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哥

　　给二哥打电话问二嫂的病情。二哥问谁说给我的，并告诉我不要紧，是老毛病了，隔段时间就要去医院输液，不必惦记。我收了线，想刚才的电话。二哥并不想让我知道二嫂的病情，如同以前他从来不让我知道家里令人担心的事情，把所有问题自己扛。

　　记得以前爹在世时，爹犯过多次脑中风病。每次二哥都不告诉在外打工的我，即使说起来二哥也总是说不严重，不用担心。实际上，不管爹的病严重与否，二哥只想把问题自己扛，不让我挂念。

　　由于二哥和我年龄相差较多，所以许多关于二哥的事是我从父母口中了解的。记忆较深的有几件，有一个是，说他小时候和大哥一起打猪草，回来后爹给他们过称，并用粉笔记在墙上，每一次二哥都不能比大哥少，甚至有时候要超过大哥。这个事件足以印证他争强好胜的性格从小就有。二是，他小时候上学晚，原因在于他说不清话，他小时候把l发成n。有邻居家的大人故意逗他，问他为什么不去上学？他就很认真地告诉人家：“俺叫不清脑师（老师）。”还有时候我娘去舅舅家，别人明知我娘已经回来，还是会问他：“你娘回来没？”他“就告诉人家：“回乃呢（回来了）。”三是，父母说他小时候很淘气，不记得他那时几岁了，反正还小，有一年他对父母说我再淘气一年就不淘了，第二年他果然不淘了，这件事令人称奇。

　　这么乖巧能干的二哥却是我们兄妹七个中挨父母打的最多的一个。在我印象中，爹是好脾气的人，从来没有打过我，娘也没有打过我，但是听父母说，二哥小时候是经常挨爹揍的，可见他是多么淘。

　　最严重的一次是生产队要刨花生，那时候爹是生产队长，头天晚上刚给大家开了会，任何人都不许带孩子。当爹下地的时候，二哥死活要跟着去，怎么也哄不下。爹就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把他丢在家里，并把大门关上。可是，等我爹走到村口的时候，他早已等在那儿了。原来因为那时农村多是连间房子，二哥从自己家的梯子爬上房，又跑到别家下去。爹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肺都要气炸了，就当着众人的面在村口揍开了他。他也不求饶，还是执意要去。爹后来用小拉车的三角带抽他，他仍不求饶。旁的人看不下去劝住了我爹，今天所有孩子都不可以去，就让这个孩子去吧。

　　最终，那天孩子们就二哥去了。他想办成的事非办成不可。他这种倔强不服输的性格让他小时候没少挨揍，也给他成为恢复高考后我们那一带第一个走出来的学生带来了帮助。

　　他做什么都不愿落于人后。记得那年招兵，当时还没有恢复高考，参军几乎就是农村人脱离种地的唯一出路，他因为体格好，文化好，被选中了。可是，后来被当时的民兵大队长的小舅子替代了。他非常气愤，咽不下这口气，非要争取。

　　正好那年恢复高考了，他就去参加高考。第一次考试因为没有准备，又那么久没有学习，我们那一带没一个考中的。后来，很多人都放弃了，他却非要去复读。我至今清晰记得那个炎热的夏夜别人都上房乘凉（我们老家农村的习俗），只有他一个人闷在屋子的油灯下苦读。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次我们那一带只有他一个人考中了。不知道他当时该有多么兴奋，我始终没问过他。只记得他临去上学前，爹请了村里大小干部喝了一场酒。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有什么感觉，只是记得二哥每次从学校回来，我走在他身后都觉得特神气，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人生感悟 www.wenzhangba.com)

　　二哥对我为人处世、学习、工作影响很大，他教给我很多。比方说刷牙、叠衣服、晨练等，都是我跟着他上初三那年跟他学的。二哥上的是师范，毕业后当了初中的老师。他那时在学校教数学，还兼管学校团的工作。我不记得他具体给我讲过什么题，只是记得他告诉我学习的态度，尤其考试不必害怕，不过是查漏补缺，帮你发现不会的，考多少分并不重要，关键是把不会的弄会。后来，我一直坚持这样做，受益匪浅。也是在那一年，因为他把《中国青年报》带到兼作宿舍的办公室里，我喜欢上了《中国青年报》。读《中国青年报》开阔了我的眼界，更活跃了我的思维。

　　二哥上学的时候，回来常常给我们讲他在学校看的电影。夏天的夜晚我们到房顶上乘凉，平躺在铺有凉席的房顶上，望着漫天的星星，耳边传来二哥的故事，我便陷入无限的遐想••••••有时，二哥也买书回来，他很少教我们阅读，也基本不和我们讨论那些书，但是我从他那里第一次阅读了张恨水的《啼笑因缘》，巴金的《家》，冯梦龙的《醒世恒言》等，而且至今印象深刻。这就是我最初的阅读，并培养了我对文学的爱好，我无意中从他那里打开了文学的大门，从而知道了更大的世界，神奇而美妙，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尽管我和二哥年龄相差有十岁，但是，这似乎并不影响我们交流。我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在地里干活时，三哥总是督促我们说，快干活，别说了。

　　二哥刚结婚那会儿，二嫂回娘家，晚上我就去他那里住，我们聊起天来常常是通宵。从交流中，我也更多的知道二哥不容易。

　　记得有一次小妹婆家那里过庙会，我和二哥还有娘都去了。酒饭，后，我们在小妹的房间里聊天，二哥哭着对娘说，自己是老二，也很想得到大哥的照顾，可是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懂得二哥的心情，知道他在家里做了大哥该做的事情，照顾每个可以照顾的人。我很想替他分担，和他一起扛起照顾家庭的责任。

　　爹去世后，娘生了病，我们哥儿四个商量照顾老娘的事。娘由同村的二姐照顾着，我们哥儿几个给二姐拿钱，但是并不是均摊，考虑大哥和三哥的实际情况，我和二哥都说大哥与三哥能拿多少是多少，剩下的我和二哥兜底。可是，我很不争气，照这样进行了一年我就生病了，别说和二哥共同承担责任，更加重了二哥的负担。

　　我在昆明生病住院治疗期间，二哥两次从河北飞到昆明陪我。有天晚上，我闹肚子，折腾得二哥一宿都没睡。出院时，他从一楼把我背到四楼的出租屋里，那个楼层非常高，说是四楼相当于一般楼房的五层，五十五岁的二哥一口气把我背上去，累得不行。我想也就是二哥了，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那时的我完全不会动，死沉死沉的。

　　我在家养病期间，二哥好几次开车从石家庄到保定来看我。我也经常给二哥打电话，每次二哥都鼓励我多锻炼，还劝慰我，家里一切都好，不必挂记。我明白，其实有时一切并非想想的那样好，只是二哥把所有的问题都一个人扛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