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情人把她拐走后，又来挑衅我。
01
我的心怦怦地跳着，连呼吸都忍不住紧促起来。
早在年前，皇上说冯威要从西南边境回来述职，我就暗自打算，一定要想办法见他一面，探探他的底细，看他知不知道我顶替姐姐进宫的事。
结果，却是迟迟没有他的消息，皇上也没再提起过他。
后来灿儿来到霁月殿，生活一下子忙乱有趣起来，我也就把这个冯威抛至脑后了。
没想到，他竟然在大年初一回来了。
皇上可能感觉到了我的异常，低下头，目光敏锐地看着我，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关切：“朕要回崇明殿见冯威，你先好好歇着，朕忙完再来看你！”
说着，又瞥了一眼曹汝彬，淡淡道：“曹太医，既然婉妃无碍，你也退下吧！”
曹汝彬诺诺应着，却又忍不住向我站立的方向凝望。
我暗暗蹙眉，没敢和他对视。
像曹汝彬这种心思简纯的人，向来把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写在脸上，根本不善于隐藏和伪装。所以，让他在知道实情后完全控制自己，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以后，怕是只能尽量少和他见面，免得让人有所察觉。
02
皇上和曹汝彬都走了之后，我便开始思索，该找什么借口去趟崇明殿，见见冯威。
想了又想，好像没什么正当理由。
刚刚，路德兴是当着我的面来禀告的，我明明知道皇上正在崇明殿接见冯威，这会儿还贸然过去，实在太过刻意。
干脆出去散散步吧，待会儿装作无意走到崇明殿附近，看到冯威出来，就直接迎上前，猝不及防地和他打个照面。
可是，怎么才能判断他是否知情呢？
我想，如果冯威不知道姐姐已经丧命，不知道我顶替姐姐进宫，那么此刻的我，落在他眼里，就是姐姐，是之前的婉妃，也是和他偷偷相好的女人。
一对有私情的男女久别重逢，自然会流露出喜悦和柔情，说不定还会偷偷约定幽会的时间和地点。
而一旦冯威了解所有的内幕，乍一看到我这个“假婉妃”，肯定就是吃惊和好奇了。
所以，只要见到他，通过他的神态和反应，应该很容易看出来。
03
主意打定，我便声称闷得慌，想去外面走走，然后，带着冬岑和冬卉，出了霁月殿。
新年的第一天，天气极好，天空像一块莹润的蓝宝石，暖融融的阳光洒下来，颇有几分春天的味道了。
我悠闲地漫着步，缓缓前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看到崇明殿高琢的檐牙。
崇明殿建在两三丈的高台之上，赭红色雕龙画凤的屋脊，在蓝天暖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巍峨明艳。
斜前方，是一片樱花林。此时还没到樱花盛放的季节，林子里只有棕黑色的树干，和依然干枯的枝叶，看起来单调又萧条。
我沿着石板小路走进去，慢慢地踱着步子，从这个方向，能看到崇明殿的正门，待会儿冯威只要出了崇明殿，必定要路过这儿。
有侍卫过来巡逻，看到我，也只是俯身行礼，并不阻止我在崇明殿附近悠然漫步。
皇上的恩宠，果然就是所向披靡的通行证。
04
陪在身边的冬岑，见我沉默良久，以为我还在为灿儿的事伤神，便快言快语地安抚我道：“娘娘，您要实在不放心二皇子，待会儿再去求求皇上……听皇上的意思，他是相信娘娘您的。
刚才奴婢去慈明宫给二皇子送东西的时候，二皇子也正哭闹不休想回霁月殿呢，别说娘娘了，连奴婢都舍不得他！”
冬卉皱着眉头，小声说：“太后刚把二皇子要走，娘娘这就去求皇上，传到太后耳朵里，更该对娘娘不满了……眼下，娘娘已经够难了！”
我看了冬卉一眼，赞许地对她点了点头。
心里，却叹息不已。
冬卉看到的，只是我明面上的难。
实际上，眼下的境况对我来说，完全是危机四伏一团乱麻。
那边，皇后和我撕破了脸，对我怀恨在心伺机而动；这边，又刚刚和曹汝彬相认，凶吉未卜。
现在，跟姐姐相好的冯威，又从西南边境回来了。
千头万绪，一着不慎，将会全盘皆输。
所以眼下，根本不是争取灿儿的好时机，我得细细筹谋，先保障自身的安全，再考虑其它。
05
我一边紧张地盘算着，一边不时看向崇明殿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正殿的大门，轰然洞开。
接着，路德兴点头哈腰地先一步出来，躬下身，恭恭敬敬地引领着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男人，走出了殿门。
那男人身材魁梧，步伐矫健，只见他出了崇明殿的大门，对路德兴点头示意后，便拾级而下，沿着殿前的大路，向着樱花林的方向，迤逦而来。
我立刻转身，不动声色地吩咐冬岑和冬卉道：“回去吧，本宫乏了！”
刚走到林边，正遇那男人路过，他目不斜视，脚步匆匆，根本没注意到枝叶掩映着的我和冬岑冬卉。
伴随着冬卉的小声惊呼“冯将军”，我缓步走了出去，盯着那男人的背影，朗声道：“冯将军回来了，别来无恙？”
那人吓了一跳，他倏然转身，和我四目相对。
我带着微微的笑意，面色平静地打量着他。
心里，却是百感交集，波澜起伏。
06
这就是冯威，姐姐在宫里的情人！
面前的他，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健壮，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可能常年在西南边境，风吹日晒，所以皮肤黝黑，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沧桑和粗犷。
在我打量他的瞬间，冯威已经从刚才的惊慌中镇定下来，他俯下身，毕恭毕敬道：“婉妃娘娘万安！”
我正色道：“冯将军不必多礼，听说将军刚从西南边境归来，顾不上归家，便第一时间找皇上述职，当真是赤胆忠心！”
