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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姜文对房顶有执念

2018-08-01 08:17:25 作者:子鱼ziyu 阅读:载入中…

不止是姜文对房顶有执念

  01

  《邪不压正》里彭于晏光着屁股房顶乱窜的画面给很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很多九零后小孩估计大开眼界,原来还有一种风光叫房顶风光。其实姜文不止在这个片子痴迷于房顶风光,他在早期的片子《阳光灿烂日子》里,就已经痴迷得一塌糊涂了。

  马小军天天房子飞檐走壁,练就一手溜门撬锁的好本事,无意中溜进了米兰的家,开始挥发朦胧浓郁少年情欲。整个片子,有三分之一是人在房上。

  姜文一定上过房,没上过房的人不会有这执念

  我小时候也上过房,虽然没有老北平那么大面积的房顶供我践踏,但我们村的房顶连起来,也颇具规模。我们村子在半山,房顶看人间,向下是渊谷,向上是山峰,春季桃花开的时候,如片片红云点缀在绿海,身在其中,有既孤独热闹感觉

  我小时候淘得出奇,只有我想不到,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儿,上房顶是捉迷藏游戏开发出来的。我们村里有一群跟我一样丫头片子,也不知那些年怎么回事村里人只会生丫头,丫头成了疯,就成了祸患。我领着这群丫头,呼啦啦往这边一通跑,呼啦啦往那边又一通跑,刮大风似的,大人看了就烦。

  有一次我们捉迷藏,人群分两组,一组藏来一组找,我实在无处可藏了,就灵机一动上了房。

  地面那几个地方都玩滥了,连藏到鸡窝都能被找出来。

  这个房顶是村里一对老人的,尖顶,两面坡,老人的房子连着儿子的大房子,在连接处,就出了一个角落。巧的是,角落下面,还长着一棵大杏树,杏树浓密枝叶把这角落遮得严严实实,我往这一坐,就谁也看不见了。

  透过杏树的叶子,看那群丫头在下面跑来跑去,一会儿翻柴棚,一会儿翻鸡窝,找我都快找疯了,心里乐开了花。

  但是开始的得意刺激过后,后来就越来越无聊

  捉迷藏这游戏,很神奇,你藏得不好容易找吧,显着你傻。你藏得太好,别人死活找不到吧,也显着你傻。熬到半路想出来,很尴尬。大叫一声跳出来,啊哈,找不到我吧?

  多没劲

  灰溜溜走出来,嗨,我在这呢,也没劲。

  那天我纠结半天之后,索性就傻到底,死活不出来。

  幸好那大杏树正是结果期,长满了大杏子,都是香白杏,我一会儿揪一个,一会儿揪一个,不知不觉就吃了十几颗。

  这帮人找了一通找不到,太阳可就沉了下去,西山晚霞漫天。村中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响起,各家父母招呼孩子回家吃饭了。

  这群丫头就商量,咱们先不找了,估计她在哪个旮旯睡着了,明天大不了一人喝她一碗凉水

  小时候玩游戏,什么游戏输了都是挨罚喝凉水,蹦大步输了,喝凉水,跳皮筋输了,喝凉水,玩纸牌输了,喝凉水.....

  有一次我们玩纸牌,在一个老爷爷大门口,玩输的就去喝老爷水缸里的凉水,结果一下午,我们把老爷爷的一缸水都喝光了,老爷爷下地回来要做饭,没水,气得在街头骂了一个时辰

  这群丫头散了后,我妈也吆喝我了,我从房上悄咪咪地下来。

  那天晚饭我妈做的玉米粥和烙大饼,她还炒了一大碗虾皮子倭瓜片。我吃香白杏吃得倒了牙,一口大饼吃不了,就只喝粥吃瓜片。我妈还好奇,这丫头今天怎么了,不吃干的,光喝稀的。

  打那以后,我就经常上房。

  我这人淘的时候,恨不得把蚂蚁武装军队去上阵杀敌,需要安静的时候,也极其好静。静的时候,就是读书。

  房顶的人生是一种出尘的人生,特别适合爱幻想的人,也特别适合“不得志”的人,小孩子都有一种“不得志”感。因为被大人压制,常感觉憋屈。

  房顶与地面,虽然只数米之差,但那风景完全不一样的。那是一种君临天下,是一览众山小,是一种全知全能视角,世相都被缩小了,你一览无余,很过瘾

  学校有个图书室,老师只给了我一把钥匙,我可以随便看里面的书,我的很多书是在房顶看完的。

  我上房看书,一般要做一番准备,拿一个软软的屁股垫,拿一杯白开水,有时候还拿一个栗花编的大蚊香。清风徐徐,四野开阔。云都离你特别近,仿佛单为你变幻莫测,只讨好你一人似的。

