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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的晚风》读后感10篇

2018-02-01 20:04: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浮世的晚风》读后感10篇

  《浮世的晚风》是一本由简雄著作,古吴轩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30.00,页数:265,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浮世的晚风》读后感(一):探寻历史言说的出路(林舟)

  读简雄的这本《浮世的晚风》,自然想到他的上一本书《士风乍起》。相对于“晚风”,《士风乍起》简直就是午后的云天。尤其是它的前三章里,所有的思想观念故事梗概、语言方式,已经在酝酿、积蓄,第三章的结尾写道:“不急,好戏还刚刚开始……”现在,我们终于看到“好戏”了。

  在这本由十三出“好戏”构成的书里,有一个人物没有提及,但在我阅读时候却时不时地飘过他的身影。这个人就是顾炎武。

  1651年的春天,距明朝覆灭已经七年,顾炎武来到南京,第一次拜谒明孝陵。春日的阳光从新绿的树叶中穿越而出,洒在弯曲幽深的神道上,斑驳的影子写满了沧桑。12对石兽和4对文武臣子,这些代表着至高权力之威仪的符号,在历史的动荡变换中显得如此空洞与虚渺。顾炎武此后一次又一次来到这里,共有六次之多。这种仪式容易理解为对死去的王朝的忠诚缅怀和伤感悼念,但是,在顾炎武这里,却并非如此简单

  我们应该记得他的一番话:“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日知录》卷十三《正始》)。后来有人把这番话浓缩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实在是莫大的曲解;顾炎武明确地把仅仅忠于一个王朝的“保国”和忠于整个文明统一的“保天下”区别开来。他一次次地拜谒明朝陵寝,或许正是一种将文化统一体从至上权力的符号象征中抽离出来的努力;他忧虑的是历史悠久的文化的崩塌,并且认为每一个普通人都应该为避免这种崩塌而尽自己的一份责任

  顾炎武的时代,也正是《浮世的晚风》中各个人物的时代。文化的崩塌因为国家权力的更迭而极为鲜明地显现出来,历来作为文化诠释者的士人的生存状态是其最直接的表征。对这种生存状态,简雄的书名里用了“浮世”一词概括,真是非常贴切。这个来自佛教的用语,指的是繁华放荡而又虚空的生活。我们可以说,这本书讲述的就是明清易代之际士人的道德生活,并且在道德生活的讲述中,展示了顾炎武所忧虑的文化崩塌的过程

  以儒家学说为正统,中国古代的士人的道德标准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士人们身份认同和生存价值所在。但是,就明代而言,从明代中后期开始这种身份认同的困境压力就构成了士人内心持续的震荡,即如简雄在导读中所言“变化从明中叶不可阻挡地开始了”。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第二章开头就写道:“每当大学士申时行走到文华殿附近,他就自然而然的感到一种沉重负担。这是一种道德观念的负担。”如果说,在申时行这里,道德的压力是以士人的“道统”应对皇帝的“治统”的支绌和尴尬体现出来,那么,到了钱谦益、龚鼎孳、吴伟业、冒襄、侯方域们的时候,这种负担因为“治统”废弛、江山易手而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出来。

  我以为,对这另一种方式的探讨和省察,便是《浮世的晚风》旨趣所在,并且以其独特的操作方式来完成。

  首先体现在对人物的日常生活的关注红尘男女衣食住行才子佳人的往来穿梭,情人之间的恩怨离合,闺纬之内的亢奋神秘……十三位主角的故事,基本上是以吃喝玩乐谈情说爱艳遇私奔为主要题材,通过这些达到如书的副标题所云“还原明清江南士林生活图景”。但是,如果我们将“还原”仅仅理解为布满私人痕迹、尽是绯闻八卦、充满低级趣味,那是莫大的误解。一方面,将这些原本在正史里不登大雅之堂的内容呈现出来,不仅在于完整展示日常生活的本来面目,而且在于这一展示本身也表明对历史书写禁忌或陈规的挑战;另一方面,在这些人物琐琐细细的生活样态里活跃着从权力到资本、从思虑到欲望力量角逐和博弈,而这些构成了日常生活的政治,折射着时代精神的情境。就像书的导读里所指出的那样,士林们在诸如昆曲的优雅、园林的创造之中,想象力已被禁锢而逐渐退化。

