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开最好的车，睡最美的女人，然后去死。
好报美好生活的方法论
“我从来都不走正途。因为走正途太艰难了。”
1
多年前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我还在读大学，钻进学校附近一个放映厅，去看一部电影，电影名字很香艳：《闻香识女人》（Scent of a woman）。
开头半小时有点沉闷，直到剧中老男人Frank坐在飞机上，初露其“闻香识女人”的神功，然后对坐在身边的小男生Charlie讲了一大堆关于女人的露骨话，并以简直厚颜无耻、为老不尊的坦率告诉小男生：“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词值得你刻骨铭心：pussy。”
当时我犹如电击。如此赤裸裸无羞耻感下流至极的一句话，对受了十几年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熏陶的我来说，冲击的不是感官，而是头脑。
成人世界的道理如此扑面而来，简单、直接、粗暴。在电影中那个17岁的穷孩子Charlie被惊得半呆之际，Frank这个老流氓又补充道：“查仔，你现在才开始接受真正的教育。”
2
这个自称“盲鬼王八蛋”的瞎老头子，趁着照料他的侄女一家外出度“复活节”假期时，在由侄女雇来照顾他的少年Charlie的陪同下，坐上了飞机头等舱，直奔灯红酒绿的大都市纽约。
他去纽约要干这样几件事：去最好的酒店住一住，开最好的车子逛一逛，去最好的餐馆吃顿美食，顺道去探望一下自己的哥哥，还有，作为一个骨灰级的女性爱好者，自然还要和纽约最美的风月女郎做一次爱。
什么什么什么？对，他就是这么告诉陪同着他的17岁中学生Charlie的。
他也确实在这么干，一件一件地。他住进纽约城最好的酒店房间，雇了一辆拉风的加长房车出行，去最好的餐馆吃饭，找了城中最好的风月女郎睡了一觉……
作为导盲犬般的陪伴者Charlie，既急着要回学校去处理自己遇到的紧急事，又要提防这位其实深陷痛苦之中的老头子，随时一枪崩了自己。
有着这么香艳名字的一部电影，原以为是部两性关系喜剧片，越往后看，却越严肃，对人情冷暖的透彻揭示，令人后背发凉。
3
Frank，这个脾气古怪、难以相处、满嘴淫话、满脑子淫荡想法的瞎老头子，在来到纽约潇洒风流之前，一个人在小黑屋子里孤独煎熬了很多年。
他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心——军旅生涯26年，曾经是英雄，官至中校，却因为性格耿直，两次错失将军之衔。从此沉沦，纵情于酒和女人之中，排遣人生下半场的失意与落寞。
而陪同Frank的17岁中学生Charlie，在学校也正面临着“不出卖朋友，就失去前途”的人生困境。
这一老一少的经历，揭示了这个社会的规则：只有出卖灵魂的人，才能抵达最高处。
遭到冷酷社会规则摧残的Frank，到他老年，酒瓶仍然不离手，嘴中念念不忘的，唯有女人。对与形形色色女人风流往事的追忆，成为维系他肉身和精神的唯一动力。
小Charlie听他谈女人谈得太多，感慨道：“你满脑子就是这点事！”瞎老头Frank逗逼回应道：“难道世间还有什么其它事？”
他说：“男人不看女人那一天，即死亡之日。”
他说，他喜欢女人，胜过一切，“远远排在后面第二名的，是法拉利跑车。”
4
他风流成性，坦荡真诚，毫无遮挡。他嘴中吐出的话，无不发自肺腑。
有时，这会刺伤别人，令人难堪，毕竟，人还是需要伪装才能彼此相处下去的。他在复活节那天去探望哥哥一家，结果演变为一场家庭闹剧和悲剧。
他的意外到访打破了哥哥一家的宁静，他毫无遮拦地满口淫词秽语，借此抒发某种情绪。他讽刺侄儿在性上没能满足自己的老婆，这激怒了侄儿，家庭聚会演变成叔侄间的撕逼大战，也让涉世未深的Charlie，旁观了Frank被抖出不光彩往事——他双眼失明，原来是自己种下的恶果。人生失意，醉酒疯耍之际，扔炸弹玩，结果失手，炸弹爆炸，付出了双眼的代价……
置身荧屏之外的我们，可以看到Frank极端言行背后那孤独的灵魂，对这个冷漠不公正世界的深深绝望和愤怒。
他任性和真诚得一塌糊涂，就像一个孩童。可惜他身边的亲人对此缺乏理解和超脱立场，他们对Frank这样一位亲人，只有厌恶，愤怒，不屑，不存在半点温情。
人生就是如此。一旦你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个坑，别人可能是往你身上填土，只希望你消失。
5
他逗女人开心的功夫是一流的。在餐厅里，他凭“闻香识女人”的本领，让一位正在等待男朋友的陌生美女感到惊叹，又以一句“有些人悠悠一生，眨眼间便过去了”，让美女卸下了心防，允许他和Charlie两个陌生男子同桌而坐。寒暄之后，他又得知这位美女，因为男朋友的不喜欢，而克制着自己学探戈的欲望。
于是，电影中的一大亮点出现：瞎子Frank，说服陌生美女，由他教她一试身手，学跳探戈。美女犹豫，害怕出错，他又一句话令对方放下顾虑：“跳探戈不会出错，它比现实生活简单多了。跳探戈错了也可以将错就错下去。”
在这场探戈勾搭戏中，Frank这位老浪子的幽默风趣、浪漫气质，以及沧桑人生所淬炼出的高浓度人生智慧，恐怕也征服了万千观众。
随后，他又用自己的高浓度智慧，让一个法拉利车行的资深销售人士，同意将一辆崭新的法拉利跑车，交给他这样一位瞎子和未满18岁的Charlie去试驾。他们在纽约的街道上，上演了一出疯狂的盲人飙车戏。这恐怕也是影史上惟一的一场盲人飙车戏。它的真实性我就不加评价，但足够浪漫。在超高速飙车惹来警察后，Frank又凭机智让警察放了他们一马。
6
随着遗愿清单上的项目逐项减少，老Frank的抑郁在加深，好像人生最后一点余光已经消失殆尽，巨大的黑暗和空虚袭击而来。似乎只有一枪了此残生，才是真正的解脱。
最终，在将小Charlie支走后，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整齐地穿戴好人生最巅峰时穿过的一套军装，上面别满了勋章——人生巅峰的见证物，然后拿出手枪，准备了此残生。
但这一切还是被提前赶回来的小Charlie看见了。这对有着巨大年龄差距、相处才两天的男人，在纽约最高级酒店的房间里因生死问题进行着僵持、对决。无疑，电影来到了最高潮的部分，所有的悬念在此解开。
小Charlie要求Frank交出或放下手中的枪。身为军人的Frank固执不从。最终，在Frank对准自己准备开枪之际，Charlie冲上前去夺枪，二人扭作一团。只想求死的Frank，怒吼着发出了人生的悲鸣，道出了心底最真实的声音：“I got no life，I am in the dark here!”
