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吧-经典好文章在线阅读:《书到今生读已迟》经典读后感10篇

当前的位置:文章吧 > 经典文章 > 读后感 >

《书到今生读已迟》经典读后感10篇

2018-04-03 21:44: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书到今生读已迟》经典读后感10篇

  《书到今生读已迟》是一本由黄德海著作作家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38.00元,页数:272,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书到今生读已迟》读后感(一):小身体里的大灵魂

  小身体里的大灵魂

  ——黄德海《书到今生读已迟》

  汪广松

  黄德海对唐诺的《眼前——漫游在〈左传〉的世界里》(以下简称《眼前》)一书极为心仪,说是他“最近读过的近人著作里极好的一种”,甚至恨不能用“最好的一种”来形容它。他一边读一边写,针对《眼前》的序言和八篇文章,他写下九篇文章来回应,这在他的阅读写作中都是前所未有的。

  我对此并不以为然,觉得唐诺的文章有点啰嗦,他如此不惜心力,是不是有点过了?他说,如果不是唐诺,他不可能就《左传》写下几万字。对他的这种说法,我当时只是唯唯否否。

  最近读黄德海的新著《书到今生读已迟》(作家出版社,2017年4月版),看到他把关于《眼前》的九篇文章都收进来了,编为全书的第一部分。这些文章我先前基本上读过,这次编入书中,成为一个整体,浸浸然有了新面貌,让我郑重起来。我忽然意识到,唐诺和《眼前》一书,是黄德海学问上的一次“仙缘”,他由此上探六经之《春秋》(以后还有《诗经》),进而深呼吸先秦学术气息,是他为学路上的一次“跃进”,而此书不妨看作是一个新的“路标”。

  这里的关键是《左传》。《眼前》第一篇《为什么会是子产?》,劈头就说:“《左传》是鲁史。”这是《眼前》最根本判断,全书基调由此定下。唐诺在书里不断强调这点,“希望能像敲铁钉般把这个事实钉得牢牢的。”在他看来,“各国国史也都有各自称谓,鲁史名春秋”,从根本上否定《春秋》是天下史。但他又说,“《左传》让一个小国家的国史成为天下史”,相当于“一个有着大灵魂的小身体”。《眼前》一书中的各种判断,根子都源自这里。譬如说,唐诺注意到《左传》写得最多的是郑国子产,这是为什么?因为子产是能让小小的郑国可以生存下去的人,在他的“小身体”里有一个“大灵魂”,而这个“大灵魂”的着眼点是“小身体”。

  黄德海呢,则把唐诺的“背景图片”悄悄更换了,虽然没有明说,但在他的判断中,《春秋》已经是天下史,孔子与《春秋》的关系,是孔子“于自己面对的近现代史,取鲁国的《春秋》作为讲义,对众弟子讲解。”他与唐诺的区别,就在这里。

  用不着分辨《春秋》到底是各国史书的通名,还是鲁史的专有名词,这里无关对错,毋宁只是一个立场问题,但这个问题决定个人(递延至文章)的思想情感走向。譬如说,唐诺注意到司马迁虽然“以《左传》为春秋史,但巧妙地抽去了子产”。也就是说,《史记》中子产的地位没那么重要。这与司马迁对《春秋》的判断有关,在他看来,“万物之聚散皆在春秋”,《春秋》是天下史,所以“子产被司马迁挪到很后头”。在黄德海的“文化图景”里,《左传》“不只是一部断代史”,因此他罕见地对唐诺表示了异议,认为《左传》的作者,“或许并不像唐诺写的那样,只怀着深沉悲伤绝望”,而是能够不受时代和人的局限,“不再为一时一地的人物悲喜逾恒”,能够看到“生生不已的春秋之象”,“就在眼前,就是眼前。”

  或者因为有这个区别,黄德海虽然对唐诺的文章逐篇读解,但“画风”已经有所不同。不过,对于“小身体里的大灵魂”这个关键意象,他接受了下来。“小身体”可以是人,也可以是书,还可以是时代,乃至天下。孔子是这样的意象,唐诺说他“溢出了、穿过了这个时代”,那意思是说,时代小而灵魂大,那个时代放不下一个孔子。据说宋代开国宰相赵普曾以半部《论语》治天下,这一方面是说《论语》蕴涵无穷,足资治国平天下,反过来也可以说,天下虽大,半部《论语》就够了,一个时代也许容不下或者说受不了太多的好东西,所谓力小法深,不堪忍受。所以唐诺感慨,“最好的人、最好的东西不在这里”,而且世界也不一定需要特别清明理性,善念善行很难进入人世延续下去。

  黄德海不像唐诺那样感伤,他显得稍微乐观一点,认为善会“像跳动火焰点燃了火把,自足地延续下去”,但好像也没那么肯定书名《书到今生读已迟》(也是“代序”的篇名),还有“代后记”结尾引用基尔克果《恐惧与战栗》草稿的题词,颇有一种“不合时”的气象、一种难以安顿的隐忧,难道说他骨子里与唐诺的判断一致,他的乐观只是一种扶阳抑阴的努力?又或者说他的心志已然扩大,已经相应于更久远、更广阔时空

  读他的新书和旧文,让我醉心不已的是书的目录。目录的主体是三部分,第一部分“跳动的火焰”,第二部分“爱命运”,从一到二,仿佛“跳动的火焰点燃了火把”,由外而内;第三部分“目前无异路”,讲成长模式,是黄德海观察世界而世界也因此显现的方式,可以说是由内入密。我对着这个目录思索良久,回忆想象每一个题目后面的内容,甚至想按照题目各写一篇文章

  如果说这个目录是“小身体”,那么它承载的是一个“大灵魂”?又或者书是“小身体”,这个目录才是它的“大灵魂”?实际上,《书到今生读已迟》的内容远不止一个唐诺,它可以更悠远宏阔,“蔚然而深秀”。

  《书到今生读已迟》读后感(二):书到今生读已迟

  书到今生读已迟

  黄德海

  一

  处身于现在的时代,不幸永远也无法回到文化的未开化状态,因此,一个企图在精神领域有所领悟的人,就必然被迫跟书生活在一起。照列奥·施特劳斯的严苛说法——生命短暂了,“我们只能选择和那些最伟大的书活在一起”,“在此,正如在其他方面一样,我们最好从这些最伟大的心灵中选取一位作为我们的榜样,他因其共通感(common sense)而成为我们和这些最伟大的心灵之间的那个中介”。

