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打误撞的远安行
误打误撞的远安行
那个距离宜昌不过一百多公里的远安虽然叫过“临沮”和“高安”，不过公元559 年更名为“远安”的时候，取义为“永远安全”；这个东邻荆门，南联荆州，西襟宜昌，北望襄阳，素有“西蜀门户、荆襄要冲”之称的县据说因为现在除了有二炮的陆基导弹、还有空军的基地；除了有航天科技的军事秘密，还担负着保卫三峡大坝的重任，反正原因就是国防的需要，直到如今依然是全省唯一整体不对外开放的县，除了有些神秘感，就应该解释为又远又安全。
远安县历史沿革上原来一直属于襄阳，直到改为远安后才隶属峡州、也就是现在的宜昌。不过远安和别的县不一样的就是，唐朝初年，远安曾并入南平国（即荆南），宋代回归宜昌，清朝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又改属荆州府；到了民国期间，远安开始属于襄阳道，1948年远安解放后，在南漳成立南远县政府，属江汉军区当阳专署领导。值得一提的就是，我的儿子的爷爷，当年就是刚成立的民主政府南远县东巩乡的第一任乡长。而到了1949年5月，远安和南漳分治，远安才真正属于宜昌了。
对于远安那个神秘的地方，我根本没有任何印象，倒是儿子的父亲当年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出入那里，所以，就知道这个县矿产品种多、分布广、储量大、品位高，尤其是磷矿石最多，加工的化工企业也多，所以是全国磷化基地；这个县的森林覆盖率高达65%，素有“林海”之称，曾经被评为“全省绿化达标第一县。”
那个县最有名的无非就是“垭丝”、“鹿苑茶”、“鸣凤米”、“食用菌”和“冲菜”等地方特产。只是因为宜昌境内溶洞众多，所以华林寺的那个龙潭河溶洞一点名气也没有。不过那个号称道教圣地的鸣凤山还有些名气；关羽当年败走麦城、试图通过远安逃回奉节白帝城，却在回马坡放的几根绊马绳就被地方团丁轻易捕获的三国遗址也值得一看。现在的嫘祖镇、原来的苟家垭的老街上，那条用中华震旦角化石铺设而成、所以被吹嘘成“中国化石第一街”的石板街其实早就存在，当年儿子跟着他父亲不知走过多少次。
最有趣的就是史书上记载，传说黄帝入雍，得周部落始祖后稷，教民种植畜养；南入荆，得西陵氏慧女雷氏，立为正妃，教民栽桑养蚕，缫织缝缀蔽体。于是农耕定居社会雏形奠基。还有传说上苍赐谷神后稷、衣神雷氏（即嫘祖）予黄帝耕织安民，以定天下。对于那个稷，公认是陕西武功人，而对于西陵氏为何部落，嫘祖为何地何族人氏，却一直没有定论。于是乎，关于西陵氏部族的地望和嫘祖故里的认定就出现了河南有三地，湖北有四地，四川有三地；还有山西的夏县、山东的费县和浙江的杭州、河北的易县。其中当然也有远安，凭着一句“西陵氏”就抢马吃车，还把流传了上千年的苟家垭改为嫘祖镇，是不是有些滑稽？
远安县的县城所在地为鸣凤镇，现在的说法是，这个镇的西面有一风景秀丽的高山，相传南宋宝裕年间（公元1253-1259年），从山上传来凤凰鸣叫，故称为鸣凤山，就有了随后的道教推波助澜，在那座鸣凤山上大兴土木，到清咸丰年间，庙宇达到鼎盛时期，号称与武当山全真派一脉相传，遥相呼应，“武当远，鸣凤险”的说法在民间广为流传，而那个镇也因为地处鸣凤山附近而得名。
其实，凤凰鸣叫是什么声音谁也没听过，极有可能就是杜撰，不过就是道家为了占一方土地，宣扬自己的道理，弘扬道教而编出来的神话。这就和鸣凤镇原来不叫鸣凤镇，而是叫东庄坪一样。翻翻《远安县志》就知道，当年交通不发达、经济也很落后，只有唯一的一条官道，加上“天高皇帝远”，还因为地广人稀，远安自然就成了匪盗横行的天下。
据清同治五年的《远安县志》记载，最初的县治在今天的县城“西北三十五里罗汉峪外，堰头河宅后三里许，今土名铁金熔、黄家台。”由于该城依山傍水，又在沮水的故河道之上，“地系沙砾，建置非宜”，所以常有水患之忧。东晋隆安末年（公元401年）将县治迁到今天旧县的亭子山上，被夸为“百尺亭台耸，巍巍镇一方”。