  从社会文化史或人类学视角关注私人生活,力求贴近和还原历史存在的“原生态”,也是近年学界热衷尝试的方式。但不同于学界一般这类文献的是,作者在历史的讲述中不仅关注讲什么,而且强调怎么说,竭力保持讲述者声音的在场和把控。有时候,简雄会将当下熟语或俗语搬到古人的情境中,譬如书中讲述吴伟业和卞玉京的故事时写道:“一个是名震九州的大才子,一个是已有皈依之志的江南名妓,当时要有互联网和狗仔队,估计就要全程直播了。可惜没有。”有时候,他会自称“后生小子”直接跳出来感慨,譬如:“一个被武力征服的民族,只能用精神自慰的方式消解苦闷,而强权奴役下的文化生态,有多少历史的真相被粉饰了呢?”有时候,他还会体贴一下读者:“因为茅元仪的戏份还没完,姓许的还要候会儿场,请稍安勿躁”。他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遗憾,比如告诉你“施蛰存先生于1936年编有《王微诗集》,但无缘读到,不知有何线索否”。诸如此类,让作者看起来像是一个占定了场子的说书人,有时也有点像你身边酒酣谈兴正浓的哥们。

  这样的“声音”诱导着我们,不期然地进入一种混杂的语言形态:戏谑的、调侃的、论证的、考据的、倾诉的、婉讽的、锐利的、沉思的……僵硬的历史变得活跃起来,温暖起来,我们的视线心理、思想和情感在这样的语言之流中摇荡颠簸,感受当下现实的语境与古代人物的故事之间形成的锋面或曰临界状态,形成自己的某种“热点时刻”,而与作者自己某些隐晦的暗示和强烈的明示之间构成会意、对话,当然也有可能产生质疑和辩驳。

  这当中,一个突出的景观是,我们随时可以与各种史料笔记的文本相遇,有几十种之多。作者处理这些史料笔记时的笔触可谓摇曳多姿,有时直引,有时概述,有时改写,有时比对正史,有时考订真伪……这阅读与写作的双重变奏,让我想起法国理论家德赛都在《日常生活实践》中对爱好读书的行为的描述:“目光穿过纸张,通过阅读者的视线改变文本,从某些词语中立即推断和猜出其意义,在书写的字里行间跨越和跳动……他将愉悦和挪用的谋略带入到他人的文本中:在其中进行侵犯、转移进去,如同内部的噪声一样被不断扩散。谋略、隐喻、组合,这一生产同样是记忆的’发明’。它使词语成为无声的历史的出路”。

  《浮世的晚风》探寻的“历史的出路”或在于,在把玩中洞察,在同情中批判,在贴近中反思。如此,作者从明清易代之际的士人们的生活形态的描述,揭示了传统中国知识分子精神世界在卷入与淡出、求售与退隐、醉梦与狂放之间的挣扎,构成了另一副“天崩地裂”的图景,其深远的影响并不亚于一个帝国的坍塌。即便站在今天的语境之中,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来自那里的习习晚风。这时候,回头再看看书名,我忽然感到,宋代刘克庄的诗句是对简雄这本书的写作的隐喻:“远林摇落晚风哀。野店犹开。多情惟是灯前影,伴此翁、同去同来。逆旅主人相问,今回老似前回。”

  (发表于中华读书报)

  《浮世的晚风》读后感(二):晚窗风致道暖凉(蔡斌)

  很早就加了简雄先生的微博,最近又加了他的微信。作为资深的纸面媒体从业者,简雄先生是一位较早重视新媒体互动平台的实践者,量多活跃的各种资讯、平易轻松言语风格以及谦和真诚地回复普通读者的反馈,使得他在网上网下都拥有了大批粉丝笔者亦有幸忝列其中,与有荣焉。

  在新媒体平台的那些“把卧室搬到客厅”的特殊空间里,我们不仅能看到传讯人主持工作忙碌身影,而且也能分享到他个人散逸超脱的生活情趣。举凡院子里青黄纷纷的乔木落叶,案头窗台馨香绽放的君子兰,无不让人于不知不觉中随着简雄先生的流连花间、其乐陶陶而心驰神怡,仿佛置身于爱与美的精神国度。同样地,当我们展读他的新作《浮世的晚风:还原明清江南士林生活图景》时,也不难体会到写书人徘徊于明清之际的香奁花间,沉醉于历史与人文的醇厚馥郁的那一份肝胆意气、神采飞扬