  可是你没有恰好生于书香世家,也没在很早就遇上一位教你如何阅读的老师,当然就不会走运到一开始就遇上那些伟大的书。对书抱有无端爱意的你,开始阅读的,只能是你将来弃之如敝屐的那些——小时候,是战天斗地的连环画,地摊上有头无尾的儿童读物,动物的凶残和善良;稍大一点,大人藏在抽屉里的书被悄悄翻出来,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神鬼出没的无稽传说形形色色的罪案传奇,以男女情事为核心的拙劣编造……运气好一点,你会碰上巴金的《雾雨电》,杨沫的《青春之歌》,曲波的《林海雪原》,甚至封面上印着“迅鲁”的《呐喊》。

  那时候,你把从各种渠道弄来的武侠、言情、校园小说包上封皮,偷偷摸摸地在教室经历别人的喜怒哀乐。很快,你吃了平生第一次冤枉。有个跟你一样喜欢读书的家伙,把一本看卷了边的书像往常一样丢在你的床上,封面上是个妖娆女人。你还没来得及翻看,书就被没收了,对你期许甚深的老师不待你辩解,就对你一顿拳打脚踢,并从此不再理你。

  没错,这不过是你事后的回忆,读这些文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什么是传奇、武侠,更不会知道,有些故事旨在引逗你想象异性日常之外的样子——只有对书的盲目热爱(Eros)引导着你。

  你从一个藏书颇富的人家搞到一批历史小说,《杨家将》《薛刚反唐》《罗通扫北》《三请樊梨花》《朱元璋演义》……那一年在瓜棚里,你还不知道有个跟你年龄相仿的女孩正满怀恐惧地盯着这个世界,只顾沉浸在那些早已老旧的故事里,忘记了周遭的燠热,忘记了太阳正慢慢落下西山,直到一本本厚厚的书来到最后一页,直到再上学时,你不知为什么再也看不清黑板

  戴上眼镜的你到县城去上学了,那些小小的博学者开始出现,她/他们嘴里,全是些陌生的故事和人名,全是你没读过,也从未听说过的清词丽句。恍若走入飞地,飞地上的一切,你都那么陌生。好吧,那就开始领略这个美丽新世界。你每天早晨五点准时起床,背一个小时诗词,然后去跑步,胸怀里全是“少年心事当拏云”的豪情

  夜晚,你去读那些陌生的名字写下的陌生故事。你当然记得,那天有人丢给你一本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说可以完全代替你脑子那些满是手汗污垢的租来的小说。你严严实实地蒙在被子里,借着手电的光照,一口气读完。此后两个小时的短暂睡眠,你在半梦半醒间跟达尔达尼央不停地说着话,仿佛在为他筹划,也好像是在劝说自己,用的是庄重的大腔圣调。睡梦中的对话让你疲惫不堪,幸亏同宿人的起床声,唤醒了精疲力尽的你。

  你绝对不会忘记,那个第一次吻你的女孩带来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这个名字拗口的人写的书又厚又重,情节紧张到让你溽暑里满身冷汗,你才不管拉斯柯尔尼科夫的结局如何,只急着要知道那个纯洁的女孩索尼娅最终是怎样的归宿。天蒙蒙亮的时候,书读完了,你一直擎着书的左手开始抽筋。用冷水洗把脸,你振奋地写好一封信,骑行了六十里路,把信悄悄塞进她的邮箱

  那时候你肯定不会知道,出于纯粹热爱的读书时光已经结束,而那个女孩,也将在不久之后决绝地离你而去。

  二

  有个幸运孩子叫约翰·穆勒,你要长大了才知道羡慕。就是他,在父亲督促下,几乎少年时期就完成了自己所有的读书储备。他三岁开始学习希腊文,没有进过学校,却在十七岁之前阅读了绝大多数希腊罗马古典,系统学习了几何与代数、经院派逻辑学、政治经济学化学植物学,最终,他以等身的著作,证实了完备而系统的阅读的必要性。

  按父母理想计划塑造孩子的愿望,是极其危险的,没有几个人能成功,并极易导致精神问题。果然,二十岁的时候,约翰·穆勒遭遇严重的精神危机以毒攻毒,他竟用对华兹华斯的阅读,安然度过此次危机。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你还没有奢侈到要考虑精神危机,甚至都没来得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就要按照小穆勒的方式,给自己制订一个完备的学习计划。

  你找来了各个学校开列的文史哲书目,比较,甄别,剔除,然后手抄了一份自己的定本,从头到尾读起来,读罢一本,划掉一本。你根本不明白当时哪来的好胃口,不管什么类型的书,只要在这份书目上,《诗集传》也好,《判断力批判》也罢,或者是《蔷薇园》《薄伽梵歌》,你都能兴致勃勃地读过去。有时候从图书馆出来,夜已经很深了,路两旁是婆娑的树,抬起头,能看到天上密密的星。那样的晚上,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一股力量,让你觉得身心振拔,走路的时候,脚上都仿佛带着弹性

  以后你会经常想起那些日子,想起你初读索福克勒斯时感受到命运的肃杀,想起你竟然无知到连读《天官书》都用白文本,想起你对读莱辛和罗丹时的惊喜,想起你读完《高老头》时内心的悲愤,想起你读《元白诗笺证稿》时的砉然之感,想起你发现《批判哲学的批判》逻辑矛盾时的欣喜,想起你在摇曳烛光里读完了黑格尔的《美学》,蜡烛也堪堪烧完,“噗”的一声,你沉浸在怡人的黑暗静谧里。

  即便有这样的美好时光,你还是骗不了自己。虽然书单上剩下的书越来越少,可书中的世界依然纷繁复杂,你也并没多少让自己身心安顿的所得。因为缺乏共通感,你没有找到自己的榜样,并未出现的那个人,当然也不会成为你和最伟大的心灵之间的中介。你变得焦虑,转而根据正在读的书的脚注,来寻找下面该读的书,努力找到每本书更高的精神来处。

