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能静：公主有病，公主命硬

　　我很少看明星的微博。大部分明星的微博都是广告和工作动态的合集，属于铁粉才会关心的范畴。我过了追星的年纪，所以很难理解爱豆发自拍是给粉丝发福利，我确实会觉得你的照片不是漫山遍野搜哪哪都是吗……综上我基本不怎么关注明星，但有一些是会定期去搜的，比如伊能静。

　　要不要谈伊能静，我很挣扎。我挺喜欢伊能静的，但我对她的喜欢跟粉丝对她的喜欢是不一样的，粉丝总觉得我的解读里饱含嘲讽，之前聊刘烨，粉丝就不满意了——有人宽慰我说，哎呀伊能静的粉丝基数怎么能跟刘烨比呢，放心不会有人骂你的。不是，这世界上存在着薛定谔的粉丝，就是平日里你也没觉得这个明星人气有多高，一旦你评价了他，一瞬间，路人都坍塌成了他的粉丝。

　　但我对伊能静真的挺感兴趣的。伊能静的牛逼之处在于，她真的一生有无数个回马枪，《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在三十来岁的时候离婚回到娘家——这在民国时候属于丑闻，哥哥嫂嫂自然觉得这个妹妹是要砸在手里了，但白流苏说，你们以为我完了吗，我还早着呢。这话也能照搬过来形容伊能静。

　　余生也晚。第一次听说伊能静是2008年了，那年的11月11日，伊能静和黄维德爆出在北京的牵手门。然后她跟庾澄庆离婚，离婚的时候她低眉顺眼地说，一切以男方说法为准。

　　我知道她的时候，伊能静已经不太出作品了，比较为人熟知的是一首《念奴娇》，还是因为里面她念错了字，把羽扇纶巾念成了“lun”巾。过气台湾女星又碰上出轨，换如今，谁都觉得她凉了，但没有，她凭借《中国达人秀》的评委身份多少拥有了一些热度，但她更广阔的舞台在互联网上——微博出现了，在微博早期，明星们都还放飞自我，杨幂还会po性感照然后说出“小骚一下”这种话，伊能静这样表达欲旺盛且文笔确实胜同行一筹的，更是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2012年，中国好声音第一季。庾澄庆当导师，大家惊讶地发现这个代表作好像只有《春泥》的歌手，嗓子好，修养好，保养得似乎也不错。因为前夫看起来很不错，所以伊能静要遭受一遍舆论的鞭刑——大意就是庾澄庆怎么会看上她，她怎么跟庾澄庆在一起还要出轨。

　　2013年有个新闻，现在可能很多人淡忘了，但当时很轰动。沈阳有个小商贩叫夏俊峰，跟妻子在马路上摆摊被城管查处，之后发生冲突，夏俊峰用随身携带的切肠刀刺死了城管两名。当时网上的风气跟现在不大一样，对城管对政府的嘲讽和不信任很重，“公知”还是吃香的，被判死刑的夏俊峰受到了很多人的同情——伊能静收他的儿子做义子。她到底是真的出于同情和母性，还是哪哪都要插一脚，至今都没有人说得清楚。

　　2015年，伊能静结婚，新郎是秦昊。这个婚礼当时搞得沸沸扬扬，在普吉岛，新娘伊能静不允许宾客拍照上传到网络上，非要2天后再公开婚礼照片。3月31日，俩人回到北京举行第二场婚宴，《时尚芭莎》总编辑苏芒开心地率先曝光现场照……然后网友发现现场照和伊能静给媒体的照片差得实在是有点多，货不对板。

　　有的明星，属于你知道他可能在经历什么坏事但你看不到她在公众面前狼狈的样子，伊能静属于另一种，她人生的很多个崩坏时刻都被曝光了。比如和黄维德那段其实并不怎么样的恋情。

　　可能是抱着“这样水肿的一个46岁的大妈居然泡到了文艺男神”的心态，伊能静的婚礼很不太平。

　　同年她导演的电影处女作《我是女王》上映，遭遇票房和口碑的双重惨败。

　　惨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我当时有个高中同学去看了，在微博上写了好评艾特伊能静，她亲自回复说“谢谢”。可见好评真的也太少了。

　　2016年，她以高龄产妇的身份生了个女儿，从此她好像就集结了一批孕妈粉，至今她的置顶微博都还是16年初写的，“谨以此文章送给每个想生宝宝的妈妈，人的身体真的有跨越医学理解的范畴，即使医生判了你死刑，都不要轻易放弃……”

　　2017年，她带着她的小女儿米粒上综艺节目“妈妈是超人”，网友指出她跟秦昊的相处模式有问题，她亲自下场写长文反驳——我要说的是，2017年自媒体兴旺发达，她跟秦昊的夫妻关系、她的育儿态度，都给无数情感大v提供了剖析和讨论的素材，伊能静又红了一遍。

　　2018年年初，她在微博上发长文夸奖章子怡。很多人都get了她的文笔。而我对伊能静的感情，已经超越了黑或者粉，也不在意她的文笔到底好不好了（真的讨论一个女明星的文笔就跟讨论女作家的脸一样，都是讲到天花乱坠也没什么用），只有一个词能概括我对她的感受，服气。

