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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否有人在尖叫?| 正午·玩物

2017-11-07 13:00:12 作者:正午员工 阅读:载入中…

窗外是否有人在尖叫?| 正午·玩物

请多留意窗外的风景,停一会儿。今日文不对题。

1、后窗

文 | 酒馆驻店调酒师 小王

我在武汉家中的房间不大,在一栋老式住宅楼顶楼。如果把脑袋伸出去足够远,向右可以看到湖水——我经常这么做。

和小区一墙之隔的是一大片城中村。上大学时我总是长时间待在家,我像希区柯克《后窗》里的男主角一样观察着我窗外的邻居们。窗户特别大的那层楼似乎被租了出去,一间房里住着三五个男青年,白天我在书桌旁看书,能瞥见男人们穿着裤衩躺在床上看电视、抽烟。离得近些的一栋楼有个天台,中年夫妻每周在天台上晒一次被子,每天早晚给他们种的葡萄浇水。

有天夜里外面忽然变得很嘈杂,我拉开窗帘,看到拆迁队的照明灯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几辆挖掘机和渣土车奋力工作着,只几个小时,两栋楼便成了一堆水泥块。盯着眼前壮观的丁达尔效应,我想,那些爱在白天看电视的男青年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呢?

我的邻居们再也不会知道我持续数年的、不道德的小举动,如今城中村快要被夷为平地。葡萄藤枯萎了,墙面的开口上只剩空荡荡的窗框,玻璃早已不知去向。未到北京前的那段日子,我偶尔会产生“窗外某个阳台上还有人走动”的错觉,其实那只是废弃的塑料袋在风中沙沙作响。

2、无花果树、疯狗和铁路

文 | 刘子珩

老房子都南北通透,我家在一楼,又太透了。路人一扭头,目光穿过窗户,能看清我家的钟几点了。

起先,窗外有棵野生的无花果树。树枝少,叶子也不茂盛,冬天更加凋敝,令我好几次分不清生死。无花果只有桂圆那么大,但是很甜,让人惦记。初夏时候,无花果成熟,邻居们猫着腰,仰起头,用长长的杆子捅。叶子、果实一股脑掉在地上。没果实的时候,男孩们玩闹,会折树枝做兵器,互相挥舞。我小时候也这么玩,现在见得少了。

树下是条细长的路,传言有疯狗出没,黑色的,凶残无比。孩子们都怕。一次我们远远看见了它,是只中型的土狗,也在望着我们。人多壮胆,有人上前挑逗,或是学狗叫。土狗作势追来,一众小儿立马做鸟兽散。后来大家都健康长大,终究没一人被咬过。甚至疯狗是否存在,也成了问号。

窗外更远处,是这个铁路职工大院。私盖的平房将路面挤得狭小,路上有不少坑或是突起的石块,墙上的潮气能用手摸到,白天做饭的时候四处是油烟味,半夜某个亮灯的房间传来麻将声声。大院再往外,是高铁时代里的铁路老城,客运货运都大不如前。政府想着新方法刺激经济,卖了很多地盖楼。

