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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读后感精选10篇

2018-01-16 21:51: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回望》读后感精选10篇

  《回望》是一本由金宇澄著作,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49.00元,页数:356,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回望》读后感(一):深翻于记忆的地层之间

  继长篇小说《繁花》之后,金宇澄于2017年初推出了非虚构叙事集《回望》(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如果说《繁花》让人沉醉于1960至1990年代上海的无数个传奇故事中,那么《回望》则将视角回撤到作者生命之根里,深情了回望“父母”一代的人生经历。在《回望》中,金宇澄旁搜博采各类图文资料,包括父母的照片、书信、日记以及相关学术著作,以近乎科学研究方式各式各样的记忆断片中“缀合”了父母“密密麻麻的一生”。用他自己的话说,此书旨在“远看一个普通青年人,如何应对他的时代,经历血与牺牲,接受错综复杂境遇历史宿命,面对选择,从青春直到晚年”(第342页)。金宇澄父母的一生,恰好完整经历了二十世纪中国最为波澜壮阔的一段时光。因此,个体在岁月沧桑中的 “境遇”及其“应对”与“选择”,也就天然地与某种历史的图式与势能联结在了一起,从而使得对于个体经历的讲述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个”的价值,而具有了一种“群”的意义。书中的“回望”虽止步于“文革”爆发,远未彻底完成,但父母一辈所经历的哀乐人生与寂寞历史,却早已被拓展蔓生的细节勾勒得动人心魄,况味悲辛。而这部深翻于记忆地层之间的作品,也为后来者提供了若干凝视历史的门径与支点。

  重新打开个体与历史的“紧张时刻

  金宇澄的父亲金若望出生于江苏黎里的没落地主家庭,他的学生时代随着“抗战”的全面爆发而提前结束。他曾是“华东人民武装抗日义勇军”的成员,“皖南事变”后转移至上海成为了一名中共地下情报工作人员。1942年日共地下组织在东京暴露,亦即著名的“佐尔格案”发生之后,中共上海情报科的日裔中共党员中西功和西里龙夫被捕,并供出了与他们有联系的南京、上海两地情报人员。金若望因此被日军逮捕,在经历了严刑拷打与刑讯逼供之后,侥幸保住了性命,开始了疾患交加的牢狱生活。1944年,他虽借“重病保外治疗”的方式得以出狱,但终其一生却都难以摆脱曾经“叛党”与“变节”的猜疑。自1955年因“潘汉年案”被重新隔离审查之后,他十余年来数度申诉,其间也不免再次惹上牢狱之灾。 在《回望》中,金宇澄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讲述了父亲跌宕起伏的传奇经历,尤其是父亲突然被捕接受刑讯一节,节奏紧凑,令人屏息,格外可见金宇澄的文字功力。当然,历史本身的紧张感也跃然纸上。值得注意的是,金若望的经历固然传奇,但在金宇澄的笔下却一丝一毫都未沾染时下谍战剧的媚俗气息。从写法上来看,作者的态度是极为严肃认真的,甚至把对于父亲的温情都压在了纸背之下。他在文本中直接插入了大量文献资料,“材料名称、出处都放在引文前面,既像是引、也像是注,很有意思。有点像围绕一件事七嘴八舌的插话、讨论”(《金宇澄:文学就是回望》,《南方都市报》2017年1月8日)。他让材料之间互证、互补甚至互驳,尽力还原了记忆的原生态、参差性与“在场感”,从而形成了一部所谓的记忆“毛边本”。比如,对于日籍中共党员中西功,书中罗列出了截然相反的评价:《党的文献》指出中西功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即使被捕入狱也坚持进行英勇斗争;而《吴成方谈话摘要》(注:吴成方是金若望从事地下工作时期领导)则指出中西功等人情报的价值极为有限,是后来被夸大了的;父亲在“抗战时期上海情报史座谈会”发言中又提到,中西功被捕后对情报部门地下党员造成了事实上伤害,应当给予客观评价,不能隐恶扬善、不分是非。这些历史材料的对读,让读者尽可能体会到历史内里的丰富性。但与材料的丰赡相比,金宇澄的笔法却极为克制,并未轻易给出只字评价。即便这里直接涉及到了自己父亲的政治声誉,他也是抱着一种“实录”的史传精神,留给读者进入、理解与评判历史的自主空间。 所谓“历史”,往往并非均质连续的时间河流,而是产生于人与史互动的紧张瞬间,特别是那些个人遭遇外部世界时拼搏挣扎的瞬间。在历史书写中,这些有待讲述和清理的动态瞬间通常包含了最大的容量与延展空间。因此,记忆中的“紧张瞬间”也就成为了历史中的“关键时刻”。只有在回望这些瞬间时,历史才是在场的。《回望》中关于父亲的讲述,便是对于这些“紧张瞬间”的重新打开。其间打开的是个体的生命史,同时也是二十世纪中国的“大时代”,更是浮沉于“大时代”的沟壑中的人的境遇与选择。 当然,紧张感虽是一种历史书写的动力,但其表现形式却并非仅有高度戏剧化的命运这一种。与父亲命悬一线的生命“瞬间”相比,母亲口述只是“记录了一个普通上海女孩的时光之变”(第342页)。金宇澄的母亲本名“姚志新”,小学时改名“姚美珍”,初二时自己改作单名“云”。在几十年后,她曾经感慨,“这个名字彷徨无定之意,名如其人”(第185页)。她的人生经历的重述,便构成了对于另外一种形式的“紧张瞬间”的打开与呈现。 母亲的人生故事虽然平淡不少,却依然由与大历史互动的“紧张瞬间”构筑。母亲一节,以“我”的口吻自述,风格一变,平稳沉静。母亲姚云就读于上海建承中学时,因与投身革命初恋情人唐凌生有书信往来,被日军搜捕,情急之下决定潜逃出上海,投奔新四军。结果临走之前计划泄露,在咖啡馆被大哥带走,未能离沪。1949年大学毕业前夕,她决心于复旦大学肄业,报名参加华东军事政治大学的“短期训练班”,理由是“以往因我没有离沪,影响了投身革命的热情,这次要下决心改造思想,适应形势”(第246页)。个人必须适应历史形势,虽然她与革命的形势始终有疏离之感。在南京集训期间,她日夜想要离开军营,回归上海的平静生活。如愿返沪工作之后,她参加了1957年的机关干部下乡劳动锻炼,经历了她前所未知的农村光景。而最让人触动心弦的,莫过于1955年丈夫金若望因牵涉“潘汉年案”被突然带走时的天崩地裂之感。这些“紧张瞬间”真实再现了一位普通上海小姐进入历史的节点、方式与姿态。换言之,这便是属于她的历史。在沉静的回望之际,原子化的“个体”取代了历史的“主体”,在国族叙事的裂隙处,打捞出了或隐或现的细部,在个人与时代之间,弥合出了一份专属的历史记忆。 金宇澄的父母一辈无法自外于大时代的历史浮沉,既承受着历史偶然性的塑造,同时也发挥着笃定活泼生命力,仿若在激流中游泳,出落成“热爱生活的一对”。只是如此独异的个人史与家庭史,能否足以引起读者的共鸣呢?亦即读者能否顺利进入金宇澄营构的“历史现场”呢?答案肯定的。《回望》中留存的这些与时代共生的“紧张瞬间”以及其间蕴含的记忆与情感,实打实地构成了读者共鸣的精神基础。这些过往的细节,通过时间的沉淀与内省式的回望,铸成一个又一个有意义的标本。在个人的渺小命运背后,包孕着历史的教训人性的原理——无论是隐蔽战线工作者群体的历史评价问题,还是对于普通人与革命事业的疏离隔膜应当如何看待,以及人性在具体的微观情景中的善恶交织需要如何判定,等等——这些都构成了纸面背后直指人心巨大力量。它们既是极为具体的与历史的,又是及其超越的与现实的。金宇澄的好处在于,他选择了最为克制的笔法,但同时并未放弃极为敏锐的历史感觉。通过呈现这些与历史逻辑相纠缠的个人经验,他将这些“紧张瞬间”上升为了一种读者进入历史的有效通道。