县城建在山上毕竟不方便，所以就搬到山下。到了明朝成化元年（公元1465年），亭子山下的远安县城遭到刘千斤（刘通）、石和尚（石龙）所率领的荆襄农民起义军的攻击而陷落，县城不得再次南迁，于是就第一次到了东庄坪、也就是现在的鸣凤镇。到了明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县治仍然陷落于农民起义军之手；于是县治又一次搬迁到可以“凭高为险”的鸣凤山上，但“城堞未备”，便于明崇祯十六年（公元1643年）被李自成的部下所攻陷。
到了满清时期，短短的26年之中，历经5任远安县令，他们一上任就是筑城，那座建于凤山城的县城“可变不可常，可暂不可久”，“屡建屡圯”，直到清康熙五年（公元1666年），县治才最后复迁回东庄坪，到了乾隆三十四年（公元1769年），县令宋楷按照朝廷旨意，动帑（国家金库）耗银17000有余，大兴土木，按照均州的规模动工修城，县城“延四里许，均砌以砖石，高一丈八尺，周八百余丈”，“辟四门，各建楼其上”，“壕阔二丈，深丈余”。由于城高而坚，所以即便是清嘉庆二十一年（公元1816年）和道光六年（公元1826年），洪水曾经淹没西城砖到20块高处，城池仍完好无损。可就是抵挡不住日本人的进攻，4次飞机轰炸，城墙就除了沿沮河岸包括西门在内的一段以外，其余都成了断垣残壁；国军也被人家像赶鸭子似的赶到洋坪芦溪寺去了。
解放之初，远安小县城内仅有百十户人家，人口不足千人，市场萧条冷落，当时的民谣说得很形象：“讲起远安城，到处是新闻，街上芭芒（蒿草）比人高，白天野猪闯进门，谈起工业化，几个打铁人。”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有了后来搬到孝感、改名为三江航天的066基地，有了旧县随处可见的戴大檐帽、穿蓝色军裤的空军官兵，还有了殷家沟的磷矿、楚园春的酒，还有了工业园，远安自然就兴旺发达起来了。
国庆期间，有钱的飞到国外去攻陷东京，有车的去让国内景区只见人头不见景；想休闲的凑上一桌打“换三张”的麻将，想收份子钱的也会趁这个假期举办婚礼，所以国庆黄金周就是结婚潮，就有了婚车太多，以至于一个迎亲司机错跟了另一个婚车队伍的笑话，就有了一个婚礼司仪七天赚了十万的消息，更有因为参加婚礼太多以至于送礼者钱包空空的抱怨。
这些本来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国庆期间原本不过打算就是闲在家好好休息一下，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日子推着小孙女到滨江公园转转。可是无意中听说有一个间接认识的女子因为在远安杨坪买了新房，10月4日要在那里举行乔迁之喜，就对那个没有去过的地方有了些好奇；尤其是听了从宜昌到远安的车费只要5元，打的也只要40元以后就更加有些跃跃欲试，既是乔迁新居，又是没去过的地方，而且交通车费又便宜，而且当天去当天回，想想就叫人心驰神往，就欣然答应了与他人一道前往。
可是对远安最熟悉的儿子他老爸打死也不相信从宜昌到那个县城只需要5元钱的车费，一再提醒我注意，宜昌城区的公交车就是2元，就是宜昌到当阳，火车也得11元，汽车是24元；即便是从当阳离远安还有42公里，车票还要10多元钱呢。他嘲笑的问道：“从宜昌城区到远安县城鸣凤镇有114公里，5元钱的车费想都别想，你是不是听不懂远安话？”
