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香囊,抖出我身边的叛徒。
01
陈同迅速跃下马,俯身蹲在白元身边,喃喃道:“皇上,白元……应该是服毒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掐白元的人中。
只见白元艰难地蠕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将息的微弱目光,愧疚地看向皇上。
他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像呕吐那样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吐出一个字。
然后,白元像是用尽全力一般,颤抖着手,缓慢地从衣襟处探进怀里。
他艰难地摸索着,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便朝着皇上和我的方向,慢慢摊开掌心。
我猛地睁大眼睛,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再次定睛看去,心在瞬间缩成一团。
没错!
白元的手里,正是那个断了穗子的香囊。
很精巧细致的香囊,浅绿色的锦缎上,绣着蝶恋花的图案。
02
白元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擎着一只手,保持着古怪的姿势。
片刻后,他的头猛地一歪,手颓然垂下来。
那香囊,也掉落在了地上。
陈同伸手试了试白元的鼻息,对皇上摇了摇头,语气低沉:“皇上,他……死了!”
他凝视着白元,顿了一下又道:“看样子,服用的药量很大……”
我惊恐地看向白元,但见他口鼻处流出的血,几乎是黑色的。脸颊和额头上,也现出一块块黑斑。
陈同从地上捡起那个香囊,目光诧异地审视着,不解地自言自语道:“白元……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也紧紧盯着白元,却是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接过香囊,又缓缓拿出那缕浅黄色的穗子,置于面前,低声对皇上道:“这香囊的穗子,在臣妾这儿……是臣妾落水那晚,从凶手的腰间扯下来的!”
03
皇上和陈同,一起震惊地看向我。
陈同很快蹙眉问道:“蕙贵妃娘娘的意思,白元这是……畏罪自杀?”
我怔了一下,未置可否。
就在这时,红漆大船停在了江边。
我向船上看了一眼,才沉声道:“本宫认为,白元如果害怕罪行败露,完全可以逃走。何必在临死前跑来一趟,当着皇上的面服毒自杀?”
皇上醒悟过来,很快便接过话说:“蕙贵妃说的有道理……陈同,传苏太医下来,辨别一下白元服用的,到底是什么毒药,又约莫是什么时辰服用的!”
陈同应着,立刻起身上船。
04
我这才知道,在我落水之后,皇上派人骑快马回京,把苏太医接了过来。同时,也另调来了二十余名侍卫,一起找寻我的下落。
一身便装的苏太医,很快便跟着陈同下了船,脚步匆匆地来到白元身边。
他俯下身子,仔细检查良久,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谨慎道:“皇上,白侍卫中毒的症状,看似服用了砒霜,但实际上……却像是在江湖流寇间流传的毒龙丸……微臣在多年前,曾经遇见过。
这药服用后,同样口鼻出血,腹痛抽搐,但一般半个时辰后,毒性才会发作。发作后,很快即可让人丧命,没有解药……而且,毒发后,身上和脸上,会出现这样的黑色斑块……”
05
半个时辰才能发作?
也就是说,白元在过来见皇上之前,就已经服了毒。
可他明明是到江边之后,才确信皇上已经找到了我。
在这之前,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尚不断定我是否安然无恙回到皇上身边,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暴露,又怎么会提前服毒自杀?
而且,白元临死前拿出香囊的举动,好像是幡然醒悟,想要告诉皇上和我,他就是那晚推我入江的凶手。
所以,白元应该不是自杀,而是有人给他下了毒,想要杀他灭口。
这么说来,我之前的猜测没错。
我和白元无冤无仇,他把我推下水,不过是受人所托,或者被人胁迫。
而那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皇上的行踪。得知我没有死,而且已经被皇上找到后,害怕皇上通过白元,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真凶。
所以,便干脆给白元下了毒,让他永远缄口。
06
我的眼前,闪现出那个脸上有伤疤的中年男人,想起他那天对白元颐指气使的样子。
白元的死,一定和他有关!
之前我听到的那几句断断续续语焉不详的话,这会儿也很容易解释了。
他让白元推我入江,后来,因为不确定我是否已经葬身江底,又忌惮皇上亲自带人搜寻我的下落,所以便让白元全力以赴,一定赶在皇上之前找到我,并除掉我。
而现在,发现我还活着并已经安全回到皇上身边,他便对白元动了杀心。
看来,我真的是低估了对方的缜密和狠毒。
这么一来,我被人推下江的事,到白元这儿,线索就彻底断了。
白元死了,幕后真凶,难道就这样溜之大吉吗?
那个中年男人到底是谁?我之前从没有见过他,素昧平生,他又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很可能,他也只是白元和真凶之间的传话筒。
真凶到底是谁?