  在“语言”中回望

  尽管意在“非虚构”,但《回望》仍是一部由语言构筑起来的作品。而书中那些“紧张瞬间”与读者之间通电传导,靠的也正是“语言”。也就是说,《回望》归根结底不是一部历史学家的学术著作——虽然此书具有鲜明的历史品格,而是一部作家通过语言进入历史的尝试之作。因为凸显了“语言”的重要性,恰恰并未使得此书的价值大打折扣,相反,还为当下的历史书写提供了一份难得的经验。 在通过文献资料了解与拼合父辈生活的过程中,金宇澄觉察到呈现历史的“真相”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一截昔时光影的‘积藓残碑’,复杂文献漫漶凝结,时显时隐,于当事者言,仍如海上冰山那样触目……那样无法忘怀”(第119页)。云烟往事化作“零缣断素”,难以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不过,与材料的不完整性相比,对“语言”本身的质疑则更为根本和致命。 书中最让人扼腕叹息的便是父亲数十年来申诉自身清白的蹉跎岁月。而父亲的悲剧命运,源于被日军审判时口供最后数行的问答: 问:你今后干什么? 答:回《先导》去。 问:今后愿为南京政府和平文化工作么? 答:愿做和平文化工作。 口供中的一个“愿”字,在脱离了具体语境之后,被发挥为“变节”的证据。金宇澄在此极为贴切地引用了罗兰·巴特的一段话:“自己不能证实自己,这是语言的不幸(但也可能是语言的乐趣)。语言的实质可能就是这种无能为力,或者,用一种肯定的方式说:语言在性质上是虚幻的。为了试着使语言变得不那么虚幻,必须有一个巨大的测量装置:求助于逻辑。或者,再没有逻辑的情况下,求助于誓言。”(第115-116页)在逻辑幽暗、誓言失信的时刻,还有什么力量能够证明自己呢?金父厚厚的申诉材料“欲诉无门”,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正是在数十年后的《回望》里,在满溢的细节互证中,读者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还他一个公道。而“公道”的最终得来所凭靠的正是曾经一度构陷于他的“语言”。语言的本质或许是虚幻的,但语言在特定的时刻,仍会建构出某种“无能的力量”,改变历史的本来行迹。 在金宇澄回望父母的青春时代时,难免也回忆起属于自己的往昔岁月。金宇澄1969年赴东北插队,在家信中写下了看到大批犯人被整队押上卡车时的震惊体验。时隔数十年之后,通过阅读父亲1942年的狱中通信与1953年的调查监狱制度报告,他才发现父亲的经验与他的经验竟然高度重合。而他与父辈一样,都曾在暗夜或黎明,艰辛地劳作,无望地奔跑,两代人的身影交叠难分彼此。“一些简单的词语,如频繁出现的‘写交代’‘写申诉’,会油然融入到我少年时期的记忆碎片里”(第344页),通过“阅读”父母的照片、信件与日记,“写作”曾经的过往与共同的经验,在“语言”的整理与生产中,金宇澄让历史变得可以可触、可感、可亲、可怨。 正如金宇澄所说,文学的本质便是回望。照片中的父母“那时年轻,多有神采,凝视前方的人生,仿佛无一丝忧愁”(第13页)。可是时间的箭矢拼命往前,一转身便已到了“回望”的年纪。“仿佛只有回望,才是生命的价值”(第342页)。时间的箭矢回转,撤回内心,送来了沉积的过往经验,因此文学才有了可供耕耘的土壤。而只有在语言的遗存中,历史的共通感才得以建立,“无能的力量”才得以发挥。如果说“语言”本身并不具备把握自身与呈现自我的能力的话,那么作家对于“语言”的自觉与激活则使其这一功能的实现成为了现实。当面对纷繁复杂的历史事实与历史经验时,需要的不仅有“正视一切历史事实”的道德勇气,还要有通过语言感知历史经验的技艺与修养。而《回望》正是在这一方向上做出了一份属于当代中国文学的努力。这无疑是金宇澄在《繁花》之后的又一卓异贡献。 《回望》不仅在内容上对于相关主题的书写做出了推进,在形式上也可圈可点。全书的主体部分既有金宇澄讲述的父亲的故事,也是对于母亲口述的记录,还有若干第一人称的叙写。这样的三重叙事角度的“合奏”,使得历史的多元面向得以呈现。同时,必须说明的是,这并非是作家的故意“炫技”,而是书写对象的内在要求使然。可以说,全书的结构既十分精巧别致,也非常自然而然。这是每个人生命的展开过程中,记忆自然层累的结果,也是两代中国人情感与记忆的沟通与契合的见证。金宇澄为他所“回望”的历史找到了最佳的“回望”之道,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历史使命之一种,也拓展与确认了文学所应担当的使命之一斑。而这,当然也是当代中国文学的一份重要收获

  《回望》读后感(二):人生,岂止是一步三回头

  文/夏丽柠

  纳博科夫在自传《说吧,记忆》里写道:“我们的存在不过是两次永恒黑暗之间一道短暂的光线,与生前所处的黑暗相比,我们更惧怕生活将我们引向黑暗。”

  在金宇澄的最新散文集《回望》里,我们恰好看见了用这黑暗诠释的热爱与勇敢。这位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在卷首写着“献给冬的孤独,夏的别离”。近十五万字的父母回忆录,却以季节为始。可见,金宇澄的着眼点并非私家历史,而是如他书末所言,“如果我们回望,留取样本,是有意义的。”诚然,金家父母以及他们记忆中的人,就像夜空里的流星,皆是星群里的一颗。

  王开岭说过,“没有雪的冬天,还有季节的尊严吗?”那么没有坎坷的人生,也无法保持做人的尊严吧。

  尽管金宇澄以“一切归于平静”开篇,可他这样描写父亲,“他的两颊早有了老年斑,这位昔日的抗日志士,已经失去敏锐谈锋”; 他这样描写母亲,“母亲耳聋,不习惯助听器,膝上堆着报纸和一本《中国老年》杂志”。

  我们仿佛看见黑暗正在拖拽两位老者,而小儿子金宇澄以及读者却都迫不急待地想听他们说说年轻时代,说说他们如何顽强地热爱生活。“说吧,记忆”像一道咒语,在书中的口述、书信和照片的丛林里低回。28岁做记者的父亲和20岁在复旦读中文系的母亲的太湖留影,真美。

