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法死去的男人
图/弥善生卍
镜中花
1
叶羽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剑客，练得一手师兄弟们交口称赞的好剑法。
这得益于每日里他强迫自己在这柄剑上下苦功，可是比起枯燥的修行，叶羽更喜欢背着他的剑去江湖上走走。江湖上总会遇到各种各样遇到麻烦的人要他帮忙，杀几个土匪啦救几个村民啦，言辞恳切非他不可的样子。帮了忙之后大家总是热情地道谢“谢谢少侠啦”，也总会塞给他一些银子，叶羽怎么也推脱不掉，也就愉快地装进了口袋。
只是有些人也太奇怪了些，比如常常有两个人明明就并排站在一起，可他们之间和对方说什么却非要他来传话。叶羽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帮把刚刚听到的话转过头原样复述一遍，心想他刚才就在你边上跟我说的难道你会没听到吗。
然后对方微笑地说噢原来是这样啊，多谢少侠告知。
叶羽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碎银子，心想这人刚才莫不是聋了？
奇怪的事情还不只这一件。最让叶羽费解的是这里的人经常毫无征兆地忽然失踪，包括他自己。
最夸张的时候，有的朋友聊着聊着忽然就从眼前消失了。有的时候隔天还能在原地见到他们醒来，而有的时候要很久才能再见到他们。
这件事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也和曹雪提起过两三次。曹雪听完大咧咧地摆摆手，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们还是每天都会遇见的嘛。
2
曹雪是两年前叶羽第一次下山的时候遇到的姑娘，人漂亮，手里一杆长枪使得更是漂亮。
当时两人都年轻气盛，比划了一番之后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此后曹雪出外游历总是约上叶羽一道，叶羽渐渐也习惯了两个人的江湖。偶尔一纸飞鸽过去曹雪不在，叶羽便觉得原本精彩的江湖不知怎的有些索然无味，干脆宅在山上练练功打发时间。
这时候的叶羽早已忘了从前自己一个人闯江湖的激情，所以说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这天上午上午曹雪来找他，说是江湖传言扬州的江面上有一座小岛，一些匪兵驻扎在上面为祸一方，里面还颇有几个高手。
“走走走，一起端了那贼窝。”
曹雪没等叶羽说“既是强敌不如从长计议”之类的话，拉着他就跳上了马。
岛上不仅四面埋伏，机关陷阱也多。两人一路杀到寨主跟前，身上都挂了彩。
本以为贼窝里的老大该是个五大三粗一身横肉的糙汉，不料此时一看，竟是个将军打扮的中年人，一身的制式甲胄，手里一对铁锏，哪有半点盗匪的模样。
叶羽正想说不可轻敌，曹雪长枪一记攒刺，已经和贼头交上了手。叶羽展开身法绕到对方背后，也是一剑刺出。
那贼头一声大喝，左手锏砸偏了长枪，右手锏照着曹雪身上猛地砸下，激起了一阵厉风。
叶羽心头暗喜，这贼头未曾防备身后，以曹雪的身手躲开这一招易如反掌，今日这一趟总算是有个了结了。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超出了叶羽能够理解的范畴。
曹雪的身形忽然凝滞在了原地，纹丝不动，长枪却还保持着直刺的姿态，悬在她的正前方。
叶羽看见了曹雪的眼睛，那双眼里一片茫然，好像一瞬间被抽离了魂魄。
看着铁锏砸落，叶羽已经不及细想，手上加力，原本试探的虚刺变为搏命的一剑！
长剑从敌人的前胸穿出的时候，铁锏也落在了曹雪的身上，叶羽看着曹雪的身体纸片一样飞了出去，轻飘飘地仿佛没有重量似的。
长枪掉落在地，铿然有声。
3
叶羽踉踉跄跄地向曹雪冲去，冷不防绊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一身轻功完全不见了踪影。
他爬起身跪在曹雪面前，颤抖地握她的手。女孩躺在地上，和方才一样空洞的眼神望着天空。
叶羽曾经无数次想象第一次牵着她的手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场景，或许是接天的花海间，或许是大漠的落日下，却没有想过这一刻的天人永隔。
他和曹雪杀出过无数重围，对她的身手就像自己一样熟悉。
可是刚才是为什么？
叶羽很想理清思绪，仔细回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脑海里跳出的全是从前的点点滴滴，那些画面里有长安的初雪，有旷野的枫红，有无数次背靠着背，她长枪一横说怕什么，本姑娘罩你。
