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号 · 情随声起,日月不移
1“爹,我上山去了啊。”
雀儿今年十五岁,和做猎户的爹相依为命,平日里上山采药贴补家用,日子过得平淡而枯燥。
昨天爹爹从熟人那得了个旧陶埙给她,她虽不会吹却依然喜欢的不得了,恰逢难得的好天气,便把这陶埙带在身上,想着山里无人,自己试着吹出个声好了。
采了大半天的草药,雀儿携了药篓坐在山崖旁,有些紧张地东张西望一番,生怕自己吵着山里的小兽,这才把腰间的陶埙捏在手里仔细琢磨起来。
小时候跟着爹赶集市,也见过挑着竹笛陶埙贩卖的货郎,依着模糊的印象把那陶埙比在唇边,居然真的出声了!
真好听,比鸟叫声低沉,又比雷鸣悦耳,雀儿欣喜不已,摸索着吹出不同的音调来,却猛然听到背后的树林里有动静,回头却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和野兽的踪迹。在这荒山之中,哪里会有人来呢,便是野兽也因为附近越来越多的猎户逐渐绝迹了呢。
短暂的惆怅之后,雀儿收好陶埙捡起药篓,趁着天色未晚回了家里。
雀儿的爹是个稍有些坡脚的糙汉子,总沉着一张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敢在家里吹陶埙的,更是迫切地希望明天能早点到来。
有了陶埙的陪伴,雀儿越来越喜欢独自在山上待着了,只是她时常能听到身后有奇怪的动静,每每回头却又什么都没有。几次下来她干脆不在意了,还是陶埙更有趣些。
2直到一日,她终于能够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那曲调是她自己想的,听起来并不比那挑货郎吹得差呢。
一首曲子快吹完时,树林里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啼鸣,吓得雀儿差点从山崖上栽了下去,回头发现一个白影向密林深处钻去。是个人?雀儿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居然拔腿就追了上去。
那白影窜得极快,但雀儿自幼在山里跋涉,腿脚也利落得很,追到一处山崖前再无去路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年轻男子,“是、是你……总在我背后偷偷躲着?”
那白衣的男子没说话,小心地点了点头,却在雀儿直起腰来的时候仓皇地退后了一步,好似十分怕她。
“你怕我作甚,我一个女娃,还能对你怎么样吗?”雀儿看他的样子有些好笑,后退两步让他别那么紧张,“你这模样不像猎户啊?怎么跑山里来了?”
“我住——我住在山脚下的。”那男子开了口,声音格外好听,比她的陶埙还要好听,雀儿的眼睛骤亮,却又吓坏了他。
这山这么大,另一端的山脚下有什么雀儿也不知道,自然没怀疑他的话,不过看他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喜,“你长得可真好看,你这眼睛就是别人说的丹凤眼吧?那你躲在我后面干什么啊?我可有好几回都听到动静了呢。”
那男子眨眨眼,颇有些犹豫地开了口:“你那陶埙声音好听,吹出的曲子也好听,我循声而来的……”
被夸奖的雀儿很高兴,却猛然发现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糟了我还要回家呢!哎呀药篓!”于是也顾不上道别了,转身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3“怎么回来地这么晚?”见雀儿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也有些凌乱,雀儿爹难得地关心了一句,“告诉过你的,山里有野兽,千万不能逗留到天黑。”
心里还想着那个漂亮的白衣男子,雀儿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古怪的神情却让雀儿爹心里起疑:“我听人说,最近这山里有神鸟出没,你每天去山里采药,多留心些。”
“神鸟?”雀儿不以为意,“多少年前的老传说了,咱们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一回啊,天底下哪来的神鸟啊?”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宁可信其有呗,要是能猎到神鸟,咱们可就吃穿不愁了,你也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听着爹的话,雀儿心里闷闷的,为什么她要嫁人,就非要让神鸟遭殃呢。不过到底只是传言,她根本不信这一说,便也没太在意了。
翌日,她照常去采药,在山崖边吹陶埙,也再次遇到了他。这次他大胆了许多,主动靠近雀儿的身边:“我见你天天都是一个人来采药?你不孤独吗?”
雀儿想了想:“家里就我和我爹,孤独也没办法啊,不过天天如此,习惯了。”她又开心地将陶埙举起来晃了晃,“有这个,我就不孤独了,你呢?你也一个人?”
