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过 年

　　郭训民

　　小时候，最盼的事情莫过于过年了。一进腊月，便天天缠着母亲问，还有几天过年呀？如此盼年的理由很简单，无非是能吃上顿饺子，穿双新布鞋。但最能吸引我们的，是晒在窗台上的为数不多的鞭炮。那时的虽然清苦，父亲总是想方设法地为我们兄弟四人买些鞭炮，满足我们这小小的愿望。

　　腊八过后，母亲就显得更忙了，她要给我们兄妹六人每人做一双新鞋，衣服虽然不是新的，那也是母亲浆洗后改成的，那一针一线都缀满了母亲对我们的疼爱和希望。在大队任会计的父亲这时也回到家里帮母亲忙年，虽说那时我家由于孩子多而家境贫寒，但面对我们这六个懂事听话且学业优良的孩子，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我们美好的未来和希望。为了能让我们在过年时能穿上新鞋新衣服，母亲白天要忙家务，这么大的家庭有永远干不完的活，晚上还要为我们拆旧改新缝制衣服。夜深了，母亲在那盏煤油灯下，为我们纳鞋底，绱鞋帮。为了我们的快乐成长，母亲在那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下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呀！在大队辛劳了一年的父亲此时忙得也不轻，他不仅要赶集置办点必需的年货，到家后还要打水、劈柴。山东单县老家有家家过年喝羊肉汤的习俗，父亲做的羊肉汤别有风味，异常好喝。直到现在，无论我在北京或在黑龙江萝北还是在辽宁庄河，每逢过年，我都仿照父亲的做法熬一锅羊肉汤，一来表达对家乡的思念，更主要的是那味道太鲜美了。

　　腊月二十一，忙年的序幕正式拉开，父亲着手做羊肉汤，煮羊肉时父亲多让我烧火，这也许是因为我多少懂得一点火候的缘故。煮熟后父亲便开始把肉从骨头上拆下来。父亲真是位拆肉的专家，他拆的肉极干净，白色的骨棒上连一点儿肉都没有，这使眼巴巴等着啃骨头的大哥二哥很失望，在他们悻悻地离开后，父亲有时偷偷地递给我一个多少能带点肉的骨头，虽然那上面也没有多少肉，但那是一种对劳动的奖赏，抑或说是一种偏爱。我一遍一遍地吸吮着，恨不得连那块骨头也吞下去。

　　煮完羊肉的第二天还得接着煮猪肉，山东老家过年走亲戚要喝羊肉汤、吃合碗，煮猪肉的主要工作就是合碗。把煮熟的猪肉切成长方形的肉块，加上葱姜酱油着料再回锅细火炖一会儿，满屋飘着香味儿，别说吃了，就是闻一闻也是一种美好的享受。因为我在下面烧火，每年都能看到父亲合碗的全过程，不经意间，我也学会了合碗。把回锅炖好的肥肉一块一块地摆在碗底，摆好后在上面浇些肉汤，放在一边冷却，冷却好后扣过来就叫合碗。虽然合碗跟现在的扣肉差不多，但煮肉的过程却不一样，由于有许多调料在里面，我觉得合碗远比扣肉好吃得多。

　　蒸好馍，煮过肉，再炸丸子，这一切都弄好之后，离过年也就不远了。这时，我们兄弟四人的心都被拴在了晒在窗台上的鞭炮上了。大哥二哥每天都要把鞭炮拿下来查几遍，我和弟弟在他们查完之后也要查一查。鞭炮是我们四人的，大家互相监督，谁也不许拿走一个。这鞭炮要晒到除夕夜才能分，分鞭炮是大哥的任务，一分四份，绝对平均主义。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时的炮有五色纸、真五色、雷子，其余都是小鞭，把成盘的小鞭拆开每人能分到不少。那时我和弟弟还小，对五色纸和真五色虽说喜欢，却也有几分惧怕。我们过年时放炮大都是在黎明时分，用香火点燃炮捻儿后往空中一扔，在夜空中亮光一闪，接着一声脆响带着回音一圈一圈地漾开去。这样放炮好是好，就是有点危险，捻儿疾的炮不等你把它扔出去就在你手里响了，我的手就曾经被崩坏过。大哥二哥见我俩有点害怕那种响炮，就商量着用他们的小鞭换我们的响炮，3个雷子换一个五色纸，10个小鞭换一个真五色，我们常为一个小鞭而争得面红耳赤，想想那时的我们，是多么单纯与幼稚啊。

　　日月流年，岁月沧桑，转眼之间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家过年聚亲的传统一直延续到现在。每年春节时，我们仍像小时候那样，放下各自手头的工作，重新聚在父母身边，讲过去过年的情景。当镇长的大哥说他小时候从父亲身后偷了一个大骨头，出去一看连一点肉都没有，让他空欢喜了一场，在山东老家是族长的二哥说跟我换炮时用5个雷子换了我3个真五色，让我吃了个大亏。父母到如今还夸我从小就老实勤快，说我能评上省劳模和省乡村教师，是上帝对我的奖赏。在我们兄妹六人中，要说过的最殷实的，还是当农民的弟弟。生活都不错的我们，都比着孝敬老人。大哥曾对我们说过，以前我们是小孩，父母过年时哄我们高兴，我们大了，父母也老了，他们就成了老小孩，我们也应哄他们高兴，尤其过年时，更应如此。我品味着大哥这朴素的话语，他说的多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