其实远安人和当阳话没什么区别，用语虽然有些粗鲁，还有些喜欢带一些脏话，但表达的意思准确，而且大多数时候还很诚恳，和正宗的宜昌话相比，就是说话的尾音有些土气，还有些荆门话的声调。比如说天气晴了，是“天道晴哒”；天上下阵雨，是“跑暴”；谢谢你，和宜昌话一样说成是“难为你”；肮脏说成是“懦怂”；讨厌是“邪匪”；没能耐是“日股子”；“日大侠”；言行轻浮是“张巴”；老实是“子本”。当然，远安、当阳一带的方言除了表白准确、风趣幽默、还耐人寻味、很有地方特色。比如这句“过年杀猪子哒，有嘎嘎子七哒”就比翻译成普通话的“过年杀猪有肉吃”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其实，当我们在10月4日上午站在那个位于宜昌火车东站旁边的那个因为建筑造型过于奇葩，被称作“三口棺材”的长途汽车中心站的自动售票机前询问票价的时候，就知道儿子他老爸说得对，就知道我们只是记住了对方所说的一个个位、却忘记了一个更大的十位，客车的正确车费是35元。自己都有些感到好笑，这个差距也未免太大了，难道真的听不懂远安话吗？
反正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来了，当然要出发的，人家陈明唱的多好：“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它近在心灵，却远在天涯。”人家江涛也唱的多对：“每一条爱的路上都有人出发，每一扇爱的门前都有人回家。如果缘注定不能相奔到天涯，也要被你这一程快乐又潇洒。”
客车离开宜昌长途汽车中心站，是在桔城路进入三峡高速的，直行进入沪渝高速，然后转入老（河口）石（首）高速，横跨我比较熟悉的龙盘湖风景区、文畈大桥，还有小鸦公路进入沪蓉高速，靠右转入呼（和浩特）北（海）高速，在花林寺下了高速，沿着花林路进入临沮大道，右转过了沮河一桥，远安县城就到了。中国的高速公路的名称五花八门，远有远的称呼，近有近的叫法，其实不过就是走了编号S63的老石高速从保康至宜昌的其中一段。倒是沿着省道走简单明了一些，在城东大道进入107省道，到当阳转入224省道，就可以到达远安。
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我们是在鸣凤镇沮河一桥处下车的，因为天上有着厚厚的云彩，没有出太阳，也因为这座县城就在一片平原上，四周没有宜昌那样的高山遮挡，一下车就感到了寒冷，甚至有些寒气逼人，就突然发现这个看样子不大的小县城里的所有人都穿着春装或者厚一点的衣服，而我们仅仅只是习惯性的穿着夏天的衣服，自然就有些不寒而栗。
傻站在那里风吹的很冷，现在的通讯条件发达，遇到事情可以用电话联系，我们就有机会抱着膀子，有些哆哆嗦嗦的把这座县城的老城区的几条主要道路都逛了一遍。鸣凤大道有些类似于宜昌的西陵一路，记住的就是沿街有很多的银行营业处；大桥路、东门路、西门路和解放路无疑就是鸣凤镇最繁华的闹市区，也算是商铺林立、音乐飞扬，可记住的只有长长的解放路的一头是雅斯超市，另一头是万富超市，走完了解放路，一个转弯，前面就是沮河二桥。
那个总部虽然迁走，可在远安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三江航天集团开发了那座道教的鸣凤山，为了做到有山有水，就在鸣凤镇西沮河二桥下游两百米处建起了一座橡胶坝，如同一条巨龙横卧，将沮河水拦截形成一个面积宽阔的人工湖，就有了些绿水碧波，湖光山色，蔚然壮观，从我拍的照片上就可见一斑。可有些奇怪的就是，随行的虽然也有远安当地人，可是她们只带着我们看街景、逛商店，就没有想到领我们去看看那依然还存在的一段老城墙。
从鸣凤镇打个的到洋坪很快的，那个人的新家就在距离公路不远的一大片两层小楼里的其中一栋，白墙青瓦，粉刷一新，似乎很有些鄂西民居的地方特色；而一大片似乎是一模一样的，一看就知道是用标准图纸集中新建的。问了一下果不其然，这里就是洋坪镇省级“新农村建设”的示范点。宣称要做到“道路林荫化、庭院花果化、村落特色化”，可是我们看见的道路都是卵石路，连水泥都没铺；庭院除了野草和蔬菜，没见什么花果，更要命的就是那些一模一样的农家小楼根本不能成为乡村的一道新景观。