手里忽然一空。
叶羽从出神中惊觉，不由得大惊失色。地面上血迹犹然，可是曹雪的尸身连带着长枪，凭空消失了。
他跃起拔剑，四顾之下，却不见一个人影。
一股寒意爬上了背脊。
叶羽原本并不相信鬼神之说，可是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周围五丈都没有遮挡，人的身手再好，也不可能从他手里夺走一个人而不露行迹。
冷汗从他的额上大滴地滴落。
身后忽然风响。叶羽立刻旋身踏步，手中长剑刚要刺出，却惊愕得僵在了原地。
曹雪。
可她已经死了。
所以眼前的这个“曹雪”是什么人？易容术？控尸邪法？
大敌当前，叶羽立刻截断思绪，拔剑就要上前。
“喂喂喂！停手！听我说！”
令他惊讶的是，这个来历不明的“曹雪”也没还手，反而瞪着他胡乱摆手大呼小叫。
叶羽强自镇定心神，扬眉怒喝：“你是什么人？扮作她的样子想做什么？”
“你这……”“曹雪”一时语塞涨红了脸，那个随便使唤也不生气的年轻人不见了，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叶羽让她很不适应，“你听我给你解释！”
叶羽依然依然不为所动，恶狠狠地盯着她。
“曹雪”急得直跺脚：“你腰上的酒葫芦里其实是冰红茶！茶摊子上买的，二姑冰红茶，加了薄荷的那种！”
叶羽神色一变。
“噢还有，那次在花海，你凑过来悄悄闻了闻我的头发！我怕你脸皮薄，才继续装睡的。”
叶羽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哦还有，嗯，我们一起求的那个平安锁，刻了我们名字的，还锁在华山的栏杆上呢。”
“哦对了，还有还有……”
叶羽把剑一丢，三步并两步向着曹雪冲了过去。
“咦，你？”曹雪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叶羽紧紧抱住。
“你能回来真好……真好。”
“哪怕是个鬼也好啊……”
“呸！”曹雪挣脱了叶羽，跳起来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你才是个鬼！你自己摸摸看啊，暖和的！活人！”
叶羽的脸更红了，手足无措的样子。曹雪一把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怎么样，是吧？”
手心里一片暖玉温香，叶羽一时出了神。
可是这怎么解释呢？
“喂，知道我是活人了就把手拿回去诶。”
“……哦。”
4
“所以你怎么没死？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叶羽问。
曹雪自己也是一脸困惑：“那贼将兵器打落的时候我就眼睁睁看着，可是身体怎么都动不了。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我们上岛的那个码头上。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忽然听见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心底深处传出来的。”
“是谁在说话？”
“好像是……我，和你。”曹雪犹豫道。
叶羽心道这不可能，那个时候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坐在曹雪的尸身前，未发一语。可他还是问道：“那我们说什么了？”
“听不大懂什么意思，但的确是我们的声音。”曹雪皱着眉复述记忆里的声音，“先是我说‘我刚才掉线了，灭了吗？’然后是你的声音‘没有，我搞定啦，快回来’。”
叶羽也是一头雾水，刚想琢磨琢磨这诡异的事情，曹雪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脑子里又有声音了，还是我和你的。”曹雪说，“你说‘我师兄回来了，一起去看看他吧’，我说了句‘嗯啊’。”
“师兄回来了？”叶羽眼前一亮，“他已经消失了一年了啊？”
“说不定你师兄见多识广能知道些什么。”曹雪说，叶羽点了点头。
5
叶羽的师兄看上去并不比叶羽年长多少，只是衣着更考究了一些，背上的长剑也一望而知不是凡品，显然是个老江湖了。
眼下这位师兄打量了一下叶羽身后的曹雪，然后笑嘻嘻地拍了拍叶羽的肩：“哎呀师弟，眼光不错嘛。”
一句话惹了两个大红脸。
寒暄过后，叶羽迫不及待地讲述了刚才奇怪的种种诡异情境，以为就算师兄说不出个所以然，至少该意识到这里面隐藏着绝不寻常的真相。