  对于我们普通读者来说,历史是有其迷人魅力的。很多时候它是一个万花筒,里面五彩斑斓、眩人眼目,稍转下变幻无穷、气象万千,但似乎每一瓣碎片都能和其他搭成可视的图景,容易教人困惑抓狂。历史又像是一个暗箱,感觉上所有的奥秘都蕴含其中,而一旦透亮,就曝光走样。时至今日,中外学界业已积累丰富成果和洞见,然而在时代的现实语境里,要向公众打开和激活这一历史的智库,仍然有待于一句直指人心的咒语,一个可供输出的适合端口。简雄先生一再强调他的明清江南士林摹写是一个业余作者写给普通读者们的野史,实质上也正是一种具有亲和力的、介于普及和精深之间链接式的历史书写尝试,作者因其“业余”而重趣味,读者因其“普通”而非功利,“野史”也正因其“野”而保留了更多历史现场鲜活而复杂的原生态。作者以挥洒自如的姿态出入于各种官私记载、自述传闻的字里行间,文体十分活泼笔下摇曳生姿,引领普通读者走入历史时空的悠远隧道,以风月裹挟风云,以士林观照世相,烛隐察微,知古鉴今,尽显时局之苍凉,世态之炎凉以及情事之悲凉,而穿透其间的仍有冬日暖阳般的人性煦泽。

  书中还有一些读来让人趣味盎然之处,是关于某些细节的考证和文辞的释义,比如关于柳如是和宋徵舆“现场新闻”般的情事推衍,对吴梅村与卞玉京相识时间的考辨,对冒辟疆赞董小宛“缬眼流视”的阐释,与其说是周密系统研究推论,不如说是爬梳得间的心得开悟和性情流露。这大概也与作者嗜读和推崇传统笔记体作品有关,在这些作品中,很多结论往往既是客观性的观察与发现的结果,同样也是笔记者主体情性的灵光闪动。

  在书中不少章节里,作者还有意地用一本于民国年间出版署名“丹阳人林慧如编”的《明代轶闻》来做为展开叙述的线索,别开生面,这些也都是由作者整体上的书写策略定位决定的。这个定位以我的个人阅读体验来说,即为:好读,好玩,普通读者乐于接受,知识上有延伸性,且于花营锦阵亦庄亦谐间别有一番怀抱。从《大户人家》到《士风乍起》再到眼前的新著《浮世的晚风》,在这连续三部内在具有某种一致性的散文体著作中,作者实际上收束了他的观察面和题材点,越来越集中于明式的苏州,明式的江南士林以及那景观独特的“寄忧愤深广于无边风月”。个中况味如何,看官读过后冷暖自知。

  记得前年读到简雄先生部分初稿时,文稿里另有一个关于晚明时地方文化资助买单者的故事,令人读后拍手称快,作者说因为考虑到这本书的主题一致性而暂时保留了,作者还提到对清初余怀余澹心写秦淮旧事的名著《板桥杂记》别有会心,这让我这样的普通读者对简雄先生未来的更多精彩充满着期待

  《浮世的晚风》读后感(三):后 记

  后 记

  写作这本小书,缘于几次朋友茶聚。

  2010年7月,拙著《大户人家》出版。多位读完书的朋友说,可以把明清名士名姬的交往,看做另一种精神视角来深入解读下去。当时因为读书不多,这部分不过是演绎了一些故事,并借用今贤的研究成果,收录了一份很有趣的图表。

  既然朋友们有读兴,我就开始梳理和阅读这方面的史料。这“另一种精神”属于非主流,正史几乎没有,而是湮没在大量“集部”里,即流传下来的个人文集诗集中。这类史料笔记常常被称为“野史”,需要和正史比对并且由多种笔记互证,才能确定它的价值。所谓“经史子集”四兄弟,前面三个都属高端,唯有小四充满漫散而自由气息。因为业余,所以我相信,许多历史的真相恰恰就躺在这浩瀚的“集部”中。复旦大学教授邹逸麟先生曾有一句幽默:“‘大师’是属‘野生’的。”“野史”也是“野生”的,能否读出“野大师”来,拭目以待

  业余归业余,也同样要有治史的态度和器局,不能当“小说”来编故事。

  2012年12月,拙著《士风乍起》出版。我把这阶段的读书成果,冠名为“明清江南士林精神的一种解读”呈现给朋友们。明清社会史专家、苏州大学教授余同元先生在该书序言中,帮我梳理了“‘士’者何”“‘士风’者何”等基础问题,并建议可以“通过‘士’的演变与分化,既知人论世又知世论人,既宏观思考又微观分析启迪中国传统社会近代转型的研究思路”。一位老专家在读完书中用随笔形式演绎的人物叙事后,特地打电话来建议,用纷繁的人物叙事来解读纷繁的精神世界,不失为一个阶段性的研究方法