离家已经十年,前几年回去,发现无花果树没了。

3、In Praise of Goose Island

文 | 淡豹

我曾出没于一个纯白的房间,其中没有床,床垫横放在地上,墙上什么也不挂,是纯白的。这里没有装饰品。与门相对的窗的两侧飘着白的薄窗帘。窗的外面有什么呢?我不知道,我记得从低处久久地看窗,窗帘轻轻飘动性感,窗吞没了声音,外面或许有脚步声、笑声、轻轻的说话声,窗内也有脚步声、笑声、轻轻的说话声。窗外河流中的小岛酿着啤酒。将要流到各处去丝绒与蜜糖。十几个街区以外是中国城,某些时候会有锣鼓钹的队伍走过不远方的街道,句读了时间,而这个房间里的时间几乎是永恒的,时间像白昼一样白,纹丝不动,无际无边。每一天人在阳光的注视下很早醒来,看着窗,看着书,谈着天,无暇想象窗外。并不是对窗外缺乏好奇心,而是窗这样透明,这样既内且外,窗外不令人感到向往(像琼瑶的《窗外》那样),不容纳惊恐也不是欲望目标(像希区柯克的电影经常做的那样),不是全然不同的,这里不需要守夜人。窗不是日常生活或亲密关系与职业空间或公共生活之间的隔断,窗内不是监狱也不是秘密,窗外没有幻梦或者更好的生活。好的生活就在这里,在我们的身上,身和心在一起,友谊就是爱。窗外也没有令人不想看到的不够好的生活,我们随时情愿起床走出去。一切妙不可言。维斯康蒂的电影《豹》中西西里大宅的大厅边轻轻飘动的白色的薄窗帘曾让我想起这窗帘。后来我在约翰内斯堡山顶由女子监狱改造的博物馆里又看到这样的简单的白色窗帘,种族隔离时期的女政治犯入狱后惊奇地发现囚室有窗帘,写下日记为“居然”感恩。这次窗帘是为了窗内有时能不被窗外充分看到而设的。窗帘是无用之物,是妨碍管制的,无用之物往往是隐性地妨碍管制的。窗帘意味着人可以有隐私,有一点主权,不时刻被全面监视,意味着人被当做人对待,人可以享有无用之物,人的存在不仅是为生产也是为生命尊严是生命的部分。窗帘未必意味着政治犯也可以享有某种权利,未必意味着人道主义,但它意味着在复杂的权力关系中可能出现妥协和让步。这是一个反向的例子,说明当世界或生活不好,人喜欢隔开,当世界和生活好,人不喜欢隔开,一切妙不可言。

4、夜车与海

文 | 酒馆驻店台球师小吴

2014年,我从克罗地亚的十六湖出来,时间是下午四点,我下一个目的地是300公里外的海滨城市斯普利特。在当地小哥的指引下,我找到了一个倾斜的木棚,孤零零地倚在路边,被潮气渗得发黑的立柱上,贴着一张崭新的告示,大意就是,旅游淡季,末班车的出发时间是三点五十五。好在天色尚早,我在路边试着拦了拦车,有一个小哥愿意载我去附近城市的车站,搭上了去斯普利特的大巴,它会先往西南行至海滨,再沿海折回东南,车程9小时。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车窗外混沌一片,视线只能依稀分辨出路边的树,以及遥远处零星的光点,暗淡的红色和摄人的绿色。在树和光之间,好像空无一物,又好像有一头庞然大物,在黑暗里缓慢的呼吸。

包里只剩下矿泉水和士力架,咀嚼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夜晚的亚得里亚海正隔着窗玻璃陪伴着这辆夜车上的所有人,路上几乎没有别的车了。耳机里循环的是Neil Young早期的专辑,他低沉温柔的嗓音唱到:航行的心通过破碎的港口,在夜晚的波浪上。然而眼前的黑暗抹去了波浪,微弱的月光全都坠进海里,我靠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无事可做,不得不花上余下路程的所有时间,观察这片黑色的微小波动,猜想夜海在何处涌动,感觉在破解一个没有答案的谜语。 

5、县城广场

文 | 谢丁

我们翻了好几座山,公路下面就是悬崖,山叠着山。一个新手开车,我睡着了,醒来时接近下面这个小城,名叫紫阳。我们查了半天,也没发现这个紫阳和那个紫阳有什么关系。县城也是一叠一叠,河边一条街,中间一层,山顶再一条主街,很像我的家乡。

再往南,就是四川了。汉水绕城而过,有一条支流,叫任河。

希望从窗户看出去是江水,于是找了个最高的酒店。傍晚时分,我们没看到水,只看到了这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上分成好几拨,有人绕着圈散步,有个整齐的广场舞队伍,有人在打篮球。楼下的街道密布着安踏、新百伦商店。海澜之家。

汽车鸣笛声,商店里的流行音乐,广场舞的喇叭,人声,呼喊声,小孩的尖叫声。我说,这就是我的家乡。旁边两个人都不说话。

赋格说,古时候这里应该很繁华,那时水路很重要,但现在水路衰落了,如果没有高速公路,我们真的很难想象这里有多闭塞。我真正的家乡挨着长江。长江听起来好一点。长江好像离世界更近。

紫阳人把藕称为“莲菜”。紫阳有三样东西最出名,蒸盆子(我们吃了),富硒茶(酒店有),足疗(我们去体验了)。我们都很热爱紫阳。

—— 完 ——

所有图片都由相应作者提供。

本月轮值主编是谢丁,联系信箱:xieding@jiem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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