  有那么一段时间,你一定是得了“大书贪求症”,每天都规定自己读起码多少页“伟大的书”。你当时的想法是,等有一天把这些“大书”读过一遍,那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一定会显露出她澄澈的面目,跟你平常看到的绝不相同事与愿违,你不光没有读懂那些大书,身心还仿佛被抽走了一些什么,连阅读平常书籍乐趣都失掉了。那时,你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质疑,觉得你肯定不是被选定的读书人,竟有段时间废书不观。那些美丽的夜晚不再有了,脚步也渐渐失去了弹性。

  你闷坐在宿舍里,蔫蔫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头。走廊上语声渐渺,你看见自己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读书,情境好像是冬天,你身上裹着毯子。其时你大约是被书迷住了,因为你不断用已经发红的手掌拍打着桌子。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黑魆魆地向读书的你袭来,拿走了你的什么东西。读书的你丝毫没有觉察,继续不时地拍下桌子。你大声地提醒读书的你注意,但声音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压根发不出来。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读书的你,被那个黑魆魆的东西不停地从身上一次次拿走什么。读书的你仍然没有注意,还在兴高采烈地拍着桌子。你看见读书的你一点点枯槁下去,只剩下一副支离的骨架。这时,那个黑魆魆的东西又来了,直奔那副骨架。你实在急坏了,用尽全身力气提醒那个读书的你,快跑!快跑!读书的你依然一动不动,黑魆魆的东西碰上骨架,骨架慢慢倒下。你走上前,要扶起那副骨架,骨架慢慢转过了头,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你袭来。你觉得身上有个地方咯噔一下,什么东西确定无疑地流失了。你从梦中醒来,好大一会儿不能动弹。

  当从另一个真实的梦魇中醒来的时候,你沮丧得无以复加,觉得在真实世界和精神领域,你都失去了依傍,那个伟大的心灵置身的世界,跟你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

  三

  你要到很久以后才看到这个故事。第欧根尼·拉尔修《名哲言行录》记载,有一次色诺芬被苏格拉底拦住去路,问他在哪里可以买到各种食物,色诺芬逐一道来。话锋一转,苏格拉底紧接着问:“人在哪里可以变得美好?”色诺芬哑然无对。“来跟我学习吧。”苏格拉底吩咐道。

  在此之前,你只知道,叶芝拥有一个不可动摇的信念,相信“一扇看不见的大门终会打开”。可你并不相信,因为你为自己制作的书单差不多读完的时候,那扇紧闭的大门并没有敞开,有一种什么东西,始终障碍在你和书之间。你也慢慢明白,很多人都有这样的障碍。一位你敬重的前辈学人,就很长一段时间困在各路经典里,产生了相当严重的厌倦情绪。有一件事情始终让他一筹莫展:“如果心仪古典作品的话,该如何才能使自己的生活处境与这些作品建立起活生生的联系?”那些伟大的书一直都在,却从未进入活生生的日常世界。

  差不多到这时,你才意识到,仅靠年少情热去读那些沉默的书,任凭你横冲直撞,它们紧闭的大门并不会因为迁就而轻易敞开,自己还会因为碰壁太多而失去基本的阅读热情。想到这一层的时候,你仿佛看到那扇此前紧闭的大门,慢慢地闪开了一道缝隙,有澄澈的光流泻出来。从这条小小的缝隙里,你约略窥见了某种被称为“宗庙之美,百官之富”的东西,心下快活自省,口不能言。

  你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初读《笑傲江湖·传剑》时的情形——一代宗师风清扬出场,令狐冲进入习武的高峰体验。在风清扬指导下,令狐冲“隐隐想到了一层剑术的至理,不由得脸现狂喜之色”,“陡然之间,眼前出现了一个生平从所未见、连做梦也想不到的新天地”。你心中涌起了什么障碍被冲破的感觉,顿觉世界如同被清洗过一遍,街道山川,历历分明。

  写作此节时,金庸仿佛神灵凭附,在恩怨纠葛的世情之外另辟出一片天地,清冽的气息在书中流荡。当然,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你还不会想到,有一天,你或许也会碰上令狐冲那样的好运气。想到这里,你不禁展颜微笑,内心的某个地方,缓缓放松下来。

  你不再咬紧牙关,要把无论怎样艰深的书都啃下来。你试着寻找阅读中的“为己”之道,尝试去理解德尔菲神庙的箴言,“认识你自己”,接受你自己,学着辨识自己的性情,并根据自己的性情所向选择读物。那些离你或远或近的“大书”,不再只是“他人的故事”;那些伟大心灵的神态和举止,有时就在你面前清晰起来——他们甚至会不时参与你对日常事务的判断。

  “书到今生读已迟”,即便你有再好的运气,也永远不会知道,苏格拉底是如何阅读那些古代圣哲著作的;更不会知道,色诺芬是不是从学之后,明白了“人在哪里可以变得美好”。但你现在确信,有些人就如苏格拉底一样,在引导人过一种亲近幸福的生活。你现在也相信,那个关于苏格拉底的阅读传言是真实的:“古老的贤人们通过把他们自身写进书中而留下的财富,我与我的朋友们一起展开它并穿行其上。”

  《书到今生读已迟》读后感(三):那么,还读吗?

  这些年关于讲自身读书经历的书不少,书名印象深刻的是新东方联合创始人王强的《读书害了我》还有和本书作者牵连甚深(就是他编辑)的金克木先生的《书读完了》,此外就是作者这本《书到今生读已迟》了,虽然作者激赞唐诺的《眼前》这般简单朴素的书名,觉得“自我广告宣传”之味不浓,但实际上作者自己的书名对某一类人极为抓人,比如我。

  “书到今生读已迟”是每个听了前辈读书事迹发奋过一阵子后才深觉力有不逮的读书人真切感受。早早听过了钱钟书横扫清华图书馆的壮举,但临近毕业,我只是在图书馆的某本书上感伤不已地用铅笔写下,“以有涯求无涯,殆矣”。这种难受和沮丧书里写得非常真切,是的,我亦曾相信书中自有奥义。即便在我最天真的时刻,我都没有摆脱过实用主义。如果读书不能求得真知,不能指导我们如何行为举止,如何思考时代与自身的关系,不能让我们在与世俗曲意逢迎后得到慰藉,那么为什么还要读书?

  现在提倡读书带着问题,带着问题找答案,这当然是最有效率的办法。但你如何又知道你的问题不是假问题呢?

