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阴谋。
01
冯威已经死了，也就是说，姐姐从此再无所倚仗。
那她现在在哪儿？失去了冯威的庇佑和帮衬，她又靠什么生活？
就在我愣神的间隙，皇上的目光看向窗外，自顾自地说：“朕把顾帆留在西南，没有了冯威这个祸害，总算能安心了！”
我置若罔闻地坐在床上，心里一直在想着姐姐，没了冯威，她只身流浪在外，终归是个隐患。
正五味杂陈地想着，皇上转过脸，定睛看我，微微笑道：“发什么愣呢？早点儿睡，这些日子朕不在，你怕是连觉也睡不好吧……今晚，有朕陪在你身边，放宽心，睡个好觉！”
说着，他拥我躺下。
确实，躺在皇上温暖的臂弯里，心里漾起许久没有过的踏实。
困意慢慢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暂时抛开纷乱的杂念。
窗外似乎起风了，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睡意朦胧时，感觉皇上凑近我的脸，用手轻轻把我的发丝拂到耳后，柔声说了句什么。
但我太困了，捕捉不到他的声音，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更紧地偎进他的怀里，便沉沉睡去了。
02
接下来几天，除了皇后被废除，关于这场无疾而终的政变，消息陆陆续续传来。
戎国公被削去爵位，斩首示众。
其余族人和同党，根据罪行的轻重，斩首的斩首，发配的发配。
宋家原本如日中天的荣华富贵，转眼变成一场空。
这些年，戎国公府仗势欺人，巧取豪夺，无恶不作，民怨沸腾。
据说皇上的旨意下达后，京城百姓，竟自发放鞭炮庆祝。
而皇上，应该早就知道戎国公的劣迹，但是宋家经过三代的积淀，根基颇深，动得早了，不能斩草除根，拖泥带水之下，反而后患无穷。
所以他一直在隐忍中等待时机，这次，当戎国公和皇后里应外合，胁迫宰相，密谋发动政变时，他果断出击，一举拿下，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03
几家欢乐几家愁，伴随着戎国公一党的倒下，我的父亲，和宸妃的父兄，则在这次政变中立了功。
正是因为他们无惧戎国公的淫威，强硬对抗，苦苦坚守到皇上回来，才没有让“废旧立新”的阴谋变成现实。
皇上大行封赏，爹爹官升两级，由正三品升至从一品，封为敬国公。
宸妃的父亲，则封为宁安侯，兄长被封为荣威将军，风头无两。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伴随着宸妃娘家的荣耀，她自己，更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
废除皇后的第七天，皇上下旨，晋封宸妃林静姝为静贵妃，代为掌管六宫事务。
因为没有皇后，林静姝作为后宫位份最高的贵妃，位同副后，尊贵无比。
04
一时之间，整个后宫沸沸扬扬。
按照以往的惯例，嫔妃有孕时，都会晋升位份。
但我怀有身孕已经七个多月，娘家又立了功，皇上却独独晋了静贵妃，却没有晋我的位份，实属异常。
对此，宫里也有传言，说我向来恩宠颇多，皇上不过是在等着看我一胎，如果生了皇子，说不定一举封后。
我并没在意这些，日日守在霁月殿，安心养胎。
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
静贵妃是皇上还没登基前的侧妃，算是宫里的老人儿。
她父亲和兄长位高权重，双双为朝廷效力，而她之前又协理六宫。
这次皇上晋她为贵妃，让她接替皇后，掌管后宫事宜，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我，眼下并没有心思争夺权力和地位，只希望能平安顺遂地诞下腹中的孩子。
05
几天后，传来一个让我振奋不已的消息，因为娘家的功劳，皇上特许唐府和林府的女眷，进宫探视。
如此以来，我便可以见到娘了。
入宫年余，我甚是思念她。而且，我也迫不及待，想和她谈谈姐姐的事。
我必须通过娘给爹爹带话，让他想个对策，尽快找到姐姐，予以妥善安置。
不然，一想到姐姐不知所踪，我就觉得心惊胆战。
冬月初六，一个晴朗的初冬。
娘终于要进宫与我相见了。
这也是自我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到她，提前两天，我就兴奋得坐立不安。
06
临近正午时分，娘在冬岑和冬卉的引领下，缓缓进了霁月殿的正殿。
等候已久的我，看到娘的身影，急忙起身，又惊又喜地迎上去。
乍一看到我，娘猛地顿住脚步，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嘴里念念有词：“婉妃娘娘万安！”
眼睛里涌上一股热辣辣的暖流，我疾走几步，搀扶娘起来。
待到我们四目相对时，发现娘早已是泪眼婆娑。
我心酸沉痛地打量着娘，一年有余，她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丰腴圆润的她，如今看起来纤弱单薄，而鬓角，也已经有了几缕白发。
想必这一年多来，她时时处于担惊受怕中，所以才会憔悴如斯。
07
屏退左右，偌大的正殿，只余我们娘俩，执手相看泪眼。
良久之后，娘抽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哽咽着说：“蕙儿，委屈你了……”
我离家前一晚，娘陪我住在凌月馆，就是以这样的表情和动作，说的同一句话。
这一刻，前尘往事袭上心头，想到以前的闺中生活，顿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那时候，我还是个在娘膝下承欢的小女儿，是怀揣憧憬无忧无虑的唐家二小姐。
然而，从姐姐悄然离开的那个夜晚，我便被迫长大，被迫改变，被迫肩负起整个家族的安危荣辱。
好在，命运还不算太苛待于我，仓促入宫后，哪怕是在两眼一抹黑的状况下，我也一次次化险为夷，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娘，安慰她道：“娘，最艰难的时候过去了，现在，我怀有身孕，也已经在后宫站稳脚跟，爹爹这次又立了功……别忧心了，回去后，您好好养养身子，看您消瘦许多，女儿也心疼！”
08