正经历“告密就能被推荐上哈佛，不告密就会被强行退学”的艰难人生抉择的Charlie，见劝阻不了Frank，想到自己也即将毁于一旦的人生，实在比Frank的处境强不了多少，他也瞬间崩溃，要求Frank干脆一枪把自己也打死！
这种半是出于真实心境，半是急中生智铤而走险的劝说，终于令Frank动了恻隐之心，此刻，同为这个社会黑暗规则的牺牲品，他与这个孩子，有同病相怜之感。
也许是Frank从Charlie身上看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的良知和善良，也许他不希望这个孩子的人生跟自己一样悲惨跌落，总之，他自杀的意志突然犹豫了，放低了枪口，然后问Charlie：“你给我一个不去死的理由。”
流着泪的Charlie说：“我给两个理由！你驾法拉利，跳探戈都是一流的。万念俱灰时，开法拉利、跳探戈去呀。”
终于，Frank缴械了，他放下了自己的手枪。他的目光柔软下来，口中喃喃道：“你有没有发现，当你打算离开时，却还是会依依不舍……”
7
我想，眼前的这个Charlie，就是让他依依不舍的理由。
尝尽世间冷漠的Frank，最终是从眼前的小男孩身上体味到了善意和温暖的东西。
平静下来的Frank，告诉小Charlie：
“你知道是什么让我活下去的吗？我只不过希望有一天，有个女人，她的胳膊搂着我，双腿夹着我，而当我醒来时，她仍然在我身边。”
是啊，风流挽救不了一颗渴望爱情的心。
长期以来，身为loser的Frank，生活在黑暗中，忍受着世界的冷漠，也为自己犯下的过错懊恼不已，脾气和心情越来越坏。他看不到光，看不到爱，看不到温暖。这让他失去生存的动力。
而与一个涉世未深的小男孩相处的两天，却意外地让他重新感觉到了自己以为已经不存在的良知，善良。
很多看似有定局的糟糕事，也未必无法挽回。
8
很多时候，主宰这世界的，是邪恶的规则，很多时候，我们看到，正义的确战胜不了邪恶。
但人心毕竟是向善的，这是强权压制不住的。
这部电影的最后，眼看着Charlie坐在学校的“审判席”上、选择了坚持不出卖朋友，并因此就要接受无可改变的命运时，Frank出现了。他走到Charlie的身边，替他辩护。他的高浓度智慧再次产生戏剧性效果。
他说，“我一生有很多转折点，我从来都知道什么是正途，但我从来都不走正途。为什么？因为走正途太艰难了。”
他对正义的呐喊和对教育制度培养正义的呼吁，赢得了满堂喝彩，纪律委员会也当场作出了不再要求Charlie告密的决定。校长通过逼迫学生告密来获知他想知道的事情的愿望，终于落空。
虽然我们不至于傻到把电影等同于真实，但一部经典电影的魅力就在于，它因为揭示了真实的人性，肯定和彰显了人类价值观中最本质的东西，所以才能成为深入人心的经典。而此片，正是这样一部经典电影。
9
Frank这个活腻了的老男人，本来决定干完人生中值得一干的最后几件事，就去死。是因为他失去了对良知和爱的信心。当他恢复信心时，他的生命重新鲜活起来。
电影的最后，当Frank离开学校会场时，一名被Frank演讲所打动的政治学女教师追了上去，眼中露出欣赏和爱慕的眼神……
而当Frank回到自己的小黑屋时，碰到自己的侄孙儿时，不再是过去凶神恶煞一般的形象，而是俯身与他们一起玩耍……
这部大学期间看到的电影，在许多年之后，仍让我印象深刻。它称得上是我大学期间最受教益的一部电影。
这不仅是关于热爱生活的教育，更是关于人生底线的教育——我们如何在艰难的世界里，保持起码的良知和坚持良知的勇气。
正是有了良知和坚持良知的勇气，我们才可被称作“人”。有勇气坚持良知的人，脚底下才有最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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