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公子的颠鸾倒凤后遗症
图/冰绡
孤“鸾”寡“宿
一
方家大公子方显是个闻名于京城内外的断袖。
按说这年头,连皇帝的深宫里都养着几位俊俏的男孩,断个袖在本朝委实算不上是个新鲜事儿。
但和方显交好的那几个少年各个都死于非命，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他们死后身体僵直,稍微用力一碰就会断裂,脆如蝉翼一般。
连皇帝都被这奇闻异事引起好奇心来,命方大人带着方显进宫面圣。
大殿之中,宝座之上,皇帝探着身子,瞅了瞅方显的俊美星目,瞄了瞄方显的宽肩窄腰。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方显的一双长腿上,挣扎半响,十分惆怅的说了两个字:可惜。
方大人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知道这可惜两个字在说什么。
京兆府尹的仵作和京中有名有姓的大夫在方府来来回回,连太医都请了好几次,总是得不出那些少年死亡的结论。
方显孤鸾寡宿的名声倒是被钉死在京城的八卦小道消息上,薅都薅不下来。
二
方显顶着这么个凶煞的名声,却仍有不怕死的往上扑。
继上一个死了还不到两个月,方显又搂着一个青葱般水嫩的少年风花雪月起来。
少年叫长生。
方大人悄悄地让人把长生的棺材都买好了。
管家带人抬着棺材板儿回府的时候,撞见了蹲在门口啃甘蔗的长生,管家看着长生的视线从甘蔗移向自己身后的棺材板,后背顿时起了一片冷汗。
长生问:“这是什么啊?”
管家哆哆嗦嗦的说:“这是……是……是送去厨房的柴火。”
“怎么是整块儿的？”
“现砍现烧，新鲜。”
长生嘴角弯出了个好看的弧度，“我瞧着好像还雕了花纹，怪精致的。”
管家虚弱的笑了几声“哈哈……哈，那是……是……是我们方家祖传的配方，把它雕在烧火的木头上，做出来的饭特别好吃。”
长生扔掉手里的甘蔗，站起来，“真的吗？那我要试一试。”
一刻钟之后的厨房，管家目光发空的望着伙夫把价值千金的楠木劈成一块块的扔进灶膛里，木料遇火焚烧，散发出阵阵异香。
长生在旁边抚掌赞叹：“这配方果真灵验，饭还没熟，就已经有如此香气。”
管家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拒绝了长生请他一起吃饭的热情邀约，扶着墙步履阑珊的慢慢走远。
三
方大人想,棺材被长生砍了,也许是个好兆头,这孩子没准儿能破了方显孤鸾寡宿的命格。
结果转眼就听下人来报,说长生小公子身体虚弱,下不来床了。
方大人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前几个人死之前,也都是这样,走不动道，下不来床，请大夫来看,只说是体虚气短,查不出其他毛病,没几日就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府里不知从那儿流出谣言,说大公子是被妖精附身,专门吸少年郎的阳气来续命,之前那几个公子之所以尸身一碰就碎,就是因为里面的精髓都被大公子吃了。
这谣言传到外面,没多久又成了另一种版本,大公子成了大妖的转世,生就一副绝世容貌,眼睛如七彩琉璃一般,哭出来的眼泪一落地就会化成珍珠,皇帝见了他的容颜,当场要立他当皇后,要不是太后率领文武百官跪在大殿之上七七四十九天,恐怕国将不国啊。
天桥的说书先生还依照这个为原型写了一本《温柔暴君的旷世虐恋》，传波甚广，为人津津乐道。
方大人本来是个无神论主义者，但流言猛如虎，连府里挑夜香的王麻子见着方显的身影，都双手捂胸转身逃走，深怕被大公子看上。
四
通天道长是很有名望的得道高人。
方大人亲自将他从道观里请到府上，直奔方显住的院子。
西厢房内，方显正端坐床榻之上，骨节分明的手稳稳的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长生靠在他怀里，抗议无果后，被他捏着鼻子，猛的灌进整碗药汤。
长生因喉咙里泛起的苦涩皱起眉头。
方显慢条斯理的说：“我刚刚喝了甘蔗熬的糖水。”
长生怒目而视，“你想表达什么？”
方显玩味的对上他的视线，意有所指：“现在我嘴里是甜的。”
长生的耳尖肉眼可见的飚出血色。
方大人和通天道长两个加起来都一百五十岁的人，十分不幸的围观了这一幕。
方大人还好说，毕竟有妻有妾，这都是玩剩下的，但通天道长作为一个出家人，夜夜裹着冷被孤枕难眠，平生最恨别人在他面前做出鹣鲽情深的模样，当即上前出声打断，“大公子好兴致，看样子是不知自己已经被妖怪缠身的事。”
方显慢条斯理的下榻，冲通天道长行了个礼，“道长空口无凭就说我被妖物缠身，不好吧？”
通天道长捋了捋三尺白须，正色道：“阳宅首重大门，以大门为气口，纳气旺则吉，衰气则凶，贫道观大公子的屋子，吉气之中竟夹杂着几缕妖气，定是妖物作祟无疑。”
方大人慌了神：“那可怎么办才好？道长您有没有破解的法子啊？请您千万救救犬子！”
方显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望着通天道长。
五
通天道长拿出四张符咒，告诉方大人只要贴在屋子的四面墙壁之上，就能趋吉避凶，然后只留下一个仙风道骨的背影便离开了。
方大人送走通天道长后，忙不迭的吩咐下人，“快贴在你们大公子的……”