娘没说话，无力地摇摇头，喟然长叹一声，别过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紧紧地盯着娘，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按理来说，爹爹的升官加爵，唐家新近的显赫，以及我有孕的消息，应该能缓解娘的紧张啊。
但此时此刻，娘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喜悦，连眉目间的忧愁悲痛，都和送我入宫那天，一模一样。
母女久别重逢，可她见到我后，既不过问我在宫里的现状，也不关心我未来的生活，甚至连我腹中的胎儿，她都只字不提，没有表现出丁点儿的关注。
姐姐没有随冯威去西南的事，我当时特意叮嘱爹爹，让他不要告诉娘，免得她担心。
而冯威的死讯，皇上也没有外传，娘身为内宅妇人，肯定还不知道。
那么，她这般忧心忡忡，到底所为何事？
09
我的心瞬间沉下去，直觉告诉我，家里定然发生了什么。
我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娘，沉声问道：“娘，您怎么了？”
她猛地震了一下，转过身，眼睛却不和我对视，嘴里语无伦次地讷讷道：“蕙儿，眼下你爹爹被封为敬国公，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唐家……娘一想到……一想到你是冒充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发现，就寝食难安……”
这番车轱辘话，早在我入宫前那晚，娘就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现在明明好好的，干嘛又一再提起？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低声问道：“可有姐姐的消息？”
娘受惊一般，猛地睁大眼睛，忙不迭地摇头：“没有，这么久一直没有婉儿的消息，也不知……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10
我顾不上许多，蹙紧眉头道：“娘，实话告诉你吧，冯威已经死在西南了，姐姐……当时根本没有和他同去，所以，据我猜测，眼下她应该还在京城周边，你回去告诉爹爹，让他赶紧派人，找到姐姐的下落，找到以后……”
我顿了下，终于狠心道：“找个隐蔽所在，把姐姐囚禁起来。千万不能再让她抛头露面，不然，一旦被人发现，我们全家都要遭殃！”
娘定定地看着我，面含忧愁：“蕙儿，这么一来，婉儿她……她就太可怜了……”
话未说完，便是泪如雨下。
我忍不住打断娘，语气微微有些不悦：“娘，您犯什么糊涂呢？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娘拿出帕子，揩了一把眼泪，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和埋怨：“说实话，娘有点儿理解不了你和你爹爹……当初婉儿回来后，你们俩赶紧换回来，让婉儿进宫，不是万全之策吗？
这样，我们就都不用害怕你的身份被识破，招来灭门之灾；你姐姐，也不至于孤魂野鬼似的，流浪在外……可你和你爹爹都不同意，你爹爹更是什么都瞒着我！”
11
我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娘，胸中一阵抽痛。
打小，娘就格外疼姐姐一些，但我万万没想到，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依然能向着姐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我气得双唇发颤，哆哆嗦嗦地说：“娘，你说姐姐可怜，可她可怜还不是自找的……换过来……换过来我不就成了流浪在外的孤魂野鬼，我就不可怜吗？你心里只有姐姐，可曾想过我？”
娘见我生气了，吞声忍泣道：“你不是还有汝彬吗？这孩子重情重义，换回来他不会不管你的……现在说这些也晚了，蕙儿，你姐姐她……是有些任性，可她不是坏人啊，她也是被逼无奈的。
说来说去，都怪心狠手辣的废皇后，把婉儿逼上绝路。而且，婉儿还喝过那么多避子药，上次怀了孩子又没能保住，娘估计，她这辈子，都没希望再有孩子了……”
12
听着娘的絮叨，我凄楚地笑了。
原以为，我期待已久的母女重逢，会是娘和我抱头痛哭，心疼我在后宫孤军奋战，心疼我经受的种种危险和苦难。
万万没想到，竟是听她在我面前心疼姐姐，哭诉姐姐的种种不易。
估计在娘看来，如今的我，是锦衣玉食荣宠万千的婉妃。而她的大女儿，却流浪在外，生死未卜。
当娘的，经常会蒙蔽双眼，罔顾事实，只是一味疼惜当下处于弱势的孩子。
可她怎么不想想，如今的场面，是谁一手造成的？
强忍心中的悲愤，我面无表情地对娘说：“您大概不知道，四月初三那天，要不是我提前让爹爹隐藏在槐树林里，姐姐，她应该会杀了我……
还有，我从锦城返回京城的路上，她也藏在我住的客栈里，在我的茶水里下了迷魂药，要不是得知我怀有身孕，她早就不管我的死活，强行进宫了……
换回身份这种话，请您以后不要再提了，我腹中有了皇上的孩子，再无可能回到以前。
而我和姐姐，早在她不告而别，把所有的危险都转嫁给我的时候，姐妹情分就已经尽了，您不要指望我还能体恤她可怜她！”
13
娘拼命摇头，用无比愁苦的目光看着我，哀求道：“蕙儿，我知道现在木已成舟，自然是不行了。
娘说这些，只是不想看到你们姐妹反目为仇，娘这辈子只有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想想看，婉儿和你一样，也还不到十九岁呢，要是把她终生囚禁起来，娘怎么忍心！
蕙儿，你再想想，你姐姐她……十四岁就进了宫，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呢。
你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当初，在选秀之前，皇上不知从哪儿得知我们家是一对孪生姐妹，还特意提出，想让妹妹进宫为嫔妃。
是你姐姐，你姐姐知道后，说你和曹汝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不能拆散你们。所以她主动表示自己进宫选秀，让你留在父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