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旱季
心灵的旱季
何丹萌
整整一个漫长的冬季，直至开春以来，都没有看见一片雪花，这在我生命的五十多年历程中，还是第一次遇到。一冬无雪，在北方被称作干冬，此乃常有之事。我那活到96岁的老奶奶就曾絮叨：“干冬哩，湿年哩”。其意思是说，如果一冬无雪，那么到了年关，必然会飞飞扬扬地来上一场。也许就在三十的晚上，真的就“北风哪个吹，雪花哪个飘……”一夜之间，落得满世界一层厚厚的银白了。于是从初一到十五，那些随处可见的红对联、红灯笼、乃至鞭炮的红屑，都有了白雪的映衬，那会是一幅滋滋润润的新春图，感觉中是十分惬意的。可是今年没有，以至于眼巴巴盼到了十五已过，六九将尽，迎春花已经盛开了，还是无雪无雨。这不能不说是一次稀奇罕见的经历。在中国大地上，不同程度的形成了旱象、旱情、旱灾。这对于庄稼和自然界的万物生长，造成的损失已不可估量。而除此之外，我还明晰的感到，我的心灵的旱象，也已是十分的严重了。
绝非矫揉造作，确实，我的心灵深处的苦闷，已到了让我难以忍受的程度。我知道，人生过程中的苦闷和彷徨，空漠与寂寥，往往是隔一段时间就会遇到的段落式际遇。但是，以往的这种情形，都没有这次来得这样深沉而持久。以至于让我怀疑我的灵魂建构，是否从此会垮塌崩溃？一个心灵的旱季，莫非真的就要到来了？
这种苦闷的突出症状，是整日间浑浑噩噩，无所事事，一切都身不由己，灵魂在飘忽中游走，生命在惯性中滑翔，每日只能靠玩耍、游戏、赌博、还有酒精，来刺激和麻醉一颗疼痛的心儿和不断钝化着的思维。我明白长此以往的利害，就只说等明日吧，从明日起一定要走上正轨，一定要写点什么和做点什么了！但是到了明日，又依然慵懒得什么都“捉”不住，依然是在空洞中挨过了日出日落。于是日复一日，心儿就更加疼痛，如此恶性循环着，一直持续了整个漫长的冬季，就觉得是要病入膏盲了，无可救药了，有时候会害怕得激凌凌倒出一身冷汗来。我想到过平凹兄的勤奋，他怎么总有写不完的东西要写，而我却老是捉不住“苗”呢？我有过“有苗不愁长”的体验，一旦捉住了“苗儿”，就逼着人无法懈怠，逼着人去为其培土灌溉，修枝剪叶，并促其茁壮成长。但是，我的手头却没有“苗儿”。总觉得天下的道理，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人类在成长过程中的各种情感和情绪，也已被前人描摹得淋漓尽致，我们还有必要再去赘言赘语么？于是，心灵便如无边无际的旱漠，看不见一点绿色的希望，哪里还会有一丝儿创造的激情呢？我也曾思考过街头棋摊上那些常见的人们，他们好像并无什么职业，一下一天，天黑才散，不想什么国家大事，也无多少痛苦烦恼。他们靠什么生活？我揣测一定是祖先留有不少房产吧，他们吃着房租也就够了。而这样的人生，又依仗什么样的精神去支撑？如果没有精神力量支撑以及爱情和诗情画意装点的人生也叫人生。哪又将会是什么样的人生呢？鲁迅先生说：人生识字糊涂始。我不知道，我是过于清醒了还是太得糊涂了。(文章阅读 www.wenzhangba.com)
说起鲁迅，他是伟大的思想家和文学家，而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苦闷与彷徨的时期。就连才情过人的郁达夫先生，早年亦有过无尽的苦闷与彷徨。类似的“心疾”，年轻人大都患过。鲁迅那代人的彷徨，多半因了社会的积弊和沉疴太重，其次才是年轻的缘故。而我呢，从年龄上说，已过了知天命之年；从所处的历史阶段来讲，又是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真不知要苦闷与彷徨个什么，我还有这个资格么？“奔六”的人了，还才在长“智齿”，那不叫人笑掉牙么？我的以往曾有的苦闷与彷徨，那多是年轻时的事，也确属段落性的，而且在每次的苦闷与彷徨经过后，明显感到思想的深度和感知的能力就有了一些进展，觉得是又长大了一截。我将其称作生命过程中的“蝉蜕”，属于再也正常不过的事了。而这次所患心疾的原因，确让我百思不解，难道说真是因了一冬无雪的缘故？
没有那个诗人不会喜欢雪的，没有雪，就没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佳句。就连政治家毛泽东，也迷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磅礴气象。“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但那毕竟还是来了。可是今年没有。在2004年的第一场雪到来之际，我和孙见喜、刘炜评等人在一个茶楼喝茶，窗外雪花飘飘，室内其乐融融，那晚还结识了几位颇具才情的妙龄女子，是件令人难忘的事。次年润雪又降，王锋和炜评等人见雪诗痒，引出了众多文朋诗友的唱和互答，成为古城文坛一桩小小佳话。可是今年没有，到现在都没有。
环境能改变生态，自然也能改变心态。生命中没有了阳光雨露，没有了风霜雨雪，活人的心境也就变了；其实更重要的，还是意志与环境、与对应的人和物的相悖，以及很多微妙的变化，都在无时无刻改变着原有的心理定势，都成为了心态糟糕的复杂原因。我们突然间高兴起来的缘由，可能只需要某一桩小小的喜讯；而让人心情糟糕或长期抑郁的根源，却往往不能在一处寻找得到。恐龙为什么会突然灭绝？鲸鱼为什么会集体自杀？我们弄不明白。也许我们只知道研究生态，而并不知道动物们也有心态。鲜花、爱情、荣誉，都能丰富和滋养精神；而一场润雪春雨，同样能滋润我们的心灵。
当我正在写着这篇博文的时候，听天气预报说，首都北京已喜降了甘霖，湖北也有了春雨，我所在的陕西地面，也将迎来新春的第一场雨雪，那么我想，我的心灵的旱季，是否就该从此结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