  有朋友们的指点和鼓励,我逐渐确定了写作框架,继续皓首穷“集”,细细爬梳。工余,无数个青灯黄卷的夜晚,我在不断的“历史穿越”中找到了无穷的乐趣。这本小书作为另一本专题研究书稿的部分,在2013年已经大体完成。叙述的二十多位名士名姬,时间跨度从学界认定的明季转折年代万历直到易代,既有名传后世的“江左三大家”“复社四公子”“秦淮四大美人”“秦淮八艳”,也有名噪一时的士林名宿;既有投笔从戎的仗剑书生,也有回归山林的遗民隐逸。

  十年读书,我一直试图创意一种历史叙事的文本,让像我这样的业余历史爱好者愿意读、喜欢读、读得懂。而且这一文本,基本抛开正史围绕紫禁城里那点“糗事”展开的叙述逻辑,用社会史或文化史的视角去“还原”日常生活的场景,让历史的人和事个性鲜活地出现在视野里,而不是一份“员工登记表”。无奈愿望很丰满,下笔很骨感。虽然都是汉字,但文言文和现代文的语感节奏有很大的距离。尤其是晚明这帮才子们,文字考究而铺张,名姬在他们笔下演变成明艳的辞藻,有时用白话文啰唆半天,不仅文化品位下跌,而且语感节奏也会变得毫无美感。尤其是网络时代,习惯用智能手机拍照上传的语言功底再也无法转达语文之美。所以,这本小书的引文篇幅不少,有点像我一直不以为然的“高头讲章”的做派了。但我仍想努力继续保持一贯的叙事语言风格。

  特别要感谢苏州职业大学蔡斌先生,他认真阅读了书稿,用他的博学,不仅指出了不少让我汗颜的错误,还帮我开列书单,并对写作框架和布局提出了很好的改进意见。

  感谢复旦校友、苏州档案馆研究馆员沈慧瑛女士为写作提供了不少史料;家乡宜兴日报社社长程伟先生专门查找复印了《亳里陈氏家乘》有关陈贞慧的资料。感谢许雪根、李嘉球、吴秋华、高琪诸同事阅读了部分书稿,提出了不少宝贵意见和建议;高琪还就文学叙述历史的文本风格提出了改进意见。感谢弓玺先生,把《激楚苍凉》编辑成适合网络阅读的文本,在微信公众号“文艺场”上发布。感谢袁雪小姐,帮助我在网上淘购了不少有价值的史料笔记书籍。

  感谢古吴轩出版社出版这本小书。据说《大户人家》《士风乍起》销得都还不错。期待更多的朋友同样喜欢这本《浮世的晚风》并提出批评。

  简 雄

  2014年冬于苏州小石湖简庐

  《浮世的晚风》读后感(四):士的传统与人的本性(小海)

  士的传统与人的本性

  ――兼评简雄《浮世的晚风》

  小海

  大凡读书人,对明清易代这段历史都别有兴趣。因为改朝换代的峻烈,因为文化、因为忠烈观,等等,不一而足。钱穆先生在《国史大纲》中曾列举了明亡数因,尤以政治极端腐败;承平日久、武备废弛,又复轻敌;名将或诛或罢,既不顾惜,又无定策;盈廷纷议误事;汉奸外附;流寇内溃为主。钱穆先生感慨道:“明清之际的转变,大部分是明代内部自身的政治问题,说不上民族的衰老。以明末人物言之,较唐宋之亡,倍有生色。以整个奋斗力言,亦为壮旺。”简雄著作《浮世的晚风》中所涉及的诸多江南士林才俊恰好是钱论的有力佐证。清代为“明太祖驱逐蒙古后三百年而满洲入主,为中国近代史上狭义的部族政权之再建”。钱穆这位江南乡贤大儒的解读可谓一针见血。

  如何安顿自我?怎样安身立命?可能是同一个问题的两面,却是明清易代之时每个士大夫都要面临的大问题。这段历史从史学巨擘到历史爱好者,都有大量著述文字。方法决定学术研究的路向。从社会生活史出发也许会遭遇个人与时代的集体无意识瓜葛相连,而从文化史研究入手也会发现其中价值与知识尤为纠缠、难以厘清的独特性。好在简雄对两种研究进路的优长与风险已有文本觉知,杂糅上述两种研究意旨,对历史横断面进行切片式分析,突出特殊环境中的特殊人物。他将江南士林的放诞、疏狂、沉湎声色等时代奇观命名为“高墙里的‘自由’盛宴”,甚为妥帖,也隐含了席散后“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大结局。同时,这本书无疑也是对余英时先生《士与中国文化》中专论明清社会之士商互动与儒学倾向之变这一章节的最好补充和注解。