  事已至此,为了不被浩瀚的书海淹没。我们至少要回答如下问题——

  1) 什么是真问题?

  2)是不是每一个问题书里都有解答?

  关于第一个问题,赵汀阳整本《论可能的生活》都在谈这个。是不是有什么思维阻止了我们,让我们限定在了既有的思维框架,并且将在这个思维框架里想出的问题作为普遍疑惑去求解?

  第二个问题,最常见的例子是情感类解答了。这类需求大概从古登堡印刷术以后就旺盛热烈。但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来指导你的情感难题,你觉得可科学?

  回到本书,作者最终还是摆脱了那种撕开世界面纱的焦虑——

你不再咬紧牙关,要把无伦怎样艰深的书都啃下来。你试着寻找阅读中的‘为己’之道,选择辨识自己的性情,并根据自己的性情所向选择读物。那些离你或远或近的‘大书’,不再只是‘他人的故事;那些伟大心灵的神态和举止,有时就在你面前清晰起来——他们甚至会不时参与你对日常事务的判断。

  当然,《论语》里孔子不是对学生牢骚过,“古之学者为人,今之学者为己”。但我们又能说司马迁藏之名山传之其人的是完全客观的历史观照吗?

  我曾想,假如一个人可以从打游戏或者打麻将中获得慰藉,他是不是可以不看书了?这种念头是把读书休闲化了。我信服甚至依赖文字对人的安抚,例如阿城的《棋王》就是我很长时间的床头小篇,但此外读书的意义在哪里呢?尽管每个人的答案或有不同,但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认识自己,认识时代,铭记过去,谋定未来。

  所以,当然要读下去。

  《书到今生读已迟》读后感(四):文字是被提纯的心魂

  文/刘海涛

  文字是被提纯的心魂

  http://wyb.chinawriter.com.cn/content/201801/29/content2591.html

  “一个企图在精神领域有所领悟的人,就必然被迫跟书生活在一起”,黄德海于随笔集《书到今生读已迟》的代序中写道。最早知道黄德海是在木叶的微信朋友圈,几年来这个名字不断进入我的视野:编辑、青年评论家、选刊副主编……我读其文、观其行,越来越倾向于把他视为一个更广阔意义上的书写者与行动者。

  “时移世易,典册中的教化经劫火、尘土和封印,通往深远精神之域、原本开启过的大门关闭……所有后来者的启封言说,必须经过以往路标和自身邃密的检验。”他这部新作虽然书名落了一个“迟”字,但迟到不迟心,到了就是一种竣成。

  黄德海把读书人(尤其是1970年代生人)的读书历程进行了速描:不少人是以武侠小说为入口,另有一些则通过言情小说,初恋也可能是从一本书开始,甚或把“爱的初体验”给了书里的主人公,就此掀起青春诗笺的扉页。换而言之,我们读书的缘起大多是始于一种“悦己”,隐隐约约伸向古之贤者所说的“为己”。阅读让人进一步趋于理性与理智,而不是盲从或止步于成为某一种迷。某种意义上,这又是一种生活之源与书籍之海的相遇,用水交换水,用心灵交换心灵。

  当我们的理智理性投向更遥远而闳深的历史,会有更多的相遇,有如书中一篇的题目,“你越过了遥远的距离把手伸给我”。黄德海接过的是一个怎样的女孩抛出的怎样的绣球?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别有味道的是,作者得出一个结论:“《左传》的作者不真的完全站在他书写内容的全然止息之后,他从未从时间的大河上岸,而是泅游其中。”好一个泅游!同时他提醒,我们一脚踩进了历史,一脚也踏进了今日生活之波涌。

  “最可惧最不确定的是时间,一直移动着的时间”;“纵闻一音,纷成异见”;“to be or not to be”……无论哪一种表述,哪一种文字,时间都在运转中改变着一切,包括已经是事实的事实。我们在自己走过的“春秋”里去看《春秋》,寻找历史那片落叶的轨迹与落点,是丰碑上的一片装饰还是土丘上多余的覆盖?

  有人说历史如小姑娘,任人打扮。我以为,历史更像是一个囚徒,需要一个懂他的人去发掘、诠释甚或辩护,还其本相,借此回向给我们人类整体的本相,而不局限于某一个或某一类人,因为我们都曾经做过主角,做过颂与责和骂的事情……一切就仿佛那书中“跳动的火焰”——在夜与昼中摇曳。显然,作者想将这火焰变成文字的波长跳动得更具有理据与远意。

  写到这里,看了看黄德海的几张照片,有一种爽利,有一种笑意,又似乎要自背景里跳将出来说个究竟。他说,“我展开古老的贤人们自身写进书中而留下的财富,并穿行其上”;他更明了,“我们要面对的,始终是自身和自己时代的问题”。书中的这两句话,透出作者在对过去完成时与现在进行时加以解析时的无奈、深情和矛盾。并且,将这种矛盾引伸到与历史中特定人物的形而上的对话。最后,又可能回归古老的那句话:任后人评说。这么讲似有简化与弱化的嫌疑,但印象里,很多处都体现出黄德海在生活之河与历史之流的交汇中寻找一种和解与平衡。

  在我们这个时代对今古的文学家的诸多说法,其旨归既具有文学本身的魅力,又有着其弹性的外延,作者引入并考察了历史、经济、人心的因素,甚至拿出了亚里士多德的“人是政治的动物”“政治也即城邦”等说法,虽还有一些避重就轻,但我觉得这不失为一种睿智。因为文学与文学批评活在彩色的世界里,而非黑白的世界里。

  我们毕竟生活在世俗中。“在世俗的门槛上”,“所有不懂得世俗和世俗人心的人,都配不上超越世俗者的称谓”。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我们(文字也如此),走在世俗与非世俗的边缘。文字是我们被提纯的心魂,用文字的波长舞蹈,有时走着走着,就散了,于是进入一个圈子,或一个互偶的场景,不是引领就是追随。这现象本身就很世俗化,但很真实。好像“超越世俗”只属于书里的人,我们惟一能做到的是,主动与被动或不经意间与著书人达成一种默契,完成一段世俗的极致。

