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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笔记】粉墨生涯忆上海(一):小白玉霜和爱莲君

2022-04-18 10:30:19 作者:新凤霞 来源:朝花时文 阅读:载入中…

【光影笔记】粉墨生涯忆上海(一):小白玉霜和爱莲君

新凤霞是著名评剧演员,35年前应“朝花”约请,她以朴素而带诚意的散忆,回顾了她艺术生涯与上海交汇的点滴。系列共6篇,本周起我们每周在“光影笔记”中刊出一篇。

   这几年我因病在家休养,借这个机会学着写一些小文章。对我这个没有读过书的民间艺人来说,是很不容易,拿起笔来困难重重,想得很好,笔底下却写不出来;就像茶壶里煮鸡蛋,肚子里有,就是倒不出来。感谢《解放日报》的记者同志,专程来京要求我写一篇回忆新旧上海的文章。我答应了这一要求,这几天倒是想起不少往事。

  我虽是个评剧演员,但我的祖籍是江苏苏州。听二伯母讲,我三岁就到了北方。六、七岁跟京剧演员堂姐姐学戏,后来学了评剧,完全用普通话唱,因此我已是个地道的北方演员了。

  评剧这个地方戏,历史虽浅,只有七、八十年,各方面也都不够健全完善,可它有它的独特优点:通俗易懂。特别是解放后,在党的大力培植下,已成为北方的一个大剧种。它用普通话四声为正音,同时还保持了它的滦平韵味儿,因此它始终带有浓厚的泥土气息。

  早在三十年代,就有很多著名的评剧女演员和文武双全的男演员们,曾经到南方演出,如白玉霜、朱宝霞、芙蓉花、朱紫霞、钰灵芝、爱莲君等。他们跑遍了上海、南京、武汉、安徽、江西。那时叫蹦蹦戏。解放后发展到了云南、贵州、湖南、湖北等地都有评剧团。南方人很爱看评剧。

小白玉霜

新凤霞与小白玉霜合影  上海我从小就去过,至今还有点模糊的印像。记得跟我的堂姐姐京剧演员杨金香,去上海唱过戏。姐姐是很好的刀马花旦演员,曾和唱老生的梁一鸣在一起合作。梁一鸣老师很喜欢我,他不让我出去乱跑,说“小姑娘别被坏人拐带了……”

  那时我只能上台演个《三娘教子》中的小孩,或扮个小动物什么的,我的主要任务是跟着姐姐学戏,同时来点零碎活儿。

  那时候的上海给我的印像是拥挤的马路,眼花缭乱,红红绿绿,花花世界,十里洋场,神话般的地方。

  听说要跟姐姐去上海唱戏,家里很紧张,母亲想方设法转卖东西、借钱,为我做两件新衣服。她说:“去上海演戏可不是小事呀,那可是洋地方,不能叫人家小看了。咱们胳膊折在袖子里,疼也得忍着,外面得讲究。”到了上海,在一家很好的大戏园子里唱戏,是哪个剧院现在不记得了。我们都住在后台,一早起我就扎上用面粉口袋缝制的一条围裙,光着两只脚干活,擦地板、收拾屋子,身上穿着破衣服。要见人了,姐姐就让我罩上件新衣服,为我梳好小辫子,处处要个面子。我每天还要给姐姐捶腰砸腿,等于是她的小丫环。

新凤霞

  上海做小买卖的摊儿很多,出去为姐姐买吃的,常被很多小要饭的围上欺负我。我不会讲上海话,他们一看就知道我是北方孩子。真怪,那时小穷孩子怎么都是成群结伙的哪?当时我想这地方真可怕,大人里有流氓,小孩里有很坏的小瘪三。我可不喜欢这个欺软怕硬的地方!有一次我端着一个小盆为姐姐买馄纯,被小瘪三围了一圈儿,不让我走,还动手推我,不单把馄饨都洒了,还烫了我的手。怪不得人说:“上海滩哪,阎王关啊!”真不是好地方。我也不示弱,跟他们对骂,把他们赶跑了。

  我自己唱了评剧主演后,那时都是搭散班唱戏,跑码头是经常的,在各处流浪卖艺。但对上海,我们都觉得很可怕,戏班里流行着一句话:“上海滩可去不得,洋人特务把你欺,受骗上当白唱戏,班主把头披人皮。”一个女孩子更去不得上海,那里是有钱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戏班里去过上海的人说:“哪里都能去,就是上海可去不得。要是困在那里,哭都不知朝哪儿哭去呀!”因此我从小对上海的印像是个可怕的地方。

  记得一九四三年,上海大世界有一个班主来天津约角,看上了我,约我去唱主演,头次见面就留下了一笔定钱。给我梳头的马褂子大舅舅多次跟白玉霜、朱宝霞等去过上海,他说我去了上海,准能发财回来。

