头发,可是猛然愣住了。萨沙没有在厨房里。

  她茫然地左右搜寻着,突然,发现了他。他正背对着她,站在丹尼亚房间的半敞着的小门后边。

  她满心气愤地快步走到他的跟前。

  “你在这儿干什么?”

  萨沙一怔,转过身来。

  “啊,你好。”在他的声音里有一股敌意的冷嘲味道。“我来看看你们的房客过得怎么样……每月二百五十个卢布……”

  “过得怎么样?!”齐娜由于怨恨,脸都变得歪扭了。“你最好还是问问我们同她一起过得怎么样……满屋子都堆得乱七八糟的!”

  萨沙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她。他在那窄小的房间里走了几步,房间窄得只要你稍稍走动,就难保不碰到一点什么。

  “你怎么了,把到我们家来的路都忘了?”她向前走了一步,停在他身旁。“星期天大伙儿都来了,大家等啊,等啊……那天的舞跳得多带劲啊……还赌了酒令。我和铸造车间的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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