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缘
图/冰绡
1
许菀卿从花轿里冲出来的时候，后面有六个轿夫和三个媒婆在疯狂地追她。
她不想嫁给父母百般讨好的那个纨绔子弟，他凭着祖上家业横行至今。她厌恶极了这样的嘴脸，说一句喜欢就能强迫别人的一生。
谁让她是女子，好看的脸蛋对她来说反而是祸事。
许菀卿是方圆几百里最好看的姑娘，也是方圆几百里最不像姑娘的姑娘。
名字温婉恬静，人却擅长坑蒙拐骗，又喜欢爬山上树，立志从军。
于是她在上花轿前，偷偷在腰上缠了钱币和匕首。
许菀卿从花轿里冲出来的时候，身着一团骄阳般艳红色，光银的首饰闪闪发亮，在风里叮铃叮铃地响，像灵界的仙子。
在撞到人之前，她衣衫整齐妆容清丽，还是像仙子的。
2
宇文央被撞到的瞬间觉得脑子都在颤抖，以为谁养的牛羊披了红布，就那么横冲直撞过来，躲都来不及。
缓过胸口的疼痛他才发现，这红布上还有一张脸。妆是花的，且面目狰狞，像父兄讲过的故事，那种吃人的蜘蛛精。
眼看到后面叫嚷着突然追出的几个壮汉和大娘朝他奔来，他第一反应是跑。撒开腿脚，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跑到镇子外的树林，宇文央才发现，这小娘子挂在自己身上，死死抱着不松手。
他很紧张。
宇文央是第四次到中原来，四次里面除了第一次是哥哥带出来的，剩下几次都用偷马藏钱的惯用手法。
中原的话他还说不太利索，没想到碰巧遇到这样的事。
“你谁？”多的话他也说不出来。
在许菀卿眼里，这个人严肃又冷俊，话又不多，嗯，特别不好相处。而且看起来，好像是个胡人。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许菀卿听娘说过，胡人吃生肉，饮血，身上带刀，话不投机就抄家伙蛮横开打，没有半点道理可讲。
但留在镇子，或者凭借一己之力逃到临镇，都很有可能被抓回来。
去西域，反而一时没人能抓到她。
许菀卿决定后霎时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费力地从胸间掏出一袋钱，问面前这个人：
“你带我去西域，这些钱都给你，好不好嘛？”她觉得她此刻一定显得特别柔弱，又十分惹人怜惜，不忍拒绝。
而在宇文央的视角里，这个浓妆艳抹的逃婚女子，从上衣的内衣里掏出一把刀和一袋鼓鼓的钱，上衣立即就瘪下去了。然后怒目圆睁，诡异的笑，威胁他，要他把她带回西域。
宇文央内心独白：爹，你骗我，中原人超可怕。
3
“这就是你偷溜出去的目的？”父亲面无表情坐在狼牙椅上，手里不停转动两颗雕花铁球，“偷钱出去疯玩还带回来个女人？”。母亲一边担忧，一边在一旁为他扇风降温，怕他发火。
听到几句流利的中原话，许菀卿好像看到了亲人一般，双眼放射出诡异的光。许莞卿决定练练嘴皮子。
于是在不长不短的午后，以一种宇文央无法想象的速度，许菀卿和整个部族的男女老少打通了关系，分享中原和西域的八卦往事，聊的欢天喜地不分你我。
更让他惊讶的是，父亲不知道听她说了什么，不仅没生气，还让她一个人住一个房，配备两个婢女。
宇文央再一次感受到了中原女人的可怕之处。
隔天他居然又被父亲命令，带这个女人熟悉一下部落环境。
宇文央太不理解了。
可带许菀卿玩过他小时候所有的无聊游戏之后，宇文央第一次发现，自己玩过千万遍的事情，带着这个女人，又能找到更多的乐趣。她好奇一切树上的生物，她可以不由分说就下水，马儿都听她的话，她编的草环规整又好看。
宇文央这个时候突然发现她长的太奇怪了。
她长相不同于胡人，她有线条柔和的脸，有光滑细腻的皮肤，有水灵的大眼睛和弯弯的眉睫。
她笑起来嘴角尖尖，要翘出一朵花儿来。
她爬树的时候把裙子挽在腿上，袖子撸起来，三两下窜上去摘果子，又轻巧地跳下来。看着柔弱，却大大咧咧，有西域女子也不及的豪气，也有西域女子不及的甜美。
许菀卿在抓鱼的时候，强烈反抗的大鱼被她死死攥着尾鳍，溅起的水浪一层一层激在她身上，她却哈哈大笑，像个胜仗的将军。
水流在她的长发上滴滴答答，她湿着身跃上岸的时候，宇文央刚好看她入神。
不小心与她对视，情窦初开微红的脸对上好奇的眼神，他哑口无言后是迅速扭头，傻子一样漫长的逃跑。
宇文央想：爹，大事不妙。
4
在第三年的初春，部落里给许菀卿过了特殊的年。
他们打了篝火，宰了牛羊和家禽。族人是不过这样的节日的。
但族人大多受她恩惠帮助，又和她甚是友好，所以族人集体提了想法给大王，为许菀卿造了一个在西域的春节。
许菀卿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偷偷梳理打扮过的宇文央，戴了从没见过的胡人首饰，出现在篝火前，紧张又不安地走过来。
她心里忍不住笑开了花。
她早就知道宇文央后来总去中原，去她的家乡学做菜，就为了每天做点好玩的点心给她尝尝；她早就知道他努力在偷偷学汉文，现在已经能瞎造出几句像模像样的诗来；她早就知道这个不善言辞的男子，偷偷看她，装作不经意，故意出丑，故意偶遇，又总能找出好玩的来逗她开心。
他的喜欢藏不住，青涩又生硬，可爱得很。
许菀卿找到自己想嫁的人了。
她轻轻朝篝木许愿，火红酒温，油灯通明。男女族人欢歌跳跃，肉肥彘满，觥筹交错。
许菀卿一把拉过旁边的宇文央，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从背后抱着他。
宇文央吓了一跳，脖子以上都透着火的艳红。
他严肃地抓过她的手，为她戴上了胡人订婚时候的婚佩，又紧紧扣着，出了一手心的水。
沉默良久，他问她：
嫁我，好吗？
好啊好啊。猝不及防的抢答。她眉眼弯月，笑若灵仙。
图片作者：冰绡
图片来源：https://www.gracg.com/works/view/9382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