白衣男点点头:“我从生来,就没有见过同族,比你还孤独。”
原来是个孤儿啊,真可怜。雀儿小心地往他那挪了一点,“那我们做朋友吧,我叫雀儿,你叫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名字。”白衣男的回答让雀儿很诧异,又愧疚地低下头。
“对不起哦,你都说了你没有家人的……那你给自己取一个呗?不然我怎么叫你呢?”那白衣男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名字来,雀儿见日头又快下山了,干脆替他想了个,“就叫你阿今吧,今天的今,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阿今,这名字真好听,他谢过雀儿,也注意到天色渐晚:“你快些回去吧,明天,我们再见面。”雀儿笑弯了眼,捡起药篓就准备离开,又被阿今叫住,“别告诉别人,你见过我,好吗?”
虽然不明白为何如此,但雀儿还是答应了:“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不会有人知道的。”转头,便哼着欢快的曲调下了山。
4她的确保守了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阿爹,只在每天上山采药的空闲时间里和阿今有说有笑,她教他吹陶埙,他唱歌给她听,阿今唱歌真的很好听,每每他的歌声响起,就连周遭的鸟雀也噤了声。
“这样真好,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只要有你在,我就一点也不觉得孤独了。”阿今越来越喜欢说话了,雀儿也越来越喜欢笑了。
可有一日,雀儿却闷闷不乐的:“爹真是固执,成天说什么这山里有神鸟,我们天天都在山里,哪里有什么神鸟嘛。”
阿今愣了好久,忽而笑了起来:“有啊,有神鸟的。”
雀儿不相信,说他逗自己玩儿呢,却被他拉到一个空旷的山谷里,原来这山里还有这么美的地方啊。
“你看好了,我这就让神鸟出现在你面前!”阿今很兴奋,挥着自己的袖子旋转起来,雀儿看得很莫名,好端端,这是在跳舞吗?
可没多久,雀儿的嘴巴就张了开来,她看着阿今转啊转啊,转出了翅膀,转出了尾羽,活生生地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
“你、你——”她指着大白鸟瞠目结舌,只觉自己肯定是在做梦,可那大鸟却笑了起来,分明就是阿今的声音!
“我就是那神鸟啊,这下你相信了吗?”大白鸟扑扇起翅膀,又化回人形,笑得格外开心,“先前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但是我相信你,你不会告诉别人的,没被我吓到吧?”
雀儿是被吓到了,但阿今还是那个阿今,她很快又笑了起来:“真是长见识了,你是什么鸟啊?怎么那么大!我可从来没见过呢。”
阿今很高兴雀儿能这么快接受自己,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你说我的眼睛是丹凤眼,没错啊,我是只凤凰,就是你说的神鸟。”
这下雀儿可不信了,甩着胳膊悻悻地踱步到了小溪边:“你当我没见过凤凰的画像吗,凤凰都是红色的,可你明明是只白色的鸟,哪里会是凤凰嘛。”
就知道她会这样说,阿今也不恼:“你见到的那些红色凤凰都是浴火重生之后的。而我……还没有浴火,所以离真正的神鸟,还差了一步呢。”
对他的话半信半疑,雀儿撅起了嘴:“那你要怎样才能浴火成为红色的凤凰呢?”
阿今眨眨眼,不太想说出来,但抬眼见雀儿正望着他,终还是叹了口气:“凤凰泣血,方能浴火重生。”
尽管不明白具体如何,但雀儿知道,泣血总不是好事。她摇摇头,拉着阿今的袖子:“那你不要变成红凤凰了,就这样挺好的,我们一直在一起,不管你是不是神鸟,好不好?”
阿今看着雀儿略显担忧的小脸,握住了她的手:“好,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你吹陶埙给我听,我唱歌给你听。”
5回家后的雀儿,依旧对阿今的事只字未提,倒是雀儿爹不知为何,饭桌上的话变得格外多,全是说着山中神鸟的事。
“我让你进山留心些,你可见到过?”
听到爹的问话,雀儿有些心虚,强做镇定地低头吃着饭:“没、没有……”
爹是个猎户,要是知道阿今就是神鸟的话,肯定会抓住他的。第二天的雀儿早早进了山,钻进昨日那片空地中,阿今果然在,见到雀儿这么早就找自己很是意外。
“你快逃吧,有人要抓你!”雀儿跑得急,气喘吁吁的抓着阿今的袖子就要他离开,“我爹说了,要是见到神鸟就会逮住,你快跑吧!”