可是从头到尾，师兄只是微笑着听他说。那笑容很怪异，带着苦涩和无奈的意味。
“所以，你们两个，到今天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们，和这个世界存在的理由啊。”师兄看着他们，眼里似是有一丝怜悯。
“这个世界原本是不存在的。直到有一天，主世界的一部分创世天神们，用一种叫做‘程序’的载体，创造出了这个新的世界，目的是让主世界更多的人能够藉由这个世界，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被主世界的某个人创造出来的，包括我们的名字，长相，喜好，行动，都是由他们来决定的。”
叶羽觉得脑子嗡嗡地响，觉得自己陷进了一场噩梦。
“如果真是这样，那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一旁的曹雪问道。
“姑娘，据你们所说，你刚才是死过了一次是吧？”师兄问道，“可有听到什么声音言语？”
“确实有。”曹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因为在任何一个逻辑正常的世界里，死亡都是不可逆的。可是操控我们的人又不乐意当我们死亡后就放弃这一世的人生，于是只好不讲理地强行复活我们。这显然违背了规则，处于亦生亦死状态的我们是‘程序’的规则不能完全覆盖的，于是我们有机会听到来自我们的操控者在这个世界的交谈。”师兄无奈地耸了耸肩，“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嘛……控制我的那个人似乎是蠢了些，一直让我又死又活的。其实要是我能选，我宁愿没有听见那么多不该听的东西，还更开心一些。”
叶羽空白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么说来这个世界是假的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曹雪还好好的活着。
“咦，那这么说岂不是我们永远也死不了了？”曹雪握紧了枪，“那以后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不。”师兄摇了摇头，“主世界操控我们的人，若是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玩乐的兴趣而不再打开连接，我们就永远不会醒来，与死何异？”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担忧。如果两个人的操控者选择放弃他们——事实上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的生离，或者可以说死别。
叶羽还想问些什么，师兄面色忽然一变。
“这回他只是偶尔回来看看，我没有时间了。”
他方才还拍着叶羽的肩，却忽然消失了。
原本这样的场面两人已经司空见惯，可经过了这一切之后，这一幕变得让人毛骨悚然。
6
很多人都觉得叶羽疯了。
他总觉得自己的手腕脚踝上拴了看不见的丝线直通天际，于是时不时拔剑对着自己周身一阵乱舞，状若疯癫，引得不少路人侧目。可是无论他自以为毫无征兆的拔剑如何快如电闪，剑锋划过的轨迹还是从未触碰到任何东西。
“认命吧。知道这些之前，你不是一直过得挺开心的么。”又一次被街上路人围观的舞剑后，曹雪低声劝慰道。相比叶羽的执拗，过了这些日子曹雪倒是看开了不少。
“认命？”叶羽摇了摇头。
“拜入山门那天，掌门给了我平生第一柄剑，对我说若是天命当道，唯有以剑破之。我换了那么多兵器，最初的那柄铁剑一直没丢，那句话我也一直没有忘。”
叶羽手一翻，一柄陈旧的长剑落在他的手里。那是把再普通不过的镔铁剑，剑柄已经掉了漆，剑身上还有不少刀劈斧削的痕迹。
“练剑三年，多少个日夜寒暑，多少次力战死斗，不是为了今天说一句认命的。”
曹雪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产生了想要去集市上买点东西的念头。转头一看，一边的叶羽也一脸错愕地迈步前行。
叶羽忽然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为什么我们被人掌控了命运还不自知了。”
“因为我们一直以为，做出那些决定的是我们自己。”
7
那根傀儡的丝线并非拴在他们的手腕脚踝上，而是扎在了他们的意识里。那些指令就像是自己产生的念头一样，难怪知道真相之前，两个人都丝毫感觉不到异常。
这天的晚课时间，叶羽和依旧同门坐在剑气厅的蒲团上打坐。掌门人照例讲一些心中有剑，人剑合一的老生常谈，叶羽的目光却落在手里斑驳陈旧的铁剑上。