  文学作品无需为任何已知的事实添砖加瓦,它要探测的是幽暗的未知世界。这点上,更像是读书人与著书人的一个不约而同的“阴谋”,但我赞同,探寻幽暗,就是接近光明。用黄德海的话说,是偶然的相遇,让自己碰上了,就去整理出来了。显然这是一种谦辞。真正躲在背后的,可能更多是一种对书与读书及其后效应的研判。这也正好回应了整本书何以如此布局:第一辑“跳动的火焰”以《左传》为原点,辐射历史台前幕后,找寻存在与被忽视的因果之链;第二辑“爱命运”,直指历史中那些丰满人物的某种局限与超越,这爱来自怀疑以及大胆构想;第三辑“目前无异路”,直击当代作家学人在书与物与世之间的平衡点。

  当我再次打量“书到今生读已迟”这七个字时,仿佛这一切都已自然而然,而又别有一种余味升起。没有一个行动者,不是才华在胸,而又快马加鞭,勤苦任事。

  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找到历史原点处那束鲜亮之光隐去的方向,但这种黑洞式的诱惑,正是人类中每个群体用自己的方式探索的源动力。面对未来,我们都将成为历史,也许最好的言说,就是让历史去证明历史。“一本书从不单独存在,它同时生于、存在于并完成于其他更多的书中”。读者与著者,站在书的两端,去穿越与我们双方年龄或阅历并不对称的一段或N段时光,这种空间、时间的不对称性,也许是我们可以欣赏与排斥、批评的原因,终究,我们自己就是一本书,不会单独存在,而是汇入历史中的涌荡、诡谲、神秘抑或斑驳漫漶,当然那也可能是无尽的沉默。

  《书到今生读已迟》读后感(五):身处战争中的人们

  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想谈谈在书中论及面对战争的"善"意作为。

  由唐诺《眼前》而点燃催生的"跳动的火焰",回到诗书的时代,孔子获麟,乃序《春秋》,其中的正名与微言大义是沉重且艰难的抱负理想。由此,据作者猜测继承孔子之志的《左传》才成为与《春秋》一体两面的著作,像平行时空的另一轮太阳,自顾的照亮另一个世界于眼前。"街道山川,历历分明"。又在《你越过了遥远的距离把手伸给我》中引俞樾赋诗:"又见春秋战国风",黄德海推断其究竟是在想"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还是"鲁一变至于齐,齐一变至于秦"呢?或许这也是作者心中的隐忧吧!

  从孤勇的肩负诅咒而并行不悖的子产,到弥兵之会的赵武,"爱命运"中关于《哥本哈根》引发有关海森伯的《关于一切人的问题》,"目前无异路"中《用使人醉心的方式度过一生》的丽丝迈特纳,他们无一不是在艰难的行进中完成了人的模样。真实的他们是否如文中所写是某种完成式的人呢?毋需在意,但我想这其中必然暗含了作者某种回返过去完成式的期待与渴望,一种属人兼神的完成式。

  《书到今生读已迟》读后感(六):书到今生,确已读迟。

  在博约书屋看书的时候,每次都会路过书架上的这本《书到今生读已迟》,翻了翻作者,黄德海,77年生人,总觉得年代感的气息会很浓郁。

  我不喜欢关于那个年代的伤痕文学,那些迷茫离我太遥远,带着我不能理解的晦涩的伤感。

  连着几次去博约书屋,莫名的都会忍不住在这本书面前驻足,我想大概是因为这本书的名字吧:书到今生读已迟。

  小时候总能听到“十年寒窗苦”的说法,后来在《琵琶记》里面找到了原句: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听起来又心酸又觉得害怕。

  那个时候应该还在上小学吧,对时间没有概念,对长大充满渴望。当我第一次听到“十年寒窗”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天呐,十年啊,好久啊,久到足够把我塞回我妈肚子里,然后重新生出来长到现在这么大。

  一直怀着对“十年”的恐惧,一路读书,今年已经是第十八个年头。

  有的人读书是为了学历,有的人读书是因为喜欢自己一直在学习的状态,也确实有人是真的喜欢科研。

  重复一件事情十八天,就可以养成习惯,那关于学习这件事,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坚持十八年,慢慢真的会形成一种戒都戒不掉的惯性,一种坚持填鸭式往脑子里灌输理论知识的习惯。

  学习真的不等于读书,有知识未必就是有文化。

  忘记在哪里看到过一段话,大概意思是:七零后成长在变革时期,骨子里充满反抗与呐喊;八零后出生在变革时期,内心有藏不住的迷茫和不安;可是九零后完全不同,他们仿佛从小就被教育,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不好!可它也只能是这个样子。九零后从来没有像七零、八零后那样,骨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全部顺应时代潮流一般的学习、毕业、结婚、生子,早早的背上房贷的压力,头也不回的走上最正确的人生路,这一切合理的让人挑不出任何问题。

  因为知道反抗没有用,所以就直接缴械投降。

  我认真思考了这个观点,我想或许是因为在我们最有反骨的年纪,身心都被禁锢在校园里,我们从相同的课本里面汲取到好坏难辨却堪称完整的三观,融合网络大时代和主流媒体给我们渲染的“社会真面目”,让我们会开始觉得,顺应这个社会,真的没什么不好。

  可我一直都认为,顺应自己的内心更重要。有时候遇到问题不愿意迎合,不是没有人劝我:你可以试着圆滑一点,这样你会少很多烦恼。

  我记得自己哭的鼻涕眼泪混在一起,还是抽泣着说:可能我还是情商太低了,如果我真的能做得到,那就不是我了,事情已经不能尽如人意,我不能把自己也弄丢了。

  想不开的时候,真的很希望有时间,可以出去走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小学语文考试经常考这一句,我是真的很想出去走走,亲眼看一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小桥流水、明月松间。

  书到今生,确已读迟。

  我很喜欢《书到今生读已迟》封面上面的这段话:每本值得珍重的书,都需要,独特的打开方式。以特有的小心,读那些伟大的书,让我们有可能,成为更好的人。

  《书到今生读已迟》读后感(七):在“眼前”与“今生”间的艰难转述 ——读黄德海新著《书到今生读已迟》

  一直在冥冥中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本书是专意为你写的。这想法荒谬,但却执拗地存在心中。这样人就如中蛊,疯狂地出入阅读中。为寻找这本书,一读多年;再读,又多年如是,却终未找到。心下不免丧意。像信了谎言,又上当于神旨。而此念出,便随即一惊,我怎敢生这叛逆念想。