　　不能不服。一个无论唱歌跳舞演戏都才华有限（不要提文笔好，真的娱乐圈又不是新概念作文大赛），而美貌显然已经不顶用的，观众口碑也始终都……不怎么样的女明星，能在08年爆出这么难堪的出轨门之后，顽强地制造话题，顽强地再红十年。娱乐圈中还有谁。

　　要知道伊能静现在的微博平均评论数还是两三千，而且我翻看了下，评论一条条的堪称真心实意。

　　我听过很多嘲讽伊能静的段子。有人提议说她应该改名叫“伊不能静”（伊是她的意思），也看到双鱼座的人哀嚎过，伊能静让双鱼座坐实了戏精称号。我本人衷心地没有很喜欢她的歌、她的节目、她的电影、她的做派，但我佩服她的生命力——永远也不肯消停的那种生命力。她是1969年生的，按理说老了或者打针脸肿了也没什么，但她硬是要出来一遍遍跟媒体解释，要健身，要减肥，要在微博上发很多很多自己的美图证明自己永远年轻；她永远能蹭上新闻，没有新闻的时候就制造新闻，她本人简直是一台新闻永动机，有的时候我们本来不知道媒体在胡乱报道她的，是她站出来愤而指责，我才知道……

　　这话说出来很像嘲讽但我真的没有，你们可以放眼看看，同年龄的女明星，谁像她一样还那么活跃在微博上，存在感这么强——刘嘉玲的微博都只有冷冷清清的两百条评论的。除掉天生表达欲就是这么充沛之外，我想另一个原因是，她也知道微博是一个适合她的舞台，明星这份工，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王祖贤都避世多年还要被人拿出来评头论足是不是脸垮了，既然吃这口饭，就索性做到极致，把自己浑身上下的话题都拿出来贩卖。

　　伊能静老是让我想起那种，石板路上的小花，石板不管铺得再密再沉，那些你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小花也能想办法长出来，你一回神发现它怎么又在风里招摇了，那些花颜色普通，不怎么起眼，但就是有种低姿态的生命力。

　　我相信那种生命力不是伊能静心心念念的“读书”给她的，那种生命力应该是儿时的眷村生活，父亲的长期缺席，长年的颠沛流离给她的。一个观察是，特别贫寒的家庭的小孩很难走出来，但一旦走出来了，他们的锋利度和耐受性都会强大到可怕，因为他们的求生意志早就被环境锻炼得很强，等闲的灾难摧毁不了他们，“活下去看看最终的胜负”对他们来说是种本能。

　　聊起伊能静的时候很难回避掉她的身世——当然娱乐圈里也很少有女明星这么爱聊自己的身世了。伊能静本姓吴，伊能是她的日本姓氏，她的生父叫吴敏，籍贯山东，搭着一辆火车到了台湾，和当时的很多国民党老兵一样，坚信自己会回去。吴敏坚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希望将来带个儿子回山东，但伊能静的母亲一连生了七个女儿——最后一个是伊能静。在伊能静出生后，她父亲彻底绝望了，离开了他们母女。而后母亲靠唱歌谋生，带着女儿们嫁到了日本，16岁，伊能静违逆母亲的心意回到台湾发展，开始当艺人。

　　伊能静很多年里都抱着一种“愧疚感”在活，一边觉得如果自己是个儿子父亲就不会离开，她连出生都是错的；另一边又想证明自己跟男孩一样强。伊能静很小就开始跑场子，场子里鱼龙混杂，据说她坐在后台看张爱玲，我没从这个故事里看出她对文学的热爱，但无论这个故事真假，都能感觉到伊能静对自己的生活环境的不屑一顾，以及对那种“更干净更纯粹”的生活的向往。

　　所以很好理解她为什么会苦恋庾澄庆，庾澄庆家世显赫，是云南望族，庾家祖先创办过亚细亚烟草公司，祖父庾恩锡曾任云南省昆明市长，父亲庾家麟是政界资深人士，母亲是京剧名伶张正芬。伊能静跟他耗了十三年，如何被他家里人看不起也要跟他结婚，不一定是出于虚荣——真要谈捞到的好处，恐怕找殷实的商人更好。她是有灰姑娘代入症，她是被酒色财气和言情小说共同熏陶成的女孩子，所以她真心实意地看不上自己目前的生活，目前的圈子，她把自己代入成急需拯救的灰姑娘或者更纯情的白流苏，而模样清俊姿态清贵的庾澄庆就扮演一个“拯救者”形象。

　　她为他写了本书叫《生死遗言》，里面的语言风格我挑一句你们感受一下：“爱上你注定是一场苦恋，我溺在苦里欢喜悲伤。”事实上写这种句子出这种书，敏感的人能预知到这两个人的关系一定出了错，人如果在一段关系里是全然被接纳，全然被爱的，那他是很难想到去写这些的，幸福是磨钝人的感知力的最有效方式。就是因为庾澄庆回应不了她的炽烈，无法供给她对感情的大剂量需求，所以伊能静才会选择书写——类似于作词人发现拨不通情人的号码后，决定写一首歌，让哀愁在他家的收音机里大鸣大放。