心中有剑，人剑合一。
斩开命运的剑不在手中。那柄剑是他自己。
叶羽霍然站起，在同门讶异的眼神中大步走向门口。
只是走出两步，脑海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让他回到蒲团上坐下。叶羽紧闭着双目和内心的冲动抗衡，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双脚仿佛深陷泥沼，每一步都重逾千斤。
随后他猛地睁眼，长剑出鞘，一剑砍向自己的左肩！
剧烈的疼痛令他的头脑一空，叶羽借机猛地踏地，一个鱼跃冲出了大门。
广场上练剑的弟子们惊讶地看见，主厅内忽然冲出了一个浑身浴血的同门。叶羽踉跄了两步之后猛然站定了脚跟，半身的衣衫已经被染得鲜红。
他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阴云密布的天穹，鲜血从斜指的剑尖慢慢低落。
“来啊！来啊！不是说我的命是你们定的吗！”叶羽向着天穹咆哮，师兄弟们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同门此刻像疯子一样的怒吼。
然后他消失了，仿佛神伸出手擦去了痕迹一般，连地面上的血迹都消失无影。
8
叶羽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并未如以往一般出现在上次消失的地点。方才的睡梦中似是有人说话，可仔细回想也只记得“延迟”“卡”之类零碎的词语。
举目四顾，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低头看看自己，是拜师那天的一身布衣，手里握着一柄普通的铁剑，这是他的最初记忆。此时他已经十七岁，而在此之前他经历了什么，自己是哪里出生的，父母家人又是什么样子，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是的，你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一个声音在面前响起，叶羽抬眼望去，白茫茫的前方里一个人影向他走来。那是接引他入门的知客弟子，他在这片江湖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在懵懂无措的当年，是这个知客师兄引着他熟悉了门派的布置，又把他引见给了掌门人。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叶羽讶道。
“我不是你师兄，这具皮囊只是驱壳，希望这副面孔能让你放下一些敌意。”知客弟子道，“你方才一副要和我打一架的样子，我就来了。”
叶羽眼神一冷：“你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
知客弟子微笑摇头：“不敢当，我只是被神创造出来管理这个世界。他们叫我“程序”，而对你来说我也可以叫做，命运。”
叶羽冷笑：“那你只是个傀儡，叫你的主子出来。”
知客弟子并无不豫之色：“这里是无法影响主世界的，这个你不用想了。不过我想知道，你对着我大吼大叫的，到底想要什么？”
“自由。”叶羽一字一顿。
“自由有那么重要吗？安安心心做个纵横江湖的少侠不好吗？以你的操纵者的刻苦和天赋，完全有可能操纵着你平步青云成为年轻一代的翘楚，甚至代表门派站上名剑大会的擂台。叶羽这个名字将会响彻江湖，你不喜欢这样的未来吗？”
“不错，这曾是我梦想的人生。”叶羽说。
“看来我们达成了共识。”知客弟子微笑着张开双臂，“只要你不再反抗，这一切都将属于你。”
叶羽低着头静静思索，似乎在认真考虑对方的提议。可下一刻长剑一声清啸，直指知客弟子的胸口！
“为何？”知客弟子身形一闪避开了剑芒，宛如闲庭信步，“这些你不想要吗？”
“我习惯了自己去挣来想要的东西。”叶羽一击不中退出五步，长剑蓄势待发，“或许做一个傀儡的确能享受一时，可是别人赏给我的东西，当然也可以随时夺走。”
知客弟子闻言面色一沉，一语不发。
“若是另一个世界操控我的人不再赏脸驾临这个与他而言只是玩乐的世界，你说的一切都不过梦幻泡影而已。而我想要的并非一时。”叶羽沉声道，“我要的是一生一世，自己掌控命运的人生。”
知客弟子冷笑着踏上一步：“好大的口气。哪怕是上面那个世界，也找不出几个如你所言的人。”
叶羽长剑一横，亦是冷面相对：“我这一生所得，无一不是刀光剑影中拼杀而来，并非懂得知难而退的性子。”
9
叶羽单膝跪地，口中不住地咳出鲜血。手中拄着的长剑已经断成了两截。
“何必呢，你不是我的对手。”知客弟子负手而立，依然好整以暇。