  明清易代给士子们带来的巨大创痛与心理嬗变怎么说都不为过。其实早在方孝孺发出“便十族奈我何”的赴难豪言后,其实士的精神进路已经没有了。士林“宁顺从以保吉,不违忤以受害也。”(唐刘知几《史通•直书》)历代所谓士大夫“道统”至雍正《御制朋党论》的出笼,无论名与实,“道统”“治统”皆一统为皇帝一人的“乾纲独断”了。乾隆时期,屡次禁毁书籍,“文字狱”盛行,士林在议论朝政、独抒己见,甚至个人来往书函、诗文唱和中稍有疏失,便有杀身灭族之虞,而把时间和精力用在古代典籍的考证、整理上,寻章摘句,逃避现实,确属无奈。乾隆朝大力提倡经学的考据。乾嘉学派可谓顺理成章。

  顾准曾说中国文化就是“官史文化”。宋周密《齐东野语》序言中说:“国史凡几修,是否凡几易”,有多少可信度呢?虽然历朝历代统治者都将修史视作一大文化盛事,但不妨碍士子们私下的疑古情结。甚至董仲舒都是个疑古派,有“三代以下无圣人”之言。士子们自己编撰方志、野史、见闻录,甚至以为自己的考订、实录才可靠。宋有周密的《齐东野语》与庄绰的《鸡肋编》相埒。虽然清代知识精英们从戴震主张的六经明道的传统观念到章学诚的以文史见道,已有另一重见识,但作文害道、文辞害道正统观念依然猖獗。即便黄宗羲这一等一的人物,也对载道之外的私人诗文持付诸一炬的“严正”立场,却不妨碍他们自己也留下大量诗文。“经史子集”,到了明清之际,可能在蔚为大观的“集”部中,还能透露出如简雄所言的“漫散而自由的气息”。“史统散而小说兴”,冯梦龙们的另外一重“载道”梦想就是想用“三言二拍”来嵌入史统建构的大体系中。即便是作为性灵小品一代宗师的张岱,终其一生都有写史冲动。难怪乎福柯从这些支离破碎的历史文本中发现的大多是知识和权力的关系。而恰恰是种种的迫不得已,却在无意中成就了中国古典诗学从载道传统向文学本体论的转变。简雄从士子们的大量诗文中钩沉历史真相,解密他们的内心世界。个人的放浪形骸,对名姬的迷恋、赞美,高调宣布退守山林一隅和对身体的拥有权,对诗文中个人趣味的追求、维护,是仅存的一丝曲折的反叛与对抗。

  可士子们有时又过于迷信自己想象与重构爱情的能力,甚至不免再次陷入对政治的意淫。这反映在他们强作多情的文字中。比如冒襄(冒辟疆)的《影梅庵忆语》。谢灵运早已说过“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影梅庵忆语》开篇第一卷先抑后扬:“爱生于昵,昵则无所不饰。缘饰著爱,天下鲜有真可爱者矣。”甚至开销西施等四美人,引出其妾董小宛之“传其慧心隐行,闻者叹者,莫不谓文人义士难与争俦也。”其记情叙事,实可与后来之沈三白《浮生六记》相映成趣。最后,爱与死总是关联在一起,成全曲终的“凄美”。有好事者从吴梅村的《清凉山赞佛诗四首》中读出清世祖顺治之董鄂妃即是董小宛,忙煞了一帮索隐派。如果将上述演绎放在大的社会政治背景中考察,正应了乔伊斯借《尤利西斯》中主人公的话说出的对历史的见解:“历史是我正努力从中醒来的一场噩梦”。

  简雄不在高校的学术体制里,他的研究不用为稻粱谋,纯凭爱好与热情,这一点与我惺惺相惜。其取材大多虽属就近的二手资料,但从士的行为、诗文、心理入手,归集、爬梳和研判,确有独到的角度和眼力。这番“去蔽”或“剪裁”之目的,仅为求得“深澈猛烈的真实”。其实修昔底德早就认为,历史解释的最终关键在于人的本性。而我私下里以为,历史人物、事件之于真实,就像两条渐近线一样,在学者们焚膏继晷,兀兀穷年的探索中,向前延伸,可能永远不会相交,但却在不断接近历史真相的途中。说到真实性,再哆嗦两句。在后现代学者那里,真实的历史无法复原,只有碎片,真相永远是主观的。真实性已是难以解决的一个认识论问题。无论克罗齐把历史解释为“自由的故事”和汤因比把历史周期看作类似高级的宗教的不断演替,历史学家们有关“终极历史学”的梦想已成乌托邦。连一个真实性的问题都无法解决,遑论历史逻辑与历史哲学了。