他愣了下，很快便陪着笑脸：“娘娘谬赞，微臣惶恐！”
说话时，他的目光，不时偷偷地瞄着我，带着几分好奇的窥探，也有些许的不安。
他的神情和举动，让我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我对冬岑和冬卉使了个眼色，命令道：“本宫有几句话要问冯将军，你们俩先到里面等着！”
07
上次，身居离宫的叶氏信誓旦旦地表示，她曾在六月十五夜晚，见到“婉妃”和冯将军私会。冬岑和冬卉都不以为然，坚持认为是叶氏看走了眼。
我心里却是有数的，三皇子的事，皇后胁迫控制姐姐那么久，她都只字不提。和冯威的私情，又怎么会让冬岑和冬卉有所察觉？
这会儿，冬岑和冬卉以为我要跟冯威说叶氏的事，便了然于心地看了我一眼，不声不响退回到樱花林里。
见冬岑和冬卉都不在跟前，冯威说话的语气大胆放肆起来，他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睛问：“婉妃娘娘……要问微臣什么？”
我没有理会他的轻佻，语气冷冽道：“冯将军自从六月十五进宫后，这半年都没再回京吧？”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压低嗓子，小声说：“自然不是了，微臣八月初曾偷偷回京一次，还去了唐府。不过深更半夜的，怕吓着二小姐，就没有惊动您……怎么？令尊没有告诉二小姐？”
08
我呆立在原地，这一刻，像是一只无形的魔爪用力扼住我的喉咙，我无法呼吸，窒息得几乎要晕过去。
冯威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姐姐，果然是他出手协助，才得以逃出唐府的。
而且，冯威这会儿还不加隐瞒，故意让我知道这些。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好容易才喘出一口气，正想继续追问，却见冯威突然跪倒在地，脸上换上一副恭敬顺从的表情。
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皇上，带着路德兴从崇明殿的方向过来了。
皇上的突然而至，让还没有从巨大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我，心慌意乱。
好在冬岑和冬卉乖觉，早在皇上走到我面前时，迅速从林中钻出来，一左一右站在了我身后。不然，让皇上看到我单独和冯威说话，肯定要起疑心。
我看着皇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解释道：“臣妾出来散步，刚好遇到冯将军，便寒暄了几句！”
冯威也讪讪地补充道：“微臣也没料到在这儿遇到婉妃娘娘……”
09
皇上目光敏锐地看了冯威一眼，便笑着对我说：“朕刚才和冯威说了好一阵子话，头晕脑胀的，正说去看看你呢，不想一出门就见你在这儿站着……”
冯威似乎有些尴尬，讷讷道：“皇上，婉妃娘娘，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皇上淡然应道：“回去歇着吧，千里迢迢远道归来，辛苦了！”
冯威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施了一礼，缓缓而去。
这边，皇上牵起我的手，略显疲惫地说：“再陪朕走走吧！”
我跟着皇上，再次走上林间的石板小径，无意间向前望去，只见冯威走了几步后，又匆匆回头，瞥了一眼我和皇上，面露嘲弄之色。
10
骤然而来的意外，让我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之前所有的猜测，都一一被证实，姐姐逃离出宫，果然不仅仅是因为三皇子的事，而是和冯威约好的。
冯威偷偷从西南边境回京，而她则利用回娘家省亲的机会，让冯威半夜潜进唐府，双双私奔。
怪不得爹爹寻找姐姐回来后，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听冯威的话，他是见了爹爹的。
想必爹爹追上姐姐时，姐姐正和冯威在一起，欲逃往西南。
那么，姐姐坠河而亡，冯威肯定也亲眼目睹，全部知悉……
他难道不悔不痛吗？为什么刚才和我说话，还是一副轻松随意满不在乎的模样？
他会不会就是个奸佞小人？接下来，以此为把柄，来要挟我、要挟整个唐家？
正想着，皇上突然摇了摇我的手，笑着说：“朕刚从霁月殿回来，你这么快就又追到崇明殿，怎么？想朕了？”
我从紧张恐惧中回过神来，强自打趣道：“臣妾在宫里闲来无事，在霁月殿闷得慌，便出来走走，谁知道竟不知不觉走到崇明殿了……”
11
皇上哈哈笑着，似乎很是开怀，可我审视着他的脸色，总觉得他也在强颜欢笑。
于是，便装作无意问道：“冯将军这趟从西南回来，要在京中停留一段时间吧？”
皇上收敛了笑容，表情阴晴不定：“他倒是想过完年就马上返回边境呢……不过朕刚跟他说了，让他在京城好好休整一段时间！”
皇上的话，让我心里更增添了几分惊悸和恐慌。
知道一切内幕的冯威，在京城多待一日，我的危险就多一重。
我突然想起什么，柔声问道：“对了，前段时间皇上不是说不放心冯将军，要亲自去一趟西南边境吗？”
皇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言辞含糊却是意味深长地回答：“朕还没定下来要不要去，去西南原是要了结朕的一桩心事，眼下还说不好，没准儿在京城就能了结……这样最好，朕就不用千里迢迢带你去边境了，你说的很对，太远了……山高路长的，万一有什么不测……”
我心惊肉跳地抬起头，直视着皇上的眼睛，声音微微发颤：“心事？皇上有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