07
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皇上,这会儿脸色阴沉地看着白元蜷缩成一团的尸体,冷冷地说:“果然是监守自盗……传旨下去,严查白元这段时间的行踪,看看他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陈同诺诺应着,目光复杂地看了皇上一眼,低声道:“皇上,这么说来,那晚也应该是白元,在茶水中掺了安神催眠的药物……”
闻到此言,我倏然转头,愕然不已地看着陈同。
陈同何等乖觉,很快便斟词酌句,把那晚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那天晚上,我因为接连几天的劳心劳力,早早睡了。
船上的其他人,却都因为江上的一轮明月兴奋不已,毫无睡意。
于是,冬岑和冬卉便烹了茶端上来,皇上和陈同白元,以及另外几个侍卫,都坐在船舱外,喝茶赏月。
一直到二更时分,才一一散去,回到船舱的房间里歇息。
08
一直到天色微明时,皇上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他大喊着“来人”,与此同时,疯了一般冲出船舱。
众人这才都醒过来,分散到船上的各个位置,四处寻找。
最后,白元在船尾“发现”我的帕子,急忙告知了皇上,确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落”江中。
而前一晚,刚好是白元值夜。
面对皇上的震怒,白元苦苦辩解,说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在值夜的时候睡着了。
皇上就觉得蹊跷,为什么船上的人,包括白元,也包括自己,那晚都睡得不省人事。
他当时便怀疑,前一晚的茶水里,有人掺了安神催眠的药物。
而我落水的原因,也定然不会是自己失足那么简单。
这段时间,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找寻我的下落上,还没来得及追究细查这件事。
现在看来,竟然是白元。
那晚,他根本没有喝那茶水,却也装作沉睡不醒的样子,以此来掩人耳目,逃脱罪责。
09
我静默半晌,努力压制心中翻涌的震惊与恐惧。
怪不得当时只有我听到船尾处的哭声,怪不得我落水时发出那么大的动静,皇上和陈同他们却都毫不知情。
如此胆大包天,竟连皇上的茶水里,都敢下药。
正是因为随行的人员,都是再信任不过的心腹,所以皇上怕是和我一样,也掉以轻心了。
还好,对方这次只是冲着我来,万一……我后怕不已,感觉皮肤上都惊出了一片酥麻麻的感觉。
猛然间想到,那晚船上清醒的人,除了我和白元,还有第三个人。
就是在船尾处啜泣,引我走出船舱的女子。
想到陈同说那晚他们喝的茶水,是冬岑和冬卉所烹,我的心,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重到无法呼吸。
不出所料,她们俩中的一个,应该是白元的同谋。
我最信任的两个宫女,其中的一个,竟是害我的凶手的同谋。
单是这么想想,我就觉得心碎不已。
10
皇上命令两个小侍卫下船,处理白元的尸体。
然后,便带着我、陈同、秋苓和苏太医一行,上了船。
不用说,船上的冬岑和冬卉,看到我平安归来,都是又惊又喜。
她们俩双双奔过来拥住我,喜极而泣。冬卉更是直接呜咽成声:“娘娘,您终于回来了,吓死奴婢了……”
而冬岑,也是不停地抹着眼泪,紧紧地搀扶着我,好像怕我再丢了一般。
我冷眼旁观,倒也看不出谁是真心实意,谁是虚情假意。
但此时此刻,在面对冬岑和冬卉时,我的心里,除了悲凉,再不复往日的喜悦和温暖。
我指着秋苓,简单地向她们介绍了一句:“这位秋苓姑娘,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你们好生带她下去歇着,然后过来见本宫!”
或许是亲眼目睹白元的暴毙身亡受到了惊吓,抑或是初来乍到尚且陌生,这会儿的秋苓,不复往日和我在一起时的活泼爽朗。
她怯怯地看了我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跟着冬岑和冬卉,进了船舱。
11
我之所以支开秋苓,是想独自一人审问冬岑和冬卉。
即便事到如今,证据确凿,我也依然不相信她们中的一个,会真的害我。
总觉得,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难言之隐。
所以,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秋苓。
和秋苓相处的这些日子,我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她确实心地善良,也是真的一心想要救我帮我。
但对于她,我依然心存疑虑。
她为什么会舍弃自己生活多年的故乡,毫不犹豫地答应跟我进宫?
一个农家姑娘,在面对皇上时,又怎么会有那么得体的举止和礼仪?
她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倒像是筹谋已久,早就等着能有机会进宫一般。
所以,尽管她救了我,我满怀感激,也会全力回报,但还是会对她有所保留,有所防范。
也是通过这次落水事件,让我吃一堑长一智,明白无论什么时候,防人之心都不可无。
12
冬岑和冬卉安置好秋苓后,很快就过来了。
我带着她们俩,径直进了我在船上的房间。
这会儿,皇上和陈同去商议布置追查白元之死的真相,倒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进了房间,冬岑和冬卉立刻忙活开了,一个端了热水,另一个拿了帕子,想要给我梳洗。
却被我阻止了。我语气严肃地命令道:“都放下,本宫有要紧事问你们!”
可能我很少对她们这般严厉,再加上我的脸色,也让冬岑和冬卉意识到了什么。
她们俩面面相觑,原本兴奋喜悦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不安起来。
我紧紧地盯着她们俩,把白元留下的那个香囊,和那截断掉的穗子,都一起拿了出来。
然后,我一边打量着穗子上面的绿松石珠子,一边淡然地问道:“说吧,这个香囊,是你们俩谁做的?”
冬卉目瞪口呆,愣了一下,吃惊地从我手里接过那个香囊。
她迟疑地审视了半晌,便把诧异的目光,投向身边的冬岑。
而冬岑,则面如死灰般,目光闪烁地盯着我手上的香囊穗子,噤若寒蝉,也不敢和我对视。
13
我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失望之下,声音禁不住陡然提高:“别想抵赖,这绿松石珠子,只有你们俩有,而这香囊的布料,也是内务府专门给霁月殿送的浮光锦,本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出来……之所以问你们俩,不过是想给你们个机会!”
说完,我不再看她们,而是把目光移向房间一侧。
窗外,夕阳西下,江水浩渺。
身边一片死寂,我听不到冬岑和冬卉的任何动静,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片刻后,只听“噗通”一声。
我回过头,看到冬岑,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她膝行几步,爬到我面前,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泣不成声地说:“娘娘,这香囊……是奴婢做了……送给陈同,陈侍卫的,奴婢错了……奴婢不该私相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