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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家的疯狂:让农村小天鹅跳跃在田埂上

2017-09-19 00:00:40 作者:关 捷 阅读:载入中…

舞蹈家的疯狂:让农村小天鹅跳跃在田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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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孩子学芭蕾,有着太多的不易,所幸,她们坚持了下来(摄影:高天)

关於,北京舞蹈学院芭蕾舞系副主任,获奖无数的著名芭蕾舞蹈家。有一天,他对朋友说:“我要教农村女孩子跳最纯正的芭蕾舞。”朋友哈哈大笑道:“你疯了吧?这简直是异想天开!芭蕾源于欧洲宫廷,从诞生之日起就是贵族舞蹈。”关於说:“我就是要让大家看看,农村孩子也能享受高雅艺术。”

   

2013年3月,关於和妻子张萍走进了位于革命老区白洋淀的河北省安新县端村学校。从此,每个周日,农家孩子就在田埂上跳起了芭蕾舞。她们做起了天鹅之梦,她们登上了国家级重大文艺晚会的舞台,她们中有3人考上了艺术院校……芭蕾让农村孩子有了更好的身姿、气质和品位,把她们的眼界、足迹引向了世界

   

关於和张萍,带着孩子在天地山水中感受艺术的魅力(摄影: 高天)

“我不是爸爸,但你是老师宝贝

   

关於说,这事首先得感谢白洋淀老革命的后代李风先生,他在河北省安新县端村学校建好了符合国际标准的舞蹈教室,然后找到关於:“你们两夫妇都来吧,每节课给你们每人500元。”关於说:“我早想去农村教孩子跳芭蕾舞了,钱,我们不需要。”

   

关於的妻子张萍也是舞者,还是北京市舞蹈家协会会员、自由编导。2013年3月24日,关於和张萍走进了端村。

   

第一节课,有家长发蒙地问:“老师,什么是芭蕾舞呀?我们乡下女孩子学它有什么用?”关於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他想了想后说:“农村女孩学会了芭蕾舞,会更漂亮,将来好嫁人呀。”家长们哄地笑了。

   

关於发现,农村的女孩子普遍不大自信。他第一节课教大家梳头,头发盘起来,盘出芭蕾舞演员特有的发髻。明亮的前额露出来了,小姑娘们照一下镜子,立刻精神起来。

   

可是,自信不仅仅是梳头就能改变的。

   

中国多数乡村一样,白洋淀的青壮年村民都外出打工,家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因此,孩子们大多是留守儿童。

   

2013年母亲节,关於组织学生举办晚会,孩子们唱起《烛光里的妈妈》。一个6岁的女生唱着唱着,哭了起来。关於问她:“你为什么哭?”“我爷爷死了,再也没有人带我去看爸爸妈妈了。”“爸爸妈妈在哪里?”“他们在城里发家致富。”

   

关於听懂了,这又是一个留守儿童。

   

王雪梅很自卑,进了芭蕾舞班的教室,见这里的同学一个比一个漂亮,便惶恐地望着大家。关於将她带进同学堆里,希望王雪梅能够融入进去。可是,他意外地发现,同学们很快把她推了出来,还纷纷捂着鼻子,面露鄙夷之色。关於了解后才知道,原来王雪梅尿床,自己清洗不利索,身上有异味,大家歧视她。

   

关於宣布停止跳舞,马上开班会。关於抱起王雪梅,对大家说:“她很可爱,老师很爱她,你们也要像老师爱你们那样去爱她。”孩子们一下懂了老师的用意,她们跑过来,把王雪梅抱了下来,教她跳舞。

   

六一儿童节到了,关於和张萍领着全班同学到北京玩。在玩击鼓传花游戏时,王雪梅得了奖,是一个小本子,关於在上面写道:你是我们的宝贝。

   

从此,王雪梅快乐了起来。

   

一天晚上11点,关於收到一条短信:“老师,我可以叫你爸爸吗?”落款是王雪梅。

   