  等日思(读)渐深,这份执着心意恍惚得到疏解。其实,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书,都是为你而写;由于心思偏狭,你一再错过——这犹如福音突至的幸运和相遇。由此,读书便成为人生的知遇潜行。

  等再读到《书到今生读已迟》(作家出版社出版,黄德海著。引在文中为便利简称《今生》)这本书,又有知悉,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有很多人一直在做如此行想,——也就是说,我并不孤单。

  书就在这人间行意暖火微明。

  对于这本书,真不敢说读懂,但读出很多想法却是事实。其中最为直接的一个想法是——在某个时刻我忽然就感到内心一阵冰融般地松动与激涌,原来,这是一本让人在阅读中能够获得某种接通术的书。这想法有点巫。但却是真切地这样想了。作者在这本书中有一个读到好书时的念且,他这样说:“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我觉得应该有个相当程度的高手,持此一卷,对人讲解,勾勒此书的闳深、阔大、沉郁、博学,提点其中的误会、歧途、枝蔓、芜杂,引出更进一步的向上之路。”那么这样一段引文(来自书中作者赞誉唐诺的《眼前》),若依此回观《今生》一书又如何呢?当然适恰。这就是书写的奥义。也只有这样想,才更觉解意我的当下心念。

  这种彼此建立信任,在我看来才是阅读的真义,才是无愧进入一本好书的阅读蹊径。

  没有黄德海的书,我还真不知唐诺为何许人也。即便是读了德海的书《今生》,我仍旧不知斯人何许。但阅读就生生把这样一个人推至“眼前”,以至于无距离相通,这多神奇。唐诺以《眼前》之书进入德海视界,而德海又以《今生》一书携领唐诺一道进入到我的视界。相遇就这般实现发生,而那心灵的神会与交融更是超越一切现实的阻碍和屏障——相伴在文字福荫下。已如此这般,还需什么?

  那像唐诺这样一个受尊敬的写作者,是否也在内心渴望着“有个相当程度的高手”呢?而他的书的解读者《今生》一书的作者,不也怀着这样的隐秘祈愿吗。

  不停地扣问“高手何在”,这大概就是读书人的类属情结吧。

  其实解读一本古籍,若无出新视角与别样见地就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而跟随一本非专业人士的意气书写,并通过这一书写来阐释自我的知悉或体认,更需冒险。在一个“通人”那里获得某个知识谱系的自我更新式的深层“通知”实验,实在是险途求认。但作者完成了这一有自圆其说意味的精神历险。我不知是该值得庆贺,还是庆幸。

  其实我的诸多感觉集中在这本书的第一单元的阅读中。我无法绕过。在芜杂的知识横纵联引中,所获知的丰沛触感与洞微见地,就是一场精神饕餮似的纵欲和痴狂。但一切又隐含在平静知著的叙述中。

  这不离奇吗?这不让人惊叹吗?但这又有什么可值得惊奇与慨叹的啊。它早就如常识,根扎于伟大而久远的血脉内,只不过是一再、一而再的被忽略。

  现在它仅仅是被提点出来,却像昭示一般闪烁异彩光芒。这反而显得不正常了。我想回归常识、回归朴质,才是所有智识者的追索吧。“很多时候,人就是如此炫耀性地使用着意义、目的这些属人的东西,渐渐把这本该是荣耀的一切变成了耻辱:‘人会练习,还会发明使用工具,包括各式各样杀人工具,以至于,人的冲突猎杀,遂从最难以致命演变成难能幸免。’”这见地有多么深刻,却又是忍着多么难以言说的深痛才如此平静地表述出来。

  若这样累述下去,我怀疑自己亦在做着同属《今生》的功课。但我深知自己的能力不逮,也惶遽那份浅薄。

  我还是想按部就班略述一下此书的浅读浅知,才觉心安。《今生》一书简分三个单元《跳动的火焰》、《爱命运》和《目前无异路》,依此来述说一个读书人的阅知心历。这般体例安排,想必并无新意。而作者也未曾想过在此用心。他专心的只有一件事:如何读得心通智明。

  此书第一个单元《跳动的火焰》,借助《左传》——那可能附身的蓝本,把书中歌志的历史人物、咏叹的家国荣衰、感喟的人世兴歇,都置身于犹如大河流淌的叙事中,在激荡、奔突、凋零犹如复调的叙事中,来用心检索历史信息的真和假面,洞见人世的变与持恒。而这一个单元的所有文字,在我看来,就是在借着一本书的阅读衣钵,讲一种好书伦理和接通术——在某个瞬间,心灵或精神认知的秘密打通,犹如处子脱壳卓然茕立。无论人是做学问、读书,到一定程度都要面临一个接通与融合的问题。而这一问题的关键是打破与建立。如何打破,又如何建立?破不易,立更难。而其中关节又难以转述,大多要靠心领神会。这个问题解决好了,其实就可以说是意味着完成一次艰难的精神升阶。原来在思想中是碎片的东西,会形成拼图或图画;原来在认知中模糊的东西,会渐渐呈现可感可视的轮廓;原来自认为已知的事物,却不可置否地遭到怀疑。经过这样的一通洗礼,心灵乃至生命便可能升入另一层可能窥知未来光亮的循环中。

  其实唐诺的《眼前》就是一个寓意。但它又是一个作者写作的喻指实体。它可是古代、可是现代、又可是当代,或就是“眼前”,甚至它还可能延宕至未来。一切事物无论古今都可现实地置于眼前,又可从眼前消失,乃至在某个不确定的时间重又复现。我们对眼前之书的阅读,就是在通幽远古、接通当下、递送未来。有了这层认识,才可谓初入读书之道。而那个远未可达的目标——阅读至境,却在虚无地在对心灵和生命释放着诱惑。他(这一人称有双重意指)不是在解读一本书,而是在将心灵置放于一本书中,做可能又未知的远旅和神游。只为那未竟的抵达。等读毕这个单元便想,那个唐诺何尝又不是借着《左传》的衣钵,来述说一个读书人在内心追缈悠远、寄求形下的辗转情怀。

