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荒唐的事

　　当时的心酸，若干年后再回忆起来，不免感到荒唐，但依然心酸。

　　150块钱买了一个我

　　从我爷爷那代起，我家人丁就不是很兴旺。我爷爷弟兄两个，奶奶嫁给我爷爷多年没有生育，后来好像在庙里烧了香娶了个娃娃，才算有了我爸。而且我爸也是我奶奶唯一的孩子。我二爷家连一个孩子也没有。奶奶多艰难都供应我爸爸上学，终于我爸爸长大成人农校毕了业，本家的亲戚说了个媒，接着我妈就嫁给了我爸。我妈一嫁给到我们老朱家，就承担起了延续香火的重大责任。

　　我妈先生了我大姐、二姐、其次是我哥、我三姐、四姐，我，我们姊妹六个。其实我上面是还有一个大我三岁的哥哥的，可惜活到三岁就夭折了。后来听妈妈说，我那哥哥的夭折，把我爸爸跟奶奶都快气傻了。说什么得再生一个，弥补一下我爸的失子之痛，于是就想着再要我了。当时计划生育形势已经有点紧了，我妈说即使在地里干活，都操着一个心儿。一次，我妈正在地里插秧，感觉有人往这边跑，把手中的秧苗一扔，就开始跑。我妈说当时已经怀我好几个月了，跑得却也不慢，但跑到地头就是河了。眼看那人快追上我妈了，我妈想都没想就跳到河里趟水走。我妈有一米六多的个子，听我妈说，当时水都到她的胸口了。但为了要我就只管往前走，那人见我妈简直是不要命了，看到河水那么深就没敢再追。我妈趟过河后不敢回家，就绕过了两个村，天快黑时才走到了我姥姥家。后来我爸下班知道后可担心坏了。现在说起当时追她那个人，我妈还咬牙切齿呢！

　　后来几经艰难总算把我生了下来，虽说还是个女儿，但我奶奶从来都稀罕孩子，全家人也都很高兴。妈妈说，当时计划生育紧，超生就要把我爸的工作给撤了。后来托托熟人，算是工作保住了，但却得交200元钱。“我哩个老天爷，那时咋有那么多钱呢？你爸每月工资36块钱，工资一发下来不往家拿就得去队里换公分。那时，你们姊妹多，年龄小，都不怎么会干活，咱家公分都不够。人家发吃的，咱还的往外倒粮食呢？”说实话，妈妈说这些，我听得不太懂，但总知道就是我家里穷，比那个贫穷年代的人家里都穷。幸好，有人给我大姐介绍婆家，那个人家还算殷实，给了150元的彩礼钱，于是就买了一个我。但就这150元离他们要的200元还差50元，实在交不起！我妈说，我们屋里真是除了床就是墙，仅有的一件妈妈出嫁时的“两头沉”（这是当时的叫法，其实就是个柜子），怕他们抬走，就偷偷藏到了邻居家。那些人见我家喂了一头猪，（那时候，似乎每一家都喂着一头猪，喂上一年，年前一卖就过个好年了，还能留一些买种地用的肥料）他们那些人，就天天围着我家的猪圈看，想看着猪长大了充数呢。说到这时，我安慰我妈说：“妈，你看我们姊妹六个就我值钱呢！”

　　村里的人吆喝“偷牛的来了”

　　我姥姥家是阎堂村的，我妈说，他们村里的人很团结。只要有风头知道有人来村里抓超生的，村里的干部就在大喇叭里吆喝：偷牛的来了。于是，村里各家各户的男人们有的拿着粪叉，有的拿着镢头、铁锹、锄头就都出来了，吓的计生办的人都不敢去他们村了。真佩服那领导的胆量与智慧！

　　生完孩子第二天，女婿拉车把她拉走了

　　我妈妈说起计划生育的事兴致就来了。于是她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生完我几个月之后，在队里的要求下，爸爸就带着她去乡计生办结扎。这些词现在几乎不再听说，但在当时可是政治流行语。我妈说排队做手术的人太多，等轮到我妈做完手术时天都很晚了，于是就住那了。同屋的是一对五六十岁的夫妇。我问：“妈，他们也是去结扎的？”“去打胎的”，“打胎？我不禁重复了一遍？“那么老了又怀孕了？”“可不是吗？听他们说上面是四个闺女，一直想要个儿子，这次怀孕，就经常在外面躲着，没想到回了趟家还被计生办的知道了。那几个人又拉又拽，硬生生地把她弄到了车上送到了计生办。打胎的人也多，白天没排上队，让住一夜第二天再做手术。没想到可能是白天折腾得太狠了，晚上，想要生了。那女的说：‘这屋里就咱两家，一家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咱把灯关了吧，俺要生了。”果真就生了。听我妈说这些，我都觉得在听瞎话儿。我反复问：“真的吗？”我妈说：“看，我还能说瞎话。”我不再怀疑，又问：“是那个男的接生的？”“是啊！”其实，也不是个稀奇事，因为我听我妈说我们姊妹七个都是在家里我爸接生的。我又问：“那脐带咋弄断的？”我爸也在旁边，说：“那个老头用牙咬断的。”“啊？！用什么东西系了一下吗？”“哪有啥东西？后来那男的找了个鞋带系住了。”“孩子呢？有啥啊？去的时候啥也没拿，那男的穿了个大裤叉和布衫叉，他把布衫叉脱了包住了。”我妈还补充说，“那女的太饿了，没东西吃，把屋里的两壶热水都喝了。我实在看不上，就说那个男的你也不去给他买点吃的，那个老头也怪老实。谁知去哪了，半天才回来，买了一斤焦luoshier(花生)，她就吃了一斤焦luoshier。”“啊？生完孩子就吃点这？！”第二天，计生办的人来喊她去做手术。我妈指了指床上示意给那人说：“你看那是啥？”“计生办的鳖孙们看了一眼，憋着一句话没说就走了。”我妈说这话时很解气。“结果呢？”“结果，过了几个钟头，他的女婿拉了个架子车把她回家了。”“女婿把她拉回家了？！”“可不是，女婿把她拉回家了。”妈妈又重复了这句话。

　　莫名其妙被抓

　　“咱村，你玉堂叔、玉堂婶你知道吧。”“知道。”“你玉堂婶有个妹子是双胞胎。当时怀她家老二时，计划生育的去她家抓她。没想到，那次，她那双胞胎的妹妹正好去她家串亲戚。她那妹子还没有结婚，有点胖。你婶去地里弄点菜回来发现妹妹被当成她抓走了。”“那我婶婶去换她了吗？”“还没去呢？一做比超发现抓错了，就放回来了。”

　　我们的人掉进红薯窖里没人管

　　我有个中学同学，跟我一起考到了中专。也就在那一年，他在乡政府工作的爸爸因车祸去世了，乡里为了照顾她家，说让她回去接班儿。我那同学就中途辍学，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后来我们再见面时，她已经是计生办的一名正式人员了。我们关系很好，说话也随便。我问她是不是也去抓那些超生的人家。她说：“是的，但我们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有任务，也不知道去哪？一说开会，开完会就直接秘密行动。”她接着说，“我们去抓人，人家就在前面跑，有几次，我同事都掉到人家的红薯窖里，喊半天也没有人救。”说着她自己都想笑了。

　　曾经看过黄宏、宋丹丹演的小品《超生游击队》看的能笑出眼泪。只觉得艺术的夸张与表演的好笑。听了妈妈讲了这些故事，才知道，那个年代竟有如此荒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