  “父亲九十岁那年,我家三代人,三辆车,沿沪青平公路、朱家角、金泽、芦墟,看望我们的故乡:吴江黎里镇。”金父是黎里的四进清代老宅走出来的少年。去嘉兴读高中,在一包铜板里发现了“一枚铸有镰刀斧头交叉图案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制钱。”后来,他加入中共秘密情报系统,化名程维德。他的人生传奇毫不逊色于麦家的谍战小说《风声》或是《解密》。金宇澄将关于父亲的篇章取名为“黎里∙维德∙黎里”。人生是个圆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对英雄人物顶礼膜拜的同时,我们不得不为金父被日宪兵抓捕入狱,后又因潘汉年案牵连再次入狱的经历而悲痛不已。谁知,就在生命遭遇黑暗时,我们却见识了一个正直善良、勇敢乐观、有责任心和才情满腹的男人。入狱期间的一封封家书、一首首小诗,以及一段又一段的笔记、书摘,显现了他对生命的热爱。一个默默抵抗黑暗的人,终于唤醒了光明。这是他的胜利,也是生命尊严的胜利。

  金母主述的“上海∙云∙上海”好似在与金父的主题夫唱妇随地遥相呼应。她在等待丈夫沉冤昭雪,宛若开着一扇家门等待晚归的人。她在日记里写道:“还能有见面的一天吗?要多少年?两年还是三年,心中要有个盼头啊……”母亲的人生,完好地展示了一个大家闺秀的成长与坚强。照片里的她一直都是那么动人,眼神里有种令人动容的坚定,那代表她的青春无悔。

  论文笔,金宇澄完全有能力写一部张爱玲式的《小团圆》。书中有一段描写黎里镇上神秘沈府的桥段,已是初露端倪。可是,他却选择了最朴素的方式向我们讲述父母的记忆。书中神父路、霞飞路、福熙路等旧地名,倒似在说历史终跌入尘埃,可我们还是忍不住回望,那里有与我们紧紧相连的生命和挥之不去的记忆。人生啊,岂止是一步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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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望》读后感(三):《回望》

  金宇澄。《繁花》,之后读他的第二本书,上海话语境最好的作者。半截家族史,一生沧桑事。某种角度,所有的未来皆是指向过去,回首望去一代代人的曾经,不就是换层脸皮的当下?祸患踵至,幽明互映,是这代人命运“不胜扼腕”的寻常。而这代人也包括我的祖辈、父辈。渐渐淡忘的过去,如同渐渐衰老的自己,也如同渐渐消散的青春。随波逐流,无从印记。家,始终是中国人最为重要的情感归集。在《回望》里,我看到了渐渐消散了的规矩,难以复制的家族构建,和依托于共同“信仰”而存在的人际关系。那是个特殊的时代,它并不美好,夺走了许多人的人生,但它不该被遗忘,就像不该遗忘我们的父辈、祖辈在这世界上发生的曾经……

  《回望》读后感(四):繁花渐欲迷人眼,回望方知岁月稠

  《繁花》斩获茅盾文学奖后,金宇澄答记者问:“我写了《繁花》,越来越不明白上海,它虚无,是深不可测的一座原始森林,我在雾中,站在有限范围里,看清一点附近的轮廓。”支线错杂,加之沪语语境,读者跟着坠入花团锦簇中,读城亦读人。怎知不是身在镜中,照花亦照己?

  金宇澄的新作《回望》中,亦有一方小小的“镜”,那是父亲暮年手持的放大镜。用它照着《廿四史》密密的小字,“在漫长的人生中,已无法再一次寻找他年轻时代的神秘未来,只能在放大镜下,观看密密麻麻的过去。”全书是对父母青春岁月的记载,三个部分,三种视角。由作者本人的回忆牵出,父亲的书信、笔记,母亲的口述、日记,辅以大量老照片,恍如打开时光百宝箱,氤氲樟木香。

  《回望》的故事是特别的,父亲在特殊系统的活动、属于那个年代的政治风波、人生历练;青春本身却是寻常的,于同时代的父辈(祖辈)尤为普遍——父亲曾设想妻儿相伴的普通幸福,母亲身为白富美的少女时代似乎只是顺其自然(考大学、搞学运、下农场),丈夫被拘后迅速强大起来独挑大梁……

  说起来都是些极其细小的事,物资匮乏的年代,巧妇能为无米之炊。三个孩子、病重的婆婆,是迫在眉睫的责任。利尽交疏的旧识方写罢世态炎凉,雪中送炭的挚友又让人忘记了世故。因缘际会,赏美景赋新词是生活,柴米油盐市井百态亦是生活,大好青春,真是艰难如冬也能为疏影一枝含笑前行。

  此时,我们和金宇澄一样,"站在有限的范围"内雾里看花,窥见旧上海的角落,琢磨我们父辈(祖辈)的思想。他们曾因特殊的时代做了相似的选择,却也因不同心境走上迥异的道路。金宇澄不较真,由着回忆说话,留几处各人叙述矛盾的细节,反而显得更真实平易,也恍然看到重叠的身影、不同的青春。让我们开朗的并不是青春多么可贵,往事多可怀恋,而是我们如何为生活燃尽热情,无论是否顺遂与否,都认真地品味着,不去质疑未来,也不去幻想重来。回望时,不忧虑细处的遗憾,只是安心和满足。金宇澄年近九十的母亲废寝忘食地整理旧时图文,当然不是眷恋青春容颜,最好的人生难道不是感激时光予我们内心的丰沛吗?相由心生,母亲的近照说明一切。

  和金宇澄同城不同辈,《回望》中的几个地标倒时常相见。金家祖辈南市旧宅已拆迁,万丈高楼取而代之;娘家银楼旧址周边正在建造新的商务中心;上海市总工会和隔壁的海关大钟仍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地标,见证着这座城市的沧海桑田。人生呢,谁可断言来日如何,可盼者,不管来日如何,都能经得起回望。

  ——丙申年读金宇澄《回望》

  《回望》读后感(五):过往里有过往的自己 过往里带来了现在的自己

  4/1 读《我的父母》

  1.作为一个念旧的人 怎会不知过去给人带来的慰藉与苦楚 才觉自己对上海这个城市的了解如此肤浅 也对“上海滩”的历史开始充满兴趣想要读更多相关的资料 一个人深度游一下上海 之前踏在大阪城的正殿上 虽不了解那段过去却也极受触动 想读更多史书了

  2.文中对父亲的描写 让这个形象鲜明又让我再次对时光逝去的无力感到些许恐惧 或许更担心的不是时光带走年轻的热情 而是还年轻就自己掐灭心中的花火

  3. 我也多次想过如果死去 有多少人还会记得我 对于这个问题的考虑不知是出于对自身渺小的恐惧 还是寻求存在的人类本能 如果死亡真如作者所说 “痕迹”真正地消失 是选择做一个“自然死亡“的人还是改变世界的人呢?