  此书的第二单元《爱命运》,在我看来无疑就是内心打通之后——精神的自在与神游了。这个域界是向外侵略的。那种短暂获得解惑的欣悦之情跃然纸上,慢慢转化成文字讲叙的从容和涤荡。但它又是那么内敛、澄明,把所有讲不出的羞怯情怀置于灵魂如低语般的倾诉语流中。每一篇文字都如一件精致的绣品,那语词的拼接、情致的编织、色调的携领都在事先——生成于内心的图景中,但又逸笔迭出,疏影横斜。这是一个写作者本悟后,向自由之境的致敬吧。

  第三单元《目前无异路》,怎么读,怎么觉着像是在一种文字探幽中警戒自我。它的自省意识是严苛的、更可以说是内审的、冷峻的。它的最终指意仍是回到起初的打通——打通之后怎么办?当年那个意气少年,已步入人生的认知艰途,那初心肆意的骄傲与锋锐,都渐渐被岁月磨平,而智慧“小镇”的光芒才意味着精神不断升阶的可能域界,在开始即结束、结束亦开始的无限循环中,选择和加入已如神的呼唤在他精神的天空萦绕不去。而秘密就在于不被拒绝地加入。谁又能幸运得到一个加入者的身份呢?“为谁写作”终还是被当做一个问题提了出来。但我觉得它已不再重要。作者已用知会的写作给出了回答。

  这时回观,《今生》一书就是那个自足自在的加入者的如是说。

  其实我最喜书中那种谦逊又不失本真立场的叙述气质,不主观、不偏执、不畏葸,更无凌驾,而是真诚倾诉,又在这真诚倾诉之际,认真耐心地聆听像雨打芭蕉般的知遇回声。这镜映的是一个阅读者也是一个写作者的本色人生。

  它大概还该是“大音希声”吧。

  《书到今生读已迟》读后感(八):浑厚的光:黄德海和他的读书读人

  黄德海不止一次地申明,文学批评不是创作的附庸,评论家更不是只为讨作家欢心的阐释者和鼓掌的人。和创作一样,评论也是一种写作。文学评论和文学创作,面对同样的世界和生活发言,批评家甚至要比作家想得多,考虑得更多。黄德海有过一个生动的比喻,说批评家并不是岸上的裁判,只是看着作家在水里奋力前行而说三道四,而是同样身处水中的击水者。除了自己要奋力向前,批评家还得留出一只眼睛,关注身边的作家游得怎么样。

  1

  因为从写作角度定义了文学批评,黄德海的写作就变得更为自由和独立。在他的笔下,具体的文学文本当然要谈,但由文本荡开去谈的更多是对写作、写作者和写作对象的思索与靠近,正如金克木说的“读书·读人·读物”。在《书到今生读已迟》中,我们可以读到黄德海作为批评家敏锐的一面,更可以读到他作为写作者、思考者的整体性思考,重申一个批评家对文学价值的信仰,即如何面对一个人、一个文本和一段历史,以及伴随其中的精神生活,继而拨开迷雾,越过有意无意的层峦叠嶂,真诚、克制而又准确地谈论他们。

  不妨先从“涉及一切人的问题”这一篇开始。1941年,作为负责原子弹项目的纳粹首席科学家,海森堡前往哥本哈根,面见当年的老师、哥本哈根学派的创始人、“量子力学之父”尼尔斯·玻儿。讲述玻尔和海森堡师徒二人的“恩怨”时,黄德海并不刻意追问两人在哥本哈根到底谈了什么,以至于两人的友谊戛然而止。黄德海猜测,在对待原子弹这个涉及一切人的问题上,两颗卓越的心灵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无论他们做过什么,需要体贴和理解那些被历史和命运选中的人物,而不是给予道德上的谴责和探秘式的追究。真正的体贴要求我们必须尝试重回历史情境,才可能理解玻尔和海森堡的不同选择,他们的纠葛并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在个人如何承担历史责任的选择上出现了分歧。

沃纳·卡尔·海森堡(Werner Karl Heisenberg,1901年12月5日—1976年2月1日)

  当一个人被历史挑中时,他不是不可以后退。一旦后退,就有其他人补上,确定其他人能比海森堡做得更好吗?最终的结果,是在海森堡的手里,原子弹没有被德国纳粹先造出来。这难道不是最理想的结果吗!选择不参与,离开德国,明哲保身,是容易的;选择站到战争正义方的原子弹研制队伍里,是大多数科学家的“正确”选择。有没有主动站到邪恶的一边,与黑暗为伍,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人?海森堡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们难以断定。可以确定的是,选择参与纳粹的原子弹计划,就是选择了与罪恶待在一起,主动站在阴影里,注定将背负骂名,世人如何解释海森堡这样的选择?

  黄德海谈论海森堡的困境,以及老师玻尔和世人对他的反应,本质上要谈论的便是如何处理与现实和时代的关系。任何人都无法离开他所处的时代单独存在,特别是被历史和命运选中的天才们。设想一种可能,海森堡加入纳粹,为的是拖延原子弹的研制进程,客观上他的确做到了。如果这种推测成立的话,那海森堡显然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并承受了随之而来的各种指责和猜疑。问题是,天才如海森堡,难道不知道这些吗?

  2

  面对同样困境的还有张新颖笔下的沈从文。沈从文后半生转业于研究文物,是一个文学天才的中途退场。从《沈从文的后半生》一书中,黄德海读出了张新颖对沈从文后半生的体贴和理解,并清晰地提炼出了沈从文的选择缘由和张新颖的寄托。

沈从文

  沈从文选择放弃写作进入文物研究领域,文学的星空从此失去了一颗灿烂的明星,文物研究界就此收获了一位“业余”的研究者,日后释放出了浑厚的光。在当时的处境下,“他不写,他胡写,都完了”,沈从文别无选择,奈何眷恋文字,就只能写别的。黄德海注意到,张新颖辨识出了沈从文选择研究物质文化史的主动部分,并总结为用自己的生命和情感来“还原”各种存留形式的生命和情感,依旧用富有沈从文风格的文字,撰写论文。如果说张新颖体贴地理解了沈从文,由此走进了他的心灵世界,那黄德海同样体贴地理解了张新颖,由此走进的就不单是沈从文的世界,还有张新颖的精神世界,并留下了自己的声音。此种传递,不止于完成了沈从文研究的递进,更是两代学者之间的精神传承,一种真诚的可以消化焦虑的“影响”,这才是最为动人之处。

  “死去活来”的沈从文最终是一个时间胜利的故事,正如黄德海注意到的,在沈从文不再写作、疲于应付种种无奈的日子时,张新颖插入了海外对沈从文的研究和翻译进程。我们感觉到了“时间不同寻常的力量,以及她壁立千仞的冷峻”,这便是世界规律的一种,时间是平等的,能断事,能识人。沈从文的物质文化研究,到底有多重要,又有多难呢?不妨从黄德海谈金克木的文章中寻找答案。金克木说,读书不易,读人更难,最难的是读物,“物比人、比书都难读,它不会说话,不过它很可靠,假古董也是真东西”。沈从文读古物,自然也如读书,写文物论文也如写作一般郑重,虽说文学研究比不了文学作品的社会影响大,可哪一个真正的作家是为了影响大而写作呢?

