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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鸣 人生谢幕比卸任提前到来

2022-06-25 10:14:59 作者:郭佳 来源:北京青年报 阅读:载入中…

任鸣 人生谢幕比卸任提前到来

  未能完成一辈子100部话剧的梦想

  任鸣 人生谢幕比卸任提前到来

  70周年院庆的钟声余音尚存,北京人艺却接连送走了两位重量级人物——“七一勋章”获得者蓝天野,以及现任院长任鸣。6月19日晚,北京人艺院长、导演艺术家任鸣,因病在京去世,当晚的舞台上正彩排《阮玲玉》,舞台上的那束光也为任鸣照亮了远行的路……今日,北京人艺演职员将以自己的方式送别任鸣院长,告别仪式也将在八宝山举行。

  保持一贯的稳重友善

  无声无息用作品说话

  作为人艺历史上第四位院长,任鸣的去世,在这样一个夏日的晚上,真真成了一件让整个戏剧界惦念的憾事。2014年6月10日,时任副院长的任鸣,在一场隆重的交接仪式上从张和平手中接过了这座殿堂级剧院的掌门人一职。8年来,他保持着一贯的稳重友善,不张扬没有侵略性,礼让,甚至吃亏,但不和任何人吵架不代表没有主见和思想,他坚持不与人争,是信奉钱钟书先生的做人方式,无声无息用作品说话。

  近些年因身体状况不佳,原本一米九的大个儿也显得不那么健硕了。6月12日院庆纪念座谈会上,任鸣还在回望过去70年300多部古今中外作品的同时,憧憬着人艺的未来。本来他因年龄原因即将卸任人艺院长,但人生谢幕却赶在了卸任前,62岁虽不算是英年早逝,但对于一位导演来说,也正处于创作旺盛期,本来他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导戏、教学、写书……

  曾经是“人艺的未来”

  依然注视人艺的未来

  35年人艺人,其中20年副院长,8年院长,当年以双5分入中戏,5年专业“学霸”,毕业时人艺、青艺、中戏皆抛橄榄枝,因母亲与人艺的渊源而义无反顾。他曾是于是之眼中的“娃娃导演”、“人艺的未来”,因为前任是力挽狂澜的张和平,任鸣的脚步走得踏实稳健。很多年他坚持不用智能手机,与同事朋友联络都是用短信,每年的春节,他都是赶在别人前发出祝福的那个人,无论对方是多“小”的朋友。

  1994年,时年34岁、刚刚被任命为副院长的任鸣被当时的人艺第一副院长刘锦云带至老院长曹禺的病床前。那一次,曹禺抓着任鸣的手说的三句话,改变了当时做戏天马行空的任鸣此后的人生轨迹——戏是演给观众的。

  熟悉戏剧的人都知道,在此之前,任鸣的戏天上一脚、地上一脚,争议颇多。但那次与曹禺院长的简单交谈后,他走上了另一条路,而且一去不复返,“能够感觉到老爷子真怕人艺风格今后不能传承,他抓着我的手说的那番话,改变了34岁之后的我,让我一下明白了人艺的风格要大于某种我个人的风格,对我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此后,任鸣的导演风格同他本人的性格并行到了一条路上。

  创作黄金期走马上任

  一口气推掉了六部戏

  “我的目标是能导100 出戏”,任鸣曾说过,“我这辈子不是在排戏就是正准备排戏”,但是走马上任院长后,他毫不犹豫推掉了当年以及第二年要排的6部戏。任鸣说,一个导演的黄金时期是55岁到65岁,他上任时54岁,那时他已经导了70多部戏,但此后数量锐减,原本自己的黄金期却成了创作减产的青铜期。一辈子一个单位一个职业,“择一业终一生”在人艺也并非口号,而是许多人实实在在的艺术人生。

  27岁进入人艺,两年后连四级职称都没有的任鸣被于是之引入艺委会;进入剧院的第7个年头,这个连科员都不是的小毛头一跃成为人艺副院长时,他刚刚从导演助理、副导演、联合导演一路走至独立执导,并以《北京大爷》有了点小名气。他庆幸自己曾历经曹禺、刘锦云、张和平三任院长,并与朱琳、于是之、林连昆、郑榕等艺术家都有过合作。曾经被艺术前辈欣赏提携,任鸣自己也养成了独到的阅人眼光,他会为没能留住人才而遗憾,如今人艺的多位青年领军也是他一手挑进剧院的,“人艺需要才华,这是一个姿态。”除了才华,任鸣说,“人艺也不应只为了票房,人艺话剧的高度就是中国话剧的高度,人艺必须艺术至上,因为这里更多承担的是戏剧和文化的传承。”