  4.文中那个“骗钱”的白面书生的事情 我想我能理解父亲的感受 我有时也是一个不愿接受现实阴暗面的人 如果阴暗曾给我甜蜜的幻影 我愿相信幻影便是真实 同时也暗暗受着明知是幻影的苦

  《回望》读后感(六):上海故事

  回看自己的青春,会有几多惆怅,而看得再久远一些,回望父辈的青春,则会颇多感慨。在金宇澄新鲜出炉的散文式传记《回望》中,当他用三种不一样的叙述方式讲述自己父母的故事,极尽细腻鲜活,精彩程度不逊于《繁花》,让人读来尤为动容。与其说这本《回望》讲的是金老父母的人生故事,毋宁说这是另一本上海故事,更真实、更震撼的故事,尽管仍然是以金老一贯的风格,被云淡风轻地白描出来。

  在今年夏天的一场讲座中,金老曾说起过他新书的主题,这一次,他想还原部分属于自己父母的记忆。他说,人只能了解自己的生活,而城市里的人,其实特别孤独,因为每个人都拼命想知道他人的故事,同时拼命保留自己的秘密。上海这座城市蕴藏了大量的秘密,包括他父母那段已然尘封的青春。然后他们辗转于上海的各座老房子,起起伏伏了大半辈子。

  在书的开头一章,金老的笔触多少存着不少浪漫气息,当时初见彼此,父亲做着情报工作,母亲则是复旦中文系的女学生,两人喜欢读书,热爱文学。他的母亲名叫“云”,读来让我莫名想起《暗恋桃花源》中的一幕,年轻的云之凡荡着秋千,一旁站在笑盈盈的同样风华正茂的江滨柳。而金宇澄的父母,也曾是这样一对热爱生活的恋人,“他们那时年轻,多有神采,凝视前方的人生,仿佛无一丝忧虑”。

  然而生活,自然不可能一直如此无忧无虑。即使当年滨柳与之凡没有从此在世界走散,最终历经坎坷如金老的父母一般幸运地得以相伴一生,从一而终,其中所经历的风云与苦难,则是我们这代人难以体会与想象的。在书的第二和三章,有关父亲的回忆与母亲的口述形成了故事的复调,一对爱人虽终成眷属,却仍在城市中漂泊:监狱、隔离、亲人离世、家道中落……,这些令人伤感的岁月,同样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父亲这一辈子受过极大的委屈,不止一次含冤入狱,一度一无所有,就像故乡的老房子,“最后只剩下一张露弹簧的蓝丝绒破沙发”,而他却从不说自己苦,转而将自己的痛苦沉郁,融化在别人的故事里,才得以倾诉。而母亲则更为感性,将自己的经历包括与父亲的相识相知皆娓娓道来,不避艰难,不忘感恩。唯一一以贯之的,是城市坐标在故事中的不断变化,溧阳路、长乐路、淮海路、陕西南路……就像流动的生活,在城市中留下独特的痕迹,无论风雨,伴随着一生愈来愈丰富。

  金老父母居住过的老房子,构成了他两的上海城市地图,也记录了有关他们的城市与人生记忆。他们的故事和城市融合在一起,最终互为注释。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了,他们都戴老花眼镜,银发满头”,在城市里,唯有家,才是温暖的归宿。

  《回望》读后感(七):回望,及存在的证明 By钟红明

  预言

  我在想,我不是一个预言者,可我曾经预言过,并且事后被标注为准确预言。

  当时任《收获》执行主编的肖元敏把金宇澄的长篇发给我,而我迅即读完,抑制住内心的喜悦,给作家发短信强烈表达“我要做责编,即使以后不算我是责编”的时候,《繁花》还不叫《繁花》,它曾被金宇澄唤作多个名字,比如“上海阿宝”,后来确定为《繁花》,2012年《收获》长篇专号秋冬卷出版时,以程德培和西飏的两篇评论同时隆重推出,这在《收获》,是一种从无前例的做法。

  当时我对老金预言:即使评论家不关注你,这部作品必定会口口相传。在2013年的元旦,我的学长、上海文艺社的社长打电话给我,顺问:有什么好小说吗?我热烈地推荐了《繁花》,“赌”上我三十年的编辑经验,说,这绝对是一部好小说。记不得我向多少人讲述小说中的那些人物,那些细节,因为它们如此鲜活地被我记忆着……

  在2012年的6月,我读到了金宇澄的长篇散文《碗》,开头就让我非常惊艳:那对情侣在大杨树下争执,僵持,纠缠……一场死亡的开幕,生命消陨,带给知青同伴的恐惧,在金宇澄的笔下,被描摹得盛大而苍凉,仿佛一幕又一幕的电影画面,诸如“他们是恋爱的反面,全凭内力与命运的驱使,只活在对方的视野里,周围的一切都成为虚幻,这是一种异常的对立与粘连”这样的精辟概括则比比皆是。

  我以为,金宇澄的非虚构里,充溢着小说家笔法,这是一种文体的自觉和清醒,透着精心和讲究。但更重要的,是其中思想的力量。他对知青年代的反思,对那段生存的展现和认知,让我觉得超出了我所读过的同题材的作品。

  一段时期里,在食堂的饭桌上相遇,我对老金的提议都是:接下来写一部非虚构吧。他微笑,不点头,再讲一个故事,那颗大锅里煮过的后来做了医学标本的“熟人”头颅和骨架,宛如就在骨碌碌地滚,老金讲故事的用语非常简约,戛然而止,依旧画面感极强。

  经验

  作家的创作,许多时候并不会完全超越他的经验范围,无论时间还是空间。

  我曾问过老金:你是《繁花》里的谁呢?他说:阿宝。我由此知道,他的父亲曾牵涉潘汉年案。是“沦陷”时期中共的情报人员。

  2015年初,我收到了《一切已归平静》的PDF,刊载在《生活》上,因为我每天做《收获》的微信公号,金宇澄经常给我分享他的作品。

  我第一次看到了金宇澄的父亲和母亲的照片,他们的青春时代的影像,俊逸而美丽,“那时他们年轻,多有神采,凝视前方的人生,仿佛无一丝忧愁,他们是热爱生活的一对。”(金宇澄)。

  而他们的故事,是一个激荡的大时代的隐秘情节,信仰和牺牲,惊心动魄,但从未被正面书写。或许,是这段历史长久地被单一化、模式化的书写损害,或许,是正在被遗忘。

  我尤其难忘的是文中对监狱生活的描摹:“监室走廊里每天摆有外来的馄饨担,也有卖小笼、春卷、蛋炒饭、大肉面以及‘包饭作’摊档,收受各类钞票或细软,付了账,或一个银假牙,小贩递进铁窗一碗三鲜面……记得一个身披獭皮大衣的北方人,趾高气扬进监,出手阔绰,常常拿出钞票和首饰,从外面大馆子里叫菜,叫热毛巾揩面,终因缺少社会朋友帮助,日渐懂得讨价还价,铢锱必较,数零钱吃馄饨面,吃廉价盖浇饭,最后无钱可拿,一件一件剥下衣衫,以得充饥,没有接济,坐吃山空,最终饥寒而亡,死时蓬头垢面,仅穿一套底衫裤,如缩毙街头的乞丐。”

  《收获》主编李小林看到了《收获》微信公号上推送的这篇文章,让我约金宇澄为我们纪念抗战的专栏《说吧记忆》撰稿。老金说:我想说的,已经写完了呀,再想想。

  这时,我收到了朋友程兆奇的论著,他是交大东京审判中心的主任,其中有一篇论文引起我的注意:那是他在搜集东京审判记录时发掘的,是日本警视厅特高一课于1942年(昭和十七年)9月至次年1月对李德生十六次法庭调查的记录。事涉“中共谍报团”案,是德裔苏联情报人员佐尔格(Richard Sorge)在日本暴露被捕后连带牵出的案件,李德生在调查中全部做了招供。

  我敏感到这篇文章讲述的案件,和金宇澄的父亲有关,就拿给他看。果然,是一个案件。其中涉及到的程和生,就是金宇澄父亲掩护身份的“假胞兄”。而金宇澄的父亲也因为此案,坐了日本人的牢,汪伪的牢,以后,坐了共产党的牢。延至1979年,才解决历史问题。

  然后,金宇澄交由2015年第5期《收获》发表的,是一篇4万字的长文,最初叫《我的黎里》,后来叫过《红羽》,再然后,刊发的时候叫做《火鸟——时光对照录》。那个曾经叫做维德的青年,他的前世今生,旧时的大家庭渐趋衰落,他从黎里小镇走出,抗战前夕加入中共秘密情报组织……细细描述作用于他们生命的那些所有可能性,百川归海,最后合力于他们的走向。虽然枝蔓繁乱,如作者所说,不过海上冰山一角,更多的部分幽暗,隐没。