我们在那个人的新家里转了一圈，道了恭喜，吃了人家的一顿饭之后就告辞了。一辆车把我们从洋坪送回到鸣凤镇，很快的就有一个的士司机前来搭讪，每个人车费40元，可以保证把每一个人都平安送到家。这就叫人哭笑不得了：不是说坐大客车每人5元，打的也只要40元吗？原来都是误传，40元钱并不是包一辆的士，而是其中一个人的车费！虽然有些自嘲，可是换个角度思维：40元钱一路又舒服又快捷，还能把乘客送到家，如果去乘我们来的时候所坐的长途客车，下车还要公交车费，也就是相差无几。两者相比，自然会选择包的。
这次误打误撞的远安行，不过就是沿着高速公路跑了一趟，不过就是在鸣凤镇走马观花的转了一圈，不过就是在“新农村建设”的洋坪镇那个修整一新的农家小楼里吃了一顿饭。回来的路上，那个的士司机也在为我们没能充分欣赏远安的秀丽风景而表示遗憾：“知不知道？张艺谋的《山楂树之恋》的百分之六十的外景都是在我们远安拍的！如果不是因为路不好走，带着你们从广平、荷花那条路走，那里也是一路美丽的风景！”
《山楂树之恋》是张艺谋到如今为止最成功、最受好评的一部文艺片，那部在2010年就取得1。6亿票房，打破国内文艺片票房纪录的影片由周冬雨、窦骁等主演，讲述了一段真心付出、干净和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显然，宜昌的各级地方政府都知道张艺谋“点石成金”的魔力，即便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的远安县政府也因此申请了23万元专项经费为张艺谋服务。果不其然，随着电影《山楂树之恋》的火热上映，张艺谋的到来让远安的名字一夜之间在全国叫响，而影片中的那些美轮美奂的乡野风景更是激起了无数游客的兴趣。这当然是投入巨资也无法换来的宣传效应，由此也激发了远安官方和商家对开发旅游资源的热情。
受到电影《山楂树之恋》风靡一时的影响，远安很豪迈的提出打造“全县是景区、处处是景观、村村是景点、人人是导游”的全域旅游格局。可是时至今日，见效甚微，投入大量资金打造的华林寺龙潭河景区，那些修建的别墅房屋变成了村民们的羊圈和养菌房；那个号称我国迄今发现的最阔大、气势最恢宏的太清洞经过了30年的开发，最终陷入到旅游的烂尾项目工程，至今无人接手，那个由文坛泰斗、前文化部长王蒙所题的太清洞的洞口也已经被铁门封闭，周围一片凋败，让人无法想象，太清洞曾位列远安县十大景区之首。
其实从远安到宜昌，如果选择走另一条线，也就是那条宜昌到远安、南漳、神农架的老路，就能看到许多令人心动的风景：路线是从鸣凤镇上G59呼（和浩特）北（海）高速，也就是保（康）宜（昌）高速，到洋坪的谭家冲转入S224省道，经过回马坡、广平到嫘祖镇、也就是以前的荷花镇、也就是更远一些的苟家垭镇，转入S223省道，经过荷花店进入夷陵区，经过南垭、普溪、分乡到黄花上G42沪蓉高速，也可以回到宜昌。不过就是这一路跑的都是重载的磷矿货车，加上又不是高速，所以时间会稍稍长一些，路面也会颠簸一些。
其中，如果经过洋坪到荷花的那一段公路，就能体会到那里山谷的宁静和神奇。远离城市的嚣尘，仰望道路两端的山峦高耸，漫山遍野的翠绿似乎一直延伸到蓝天深处，微风拂面，会让人感到神情清逸；站在回马坡的小亭里，思想可以穿越到三国去；在那条山绿、水绿、天也绿的绿色峡谷里，两岸峭壁陡岩插入蓝天，松栎灌木藤蔓丛生，除了山泉的水声哗哗，还有青翠的鸟鸣，一片静谧就仿佛在诗情画意之中。
而过了这段峡谷，公路就在连绵不断的山包之间起起伏伏、上上下下，如果是春夏期间，就会有桃花的缤纷、杏花的热烈；就会有油菜花的金黄、向日葵的海洋；到了秋天丰收的季节，田里的庄稼、山上的柑橘、坡下的蔬菜，全部映入眼帘，车行其间，就能置身在诗情画意中；看见那座顶天立地的普溪渡槽，还能感受“人定胜天”的力量，不得不承认张艺谋很有眼光，居然把《山楂树之恋》的好几场重头戏改到这条路上来，包括百里荒。
如果有机会，我就想走一回到远安的这一条路。（2015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