  如果有一天我老了

  让我在人艺看大门也愿意

  很多年前,任鸣的第一个副院长办公室最早的主人是焦菊隐,当时这个里外间中里屋的主人是于是之,外屋则是林连昆,但由于两人都有病在身,任鸣被允许使用桌面,但不能动抽屉里的东西。“我当时拉开抽屉,里面有很多于是之的旧物——眼镜、放大镜、稿纸,很凌乱,但我能够感觉到这里的气场。”在他看来,“如果说有梦想,那么我的梦想在27岁进入人艺当导演那天起就已经实现了。”当年在“艺委会”,当着于是之、郑榕、蓝天野、苏民等人,任鸣曾经不敢说话,到被于是之点名“听听孩子怎么说”,以致剧院将三次为外国导演当助手的机会都给了任鸣,直到1991年《海鸥》首演后的庆功会上,有些微醺的于是之对他说:“来,我和人艺的未来干一杯。”任鸣说,“能力我不敢说,但我敢对是之老师说:我做到了忠诚。”

  前些年,任鸣做了太多的主流戏剧,人们甚至不再用“才华横溢”来形容他,对此任鸣并不争辩,“我从小受的就是精忠报国的教育,如果赶上战争,我一定会上战场。在大是大非面前,我权衡的是最高利益。”那些年,他也有按照自己兴趣去做的戏,比如《知己》、《我们的荆轲》、《梵高》,还有很多事都是因为剧院需要,他曾经说,“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没有太大用了,哪怕让我在人艺看大门我也愿意。”

  任鸣有这样一句自我点评:我的性格适合现实主义。就如同《天堂电影院》,儿时接触现实主义作品的经历决定了他后来的艺术选择。他常说:深刻不一定就要批判现实,批判现实有时反而显得功利,人性的深刻才是永恒。

  艺术家不朽,因为作品永恒……

  延伸

  任鸣走了 剧院内却处处有他的影子

  北京人艺院长任鸣有个习惯,他总是称自己任[rèn]鸣,而不是像别人那样,称呼他任[rén]鸣,颇有些“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意味。

  6月20日晚,建院70周年纪念演出季剧目《阮玲玉》迎来首场演出,当晚,有观众手捧鲜花来到现场,以寄托哀思。人艺的工作人员也将花悉数摆放在院长任鸣位于后楼的办公室门口。

  6月21日,《哗变》建组排练,导演席依然为任鸣留着,冯远征说:这一次,导演铃没有被敲响,但铃声在我们心里。

  冯远征

  这次院庆他主动邀请大家合影

  任鸣去世当天下午4点多,刚刚结束了剧本朗读《鸟人》的网络直播,所有人正兴奋于900万的点击率时,传来了院长任鸣正在医院抢救的消息,副院长冯远征立即赶往朝阳医院。冯远征与任鸣相识于1985年,那时冯远征还没有考进人艺学员班,任鸣已经在中戏上学了,考入人艺后,冯远征经常去任鸣的宿舍玩,再后来任鸣顺利进入人艺。多年来,两人的合作非常多,“他导我演,后来又联合导戏。在艺术上能够成为朋友本已不易,但我们是知己。生活中更是好朋友,无论是做演员队队长还是副院长,他都给了我很大的支持。”作为剧院的掌舵人,任鸣考虑更多的是剧院的发展,因此后来几乎每个戏他都会带着一个青年导演来排,与闫锐联合导演《名优之死》后,很快他便给了他独立执导《原野》的机会。

  上周五,冯远征在剧院见了任鸣最后一面,“他的身体很弱我们都知道,但院庆期间他的状态比之前要好很多。以前他很少跟别人合影,这次主动邀请大家合影。现在回想最后一次见面,很遗憾没能跟他多说两句话……”

  王晓鹰

  打篮球他任中锋别人便再无机会

  王晓鹰和任鸣是中戏导演系的师兄弟,算是同一辈的导演。由于当年导演系是三年一招生,因此那段时间,同时在校的只有王晓鹰所在的79级和任鸣所在的82级两个班,两人又都是白轼本老师的同门弟子。在这之前,等待报考中戏的那三年间,任鸣常常会去中戏看王晓鹰他们这个班的排练课以及小品汇报。“他非常勤奋、温和,大家都很喜欢他。”后来任鸣顺利考入中戏,两个班也经常一起打篮球,身材高大的任鸣担任中锋,别人便再无机会。

