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亏欠
1
最初，小鹤是用一种近乎崇拜的姿势跟李德上了床的。
小鹤觉得，哪怕李德已经有老婆了，他愿意跟她上床，也是她的福气。小鹤从来没想过，她还能沾上李德这个档次的男人。那跟她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李德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人，个头，相貌，气质，家庭背景，包括工作。
是那种出入有些亮闪闪冷冰冰玻璃幕墙的高楼大厦的白领，就跟电视上差不多。
李德一看就是城里人，只有从小就跟城市融为一体的男人，才不把城市当回事，才不穿西装打领带，才在三十岁的时候，依然能把洁白的板鞋穿得率性随意。
头发黑黑的，皮肤白白的，手指干净得要命。
小鹤呢？从小跟着爹妈在土坷垃里长起来，上了学也读了书，又读了一所职业学校，学的还是酒店管理。好像也通过电视手机，通过脚踏实地，跟城市有了那么些交集似的，但小鹤自己心知肚明，她还是那个浑身土坷垃气的姑娘。
皮肤没在教室里捂白，也没在那些书本里长出什么气质，就算白衬衫牛仔裤那种装扮，扎在城市的人流里，还是可以一眼看出来处。
小鹤不是想自卑，是由不得她不自卑。
毕业后，小鹤不知道去多少酒店投过简历面试过，得到的答复基本是管理人员不缺，可以考虑干个服务员，铺床叠被什么的。
小鹤不想去铺床叠被，那样的话她十六七岁就可以去铺床叠被了，不用又顶着爹妈的唠叨，多花了三年的钱。
但铺不铺床，小鹤自己说了也不算，总得先吃饱肚子。
好在运气还算不错，就在小鹤已经打算要去铺床叠被的时候，李德和朋友开的酒店刚走了收银员，小鹤被留下来填了缺。
小鹤就那么认识了英气逼人的李德。
想想，这么一个男人愿意跟小鹤上床，从哪一方面分析，小鹤真的都觉得是她高攀了。
她有什么啊？！
甚至那天晚上，当李德带着一点酒意，满眼桃花地脱去小鹤的条纹工装衬衣时，小鹤羞得脸都红了。
小鹤身上的文胸穿了快两年了，底围都已经松垮，大红色的化纤材质，当初花了二十块钱在夜市买的。一脱，刺啦刺啦的起静电。
平时穿在里面，别人看不到，小鹤倒没觉得什么，可是突然一下子暴露在高端人士李德面前，小鹤觉得简直是太丢人了，她都恨不能像网上说的，把这一段儿掐去。别播。
李德潇洒地扯去自己的棉布衬衫和长裤，露出里面洁白的三角小内裤。
小鹤几乎能闻到李德纯白小内裤散发的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
这种相形见绌让小鹤自卑得几乎要哭了。
好在李德没管小鹤廉价的文胸，手轻车熟路地就滑了下去。
就像古龙描述的小李飞刀，没看见刀光，刀锋便已没入要害。
2
小鹤就这么跟李德好了。
一点不像那些攀上了高档男人的女人，小鹤对李德，一毛钱要求都没有。
她从来没想过让李德给她些什么，礼物或者信用卡，更别说上位。
李德偶尔跟朋友吃饭什么的能带着小鹤，或者李德带人来酒店吃饭，能把小鹤喊过去，表露一下小鹤是他的女人，小鹤就特别特别满足。
小鹤觉得，只是做做李德的女人，就前所未有地提升了她人生的档次。把她从土坷垃的气味里拔了出来。
何况李德虽然不给小鹤钱，但李德是酒店投资人的身份，让小鹤明显受益。
都是收银，她的工资比另一个姑娘高得多。
拿到钱的小鹤，开始偷偷按照网上教的那样打扮自己，去买那种虽然不是很贵，但是看起来很干净的内衣。纯色的，棉质的。
李德还送了小鹤一瓶香水，小鹤也是在网上查到了女人如何正确使用香水。
小鹤想让自己能更配得上李德一些，配得上他喝着牛奶成长起来的身体，配得上他高潮时那种洋气的颤栗。
小鹤能感觉到她的努力起了作用，她在李德身下时，最初的那种自卑感在一层层剥去。
她悟出来一个道理，来到城里和上了个什么学，都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土坷垃气。能改变的，是跟什么人在一起，是钱包里的钱，支付宝中的余额。
每次在李德那儿低伏时，小鹤都对自己说，要努力再努力。
这么跟了李德两年后，小鹤换人了。
男人比小鹤大差不多三十岁，以前经常去小鹤收银的酒店吃饭。
男人老婆死了三年多快四年了，儿子也结婚了。看中了小鹤土坷垃养育出来的实在，和被城市的男人、确切说是被李德培植出的风韵，拿了个大钻戒跟小鹤求婚。
小鹤没收钻戒，也没同意结婚，但是同意了和男人同居。
小鹤说我们先过一段试试，万一不合适呢？我不想占你便宜，你给我买一套金首饰就行了，
小鹤戴上那套首饰后，第一个强烈的念头就是，如果能穿着这套首饰去跟李德睡觉就好了。李德会因为这闪耀的光芒，对小鹤刮目相看的。