  简雄为我们铺陈的那个时代已然端到了读者面前,就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山水之间发生过的人与事,不小心也会像沙子从指间漏掉。酬唱、醇酒、曲水流觞掩饰不住的家国之殇、爱恨情仇、人格分裂。那些沉湎酒色的士子们,甚至误认风月场名姬为自己心灵的故乡,无非是又一次精神的流放与自我阉割。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道统、功名与尊严,从名姬们身上更不可能求得。诚如简雄在导读中所引文徵明《拙政园梦隐楼》一诗的后两句“枕中已悟功名幻,壶中谁知日月长。回首帝京何处是?倚栏惟见暮山苍。”既点了题,又破了题。

  《浮世的晚风》读后感(五):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

  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

  ——记忆中武侠世界里的明清名士侠女VS真名士名姬

  小时候看《七剑下天山》,里面有个女主角冒浣莲,是冒辟疆和董小宛的女儿。由此知道了冒辟疆这样一位名士。梁公为冒辟疆的后人安排的戏份很多,写道他们的女儿嫁给了桂仲明,所生三子冒川生、石广生、桂华生,其中冒川生成为一代宗师,而桂华生取了尼泊尔的公主,女儿是冰川天女,后边的谱系很长。《白发魔女传》《塞外奇侠传》《七剑下天山》,《江湖三女侠》《冰川天女传》《云海玉弓缘》,晚明就写过去了,易代的风云,康乾时期的政治就写过去了。虽然是刀光剑影的武侠小说,留下的印象却多有侯方域、吴梅村、冒辟疆、吕留良那些名士的影子,少了他们,梁公的明清期小说就少了一种气质。

  说来梁公也是武侠作者里特别有名士情怀的,他的男主角一出场——名门子弟,都是一表人才,骑着骏马、冠带飘飘的张丹枫,冰天雪地里吟诗作对的唐经天,都像古画中的人物。曾见有一网友以复社四公子比梁公中人物:“张丹枫比拟陈贞慧,身世动荡而能屹立不倒,颇有男儿本色;檀羽冲就是方以智,聪明是没的说,经历也——忒折腾了点;唐经天对侯方域;李逸是冒辟疆。”

  梁公又特别站在女性的角度去塑造一批真正的女主角:江湖三女侠中的吕四娘的豪气、领导力,简直有柳如是压倒诸生的气概;从飞红巾的英姿,到冰川天女之高贵,从练霓裳的飘逸,到厉胜男的决绝,她们不再是金庸笔下离开男主角就寒谭锁心的爱情附庸,也不是古龙笔下过于迎合男性审美、不停展示“女性魅力”的妖女。梁公笔下的女子,不仅有个人情爱的追求,亦有家国的担当,她们推崇爱情,却又保护着自我,努力和男性处于平等的状态,展示着个人的独立意志,而中国历史上,最具这种风骨气象的女性群体,也应该是《浮世的晚风》中所刻画的柳如是、董白、卞赛、李香、葛嫩、王微、马守真等人了。

  所以,看惯了梁公武侠世界中的明清人物,再来看这本《浮世的晚风》,很亲切。怎么说呢?下面两首都是梁公在小说里的卷首词,几乎就是《浮世的晚风》的人物基调:

  酒琴棋消永日,流年似水匆匆。春花争似舞裙红,繁华如梦幻,惆怅怨东风。

  人近中年愁鬓白,却嗟壮志成空。倚栏看剑剑如虹,豪情难自谴,高唱大江东。

  ──调寄临江仙

  似水柔情,如花美眷,千秋佳话人争羡,依人燕子又归来,沧桑变了心难变。

  柳絮轻飘,春风拂面,词笺不写文君怨,江南塞外一般同,碧波深处鸳鸯见。

  ——调寄踏莎行

  可以说,梁公笔下(以及其他小说故事里)的人物们,在《浮世的晚风》作者详实的资料考证后,被高度还原了。传说里天荒地老的爱情,才子佳人的忆语,风流倜傥的士人,原来这般、这般。冒辟疆一边寻着小宛,一边约着圆圆,一边和小宛在苏州出双入对,一边无情地拒绝女孩子要过门的心愿。小宛去世后,他深情地写了《影梅庵忆语》,后来,也用同样的深情去怀念小他几十岁的小妾吴扣扣。钱柳佳话的背后,是柳如是的种种惊世骇俗的绯闻;李香君和侯方域的爱情大戏也不没有到山河变色、一生一世的地步……