  几天前的人艺院庆学术研讨会,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会议结束时,两人还拉着手反复嘱咐对方要注意身体,如今,手上的温度尚存任鸣便已经离开了。得知任鸣离世的消息,王晓鹰所在的中戏导79班由张子扬撰文为他写了一副挽联,落款是中戏导七九班全体。6月25日,王晓鹰也将从成都赶回北京参加学弟任鸣的告别仪式。

  李六乙

  第一次见面,他正在钉床板

  与任鸣大学同宿舍5年的李六乙,见到他第一面时,这个身高1米9的大个儿正在宿舍里钉床板,原因是不够长。后来,中戏导演系5年同窗,一高一矮总是形影不离飘荡在操场上、专业课中,“那时我们互为演员,也互为导演,我演他的戏,他演我的作品。他的成绩很优秀,大学5年几乎年年都是5分。”毕业后虽然去了不同的单位,但李六乙还保持着一周去任鸣家一次的习惯,“我们两个人彼此见证了从一张白纸到一同成为导演的过程。”

  再后来,林兆华将李六乙从戏研所调进了人艺,两人又成了同事。今年5月的艺委会会议,是李六乙和任鸣最后一次见面,“得到他离世的消息,我一直是蒙的,他所有的状态、呼吸、思索,甚至心里的憋屈,我都清楚,也都懂。”

  王斑

  他是剧院最“高”的人

  得到任鸣去世的消息,王斑几乎整晚失眠。2000年,跑了10年群众的王斑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角色,《日出》中的胡四。“那次正在《茶馆》巡演的路途中,当时的副院长任鸣走过来跟我说,我们班的同学他几乎都合作过,就差你了,眼下他正着手排《日出》,希望我能来演。”也正是从那出戏开始,王斑与任鸣开始熟识,之后两人陆续合作了四部戏,其中就包括帮助王斑斩获戏剧“梅花奖”的那部《我们的荆轲》。

  王斑眼中的任鸣是剧院最“高”的人,“除了身高,他更是智慧高人。他是一个勤奋的人,记了很多笔记;他更是大家,统领一个剧院不易。排《香山之夜》,他跟我和方旭说,‘我只有半天,剩下就辛苦二位了’”。任鸣提携年轻人、阅人准在剧院是有口碑的,王斑便是其中的受益者,以至于后来他做导演的两个戏也都大胆起用年轻人,甚至有还没正式办完手续的毕业生。“换个角度,任院的使命不就是如此吗,考上中戏,做导演,最终在岗位上溘然长逝,此生无憾。”

  唐烨

  排戏时他会带两块糖补能量

  同样作为导演,唐烨称任鸣是一个会用情绪去带动演员的人,“因此年轻演员跟他排戏特别容易受鼓舞,进他的排练厅没有紧张害怕,每个人都渴望、跃跃欲试。”工作中,人艺历来都是院长或第一副院长主抓创作室,任鸣同样主管唐烨所在的创作室,“他常说对剧本要严格,不然后面花再多的精力,戏也留不住,这也正是为什么有时一个剧本会改上好几年。”

  作为人艺的两代导演,唐烨和任鸣第一次联合导演的作品是《金鱼池》,后来还有《甲子园》、《社区居委会》等等,两个人从在中戏的学习经历来看,算是师出同门。任鸣当了院长之后,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少了,留给他导戏的时间和空间也小了。“排《社区居委会》的那段时间,他的身体很不好,但还是坚持每天下午来排练场两个小时,一到下午4点,明显感觉他的精力就有点盯不住了,他会随身带两块糖或是一个小窝头,补充一下能量。”

  闫锐

  高僧只说家常话

  6月17日周五下午,虽然很疲惫,但任鸣还是来到《名优之死》的排练场,他说的那番话,导演兼主演闫锐几乎一字不差地记得。“这个戏虽然是2018年到2019年排出来的,但每次重排,我们要重新寻找这个戏的意义,如果说最初我们是从老文本出发做一个新戏,那么现在则面临着回归,去寻找其本该有的老味道,这样才能让这个戏走得更长远……”这出《名优之死》,是导演系出身又做了多年演员的闫锐在人艺执导的第一个戏,当然过程中有任鸣为其整体把控。

  闫锐在中戏的毕业大戏就是任鸣执导的,也是从那时起,“任鸣老师”的称呼沿用至今。在闫锐眼中,任鸣在身体好时是一个激情澎湃给演员做示范的导演,“他不仅示范,而且演得非常到位,他会把人物讲得极其透彻。他有一句点睛的话:高僧只说家常话。”《名优之死》中“活着就是为了唱戏”这句话,是任鸣拎出来的;《我们的荆轲》中的那句,“历史上见”也是他赋予人物的,这两句又何尝不是他生命本体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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