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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粒

2016-11-18 作者:步步蝶眉 来源:步步蝶眉原创 阅读:载入中…

小米粒

   小米粒其实是有名字的,只是因为我从不叫他的名字,慢慢地,也就在我心里模糊了。正如我看到他的“爸爸”从来都是“诶,那个人”,或是某某某直呼其名一样,渐渐地,应该怎样去称呼小米粒的爸爸,也在我心里模糊了。

   外婆家在很深很深的山坳里,有一条很窄的马路直通到廊檐下,沿着被穿凿开的马路一起曲折蜿蜒进山的更深处的,还有一条小溪流。这个深山坳里的小村落,只有9个木房子,零落地分散布排在马路的两侧,爬到山顶上往下瞧,又紧密地环抱成一团。我学生时代的很多个暑假,都是在这一个村子内这一条小溪流里与这一条小马路上,旋风一样奔跑过来的。不论是我拿着小竹筛与小锄头去小溪里捞小鱼小虾或捉螃蟹,还是拿着一条小竹凳子去溪水里泡澡,或者是套上外婆的花衬衣花裤子背着小竹篓去更深的山里摘果子,小米粒总是踉踉跄跄地跟在我身后,咿咿地不停叫着:“姐姐,等等我,姐姐,姐姐,姐姐。”我头也不回,只是大声地吓唬他:“你给我乖乖回屋里去,不准跟着来,不许哭,不然我打你了。”在我从马路的边沿一跃跳到小溪的石滩上,或是过完石拱桥双脚踩落到通往山里的小路上时,身后传来了小米粒强忍着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在我回忆可及的印象里,小米粒天生一副“怪可怜儿的相”,比村里的几个同龄孩子要瘦小的多,胳膊同手腕一样细,大腿同脚踝一样细,小身板上挂着一件灰不溜秋的衣服,活像一个从缺吃少喝的家庭里冒出来的饿了一天的穷苦孩子。因为我无心的一句“小得跟米粒儿一样”,小米粒这个称号从此便叫开了。事实上,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小米粒不但不缺吃少喝,小嘴儿刁钻得只拣好吃的张口,他喜欢的菜得摆放在他怀前,他喜欢的果饼零食得由他先吃,他吃够了高兴时便散与众人,不高兴时直接往地上一扔。在大城市里工作的父母每个月寄回来的各类补品多到每天能当健力宝可乐喝。无奈小米粒还只是像米粒儿一样,既不长个儿,也不长肉,每天早上被小伙伴们兴高采烈地叫出去耍玩,不到一个小时就哭丧着脸滴着豆大的泪珠儿回来了。某一个上午,我坐在走廊上的竹椅上发闷,看到小米粒蹦哒着从对面的王奶奶家出来,窜到我面前一骨碌坐赖在我腿上,湿答答的小脏手穿过领口伸进了我衣服里,我大惊一跳,重重地推放开他,立起身,准备大斥他一顿,冷不防丁,他掀开我裙子,伸手抓向了我胯部,恼羞成怒的我抓起他衣领,半拖半抱将他拽到了外婆的菜园子前,在篱笆墙里抽出一根竹条,板下脸,大声斥吓道:“说,谁教你的,你在哪里学来的这些下流样?”它初始躬着身子,眯缝着眼斜瞥着我,只是觉着很好玩儿在笑。“你下次再这样,我拿刀把你两只爪子给砍了。说,能不能改?”小米粒在意识到我是真的很生气了后,鼓圆了眼,立马垂下了五官,鼻子一抽一擤,泪珠儿跟豆子一样滚了下来。

   小米粒6岁那年,她妈妈生下了一个妹妹——小菜儿,在小菜儿出生前几个月和出生后的几个月这一段不短不长的时间里,是小米粒跟父母最长一段时间的相处的日子,他每天穿着鲜艳的衣服鞋子,抱着各种新奇的玩具,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这是我爸爸妈妈给我买的”、“这也是我爸爸妈妈带我去买的,昨天买的。”可是好景不长,不久后父母带着小菜儿回去了大城市里,小米粒仍旧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12岁那年,他父母离了婚,小菜儿跟着爸爸生活,小米粒跟着妈妈生活,听说他走的那天一直要找姐姐,这是后来外婆告诉我的。又过了一段很短的时间,小米粒跟着妈妈远嫁了湖北,一年后,他妈妈在那边生下了一个妹妹,听说日子过得很拮据。后来,后来…… (人生格言 www.wenzhangba.com)

   我再次见到小米粒时,他已经长成了一位比我高出了整整一个头的18岁的少年,不去小孩堆里玩闹,也不去大人堆里凑热闹,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走廊的一角,背靠在墙壁上玩手机游戏。我穿过走廊,一跃跳到马路上,转过身,面朝着他开口道:“小米粒,我要去前面的小卖部买东西,你要不要骑着小弟弟的自行车载我去?”他抬起脸,微微笑着点头,收起手机,一个箭步也跨到了马路上,取过来小弟弟的自行车,我急着促着坐在了后座上,双手抓着他衣角,他一个脚踩实在水泥路面上,一个脚踩在自行车的脚踏上,回过头,说道:“姐姐,你抱紧我,我怕摔了你。”路过王奶奶家门口时,她正坐在走廊上,戴着老花镜费劲地东张西望,我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王奶奶好。”她看到我后笑得露出了满口牙龈,“这个小伙子是谁呢?”我大张着嗓门回答:“王奶奶,这是小米粒呢!”“小米粒回来了啊,都长这么大了,王奶奶都认不出来了。”“是啊,小米粒长成大人模样了!”在骑出王奶奶家后不远,小米粒突然哧哧吭吭笑了起来,我着急问他为何发笑、何事发笑,小米粒笑着回答我:“姐姐,王奶奶今天说的话跟昨天是一样的。”我假装着埋怨了他一句:“就你记性好。”

   我有一对舅舅舅妈在新婚半年后,生下了小米粒,在婴儿满月后,夫妻俩就去了大城市里做生意,小米粒6岁那年,舅妈又生下了小菜儿,小菜儿出生后不久,家里陆陆续续传来了很多闲言碎语,“小米粒不是舅舅的儿子”、“小米粒是姨父的儿子”,为了平衡住某些利益关系,两组家庭貌合神离地维持着“宁和不散”的家庭关系。小米粒12岁那年,姨妈姨父、舅舅舅妈先后办理了离婚手续,随后小米粒跟着“舅妈”远嫁湖北,一年后小米粒又有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在湖北的生活并不好过,“姨父”旧情难忘,在背后不停施以援手,终于在四年后,“舅妈”二次离婚,带着小米粒正式踏进了“姨父”的家门。听他们说,是为了五个子女着想,为了给五个子女营造一个健康成长环境(小米粒、小菜儿加姨妈“姨父”生育的二女一男),这四个纠缠吵闹了十几年的男人女人,如今,坐在一个桌上乐呵乐呵毫无芥蒂地搓着麻将,他们的子女们,在另一个房间里,天真烂漫地玩闹成一团。

   “姐姐,你为什么要叫我‘小米粒’?”

   “因为,米粒很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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