  现在,我的面前摆放着的这厚厚一本非虚构叙事集,《回望》,我忍不住去想,它是什么时候叫做《回望》的呢?回望,很朴素的一个动词,似乎低到尘埃里的姿态,但那是要经历怎样的伤痛与沧桑,才会拥有的澹泊澄澈的觉悟?我会想到弘一法师离世之前写下的那四个字:悲欣交集。

  标题,许多时候其实指示着彼岸,当彼岸太远或者太渺茫的时候,需要有一个引渡——那些努力的寻找,检索,拼贴,接近真相,重塑……道路曲折,彼岸终会浮现在天际线处。

  读《回望》,再回望《繁花》,看见那些背景和声音。才知道那些你以为是想象和虚构的地方,恍然竟是真实的摹写。

  胎记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福柯的这句话反复被引用。一切历史也都是个人史,这句话也经常听人说。

  也许历史,就像金宇澄的一块胎记,也许一辈子都放不下,丢不掉。这是一个建构的过程,也是一个解构的过程。

  非虚构作品,标签就是真实,但并不是标榜为真实的叙写,就天然地成为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尤其是,都具备力量,难的是要赋予真正严肃的思考,否则就不免琐碎。《回望》做到了这一点,丰富的材料,描摹出历史的现场。一个别样的历史现场。对那个公认和共识的大时代,发出别样的评判,甚至是一种挑战。作家刻意保持了三段记忆之间的某些差异,就是要保留那样一种“在场感”。

  《回望》所叙述的历史,是从中国深邃黑暗的历史深渊中生长出来的,是激烈而动荡的,金宇澄写出的父母一辈,他们的信仰,他们的抉择,不是大时代的点缀,他们就是凤凰涅槃,是剧烈的疼痛,却一直被忽视的存在。但所有真实的生命,都不应该被漠视,甚至曲解。

  这需要一种知识分子的立场。这是对宏大历史的解构,对所谓历史进程的重新叙述,对“谎言”的剥离。而当一个人穿过众说纷纭的历史,历史因此带有个人的温度。而把那些被无情泯灭的生命从历史的谎言中打捞出来给人看,又是多么的艰难。

  紧张的情节扣人心弦,风情民生丰富可感,读到文中,父亲1955年被带走,独自囚禁在小楼里,日复一日,写交代材料,听见窗外传来小贩的叫卖声,才恍然知晓,自己被关押在离家两站路的地方;而母亲从家书里写到的那一声惊雷,恍然察觉离家“长期学习”的父亲,就在上海……不禁潸然。

  时时感受到两种气息的强烈涌动:既炙热,又悲凉,彻骨的悲凉和孤独。

  自觉

  金宇澄一直是对文体高度自觉的作家。在《回望》里也是。

  首先是材料的运用。一般所见,都是叙述中,以引号带出某某某文如何说——上下文连接,而金宇澄的引文是截断式的,直接跳接到 “出处”,然后展开,叠加。这样一种材料的接驳方式,就像一种档案检索,更像是各种背景声一起涌入,书信,笔记,照片,交待材料……一个问题盘带出一个问题,一个线索盘带出另一些情节,几乎是以一种众声喧哗的方式,自由地四面八方地呈现大时代里那些丰富的细节,这个非虚构的文本,由此成为一个开放性的结构。

  以小说家笔法来构筑非虚构,我们所读到的,就不是感情的习惯性分泌,而是做了充分的文学化的表达。它才会独立成为一种文学的参照物,比个体的生命存在更长久。

  即使是看似闲笔,也饶有趣味:“我祖父五岁时的某个深夜,一伙强人夺门而入,捆绑了太祖母,将家中所有的金银洗劫一空。所幸她还留有窖银,待到几个佣人挖出了装元宝的地缸,却发现缸里全部是赤链蛇,太祖母立刻就哭了,她知道,金家要败了。”

  很长时间里,我的案头都放着《红羽》的一份份校样,邮箱里有着来自金宇澄的一封封更改邮件。现在拿着《回望》,看到里面那些照片,书里那些忽然缩小了的毛边的似乎散发原件气息的纸片插入,褪色的信件、手迹、毕业证书,像是夹进去的一封信,卡片……不由得想起《繁花》出书之前,因为《收获》发表时刊发了作家手绘的地图,有天我开玩笑说,你和一个摄影合作,比如写到那个消失的教堂,就旁边勾勒出建筑的廓线,像钢笔画。过了些日子,我看到的一叠画稿,惊喜而至于惊异,那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老金会画画。画的这么有意思

  在这部非虚构里,作家对人物的描述就像一种阅读,照射在上面的光线的变化,精雕细刻的描摹,出入内心,绵绵不绝。这些记忆,就像一个有机体,不断地膨胀,成长。

  金宇澄记下了父亲在《日瓦格医生》书上写下的一段话:“……反映当时的动荡,饥饿、破坏、逮捕、投机分子和知识分子的沮丧,都是事实,但作家们的任务是什么呢?知识分子决不是沮丧和黑暗的。”金宇澄也说到死亡,“终也有一天,将同保存印象的主人一起,忽然消失,人的全部印象、连带记取他的活者本身,全都消失后,才是真正的死亡。人生是在周而复始替换这些印象中,最后彻底死去的。”

  所幸的是,这本书,是回望,也是凝视、对视,和对父辈存在的证明。因为这样的证明,虽然只是海上冰山一角,却注定不会被遗忘。

  本文已刊发于2017年1月1日新民晚报。

  《回望》读后感(八):《回望》:金宇澄家族历史的传奇

  《回望》:金宇澄家族历史的传奇

  文/ 石皓

  二十世纪,是埋葬巨大悲伤的苦难史。金宇澄再次携带《回望》归来,正式讲述一个并未远去却即将远去的时代。时代的感喟,回望的感怀,让我们又一次重新审视历史。有时候对于历史作家是最清醒的,也是最有发言权的。因为从某种角度上讲,金宇澄的经历,以及流淌在父辈身上的那种家国主义,会被视为潜在的红色血液灌注在他的全身。新旧时代的冲突,往往是思想困顿与冲击最强烈的时候,叙事本身的意义也显得很正义。那个时代过去了,我们一次次的温习与回望,不仅仅是疗伤,而是透过这些创伤的事件,或悲戚,或惶惑,或亢激,从而正真的直面我们的历史。有一年,我去参加一个知青小说的研讨会,当时现场来了很多的人,记忆中一个女士讲述自己的故事,以及家族的悲惨经历痛哭流涕,让我对于历史心生敬畏,更有必要去审慎历史。

  从上海出身的金宇澄,他的父母金若望先生与姚云女士的传奇人生,一直留在他的脑海中,金宇澄父母的故事,也是那个时代中普通人的故事。这是作者用特有的方式,展开的一条家族的故事线,诉诸种种细节的历史,漫漶凝结,成为血茧。《回望》可以说是关于“父亲”和“母亲”的记忆之书。发生在幼年的经历,往往是一个人最深刻的经验,其地域意义已然不是简单的上海。金宇澄父母的爱情是一代进步青年理想的故事。姚云女士是一位资产阶级家庭出身的进步青年,与上海沦陷时期中共地下情报人员的父亲相爱,一路受尽苦难,以及他们后半生的刻意藏匿,因为太真实,充满隐忍与动人。