“不用贴了。”方显出声打断，厌恶的瞥了一眼那叠符纸，拒绝道：“我向来不信这些东西，贴上也是碍眼。”
方大人不由的想起妖精附体、吸人精髓的那些谣言，打了个寒颤。
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难道那些死去的少年真的和自己儿子有关？
他试探的拿着符纸接近方显。
方显躲避般的往后退，直退到长生的床前，退无可退才停住，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气氛一下子凝滞住。
方大人心乱如麻，握紧符纸，不知是该袒护自己儿子烧了这东西，还是该大义灭亲，纠结之中得不到结论，只能找了个借口匆匆转身离开。
屋子里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长生和方显两个人。
长生不着痕迹的缩到床脚，勉强的笑了一下，“你怕那个符纸干什么？”
方显看着他，目光又平静又温柔：“我本来是不怕的，但是你怕，所以我也怕了。”
长生睁大双眼。
六
长生是个蝉妖。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的那种蝉。
长生是孤独的，他没有自己的同伴。
蝉妖在兽妖中所占的数量很少，先不说能不能修成灵智，往往早上发愿修炼，下午就被人逮住炸成金黄蝉蛹。
长生住在方显屋子前的那棵大柳树的第三根杈儿上，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方显那张俊朗好看的脸。
看着他吃饭，看着他洗脸，看着他读书，看着他练剑，夜深人静时，还看着他独自在被窝里干一些酱酱酿酿的事情。
看着看着，长生心动了。
正值春天来临，万物复苏，到了交配的季节，长生也找到了自己的求偶对象。
他每天不辞辛劳的收缩振动发音膜内壁肌肉，努力的发出洪亮的声音，能盖住百米之内所有雄蝉求偶的歌声。
雌蝉们爱慕的围在他周围，长生看都不要看一眼的，他选的求偶对象能念诗，能弹琴，一双腿辣么长，比这些雌蝉好看一百倍。
雌蝉们闻声而来，又因为受到冷遇纷纷离开。
长生不为所动，依然一刻不停的冲着方显的窗口唱着歌。
夜幕降临，雄蝉们都渐渐歇去，长生依旧坚守，空中只闻他一只蝉的歌声。
月上中天，方显下床来到院中，寻着那一枝独秀的蝉声走到树下，抬头望向长生。
长生胸口如捶鼓般砰砰作响。
一人一虫四目相对。
方显抬起一只脚蹬着树干，跳起将长生从树上抓到手里。
长生紧张的用爪子梳理头部，这些天光顾着唱歌，脸上都是灰尘，要赶紧弄干净，不能让方显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邋遢。
他还没弄完，方显就一个抬手把他扔到了院墙外面。
“天天叫叫叫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方显丢下一句后，往屋里走去。
七
长生在亲自验证过抛物线理论后，黑化了。
他决定向方显复仇来祭奠自己逝去的爱情。
于是长生化作妖艳的、清纯的、矫健的等各种类型的少年接近方显，然后又用金蝉脱壳的手法留下蝉蜕，本体离开，造成被方显克死的假象，借此将方显钉死在孤鸾寡宿的耻辱柱上，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寻找真爱。
而这！就是他辜负自己的代价！
可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居然早就被方显识破。
长生十分不解的问：“你既然知道，干嘛任由我败坏你的名声啊？”
方显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眼神游移，脸上泛起可疑的绯红，“你不知道有一种刺激的游戏叫角色扮演吗？”
八
多年后，方家大公子的事已经成为京中陈旧的一段轶事。
被人当做故事讲给孙子孙女们听。
魏家五岁的小孙子揪着奶奶的衣角追问：“那后来呢？方大公子克死那么多人，长生也被克死了吗？”
“长生没死，听人说他八字硬的很，能扛得住方大公子孤鸾寡宿的命格，总之，之后他们就拜堂成亲喽，一直过到现在。”
小孙子扫兴的“噫”了一声，奶声奶气的抱怨：“没意思，还以为有妖怪呢。”
魏家奶奶笑起来：“哪儿来的那么多妖怪，你赶紧收拾收拾去书房吧，先生等着你呢。”
院内夏意浓郁，柳树荫中蝉声连绵不绝，一副盛世之下的安逸景色，光怪陆离的传闻只在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中才会偶尔冒个头。
唯一让人唏嘘的是，方大人那么一个不信鬼神的人，在大儿子叛经离道的娶了个男的之后，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冲击，从此一三五皈依佛门敲钟念经，二四六炼丹修道，剩余的那一天还要去拜洋鬼子的什么十字架教。
好好的一个人，在封建迷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图片作者：冰绡
图片来源：https://www.gracg.com/works/view/981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