阿今被她推着往密林深处躲去:“我不走,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雀儿,我——”
话没说完,一直羽箭猛地射了过来,直直插进了阿今的小腿中,从那伤口中溢出了金色的血液。
雀儿被吓到了,扭头瞧见自己的爹正拉着弓弦对向这边,立马将阿今护在身后:“爹你为什么……”
“好闺女,居然还真让爹爹找到了神鸟,你让开,这稀罕货我说什么也要抓回去!”
听到这话,雀儿脸色煞白,猛地回头看向阿今:“我……我没有,我没有告诉我爹!”
她的确没有告诉,可雀儿爹早就发现女儿不对劲了,每天笑呵呵地仿佛吃了蜜糖似的,一听到自己要抓神鸟却又紧张地不得了:“雀儿,我是你爹啊,你连爹都骗吗?抓了那神鸟,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你还不快过来!”
“爹!他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抓他!你不要伤他……阿今你快逃啊!”说着,便下了狠力把阿今往丛林里推,“你不是凤凰么!快飞走啊!快啊!”
可雀儿爹却不肯放过他,一边让雀儿回到自己身边,一边却丝毫没有放开手中的弓箭。
雀儿知道爹爹不会伤害她的,挡在阿今的身前不住地推搡:“你快走吧!”
“还想走,没门!”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原来别的猎户见雀儿爹进了山,也悄悄跟来了,此刻纷纷搭着长弓,对向阿今和雀儿。
阿今抿着唇,猛地化作原型将雀儿护在翅膀之下,扬着脖子与那些猎户对峙:“我没有做错任何事,雀儿也是无辜的,你们为何咄咄相逼!”
见到自己的女儿也被弓箭瞄准着,雀儿爹怒了:“你们这帮混蛋想害我女儿吗!还不把弓放下!”
可那些人又怎会听他的,见神鸟现了原形纷纷又把弓弦拉紧了些,而雀儿却突然从阿今的羽翼中钻了出来,想把他推走:“我只要你平安,你快飞走吧,别再相信人类了。”说着,眼泪已经淌了下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6阿今怕雀儿被他们所伤,扑扇起翅膀欲飞走,目光却依然盯着雀儿,“就算别人会伤害我,我也相信你,雀儿,我——”
他的两次开口,都没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这一次,雀儿更没办法听到了。
一个猎户许是绷了太久的弓弦,不慎松手射出了羽箭,那箭,射进了雀儿的胸膛。阿今眼睁睁看着雀儿倒在地上,甚至连此刻都还喃喃地说着,快走。
雀儿爹疯了,跛着脚奔向自己的女儿,他后悔了,为什么非要抓那神鸟,如今女儿没了,他的雀儿被他害死了。
那几个跟来的猎户也纷纷丢掉了弓箭,他们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人性命的,却心虚地不敢靠近。
阿今看着雀儿被她爹搂在怀里,腰间的那只陶埙被鲜血浸染。它用翅膀拍拍雀儿已没了生息的身体,垂着脑袋似在抽泣,半晌仰头长鸣一声,凤啼响彻山林,震飞了鸟群,随着神鸟的悲鸣笼罩在空中。
一滴金色的眼泪从凤眼中滑落,滴在雀儿的心口,不一会儿,雀儿爹发现女儿又有了呼吸,脸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
原来是真的,凤凰的血泪能让人起死回生。但是就因为他们贪图这样的神力,雀儿才遭遇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最终,雀儿活过来了,阿今的一身白羽却化作烈火,将他烧得无影无踪,这山林,再次恢复了宁静。
7“爹,我上山去了啊。”
十八岁的雀儿背着药篓,临走时将门前的药材翻了个面。她和爹相依为命,靠着采药制药为生,日子虽清苦但也安逸舒心。
自那日后,阿今再也没有出现过了,雀儿却日复一日地带着她的旧陶埙,坐在他们常去的山崖旁,吹着他们熟悉的曲调。
清爽的秋风吹过,她一曲快终了,却猛然听到身后的树林里有些动静,回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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