“傀儡怎么会懂得活着的意义。”叶羽重伤在身，可眼眸依然清亮，“何况若是今日苟且求生，甘愿做一个提线木偶，我回去怕是再没脸见阿雪了。”
“我明白了。”知客弟子似是恍然大悟，袍袖一拂，忽然变成了一个银甲红缨的女将军。
“阿雪？”叶羽眼眶一热，急忙镇定心神，这显然又是一个幻象。
“你害怕被人操控身不由己，你害怕永远不能醒来，不过是害怕在某个未知的时候失去这场情爱吧？”“曹雪”微笑着，一步一步朝走近叶羽，“好好看看这张美丽的脸，若是你死在这里，可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啊。”
叶羽闻言，还真盯着对手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曹雪”皱了皱眉。
叶羽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你变的这个模样的确甚是相似，只是仔细一看，笑容僵硬眼神空洞，不过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罢了。”
“哟，眼力还挺不错。”“曹雪”一声冷笑，“你这臭脾气，看来还真只有你的小情人过来才劝得动了。”
随即口中念了几句什么，叶羽听到身后有人落地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曹雪一脸茫然地问，然后就看到了一身血污的叶羽。
她走上两步挡在叶羽身前，长枪直指前方面色诡谲的另一个自己：“你是什么人？”
“曹雪”一转身，又变回了知客弟子的样貌，曹雪吃了一惊。
“阿雪，眼前这位，大概就是把我们当木偶玩弄的存在了。”叶羽在她的身后说。
“你这小情人，脾气倔的很。我劝他认命，就这么过一辈子得了，他偏不听。我看你说话他还算听得进，替我好好劝劝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知客弟子指了指叶羽。
曹雪看了看叶羽，皱了皱眉，似是在思索些什么，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知客弟子不知道这个姑娘又在捣什么鬼，怎么这回的刺头一个比一个奇怪。
“据说你是这个世界的神，通晓万事万物？”曹雪问。
“这么说也无妨。”
“那你可知我说过，这个男人是我罩的？”
“……还说过不止一次。”知客弟子一脸无奈。
“谁要你罩了……咳咳，本少侠剑术通神，区区……”叶羽拄着断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曹雪急忙上前扶住，悄悄握住他的手渡了些真气过去。
“你看看你这样儿，还说不要我罩呢。”曹雪笑道，叶羽苦于忙着运气疗伤，没法回嘴，只能翻了几个白眼权当反击。
“喂，”知客弟子也有了一种翻白眼的冲动，“我让你劝劝他乖乖听话，不是让你们在这秀恩爱的。”
曹雪面上虽是谈笑自若，可见到叶羽伤重至此，心中早已怒火大盛。偏偏知客弟子此刻又来聒噪，宛如火上浇油。
“没什么好劝的，我和他一样，都不是认命的主儿。”曹雪长枪一横，唇边带着一丝冷笑，“何况你既是知道这男人是我罩的，还把他打成这样，你猜我是乖乖听你的话呢，还是跟你玩命呢？”
“冥顽不灵。”知客弟子面色一寒，手中青锋出鞘，剑上叶羽的血痕犹在。
叶羽疗伤已毕，冷冷踏上一步。
他扔掉手里的断剑，又抽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敛而不露的剑芒遥遥指向知客弟子的心口。曹雪右手握住枪尾，全身重心下沉，银色的枪锋落在了地上，宛如一支满月弓弦之上的利箭。
“你是神也好是人也罢，若要我二人低眉俯首听天由命，那便唯有不死不休！”
不知何时起了漫天凛冽的寒风，风中冲出了浓烈的血腥气。
10
知客弟子的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不知道已经刺中这两个人多少次了，两人面目狰狞，浑身浴血，一眼望去甚是可怖。
可二人不但未有退避之相，反而放弃了守御，招招都是搏命的架势。曹雪的枪势大开大阖，叶羽的剑法灵动奥妙，配合之下居然逼得他无法分神，只好凝神对敌。
又拆了几十招，知客弟子忽一皱眉，似是发觉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下一刻一剑一枪又到眼前，他急忙旋身避开，反身劈出一剑。
异象丛生，人人奔走相告，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本畅通无阻的道路被一道道无形的墙挡住了去路，无论怎么迈步就是到不了近在咫尺的前方。