  书中的故事感人,我在房顶看了全套的琼瑶小说眼泪攒着一起流,能变成房檐的雨。那时候也不懂三观不三观的,当紫菱说“她只是没了一条腿,我却没了爱情”这种话时完全看不出有啥不妥,就是站在主人翁立场问题主人翁之外,全是坏人

  02

  我在房顶破过一次“案”。

  有一次我正在一户人家的房顶看书看得入迷呢,听见鸡的惨叫声。低头一望,原来是这家男女主人在杀鸡。一只红翎子大公鸡女主人紧紧抓住翅膀根儿,男主人拿着一把菜刀,他只那么轻轻一抹,就抹掉了鸡的脑袋。没了脑袋的鸡在地下弹挣了一会儿,才渐渐死去。

  两口子收拾鸡,配合默契男人管拔毛,女人管浇开水。俩人都不说话,一点交流没有,只是不时看看大门。

  大门关得死死的。

  鸡收拾干净,没一会儿厨房就传出了滋啦滋啦、锵啷锵啷炒鸡肉声音,再过一会儿,鸡肉的香气就飘出来了。

  我在房顶馋得直流口水,实在看不下去书,只好悄咪咪从房上下来。

  回家路上,心里想的全是那只鸡,要是我妈晚上也炖鸡就好了。

  可惜那天我妈没炖鸡,又是吃的小米粥拌豆腐

  我的胃口很不好。

  村里人晚上吃完饭都出来纳凉,只见一个大妈夜色中找鸡,她打着手电筒,这个旮旯照照,那个旮旯照照,嘴里还咕咕咕咕地叫着,样子着急

  大妈见人就打听,“见着我家那黑尾巴大公鸡没有?”

  “没有。”

  “就我家那最胖的,最凶的大公鸡,好像丢了。”

  “......整个脖子通红,整个尾巴漆黑那个,没见着?”

  “没有。”

  脖子红的,尾巴黑的......我脑子轰然一响,不就是被那两口子杀的那只么......原来那是只偷来的鸡啊!

  我溜溜达达凑到大妈旁边,偷偷地告诉她,大妈,你去xx家的西柴棚看看,里面有一只尼龙袋......

  大妈二话不说就往那家跑,到他家直奔西柴棚而去,到那里就拎出来了一只尼龙袋,袋子里全是鸡毛

  大妈发了飚,跳着脚开始骂人。

  “臭不要脸的,那是我压蛋儿的公鸡,你们这对馋老巴.....”

  吃瓜群众早到了,夫妻俩被骂得脸红脖子粗,开始还不承认,说是自家的,大妈把鸡毛抖落出来,简单一摆,红脖子,黑尾巴,都能摆出来。

  在农村,各家的牲畜,像各家的人一样好认。

  最后那家人只好赔了一百块钱了事。

  这件事,线索由我提供的细节最终还是暴露出来,那两口子很多年都不待见我。

  不过,他们到现在估计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看到他们作案全过程的。

  03

  房顶也是我最好的离家出走避难所。

  我小时候经常离家出走,以此表示我对我妈的反抗。我和我妈相爱相杀,我一直不知道我妈怕什么,八岁那年攒了五块钱第一次逃回爷爷家,那一次才知道我妈很怕我离家出走。既如此,我就经常拿这个办法“制”她。

  我小时候挨揍的理由千奇百怪,大多数是我妈让我看弟弟我懒得看偷跑出去玩,或者像上文那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事。