  在当时的革命阵营中,这样一对父母的自主选择是那一代青年的爱国缩影。父亲去世以后,金宇澄整理旧书信,接触更多资料,包括父亲给挚友马希仁的信。金宇澄常陪母亲翻看老相册,那些出现在父亲金若望地下党筹集活动经费、打工作维持生计、以及被捕入狱两年的场景描写,通过在庸常的细节的表达下,看似平常实则也是一样的传奇。普通人的历史,更能体现历史在某种缄默下,人性的伟大与真实。

  历史与个体之间的一种丰富性,同常来自国家叙述忽略的部分。在广州参加胡一川先生的研讨会的时候,通过对一些图片、书信资料的一种内心在场的还原让我特别有感触,其实这一点才是重要的。看待历史我们太在乎时代意义下的一种刻意升华,譬如入党的伟大、抗战的激情,赴死的爱国决心等等,其实在金宇澄的诉说中,能感受到他的父母都是平常的学生,平常的妻子,平常的革命干部,平常的母亲,和所有中国人一样在动荡的年代下的工作,生活、学习,不得不说,在某种意义上讲,属于他们带着感情色彩的个人历史,同时也是国家历史。

  在小说对金若望描写中,尤其是父亲入狱后,所遭遇最大危机给他打击与痛苦可想而知。事件缘由是由于日共党员中西功在东京被捕,招供出上海、南京情报系统诸多成员,导致组织瘫痪,同志被捕、牺牲,金若望本人入狱两年,成为后来他必须不断申诉,中西功这个名字成为金若望恨意难消的一个历史忠诚的心症,其实这可以看成是金宇澄对父辈留给历史最后的叹息与感情注脚。

  另一个特殊的历史细节,却不是讲革命,而是讲金若望小学同学沈玄溟房客的故事。在这个伦理混乱的黎里镇,沈玄溟的父亲、家中青年医生、玄溟母亲、玄溟父亲、玄溟妻子,真正的关系扑朔迷离,同时又感叹历史的荒唐与滑稽。故事是这样的,沈玄溟的父亲是一个教书先生,家中还住着一名青年医生。后来,玄溟母亲与医生有染,玄溟父亲抑郁自杀,青年医生堂而皇之地做了沈家的主人,却不料又爬上了玄溟妻子的床,最终更和玄溟妻子卷款逃走。抗战期间又做了一件有功的事情。曾派人通风报信,令中共地下吴嘉工委书记及时转移脱险,转而又成为了革命功臣,只能喟然叹息。

  历史有时候真的很荒唐。一直拥有报国之心且正直的地下党金若望,坚持革命理想,却事与愿违,被党员中西功出卖入狱,未能实现自己革命事业。而这个风流成性,人格卑下青年医生,却对革命有功,成为了功臣.

  《回望》读后感(九):随风消失?不,如果我们回望!By萧耳

  读完《回望》这本书,像洗了个澡,杨绛先生说的那种洗澡。本想说是“洗礼”,又恐用词过于抒情,因老金这部《回望》,用的招招是笨功夫。是打铁匠,一锤子一锥子。是雕刻匠,一刀子又一刀子。我很敬畏地读,一字不漏地读下去,倒不是敬畏老金是写过《繁花》,得过茅奖的大作家,而且敬畏此处回望的非同寻常的每一天,他的父母家庭所经历的信念,激情和苦痛。而所有一切随着一代人的老去、故去,恐怕要归于平静了,恐怕快要被遗忘了。

  记忆与印象,普通或不普通的根须,那么鲜亮,也那么含糊而羸弱,老金写完此书,仍然这么感叹,有些被动地,等待它们风化,等待它们随风消失。

  我读到许多处细部,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第一夜只读了第一小部分,19页。要喘一口气,巨大的命运感和巨大的悲怆感扑面而来,但是老金自己要压一压节奏,平一平心绪,慢慢讲。惯于遗忘的人们,已经无法回避,这密密麻麻的过去。他节制着,慢慢讲,而我看得喉咙发紧,发酸,眼泪流不出来,只好长叹了两口气,无语凝噎。停下来的时候,脑中浮现几个布罗茨基的《小于一》里的片段。

  读过不少关于过去种种的虚构作品,却没有一部给我那么势大力沉的感觉,那么真的真实感。当然,书中的一切本来就不是虚构,但真实有两种,一种是某年某月某天你偶尔中了彩票,一种是具有典型性浓缩性的真实,因而文本从这种真实中,获得了巨大的回望的意义。

  《回望》是一部非常严肃的非虚构作品,与现象级的《繁花》是两个世界,两种写作的境界。与近年曾名噪非虚构写作的梁鸿的梁庄系列,张新颖《沈从文的后半生》相比,《回望》以三段式叙事,又提供了一种陌生的非虚构阅读体验。前两本书也曾深深打动我,而乡村中国的非虚构题材眼下正热,热到让人警惕乡村中国正在变成另一种消费,倒是有点担心这部作品可能会被低估,因为它完全不在现在最热门的非虚构题材范围之内,而它又与那些多至叠床架屋的“革命回忆录”完全不同,它的出世,有一点清洌的气质。

  想来这部作品是老金生命中必须要完成的。他的热爱文学,坎坷受难的父母恰好有这么一个作家儿子,这样的第一手的中国人的个人史才得以浮出水面,才让我们看到一个化名维德的男子从黎里小镇出发的一生,一个叫姚云的上海女子在时代中飘摇的一生,看到了可以长歌当哭的现代中国的滚滚车轮,看到悲喜着的渺小众生。

  最让人无语凝噎的,却是这些悲喜日常中,美好灵魂的碰撞和无法遮蔽的诗情。

  要是他们的孩子不是一个作家呢?这些过往是否皆被岁月淹没,随风消失?这又让人生出别样的感叹来。

  我们这世界变化快,人人你追我赶不敢停下来,有无数的新鲜事物要学,而老金坚持要停一停,回望。

  到底望见了什么呢?

  记得《花城》杂志曾开家族记忆的栏目,编辑申霞艳也曾问我有没有稿子,我曾有心想写,后又放弃,去写过去时代的那些亲人,条件完全不成熟。后来一次研讨会上,听<花城>主编朱燕玲说,很多的此类稿子都有炫耀之嫌,炫耀家族曾经的荣光,我听了醍醐灌顶,炫耀的心理,还真挺难避免的呢,因为我们动了感情回望,有一重目的,无非想告诉世人,我从何处来,我身上的血液里有怎样的品质和基因,以此想与庸庸大众稍加区别,然后带着一点可怜的骄傲前行。我们本质上都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有着利己的思想,所以这一类的非虚构,很容易出现美化或丑化的倾向。就像美图秀秀一样,经过处理,你是真实的,却又不是真实的。

  老金的这部作品,却早已超过了自恋和炫耀的层面。记得他说起过喜欢《平如美棠》这样素人的非虚构作品,喜欢口述历史的那种记录方式,他的语言洗净铅华,不耍花腔,——我想要是语言耍花腔,那咱们谁耍得过老金呀(京派花腔除外)!貌似朴素笨拙的质地中,又暗藏许多只属于文学的精致与讲究。

  只剧透两处细节:某年除夕,母亲请单位里的单身青年回家吃年夜饭,婆婆烧了一大桌江南菜,其中有一道极精致的虾圆。遗憾的是同志们吃完没一句赞誉,后来婆婆幽默地用黎里话说“阿是做媚眼拨瞎子看?”后又有一处细节,婆婆临终前,只透露想吃根油条。我读到此处,顿时泪目。

  我们国人爱红红绿绿、爱热闹、爱遗忘。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有很多的集体无意识,鲁迅《药》里那些围观革命党人杀头,吃人血馒头的乌合之众,他们很生动地一直活着。我猜想过,老金在写此作时,首先定位的是一名知识分子吧,所以他要去反思过去一百年所发生的事,然后才是一个儿子,所以他想走进父母的一生,入神地观看他们真切发生过的思想和情感。他是写给谁看的?不仅是写给曾经和这个家庭有过交集的人们看的,像从前人们交往中彼此通信娓娓道来,他也想写给后生小子们看,哪怕担心他们读这本书时会有强烈的陌生感,他依然还是想让年轻人能像走进上海的大世界一样,走进这本书。他是怀着一点天真的野心出版这本似乎很个人的书的。不知道他写作此书时,是否和布罗茨基,帕斯捷尔纳克,还有塔尔柯夫斯基的父亲诗人老塔这些人谈过心?在一次次回望的过程中,他是否得到过他们的暗示?