关於很重视这条短信,便与妻子商量怎么办。张萍说:“这些宝贝拼了全部力量来跳舞,是想要留住我们呀,没有爸妈在身边,她们心里太苦了。”最后两人达成一致意见,那就是:“我们教的不是芭蕾,而是爱。”

   

在第二天的班会上,关於单膝跪地,对盘坐在地上的孩子们说:“我很感谢一个同学的信任,可是,我只是你们的老师,我不会是某一个同学的爸爸,我是全班所有同学的爸爸,你们以后可以叫我关爸爸,叫张老师为张妈妈。”

   

双膝或单膝跪地,是关於与张萍在和孩子们交流时经常使用的姿势。他们用这种目光上的平等,让这些农村孩子感受到尊重,感受到舞步里跳跃出的现代文明的高端尺度。

   

白洋淀里的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王雪梅和同学们一起穿上丝袜,穿上足尖鞋,每周日的10时到15时赴一次高雅艺术的“约会”。

   

乡下孩子比较纯朴,离大自然近,其实就是离艺术近,她们的感悟能力特别强,加上特别能吃苦,所以进步特别快。只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孩子们都立起了足尖,轻盈起舞。她们掌握了法文芭蕾术语,甚至形成了国际化的文明礼仪,形成了与一般城里孩子截然不同的气质,纯真清爽

   

到了2013年年底,王雪梅她们已经完全学会了《四小天鹅》,在端村学校建校一周年时,她们做了汇报演出。

   

轻快的音乐响起来,一身雪白的王雪梅和她的伙伴们轻盈起舞。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他们都睁大了惊讶的眼睛:“那只最小的天鹅不就是那个尿炕的小丫蛋吗?”“是她,就是她!”

   

跳跃在希望的田野上

芭蕾舞,让驼背的女孩儿挺直了身姿

   

马雪晴也是2013年第一批学芭蕾的学员,当时读六年级,芭蕾舞班的小妹妹们选她当了班长。

   

她5岁丧父,关於家访时,她的妈妈对关於说:“我一个人领着她姐弟俩过日子,给一家服装厂加工棉活儿,交一件挣5元钱,没日没夜地干啊,一个月只能挣六七百元。这几年,她姥爷姥姥都瘫痪在床,我这日子就更难了。雪晴懂事,她每天写完作业就给姥姥家做饭,帮我做活,洗衣服,照顾弟弟,我干到几点她就跟着我干到几点。”

   

劳累加上自卑,马雪晴上课坐不直,弯着腰,老师看她,她就低着头,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久而久之,她驼背了。她听人说,学芭蕾可以治好驼背,就来报名了。

   

妈妈在窄窄的西屋里腾出一块空地让她跳舞。马雪晴放学回来,飞快地写完作业,然后就练功。空闲时,她把大家集合到一起,一遍一遍地练老师留下的功课,并互相纠错,大家评议,一般是练一天。训练结束后,她要求每个同学打电话请家长来接。看着大家一个个都被接走了,她自己却抹把汗水,继续练。

   

冬天来了,有一天,外面下着大雪,马雪晴舞兴大发,便跑到屋外飞快旋转起来。突然,由于过度劳累,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妈妈扶起她,劝道:“闺女,咱歇会儿吧,明儿个再练。”马雪晴说:“妈妈别管我,我看到了彩虹,我看到了白天鹅……”妈妈说:“这孩子,净瞎说,我怎么没看见?”(伤感日志 www.wenzhangba.com)

   

芭蕾舞艺术的神奇效果产生了。马雪晴在舞蹈中找到了自信,她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半年后的一天早上,关於突然发现马雪晴的后背直直地挺了起来。他兴奋地叫了起来:“天哪,这是真的吗?”马雪晴对他说:“是真的。关老师,我觉得芭蕾跳起来特别美。我呀,要做一只白天鹅!”关於说:“好哇,你要高高地飞起来!”