  沈从文见到了难得的文物时,会振奋地给朋友写信,情不自禁地抒发内心的赞叹和欢愉。一如张新颖所说,做学问并非是一种消耗,如果学问做得足够好,就会滋养人的生命和精神。关键是做得足够好,才有滋养的功效,那需要老天赏赐的天赋、个人持续的勤奋,以及如蒙田所言的“爱命运”。关于“爱命运”,对蒙田来说,生活里虽然满是诱人跌落的深渊,恶灵时刻在旁守候,但日子还得照样过下去。黄德海继而阐发,爱命运,就是不论发生什么,都泰然任之,对一切不完美都接受。从黄德海这里,我们获得了与这些不同时空的杰出心灵接头的暗号。

  3

  体贴和理解,并懂得我们自身的局限,这是黄德海传递出的善意,他从金克木那里,取来了“读书·读人·读物”,成为他谈论历史、人物和文本所秉持的态度和辨认方法。

  明确了这一点,再进入黄德海对唐诺和《左传》的解读,就会变得清晰而温暖。唐诺写了九篇文章谈论《左传》,不知是否是巧合,黄德海同样用了九篇文章来谈论唐诺对《左传》的解读。唐诺仿效的是谁呢?是博尔赫斯的《但丁九篇》。这无疑是接近一个心灵的最佳途径,就像布罗茨基为了接近他心中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心灵奥登而改用英语写作一样,以最有效的方式进入他的文化脉络。黄德海的九篇文章显然也是进入唐诺脉络的途径,更是对唐诺和《左传》的致敬。这是写作者之间的对话,往大了说这也是文明的意义,是“影响”的一种持续。就像黄德海谈论海森堡和玻尔一样,他将理解和体贴最大限度地给予了唐诺,以及他笔下的《左传》世界,当然还包括《左传》中人,比如子产们。

唐诺和朱天心

  黄德海直言不讳,唐诺的“眼前——漫游在《左传》的世界”一书,是他最近读过的近人著作里极好的一种。他甚至不无夸张地说,期望有高人持此一卷,对人讲解,勾勒此书的闳深、阔大、沉郁、博学,提点其中的误会、企图、枝蔓、芜杂,引出更进一步的向上之路。逐句讲解经典,不断溯游,取得精神的火,照亮自己,发现自己的局限缺陷。此世有这样的高人吗?对黄德海来说,照亮自己,要紧的是破解信不信的迷局,用不着急匆匆表明立场,不必非要即刻给出结论,“自愿把不肯轻信的念头高高挂起”,不让无谓的怀疑分神,对所有未经证实为误的东西,先别急着怀疑,先收起那肯定的语气。这不仅让我想起黄德海所谈论的蒙田——蒙田的犹豫不决,他很少下判断或者决定,他最爱使用“可能”“也许”等谨慎的词语。结果并没有因此就变得模糊,反而启发人们继续思索、审视自己,从而不断认知自身的局限,甚至缺陷。

  必须说到郑相子产。子产执政之初,郑国内忧外患,国家小,内耗大,七支大族,把持郑国权柄,内乱迭起,外部又面临晋楚相夹,可谓腹背受敌。这个不幸的小国,几近沦为别人战场的国家,如何生存下去?在子产的励精图治下、精确筹划和严密计算下,郑国不仅没有被消灭,夹缝之间求得生存,甚至还争得了不少国家利益。这一切,子产居功至伟,对内严苛执法,哪怕被人诅咒断子绝孙也不退让。对外谨慎斡旋,步步计算,尤其是他左支右绌的外交手段,可谓是救国之重器,弱国无外交,哪一样不考验执政者的反复思量和谨小慎微?一步都不能错,错一步就可能引来灭国之灾。可曾想过,日夜思之、朝夕行之的子产,忍受了多少委屈,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唐诺形容子产“满身才华又勤苦认事”。黄德海感叹,一个冷静、准确、精密计算又勤于练习的人,往往会让人忘记了他的才华,人们只记得一个苛刻、无情,甚至该被诅咒的子产。这就是那些被历史和命运选中的天才做事者的宿命。

  在子产身上,黄德海给予了体贴和理解的敬意。才华如子产者,如果“识时务”,完全可以不收拾这个烂摊子,就能成为比肩同时代最优秀头脑的杰出人物,而不只是一个事毕就可能被遗忘的事臣、一个整日如履薄冰的事务性工作者。黄德海特别提到,孔子就没有忘记子产,因为子产做了孔子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其实,岂止孔子,后世还有很多人没有忘记子产,譬如韩愈、王安石、苏东坡,甚至包括胡适,都留下了赞赏子产的话语。这些人物都是“满身才华又勤苦任事”。一个国家,一个集体,有这样的人,就有正气,就有希望。

黄德海

  作为一部读书论集,《书到今生读已迟》是广博又谦逊的,如一道浑厚的光,探向那些堪称伟大的心灵和最优秀的头脑。贯穿全书的“体贴”和“理解”又一脉相通,所谓读书、读人的乐趣和价值就全在里头了。阅读感的获得不就是让自己趋于清晰和清醒么?或者说让自己变得更加柔软,懂得体恤、体谅和敬重那些历史中的和现实中的兢兢业业的人们。读过这本书,对黄德海作为一个写作者/批评家所获得的认同和尊敬,就丝毫不会觉得奇怪了。

  原文刊发于解放日报朝花副刊

书到今生读已迟9.0黄德海 / 2017 / 作家出版社

评价:

[匿名评论]登录注册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