  比如村里一个特别不孝儿媳妇虐待婆婆。那婆婆特别穷,没钱买油吃,去捡人家地里遗落的花生。从早捡到晚,也只能捡二三斤。

  婆婆好不容易捡了十几斤,却被儿媳妇大摇大摆拿走了。儿媳妇回家放了点花椒大料盐巴煮了一锅,自己一家人吃得不亦乐乎

  花生吃多了,两个孩子都吃拉了稀,还把屎拉在了奶奶的大门口(在此特别科普,新鲜生花生吃多会拉肚子,并不是会便秘)。

  我看着气不过,就把屎用铁锨铲走。然后跑到儿媳妇家的菜园子门口挖了个陷阱,把屎放进去,再把陷阱掩饰好。媳妇早起去摘瓜,一脚掉到陷阱里,蹭了一身屎。

  这事,被好事者告发,媳妇找上门,我妈为了给人一个“交代”,把我好一顿打。

  挨这种打,皮是疼的,心是乐的。

  但我这人,有一个毛病,不能被冤枉。谁冤枉我,我就能跟人拼命,并且非报复回来不可,大有《延禧攻略》里魏璎珞那股劲头

  有一次一个邻居家丢了五十块钱,邻居非说是我偷的,理由是那天只有我去过她家。

  邻居找到我妈告状,我妈不分青红皂白又打我。我哇哇大叫,为自己辩解。我妈死活不听。

  其实那天我只是去她家喊她的小女儿出来玩,门槛子上站了一下就走了。

  我妈那天把我打狠了,下手没轻重胳膊都被扭错位了。

  我气得要爆炸,一赌气离家出走了。

  根据多年经验,离家出走不能真走,走到外面真混不下去,也只能吓吓她。

  我拿着几个核桃上了自家房顶。天黑了,月亮出来了,是一轮细尾巴弦月。我妈找不到我,开始着急。她到大街上挨家挨户去问,把我经常玩的小伙伴家都找一遍。问过谁家,谁家的人就跟着她一起找。冤枉我的邻居也跟着找。

  我看着这群人,一会儿上村头,一会儿上村尾,心里很解气。

  为了找我,我妈还找来了会算命的四大爷。四大爷在我家院子里煞有介事地掐手指头,说孩子水命,水往东流,先上东边看看去吧。

  我被四大爷的胡扯气乐,捡起房子上的一个土坷垃就照着他的脑袋扔了过去。土坷垃变成细土在四大爷浓密的头发里纷纷滑落,引得四大爷一阵拍打。

  但仍然没人发现我。

  终于,我的冤屈还是得以昭雪,邻居的男主人下班回来说,他一人在家的时候,有个小卖部老板上门收账,他买烟赊过四十块钱,拿着老婆的五十块钱还账了。

  我看我妈被我遛得差不多了,就顺着房顶往外走,一直走到村口,从房上下来,再从村子大路假装往家走。

  正好迎面撞上找我的队伍,我妈把我搂在怀里激动得直哭。

  我扎在妈妈温暖胸膛里,感觉难得的幸福

  挨打多的孩子常常觉得自己不被爱。

  我编瞎话说是打算远走高飞来着,走到镇上,觉得为这点事不值当的,就又回来了。

  我小时候的混蛋历史可以写本书。我总觉得一个人要是没有过一两次离家出走的经历,那简直不叫有童年。我那些小伙伴几乎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大人好像对孩子离家出走最深恶痛绝。一提起来,就要咬牙切齿。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孩子是他们的私有物品,不能有反抗意识。一反抗,就挑战了他们的权威,况且孩子是弱者,他们又真爱孩子,被心爱的弱者抛弃,一般人接受不了

  04

  我彻底不敢上房顶,是在初一那年。有一次,我又拿了本小说上了房顶,正读得津津有味,感觉后腰凉飕飕的,还有一股子生鸡蛋的腥气味儿。

  我不动声色回头一看,妈呀,一条大花蛇。那蛇正盘着个身子,扬着个脑袋,头一点一点地看着我,它那双眼睛,黑幽幽,晶晶亮.....

  我一跃而起,哇哇叫着开始跑。踩着房檐一路上了房脊,从这家房脊跳到那家房脊,一边跑一遍喊,蛇呀,蛇呀——

  全村人都被我喊出来了,我跑慌了心神,不知道从哪里下去好,就一直在房顶上乱蹿。

  最后书也丢了,终于跳上了一家人的平房,那家人平房上晾满了花生,花生在脚下骨碌碌乱转,我像踩上了千万只小轮子

  最后终于一脚没踩稳,从平房上掉下来了。那一瞬间,感觉我的屁股都被摔碎了。

  全村人都到了。大家一问,才知道我是被蛇吓的。

  蛇的“主人”问我,是不是红身子,带黑斑纹?细擀面杖那么粗?眼睛还挺大?

  我说是是是是。

  “主人”说,那是他家的保家蛇,都十好几年了。

  “那蛇没毒,估计就是看你太淘了,吓唬吓唬你。”主人有点幸灾乐祸感。

  05

  我这人,虽然贼胆包天,但是真怕蛇,从那以后,再也不敢上房了。

  我常常觉得我女儿一代人童年很枯燥,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有。要么就是无休无止的兴趣班。他们活得很精致,就是差点儿接地气。不知道她长大了,有什么惊天动地回忆填充脑海

  当年我回村里当村主任的时候,村里很多人不认识我了,只要有人一说,从房上掉下来那个,大家就都知道了。

  我小时候的混蛋历史真的罄竹难书。全村人在一起,能给我拼凑出一个批斗大会

  一晃,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看《邪不压正》的时候,老走神,老想起我小时候房上的时光

  房上的风光真的挺美的。

  往事不可追,我现在别说上房,上炕都费劲了。身子骨由当年的身轻如燕,变成了蠢笨如猪。

  我打算去减肥,咪蒙都瘦了,我也要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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