   

3年的师生相处,关於和张萍已经成为孩子们的亲人

发现天才,夫妻全力助小天鹅起飞

   

白洋淀里的孩子,家里都没有落地镜,找块像样的地板都困难。可是,这些小娃娃创造了芭蕾舞历史上的奇迹,田埂上,甲板上,村中的场院里,她们随时随地都可以“起飞”。每周检查,关於都能惊喜地发现孩子们的进步。

   

马悦,是关於夫妇意外发现的舞蹈天才,无论形象还是表演,她都是佼佼者。关於早就想好了,要将这个孩子推到更高的台阶。

   

2014年年末,关於接受国家大剧院邀请去做经典艺术讲堂的授课,他带上了马悦。

   

在课堂上,关於对大家说:“你们只知道中央芭蕾舞团,可是你们知道中国农村的孩子吗?我那些学芭蕾的弟子。”

   

听众都愣了。这时,马悦穿着张萍老师特意为她设计的服装上场了。她表演的是《睡美人》中的《蓝鸟》片段。在音乐声中,马悦翩翩起舞,有如仙子。人们惊呆了,这是农村孩子吗?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表演结束后,现场一测马悦的腿,芭蕾舞演员的标准是小腿比大腿长12厘米,而马悦居然长18厘米。这个先天条件太好了。

   

关於决定把马悦送进专业院团,可报考中央芭蕾舞团、北京舞蹈学院,都未如愿。

   

从北京舞蹈学院考场下来那天,张萍在家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晚宴,特意买了新桌布、鲜花、芭蕾舞水晶球。马悦进屋后,夫妻俩分别拥抱她。关於说:“马悦,欢迎回家。”张萍说:“孩子,你早晚会被录取,老师帮你。”马悦的眼圈儿红了又红,她万万没有想到,老师会如此温暖地对待她这个乡下孩子。

   

关於和妻子在端村住了半个月,编出了表现白洋淀孩子的渴望与理想的作品,作品的主题是“梦想幻化成美丽的白天鹅”,这正像端村这些芭蕾宝贝们,在艺术力量的滋养下,充满自信地走向未来。在舞蹈结尾,9只天鹅和所有的丑小鸭一起在台上展翅飞翔,寓意着孩子们飞了起来,追求更高的梦想。作品的名字叫《丑小鸭之梦》。

   

2016年8月26日,马悦和同伴们迎来了华北五省市舞蹈大赛。《丑小鸭之梦》一举得了两个大奖:一个是创作奖、一个是表演奖。

   

领舞马悦被推到了镜头前,关於大声呼吁:“这是个天才孩子,我希望有人录取她。”这时,辽宁芭蕾舞团舞蹈学校负责人打来电话:“关老师,现在我们通知您,我们免试录取她。”

   

端村一片欢腾。可是,马家在欢喜过后,很快就沉寂了——舞蹈学校的学费一年要2万元,而当时马家只能拿出2000元。

   

关於拼了,他开始使用微信众筹。广大网友倾情相助,两天的时间筹来了4万元,解决了两年的学费问题。

   

与马悦同时考出去的,还有刘叶童和朱冰蕊,她们考入河北省艺术职业学院。

   

如今,老学员开始学着老师的模样,尽心辅导新学员(摄影:陈刚)

“不,你很好看,你是老师的黑珍珠”

   

初二学生王旭雅小心翼翼地走进舞蹈班,关於看到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王旭雅怯生生地回答:“我叫小黑。”关於说:“怎么叫这名字?”“我长得黑。”孩子如此坦诚地说出自己的自卑心声,关於听了特别心疼。

   

下课后,王旭雅的班主任说:“这个孩子呀,总是认为自己不好看,她家里穷得厉害,全靠养蚂蚱维持生活,三个孩子,她还要带两个妹妹……她不开心,很少笑,同学们把她叫做‘不会笑的女孩儿’。”

   

又一个周日到了,第一节课,张萍特意戴了串黑珍珠项链。

   

张萍问王旭雅:“旭雅,你看这条项链漂亮吗?”王旭雅说:“漂亮。”张萍说:“老师最喜欢黑珍珠,旭雅,你就是老师的黑珍珠。”王旭雅的眼泪一下子涌到了脸上。

   