但小鹤没那么做，小鹤觉得，她应该沉得住气。
3
小鹤和男人同居后当然就没再上班，但小鹤不想当个养尊处优、珠光宝气的女人。
小鹤想当……跟李德有同样气质的人。不光有钱，还有见识，有事业，在某个小领域里能指点江山的那种。
于是小鹤提出来要去男人的公司。
小鹤说她绝不是要插手男人公司的事儿，她就是想学习。
男人同意了。
因为钻戒的事，男人觉得小鹤老实诚了。而且，男人在小鹤那里有所亏欠。
五十三岁的男人，每月两次顶多三次，每次都在十分钟之内。
但小鹤一次都没抱怨过。
男人觉得小鹤懂事，基本有求必应。
小鹤就挂了个副总的名义去了公司。
小鹤每天按时去上班，出入的场合见到的世面慢慢不同。
当初，小鹤是靠着自己的拼劲儿摸索着努力；现在，小鹤把自己种在了一片养分充足，阳光充沛，天时地利的土壤里。
随便长长，左边呼吸一下，右边品尝一口，也能长出从头到脚的优越感。
又五年后，小鹤已经半点闻不出自己身上的坷垃味儿了。这时候，她已经在男人的指点做成了几笔生意，有不错的收获。在男人的公司里也终于拿了股份，不多，但足够维持一个女人日常的养尊处优。
小鹤终于能和城里女人比肩而立，任何一个场合，任何一个人群，融入其中，小鹤都再也找不出她和她们的不同来。
她也已经不找了，她习惯了。
再和李德见面，是李德要卖掉酒店的股份，小鹤跟以前的老板吃饭时听说的。
李德家里摊上点儿事儿，需要钱。
但不太好出手，这些年餐饮生意不好做。卖低了，李德不舍得，卖高了，没人买。
小鹤当即就决定接手。
吃过饭，小鹤给李德打了个电话。
他们都还有彼此电话，就是一直没联系过。小鹤说你那股份，卖我吧，我们见个面。
半天，李德说，好。
又问，在哪儿见。
小鹤说了个酒店的名字，几乎不假思索。小鹤觉得，该跟李德在床上重逢一次了。
4
五年没见，李德没怎么变。男人在三十多岁基本是不变的，除了气色不是太好。
心里有事，自然意气风发不起来。
见了小鹤，李德倒是吃惊了半天，刮目相看在他眼睛里写得一清二楚。
小鹤是坐在沙发上看着李德的。
坐在那里的小鹤突然觉得李德一点儿也不高大了，也就那样，平平常常的。
那么看了一会儿，小鹤站起来问，我们去房间？
李德好像一下子就慌了，慌了一小会儿，才像以往那样，伸手把小鹤裹进了怀里。
过程有点像第一次。惟一的区别是，紧张的人不是小鹤，是李德。
小鹤来时走了一小段路，身上出了细密的一层汗，但小鹤压根没有留意这些。
李德也根本没让自己留意，他用细致的动作和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心态，专注地试探着小鹤的感受。
然后在小鹤的眼神和表情中猜测答案，及时调整自己的身体和力量，近乎卑微和讨好地，把小鹤送上了巅峰。
小鹤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她没有告诉李德，这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高潮。
以前没有，因为她要在精神上仰视他。后来也没有，因为她要在身体上将就男人。
然后，小鹤跟李德谈了股份的事，价钱上，把李德的报价打了个八折。
李德同意了。
这原本就是他最好的心理价。
李德说，谢谢你小鹤，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她就是想帮李德一个忙。
她知道别人会说她傻，那些知道他们关系的人，都有点为当初李德那么待她抱不平。
但小鹤真不那么想，如果没有李德，没有那种在他面前的强烈自卑，没有为了能跟他平等而拼命改变自己，她可能这辈子，都是一个收银员，然后找一个最初睡的那款男人，过一种低廉粗糙的日子，一辈子都穿着地摊上的文胸和内裤。
是李德激发了她改变自己的执念。不管最初他跟她一起的目的是什么，他终究成全了她。她现在完全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嫁给那个男人也好，另寻新欢也好，都能自己作主。
而且，小鹤也不是专门要帮李德的忙，而是她想起来，她的人生截止到目前，到底还欠一个高潮。
那是李德欠她的，也是她欠自己的。
现在，她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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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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