  越是真实的还原,对人物的理解亦越“同情”,亦愈加怀念梁羽生的江湖世界,或更理解梁公的小说。真实的历史世界和江湖世界里。真实名士名姬和虚构的侠客,他们都是才情纵横的、狂放的、爱恨交织、被压抑着又自由着的。于是也能更理解梁公所言:“我要写的是历史的悲剧,在那种混乱的局势中,纵有真知灼见的英雄,亦只能是‘枉抛心力’而已。”

  《浮世的晚风》写了十三对人物,所涉及的名士名姬有二十多位,虽然都是些故事色彩很浓的人物,作者却没有用小说笔法。他以诗证史,笔记、正史、年谱互证,其考辩极其详细,人物也在故事间穿插,看起来却不沉闷。他是严肃的,却又不端做大学问的架子,他写的是个人,却又揭示着大历史的悲剧。对于如我等不是历史专业却又爱看历史人物故事的人,心里还怀揣着江湖梦想却对当今的武侠穿越小说接受无能想看点干货的读者,实是福音。

  《浮世的晚风》读后感(六):凭谁解,醇酒妇人意(杨旭辉)

  凭谁解,醇酒妇人意?

  ——读《浮世的晚风》随感

  杨旭辉

  近几年里,应中华书局之约,笺注余怀《板桥杂记》,于是乎整日淫浸于明清之际文人的各种奇瑰文字之中,《香艳丛书》、《秦淮画舫录》、《陶庵梦忆》一类的古籍,几乎满眼尽是“醇酒妇人”的写作。

  在今天,“醇酒妇人”作为一个成语使用,早已成为沉湎于酒色、生活颓废腐朽的代名词。然而,稽考典籍,观其出处,实则与此大异。话说战国四君子之一的信陵君被谤,见疑于魏王,只得以醇酒妇人掩人耳目,藉以自保,实在是颇多无奈和辛酸。《史记·魏公子列传》中的记载是:“秦数使反间……魏王日闻其毁,不能不信,后果使人代公子将。公子自知再以毁废,乃谢病不朝,与宾客为长夜饮,饮醇酒,多近妇女。日夜为乐饮者四岁,竟病酒而卒。”长夜沉湎于“醇酒妇人”,信陵君似乎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四年之中的惶恐不安、酸甜苦辣,只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了。不知现代的人们能否在冰冷坚硬的历史文献中体味到公子的人生况味?其实,中国历史上从来就不缺少这样的故事,在《韩熙载夜宴图》中,“醇酒妇人”的奢靡繁华背后,何尝不蕴藏着历史的血酬定律?还有主人公韩熙载在宦海浮沉中如履薄冰的惊险和惶恐。

  晚明时期阉党争权、党争激烈、朝政混乱,文士清流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挫败、困顿,甚至大规模洗劫的灭顶之灾后,不免心灰意冷,心有余悸。于是,在噤若寒蝉的黑色社会生态中,信陵君、韩熙载“醇酒妇人”式的生活逐渐成为士大夫表明心迹、消磨沉郁、缓解伤痛的凄怆选择。“明人放浪旧院,名士多陷没其间,虽以范质公(范景文)、吴次尾(吴应箕)、方密之(方以智)、姜如须(姜垓)、冯跻仲(冯京第)、黄太冲(黄宗羲)亦不免焉。”清代著名学者全祖望在《记石斋先生批钱蛰庵诗》一文中所列举的这些人物,都是历史上以气节而著称的名士,在这一时代背景中,也不能免俗。然而,这些义士并“不至终为此累”,其中原因便是全祖望所说的“赖有后来所造”耳,即明亡后诸位的豪情壮志和可歌可泣的义举。至于余怀、张岱这些曾长期混迹风月的贵公子,亦何尝不是如此?

  简雄先生的新作《浮世的晚风》,就通过流畅而生动的随笔式历史叙事文本,为我们较为全面地展现了晚明以来文人在高墙里的一场“自由”盛宴。虽然,这场“盛宴”以及盛宴的参与者“在灯红酒绿中,他们终于随着大明朝一起,消失在浮世的晚风中,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作者《导读》中语)当我手捧这本有着别样书写方式和风格的书籍时,随着作者的笔触,《板桥杂记》笺注稿中的文献被一次次激活,我脑海中时时浮现的竟然是“醇酒妇人”!