从此,不会笑的王旭雅会笑了。可是,笑了几天,她又不笑了。原来,50元一双的舞鞋,爸爸只给了20元。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张萍悄悄拿出50元放在校务处,对王旭雅说:“孩子,去校务处取钱交上。”回过头来,张萍对丈夫说:“以后,任何费用都不要收了,钱,我们去筹,不要再难为孩子了。”

   

2017年6月,王旭雅考上石家庄市艺校。学费要5000元,她又遇到了难题。妈妈得了乳腺癌正在化疗,爸爸也不再养蚂蚱,外欠15万元。王旭雅的眼睛里充满了忧郁,关於对她说:“旭雅,不要怕,老师一定让你去上学。”

   

回到北京,关於在他任教的一个成年人舞蹈班上讲了王旭雅的故事,他动情地说:“大家能伸把手帮帮这孩子吗?帮孩子,就是帮我们的国家。”这时,一位好心的阿姨拿出了钱,说:“我出一万元,给孩子上学,剩下的给她妈妈治病。”

   

王旭雅拿到这笔钱,满眼都是泪水,她对关於说:“毕业后我要回村,像您一样,教我们白洋淀的孩子跳芭蕾舞。”

   

关於带学生在林荫小路中感受艺术与自热的和谐(摄影:高天)

“爸爸”给孩子拜年,孩子给“爸爸”过生日

   

2015年2月12日,关於要去端村给学生拜年,这是他第二次给孩子们拜年。当初,他与妻子定了个规矩,就是不让孩子来北京给老师拜年,而是他们去端村给孩子们拜年。

   

临出发前,关於到商场给孩子买礼物,他的工资不高,不敢买太贵的。那年是羊年,他一口气买了30多个玩具小绵羊,保证每个孩子得到一个。

   

进了端村学校,关於刚一下车,校园就欢腾起来。关於向列队欢迎他的弟子们高声说:“孩子们,过年好!”“关老师,过年好!”关於一一给她们分发小绵羊,孩子们拿到了小绵羊,一边舞蹈,一边学着小绵羊咩咩地叫。

   

2016年1月3日,是关於到端村的第1000个工作日。早上7点半,他就和妻子急匆匆地赶往端村。可是,路上堵车堵得厉害,司机有点为难:“等咱到了也该走了,还去吗?”关於说:“哪怕我到了以后扭头就走,也要去。”按正常情况是10点半左右会到端村,可那天是一点钟才到。

   

果然,到了学校,孩子们都在校门口站着呢,一看到老师,就扑了上来:“关爸爸,生日快乐!”到这时,关於才想起了这天是他45岁的生日

   

关於惊讶地发现,学校食堂里,孩子们布置好了给他过生日宴的会场,还在食堂的玻璃上用毛笔写了一句“祝关老师生日快乐”。

   

当时,教室还没有暖气,冻得人“骨头都疼”,孩子们却穿上薄薄的舞衣跳起了《天鹅湖》,把它作为又一份生日礼物献给了她们敬爱的关老师。看到孩子们一边发抖,一边起舞,关於热泪盈眶。突然,他冲上前去,一把搂住了小天鹅们……

   

4年来,关於每周日在北京与端村之间往返近350公里。端村孩子们的乡村芭蕾舞水平突飞猛进,被外界称为“田埂上的芭蕾”。她们的舞蹈跳进了国家大剧院、中央电视台、凤凰卫视,还多次在重大场合为中外来宾进行汇报演出。

   

芭蕾舞改变了白洋淀的女孩子,她们不但爱美了,而且懂得文明礼仪,变得更加高雅了。关於说:“帮助农村解决温饱是一种扶贫方式,而艺术界也应该有自己的方式。农村孩子精神生活很贫乏,平时的消遣除了看电视就是和小伙伴玩过家家。通过舞蹈,让孩子们变得美丽、自信、自制,总比在村里乱窜、看人打麻将好得多吧。”

   

如今,当一个个盘着发髻、身着粉色芭蕾舞练功服的女孩子奔走在田间、跳跃于船上时,白洋淀这颗华北明珠显得更加明亮了……

   

(文中王雪梅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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