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我撑的吗？
太阳时隐时现，看着天空中漂浮着的朵朵云彩，揣摩着晴天的希望是非常大的，一如我的心情明朗而又高阔。憨笑
父亲的褥单大的毛巾被盖了近一夏天了，大红色的牡丹花已经凋谢成黑红色的月季。尽管我不曾拿起来，湊到鼻尖嗅一嗅那浓郁的味味，但我猜想其不会亚于亚硫酸一样的呛鼻，以至于杀伤我嗅觉的敏感度，那将是一件很糗的事情。流汗像一个虔诚的用孝经洗了脑的佛教徒，站在父亲的床前，我已经要求好几次了，洗一洗，可父亲就是不让，好像这是母亲死时撇下又施了魔法的宝物，用它天天来裹着肥胖的而且又僵又硬的身体是一件无比幸福温暖的事情。
早饭后的回笼觉是八十四岁的父亲的习惯，有钱难买回笼觉的说法被他老人家快乐地甜蜜地幸福地诠释着。见他一翻身，那快没了原来模样的毛巾被滑离了他的身体，我上前抄在手里，想在他朦胧之中把它洗掉，还毛巾被原来的模样，更还父亲一个清新的覆盖。嘘
然而，这近乎突然袭击的做法，还是被父亲发觉了，他大声嚷道：“干嘛？”似乎他在冥冥之中已经警惕我太久太久。
我说：“该洗洗了，都要‘私齉’了，难道要盖到生虱子长蛆不成。”
我迂回道：“弄出去晒晒透透气总可以吧。”我料到父亲近乎失明的视力绝对感觉不到今天是云彩朵朵，太阳又隐又现。
父亲转过身去，没有言语，回笼觉的感觉叫他对朦朦胧胧、迷迷瞪瞪、非阴非阳的感觉流连忘返、辗转缠绵。
我马上把毛巾被扔到洗衣机中，注水，扬撒洗衣粉，打开电源，扭到“强洗”键，洗衣机哗啦啦唱起了歌。
经验告诉我们，当一个人警觉一件事情时，或者说贼着一件事情发生时，他会全神贯注调动听觉、视觉、嗅觉、触觉等所有“雷达系统”，扫描一切信息，处于晚年的父亲也毫不例外，甚至于自知器官和能力老化的老父亲在这方面更强，防欺骗、防侵害的意识更强烈。尽管老父亲视力不好，听力不好，但在自卫范围内，他的反应还是游刃有余的。就像已逝母亲落幕前，即使长坐于炕上不能下来，但只要听到外屋有动静，她都要咳一声，告诉来者，有人，不要拿我们家东西。父亲质问我说：“你还是洗了？到晚干不了，我盖什么？”显然，洗衣机的响声在他听觉中形成准确的判断。傲慢
我不敢再欺骗，以免招致“睁着大眼说瞎话”的指责，抑或是谩骂，我说：“干得了，没问题。”
父亲眼皮也没睁，不无蔑视、责怪、生气地说道：“你歇歇，不好吗？！”
孝心和老年人的固执形成强烈的冲突，我的心田燃起懊恼的火苗。心想，老爹，您是说我给您洗脏兮兮的毛巾被是撑的吗？我是在故意违背您的意志，做错事吗？大哭 坏笑
我爬上炕，从被摞中抽出一个薄薄的夏凉被，扔到父亲身边：“盖这个不行吗？”
父亲说：“不行，盖它睡不着。”可爱
我无言。但没办法。是我挑起并不得不接受一场“史无前列”的父子大战。
当洗衣机完成强洗和投洗后，在甩干桶里，我把键扭了整整一圈。任其淋漓地甩掉甩尽脏兮兮的水，也甩掉我郁闷的心情。大哭
这时，时间是十点，太阳也恰逢这时出来了，我把毛巾被搭在父亲通往则所的扶杆上，让它毫无保留地接受阳光的爆晒，我在担心万一父亲用时不干，我会承担更严重的后果。我自知，孝顺、孝顺，我尽了孝，但没做到顺。抠鼻
毛巾被是纤维和棉线混纺的，脱水性能很好，在搭上扶杆那一刻其手感已经远离湿漉漉的状态，是滑溜干爽的了。
我去给父亲买香蕉和苹果，它们是父亲饭后“定制”性的食材（调皮 ），名其曰助消化的，多年的习惯了，饭后一根香蕉半个苹果，亘古不变。回来时，还不到十二点，一摸毛巾被已经九分干了。待到父亲用完我精心料理的两菜一汤，父亲刚一上炕续眠，我马上跑出去，把毛巾被拿来丢到他面前，说道：“没耽误你用吧？！”然后，目不转睛地等待他的回答。
父亲攥一把毛巾被，鲜艳的大牡丹花在他手中形成团状，他嘿嘿笑着说：“好，我是担心天不好，晒不干。”
电视里正在播送着《当你老了》这首歌，“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我在思忖，当我们老了，也会这样嘛？反之，又想，如果不这样？那叫老嘛？ 凋谢 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