  当面壁者转过身来,这样的文字在这个时代,终将破壁而出。

  我读此书时冒出来的这些思绪,不知道老金是否同意?

  这一段回望戛然而止于1965年,读到母亲口述的尾声:“海风刺骨,寒气逼人,我们将面临一场更大的风暴,经历人生中更为惊心动魄的磨难”,我们对书中主人公又有更多的忐忑和牵挂。那么后来呢?

  后来呢?我们看到女主人公89岁时靠在沙发上安静慈目的相片,在庆幸中,仿佛看到整整一代的老人,历经沧桑后,他们仍然活着,他们大多数时候目光都是慈和安静的,也会偶尔像书中的父亲在看电视剧时唠叨一句:“冷天里还穿法兰绒料子?白皮鞋?”于是我们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唠叨声中,升起复杂,难言的心绪。

  我觉得老金这部作品对非虚构写作的最大贡献,是“保留了一种在场感”。那种在场感,就像书中人物还在雪中奔跑,咝咝地喘息着,吐出白绸一样的热气。

  而不经意之间“白绸一样的热气”的描述,才漏出一丝书中主人公生活底色的马脚,以及与《繁花》在气质中的暗通款曲。

  “我走进了本以为清晰,其实相当陌生的地方,远看一个普通的青年人,如何应对他的时代,经历血与牺牲,接受错综复杂的境遇和历史宿命,面对选择,从青春直到晚年……”

  老金在最后一部分《家书》中,提到了热爱文学的父亲在《日瓦戈医生》白页上写的话:“作家的任务是什么呢?知识分子决不是沮丧和黑暗的。”他说总觉得”父亲的这些字是为我写的,他一直对我的写作和以后的编辑职业忧心忡忡。”

  或许此书,正是一个作家对忧心忡忡的父辈的回应。

  最后补个白。《回望》中写到父亲情报工作的部分,那种逼真的在场感如大军压境,残缺中有着黑泽明电影那种凌厉的气势,完胜各路谍战小说,其实也没啥秘籍,一切的惊心动魄,不是演绎或游戏,唯真而已。

  《回望》读后感(十):《回望》:《繁花》中尘俗人生的前代传奇

  《回望》:《繁花》中尘俗人生的前代传奇

  金宇澄的《繁花》问世,因为小说的零度情感叙事,加以典型的中国白描式手法,吝啬人物的内心世界,再加上作者蓄意为之的沪语加盟,阅读起来,相当吃劲,能够坚持着读下来,堪为神人。我初次失利,读到一半,便鸣金收兵,后来不甘心失败,再次捧起了这本书,终于把小说读下来了。初次卡壳的地方,是在又一次小说里的人物聚餐时,一时男男女女,呼啸而至,一拥而上,只觉得扑眼都是人,作者全识得,唯有我识不得。第二次读的时候,列了一张人物表,把各人的面孔都记得,像极了《红楼梦》里“大观园”聚会时的场景,只要把座位列出,人物就好分清了。

  尽管如此,《繁花》依旧乱花迷眼。现在,金宇澄新作出来,名字与《繁花》一样的简洁,取名“回望”,极简单,极瘦俏,极清冽,却可看出它的意思,就是回首过去,看清昨天。

  这个昨天是何时?其实就是《繁花》的昨天。所以,《繁花》里看不明白的地方,《回望》里都透视得一清二楚,干干净净。

  1

  《繁花》里写了三个男人,都写到了他们的背景,其它的男人也不少,但都没有写他们的身世,所以,《繁花》里有景深的男人,局限在三人。大家知道,有身世的小说角色,必定有作者的原型在内,就像贾宝玉,来龙去脉清清楚楚,但柳湘莲谁知道他生在什么人家呢?所以,贾宝玉很容易视着作者的原型。同理,在《繁花》中,三个男人里也就是沪生、阿宝、小毛,必定有一个对应着作者。哪一个?看起来,小说里的沪生挺出彩,也颇招摇,但实际上他不是,其实小说里的阿宝,才是真正的主角,阿宝的身世,与金宇澄的家世如出一辙。《繁花》在网上连载的时候,就叫《上海阿宝》。小说里阿宝的爸爸,在一段不显眼的地方,作者作了补叙,几乎就是金宇澄父亲的经历,而这个经历,正是《回望》里的主要部分。

  《繁花》深藏着的部分在第25页:“爸爸是曾经的革命青年,看不起金钱地位,与祖父决裂。……先于上海活动,后去苏北根据地受训,然后回上海,历经沉浮,等上海解放,高兴几年,立刻审查关押,两年后释放,剥夺一切待遇,安排到杂货公司做会计。”

  阿宝的父亲究竟做了什么?《繁花》里吞吞吐吐,欲说还休,自然无法引人注意。但在《回望》里,金宇澄的父亲与母亲是绝对的男一号、女一号,他们风姿绰约,郎才女貌,像极明星,而为诡异的是,他们竟然卷入到一起谍战疑云中,而正是受到疑云波及,酿成“大难”。

  《回望》里可以看出,金宇澄的祖父早在1944年左右即已去世(P107),而不是《繁花》里描写的建国后尚健在,但阿宝祖父责难儿子参加革命的口吻与金宇澄的祖父却有着相同的口风。在《繁花》里,祖父还对阿宝断断续续地透露过其父做了什么:“做情报,做地下党,后来,就蹲日本人监牢了,汪精卫监牢,……后来就跟阿宝姆妈,浙江地主家庭小姐结婚。”(《繁花》25页)。

  金宇澄的母亲也是浙江人。可以看出,《繁花》里的阿宝影射的标的,是非常精确的。有趣味的是,金宇澄把自己母亲的家世,分给了小说里阿宝的青梅竹马小伙伴蓓蒂。蓓蒂家一个佣人阿婆,家在绍兴,讲她的外婆在太平天国府里当宫女(《繁花》P90),而在《回望》里,金宇澄的母亲回忆,她的曾祖父在“太平天国”当差(P161)。而金的母亲的家世,在《繁花》里正好掉了一个个,金父算是地主家庭,但在《繁花》里阿宝的父亲却是移植自金母的资本家家庭。可见,鲁迅过去介绍小说作法时,说作家东扯一枝,西扯一叶,合成了一个人物,从《回望》到《繁花》,我们可以窥见作家如何结构小说,如何使用原型,又如何丰润人物。