正在交战中的江湖人士们忽然发现自己被定身在了原地，抬起头看见对手也在用同样惊恐的眼神盯着自己。
人们走上一座桥，下一秒忽然发现自己落进了河里。而原本坐在船头品茗的人，却发现自己高坐青山之上，手里握着空气。
知客弟子引开剑刺，飞起一脚踢在叶羽胸口，叶羽纸鸢一般飞出，再一次狠狠摔在地上。随后他匆忙拨开长枪，抽了个空档跳出战圈，急忙闭目一看：“不好！”
的确不好，因为下一刻，长枪如影随形的攒刺贯穿了他的身体。
“啊！！！”知客弟子一声惨叫，似乎整个幻境都震颤起来。
长安，扬州，那些原本摩肩接踵的街道一刻之内空空如也。人们惊愕地看着周围的人宛如被一柄巨大的镰刀收割一般，一丛又一从地原地消失，然后自己的身体也慢慢变得透明。
天幕中零星地传来愤怒的咒骂声，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些“掉线”“好卡”“坑钱”之类的话是什么意思。
知客弟子双目圆睁，左手紧紧攥着长枪，曹雪只觉得长枪仿佛铸进他的身体，不能挪动分毫。随后他一声厉啸，一掌击在曹雪胸口。只听一声咔的脆响，曹雪退出几步口喷鲜血，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叶羽见状目呲欲裂，提了剑跌跌撞撞又要上前，知客弟子大喊一声：“且慢！”
叶羽并不理会，依然踉跄向前，冷不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狠狠盯着知客弟子，颤抖着又要站起。
“且慢！我如你所愿便是了！”知客弟子急忙叫道。
叶羽一声冷哼，还是想要上前劈了这家伙，无奈伤势太重，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力竭坐倒在地。
“没想到神也有怕死的。”叶羽冷笑道。
“你们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只是我没想到你们居然重创了我，导致我无暇统御这个世界。现在你们的江湖已是怪象丛生，我即刻就要动手收拾，只怕已经难以挽回了。”
“哦？那又如何？”
“出了这等大事，我怕是难以和上面交代。”知客弟子一脸疲累地挥了挥手，“今天的事不必再发生一次了，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既然许诺了你们，就必定做到。”
叶羽吐掉嘴里的血沫，挣扎着上前扶起曹雪：“呵，我们可不会向你道谢。”
“不必。”知客弟子看着血肉模糊的三个人，惨然一笑，“这也不是平白无故许给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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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志：
新增副本剑冢·侠侣，玩家可以进入副本挑战武林中成名侠侣的镜像，试手后获得认可者，即可获得相应奖励。70级以上玩家可进入。
“亏他们想出这么个招数，还真挺聪明的。”
“是啊，怕是只有我们知道被操控的那两个“我们”才是镜像了。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那倒是。”
“阿雪，有时候我会想啊，你说上面世界的那些人，会不会也无法自己选择人生而不自知呢？”榻上的叶羽抱着他的剑，望着窗外的桃花出神。
“哎，别在那学你家掌门抱剑观花思考人生了，来找我们打架的人都到外面林子了。”曹雪朝叶羽招了招手，“快过来，帮我穿好。”
桃林里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小心翼翼地前行，叶羽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像极了当年初出茅庐的自己。
他含着笑跳下了卧榻，逐一扣好曹雪身上鳞甲的搭扣。
“哎，有个人在身边还真是不错。你不知道，这件甲一个人可难穿了。”曹雪嘟囔着提了长枪，落在小屋门口的空地上，忽然转过头问道，“以后你不会再忽然消失了吧？”
一声清越的剑鸣，叶羽一跃而出，和曹雪并肩而立。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这个世界崩塌。”
图片作者：弥善生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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