  那班主能说会道,是个北方通。事情大致定下了,他对我母亲说:“你女儿扮相好,人也聪明,又有一条好嗓子,上海是个大码头,我保你一炮打响了,红着回来。不过出门可得找个保险的道哇,要活泛点儿!你带着闺女去上海,打算是活门呀,还是死门呀?我劝你叫你闺女活门能挣大钱……”母亲一听他的话,不等他说完就生气了:“我叫孩子装男扮女吃这碗戏饭,就够难为孩子了。我们只求养家糊口,我是穷命人,也不想着到上海发大财。孩子天天在台上给阔佬们开心取乐还不够,还让我闺女去上海为你们卖门子呀!孩子才十四岁呀,你忍心让她去吃活门儿?我告诉你,我孩子唱戏卖嘴,不卖身!咱们先讲好公事,我孩子就是唱戏,别的不应酬!怪不得人都说上海可不能去呀……”

  母亲决定不让我去上海唱了。她说:“你上海给我个金山,我也不搬!”班主可不能吃亏,母亲接了他的定钱了,不去就得还钱,这还不算,还得拿利钱。这下子可真是着了急了,因为母亲接了定钱以后,就为我添制了几件戏衣,买了点随手用的东西,钱花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又闹翻了不去,还得赔偿人家损失,付利钱。母亲东求西借,打印子钱,好不容易才还上这笔钱。从此母亲说:“上海这地方太危险了,不能去。”

新凤霞

  一九四四年,上海的老板又来天津接评剧班,那班主又来找母亲,花说柳说,一定约我去,愿意出大价钱。母亲跟我商量,我一向胆小,不敢去上海。母亲就接了山东班主的钱,去了山东青岛、济南、烟台。小白玉霜自己成的班“再雯社”,他们去了上海。

  这次小白玉霜去上海也没唱好,不单赔了钱,还在大世界演出时,闹得大打出手。上海的地痞流氓大打大砸,差一点出人命。小白玉霜赶快躲开,来到青岛到客店看我,讲了上海演出时的情景,我真万幸没有去上海。小白玉霜胆子大,大风大浪她都见识过,她都不行,要是我母亲跟我两个人单势孤,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哪,真吓人。母亲说:“上海这不是咱们去的地方,我就不叫我们小凤去。那是人贩子的地方!拿人当货卖!”

  评剧是北方土生土长的剧种,唐山、东北、天津一带观众最欢迎。经过著名的评剧演员白玉霜、朱宝霞、芙蓉花等人的丰富创造,特别是一些著名的文明戏演员进入评剧班后,排了一些时装戏,如《蝴蝶夫人》《茶花女》等等,又加上洋味儿,又移植了一些京剧剧本,使得评剧在上海打响了。

  白玉霜在上海的拿手戏是:全部《玉堂春》《马寡妇开店》《珍珠衫》《坐楼杀惜》。还有《武松杀嫂——潘金莲》,这是一出京、评合作戏,武松由著名的京剧武生赵如泉扮演,白玉霜演潘金莲。

  白玉霜在上海唱红了,真是南北驰名呵!她的胆识、气魄一般演员学不了。白玉霜嗓音宽厚,演戏放的开,在艺术上发挥创造,富于魅力,为评剧事业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

小白玉霜

  朱宝霞也是三十年代在上海很红的评剧演员,她和白玉霜正好是一胖一瘦形成对比。她长得漂亮出众,人很瘦弱,一对大眼睛,出名的两个酒窝。她的戏路子不宽,主要唱评剧的传统戏,擅长悲剧,以哭腔出名。如《富春院》《李香莲卖画》《赵五娘寻夫》等都是她的拿手戏。

  另一个著名的评剧演员爱莲君虽然在上海唱的时间不长,可是她在百代公司灌的几张唱片,红遍了南北。她在上海大世界演戏,爱上一个青年,因婚姻不能自主,硬被父母分开,把她带到山东。那个上海青年想她得了病,她想他也得了病,仅仅二十三岁就死去了。在旧社会,戏曲女演员就是父母的摇钱树。爱莲君是一个好演员,她嗓音圆润,咬字清楚,表演细腻,又能改革创新。她长得娇小玲珑,不爱讲话,深沉稳重。上海观众说:“爱莲君的唱腔细腻圆润,声音娇弱”,“小圆面孔,鼻子不高;轻轻一笑,像只小猫”,一上场就有一种迷人的味道。上海老观众对她的死很觉得遗憾,她在上海唱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唱得大红大紫,可是给观众留下了好的印像。

  那时的评剧只能在大世界、恩派亚等小剧场演出,大剧场进不去。

  在旧社会,唱戏的是阔人的玩物,不单那些财主老爷能够花钱买去演员的青春,那些捧角儿的太太小姐们也能用金钱把一个演员的好年华葬送掉。爱莲君在上海就有一帮太太们捧她,她爱上了一个年轻人,就把这群阔太太给挤掉了。她的父母怕她被这人占有,断了财路,就硬拆散了他们两个,逼得爱莲君走了绝路,造成悲剧的下场。      (刊于1982年4月4日解放日报朝花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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