  2

  《繁花》里描写的是当代上海的一地鸡毛、一盘碎片的俗世生活,作者对生活的态度,是一种隔岸观花的姿态,笔调冷,情感冷,透着无尽的苍凉。《回望》里,我们可以看到作者措词语调中,也企图冷静叙述,但是透过字里行间,我们可以窥见到作者的内心炽热情感,而正是这一份情感,让这本书涌动着滚烫的热血,触动着读者的内心与情感。我想这个原因,是当一个人面对着生我养我的父母,再克制的情感也会失控,再零度的叙事也会动容,而在作者为父母们打造的这份历史回访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内心里对父母的深度的热爱,甚至作者在书中插入了大量的父母与母亲风华绝代的照片,还有一种暗暗的炫耀意味在内,就像现在网络上90后们,喜欢晾晒父母的帅哥靓女照,好像上一辈的那一种无可替代的风韵也可以给自己增光添彩似的。

  《回望》包含着三段回忆,而这些回忆写于不同的年代,它们也在不断地丰富与完善,最终拼成了一个关于父亲母亲的三D图景。面对人的一生,我们会慨叹岁月,会洞见历史,会认同“子在川上曰”,所有的激情与慷慨在岁月的河流中都会抹平应有的波动,只会留下看破沧桑的冷静,但并不代表这份冷静后没有那份不会失真与降温的热烈,在书中,大量永远纪录着年轻的照片、几可乱真的信件复制品还有大段散发着体温热血的信件,都努力在把一个热血的时代、一个澎湃的青春还原复现出来,金宇澄不管怎样降低着叙事的调门,都无法压抑住那强势奔涌而出的历史的动能与青春的势能,让这本书中陈旧翻过的一页,依然奔腾着鲜活的青春气息,而这一切应对着父母与母亲的跌宕坎坷的人生之路,便已经把“逝者如斯夫”的生命况味给渲染得咄咄逼人,激越人心。

  可以说,《回望》中,金宇澄沿用了《繁花》的调门,依然减少大张旗鼓的直抒胸臆,但是却在文笔的压制中,最大化地抬升了内在的情感蓄积,让这份“于无声处”的力道,气焰奔腾的激荡而出。由此,逼迫我们不得不再次重新认识《繁花》,重新去感受这本小说里有意采用的“零度情感”背后同样孕育着火山岩浆般的炽烈情怀,可以让我们更接近地感受到这本小说冷冽叙事中的真意所在。

  3

  在《回望》中,我们可以看到金宇澄重点回溯了父亲卷入的“情报系统”冤案牵连中。在作者笔下,他的父亲参与了中国革命史的一部分进程,与佐尔格小组、中西功谍报组有着曲折回环的关系,特别其中有一段交待,他的父亲还曾与著名的打入到汪伪特工76号内部的关露有过接触。

  这一段历史的复杂性,至今仍然仍让人众说纷纭。尽管今天在影视中,谍战题材风光无限,但是在热火的视镜前的虚象背后,却是毫无浪漫的严峻的现实。即使金宇澄在书中,对父亲当年的情报工作的所作所为,没有加以传奇化,但依然无法掩饰掉那一份热血青年报效祖国、坚守使命、顽强不屈的精神气质。父亲被捕后,机智应敌,没有道出任何机密,可以说有勇有谋,但是,也因为他记录在案的口供中的官样答复,而留下了日后蒙冤受屈的后遗症。金宇澄作为一个个人,是难以复现当年地下斗争的复杂态势,但是在书中,他采用了一种纪录片的原样拷贝方式,把不同角度不同观看的历史真实如实地交待出来,如牵连出父亲的日本地下工作者中西功被捕后,和盘托出,交待了一切,同样,著名的苏联英雄佐尔格在被捕后,也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拱手坦白,在这里,作者坦言监狱的刑狱逼供所达到的无法想象的摧残人性的可怕程度,我们只要联想一下谍战电影《风声》中让女嫌疑犯跨马从绳子上滑过,就会感到一种什么样的汗毛倒竖的恐怖感与恶心感。

  正是因为情报工作游走在超越于人性正常负荷的范围之外,所以,一名间谍的最大痛苦,是得不到自己一方人的信任。金宇澄并没有强烈的兴趣去表现谍战中的大开大阖的惊险激烈,甚至对父亲曾经做出的一切,还作出无奈的掩饰,在《回望》的后记中,称书中的第一部分,写于1990年,当时他借“‘伯父’、‘伯母’写了我的父母”,可见作者心里还存在着某种忌讳,并不想把他笔下的人物,指名道姓,直指是自己的父母。这种地下战线的复杂性,最典型的是潘汉年一直到1982年才平反昭雪。

  即使在今天的历史记载中,关露打入到汪伪的七十六号的真相,也显然是矛盾迭出,说法不一。与关露相似的另一组中共情报史上颇为传奇的人物袁殊与胡均鹤,带有某种对应的相似性。而袁殊评价已经完全正面化,《记忆之城》里即根据他的原型改编,但胡均鹤就似乎一直定性在负面人物。对关露的历史的还原,也会在某一处戛然而止,触碰到的关键问题是李士群究竟是什么身份。所有的矛盾焦点都在通到他的身上之后而无法再走出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可以看出,情报工作的复杂性,即使到了今天也无法说清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弄懂历史中人的立场站在哪一边。这也是金宇澄在表现父亲的青春年代时一直谨慎从事的原因。他不惜引用了许多公开发行的书籍中的一些材料,这些材料的可靠性甚至可能还不如他的父亲的记忆,但是,金宇澄努力通过这些旁敲侧击的材料,努力还原他的父亲当年的真相是什么。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怀念,更是对中国历史上一段关键的历史时段的补遗。特别是《回望》中的第三部分,这是金宇澄为母亲整理的回忆录,从母亲的角度去观看父亲如何走近她的身边,又是依靠什么吸引她,为父亲的形象加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表现纬度——也就是情感纬度。而在《繁花》里,阿宝的父亲与母亲都很模糊,父亲写他性格暴躁,母亲至多提一提在家里做家务事,抽空还读读小说,都显示的是知识分子的身份。在《回望》中,正是因为母亲这个切入点的加入,父亲的形象才变得丰满而立体起来。而值得注意的是,在母亲这一段回忆录里,金宇澄的语言表现得最为通顺、流利,在前面的两部分中,他在用自己的语言表述的时候,还采用了《繁花》式的修辞炼句,而到了为母亲代言的时候,则完全是标准化的回忆体。因为用一种最中性的语言表达,才能把母亲的回忆最原汁原味地呈现出来,而母亲的回忆的文字中,我们却可以看到金宇澄的行文风格,就是金宇澄喜欢把细节记录得十分详尽,包括到哪里吃饭,都会把店铺及菜单详加记录,在《繁花》里这种林林总总细处着眼的叙事风格,一度会让人觉得累赘,但用在母亲的回忆中,却觉得不仅是一份宝贵的时代记录,更是一份记忆里真实的珍存。

  在金宇澄观照出的父亲往事点滴以及母亲的内心感受里,我们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作者对父亲母亲的那一份真诚的真挚的爱,这种爱浓得化也化不开,从书中浓烈地流淌出来,让这本书充满了热度与活力,还有一份收敛中散发出来的诚实叙事。而这两种品质,即诚实与情怀,如果我们未曾在《繁花》里直接感受到的话,那么,只能说是我们对金宇澄了解得还是太少。从《回望》回望《繁花》,我们有可能重新读到金宇澄一直企图通过文字传达的那两份不变的主题词:诚实与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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