  斯人已逝,往事烟云,但明清之际不断上演着的风月故事背后,却有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惊心动魄和暗潮涌动。一遍遍重读陈寅恪先生的《柳如是别传》,已经不再津津乐道于柳姬与文人间的“八卦”和“花边”,渐渐了解到“复明运动”的轰轰烈烈,还有柳如是与许多文人志士的崇高志节,似乎更明白了寅老在这些“八卦”和“花边”中竟何以提挈出“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主旨!

  个人始终认为,文学史、文化史应该是士大夫或是作家的心灵史、情感史、思想史,所以,我们在研究和文本解读的过程中,特别需要用心去体会沉潜、隐藏在纸质纤维背后的心灵悸动和灵魂魅影。这在古代的学术传统中叫“知其人,论其世”,不惟如此,陈寅恪先生在此基础上更提出了“理解之同情”一说。《浮世的晚风》和简雄先生其他的历史叙述著作,正依照这一学理在前行、在探索,并用其一贯的“精神视角”,对历史人物和事件作出属于自己的深入解读,其叙述和剖析绝不为表面的假象所迷惑,有辨证,有思考,再加以行云流水的文字,“用社会史或文化史的视角去‘还原’日常生活的场景,让历史的人和事个性鲜活出现在视野里”(作者《后记》中语),故而读来令人有酣畅淋漓之感。读完《浮世的晚风》,掩卷而思,似乎意犹未尽,不自觉地也想掉一下书袋,引一段古文如下:

  沈隐,隐,字素琼,本倡家也。艳于姿,工诗。落籍归徽人夏子龙,诸生也。子龙倜傥有志行,好诗酒,不为章句腐陋之士。得隐,唱和极乐。甲申之变,子龙怏怏不自得,遂与隐穷日夜酣飮不复休。或规之,子龙叹曰:“此信陵君所谓饮醇酒、近妇人者也。子未揣其意耶?”南都未破,而子龙已得奇疾,不可疗,遂死。(全祖望《沈隐传》)

  这般故事,在明清之际犹且繁多,所以也就非常期待简雄兄继续爬罗剔抉、刮垢磨光,能有更多的撰述和表隐,以解我辈书虫的阅读之瘾。故不揣浅陋,不避掉书袋之讥,草撰小文,一哂可也。

  《浮世的晚风》读后感(七):晚风晚风

  最早听说简雄学长是很多人推荐我去苏报实习:你跟总编是校友呀!

  去年年底的时候,smh学长给我拍照,看到自己的一篇小文章被简雄学长的新书引用了,虽然学长认为我过度研究了。

  大三时候我上过学校里文学批评老师的一节小讨论课,内容就是桃花扇是折扇还是团扇,其实这个研究的结论在于当时士人流行的折扇文化,并不只是从文本细节去探究这溅满血迹的扇子,是以为解释。

  终于读到这本《浮世的晚风》,读着读着自己也荡漾起来,一面感受到写书人对士人名姬的人文关怀,也一面被书里的考证细节所折服。

  士人遇见美女难免要夸奖,简雄学长用的词是“讴歌”,这个词于我来说是个严肃的大词,平时交流我会选择直接用“捧”字,捧得做作过头就是“恶捧”,仔细琢磨“讴歌”,反而体会出了简雄学长的调侃,谁不爱美呢。

  吴梅村的那一章节是我最感概的,之前在太仓参观过吴梅村纪念馆,里面有他的雕像,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眼袋颇大的小老头,再读他的诗,也感觉阴郁。但简雄学长却叙述了这老头的另一面,有一个情节是钱谦益帮忙撮合吴卞二人再见面,吴梅村满心期待,赛赛却直接进了房间。我大概是能理解赛赛的选择,也能理解吴梅村的失落。因为先前吴梅村炫耀似的说自己拒绝了对自己一见倾心的赛赛,却又为她填了那么多香艳的词,心里暗暗为赛赛避而不见叫好,但彼时的两人心里,也都是无法言说的苦涩吧。

  书里经常读到简雄学长用当代话语结构明清制度,尤其是对古代官制的解释,为我这种完全不了解的小白读者提供了方便,也可以更好地专注于一出出情感大戏的“剧情”。但书里又经常有对年份、出处的考证,着实专业精心,颇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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