　　她就是个既缺乏安全感，又忍不住把很多精力放在爱情、婚姻、家庭上的双鱼座，这种性格按理说跟幸福无缘，就像拿一个没有底的桶去接水，永远也解不了渴。2017年播出《妈妈是超人》节目的时候，很多人发现，秦昊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既不会带小孩，对伊能静的撒娇发嗲也不肯接招，但无论如何，这一次伊能静站出来力挺丈夫——她是对爱永不餍足的人，但到底还是说出了“我爱浪漫，他很务实”这样的话，这让我稍微有些感伤。她折腾那么多年，从庾澄庆到黄维德到秦昊，是真的在为爱而生，但最终她还是认了，不是对秦昊一个人认了，而是认了“别人能给的感情永远填不满她心里的刻度线”这回事。认了才会比较容易满足。

　　伊能静的微博永远有一层岁月静好滤镜。但如果她觉得一切都是真的，是对的，那就是真的，是对的。

　　世界上分两种人，一种拿爱情当粮食，一种拿爱情当甜点。总归是当粮食的那批人容易饿死。

　　我其实一直都不烦伊能静。我觉得她所有的标签就是娱乐圈女明星正常的性格，公主病，需要强烈的关注度，需要大剂量的爱，扮嫩，要当永恒的少女，因为生活体验贫乏而演艺经验丰富所以谈起恋爱来姿态总是略显drama……但这些都没什么。我始终觉得戏精是个中性词，人跟人之间讲究一个相克相生，能治得住戏精的人，大约还觉得他们动不动作死但又不敢死的那股劲挺可爱的。

　　承认自己是个戏精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部分人靠省事维持爱情，靠懂事维持人缘，如果这时候有个人成天作死还活得好好的，其实挺带感的。也许童年父亲离开、寄人篱下的生活真的给她造成了那么深的心理阴影——比如她第一胎是儿子，她要特意跟母亲强调，是儿子；比如她高龄产妇还是拼着命给秦昊生了个女儿，无论伊能静怎么声称那是伟大的爱情，我还是觉得，像是为了让“秦先生”和“秦先生的父母”安心。也许童年的那些事情，不是那么过不去，而是她强行不想让它们过去，娱乐圈里比她童年更狼狈的不少，比她耿耿于怀的没几个，张韶涵那才叫摊上了“极品爹妈”，但张韶涵的姿态比她收敛太多了。很多人其实是习惯拿童年为自己的很多言行做注解——用“童年阴影”这个词开脱自己的种种奇葩言行，我觉得伊能静是有一点点，拿自己的悲惨身世做挡箭牌的意思的。

　　但真的没关系的。作为一个娱乐圈圣斗士，她实在是顽强的代名词。我很难喜欢她但我尊重她，伊能静是很有趣的一个人，比如她在微博上给自己加很多岁月静好的滤镜但同时为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斤斤计较，比如她给自己打造的是粉红色小公主人设，但怎么看她都更像事无巨细的管家婆，比如她那么需要那么多的爱，但她显然是每段关系里付出更多的那一个。

　　伊能静身上不是没有担当的那一面的。

　　十年前她被爆出轨，跟庾澄庆离婚，工作室的声明是“以男方的说法为准”。

　　2015年，庾澄庆重提跟伊能静的离婚隐情。庾澄庆始终是站舆论上风的那个，但是这一番言论，实在是emmm……新闻是这么写的：罕见谈及前妻伊能静，称之前一直有人说伊能静“闲话”，但自己都听不进去，直到“牵手门”才认清事实忍痛离婚。

　　一个女人，从要写《生死遗言》里那么煽情的苦情的句子，到婚内出轨，我不是替伊能静开脱，但身为丈夫的对于这样的微妙变化真的很难一无所知。这段婚姻里只有伊能静一个罪人，但显然不是只有她是过错方。

　　但针对这样的新闻，伊能静写了一段让我觉得还蛮动容的话：无论有什么声音，都不会口出恶言。20多年青春都不易，孩子也大了，我希望他知道，他有世间最美好的父母。各位媒体，依然如七年前，一切以男方说法为准。

　　无论是岁月静好人设不能坍塌，还是时过境迁再下场撕前夫不划算，但是我很喜欢那句，“依然如七年前，一切以男方说法为准”。她是真的爱过他。哪怕是戏精的爱，哪怕这爱有点文艺女青年的自我沉醉，那也是爱。

　　很多女明星是闷声发大财的，跟她同龄的女星很多都比她姿态更优雅好看，伊能静性格其实吃亏，她走的弯路受的苦，大众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她少了许晴那种矜贵感。但福祸所依，她成了一个非常鲜活的励志标签，她真正示范了一个女人只要撑着一口气，无论爱情白日梦摔得多惨，天资又多么有限，都真的能在这个时代广场领到一份奖章。

　　而我总是喜欢那些赌着一口气的人。

　　倪  一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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