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你喜欢过年吗？
英勇且美好
Story
那个晚上我突然才发现，
褪去了所有的光环、所有的外衣，
其实新年也可以只是普通的一天。
“新年快乐”这句问候并没有魔法，
它没办法让人真的快乐起来。
有点客套，但是这客套也是真心诚意的。
那些喜欢过年的人，
那些不喜欢过年的人，
祝你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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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特别特别喜欢过年。
不只是“好多压岁钱，好多好吃的，好多新衣服”的那种喜欢，而是觉得这一天带有一种特殊的加持，所有的人都很开心，所有的面孔上都带着笑，所有的地方都很热闹，所有的好事都会可能发生。
当人在这样的氛围里，太容易被快乐渲染了，真的很难不随着也开心起来。
现在想想，这种对“过年”的喜欢，其实有点傻乎乎的。如同在电影院里看喜剧片，周围的人笑到捶胸顿足拍大腿，我就也跟着哈哈哈个不停。
可是这种傻乎乎的快乐，又特别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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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我读大一的那年春节，由于对春运的流量估计错误，最后我也没买到快车的车票。我在学校BBS里找到了几个同一城市的同学，大家决定一起坐绿皮车回家。
火车要开30多个小时，我们就像郊游一样，在回家的前一天集体去超市采购，挤在买年货的拥挤人群里，挑了各种的零食。大家叽叽喳喳，兴致勃勃地计划了无数种在车上打发时间的方式，扑克、杀人游戏、真心话大冒险，数都要数不过来。
上车了，我们将座位换到一起，分享交换各种零食，然后迫不及待开始打扑克。前面半天是真的开心，就连需要挤过很多人之后才能上一次厕所，都没有打消我们的积极性。结果才过了五六个小时，大家就蔫儿了。腰疼腿疼屁股疼，20多个小时在前面，显得遥遥无期。
夜晚尤其难熬。深夜的时候，我完全没有睡意，才仔细去看整个车厢。
灯亮着，车厢很安静，到处是塞得满满的大包小包，过道上坐着买站票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深到骨髓的疲倦。我座位旁边的地上坐着个中年大哥，他的手抱在胸口，屁股下面垫着个行李袋，偏着头靠在我的座位上，鼻子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这个场景如今想来是另一种光景，可是当时的我不懂。
我起身的时候他醒了，我就顺势让他坐在我的位子上睡，自己跑去了两节车厢的中间，想透透气。有两个同学是不在位子上的，果然，我在车厢中间也看到了他们。
那是一男一女的两个同学，不同系，其实昨天去超市他们才第一次认识，但是现在，两人站在大车窗旁边聊天，身体也随着列车的轰轰隆隆声起起伏伏，轻声轻语的，聊得很忘我。好像自带着一种结界，让我没办法就那样走上前去插话。最后，我又灰溜溜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坐我位子的中年大哥已经睡熟了，我没叫醒他，干脆就坐在了地上。其实挺不舒服的，可是很诡异的，我居然就抱着自己的书包，靠着椅子睡着了。
▲Renata Liwska插画作品
第二天早上，中年大哥把位子换给我，一直对我道着谢，还掏出个苹果给我。“每次过年回家都挺累的。”他乐呵呵地说，“我今年都不想回家了。”
我嘴上应和着，其实心里有点迷惑，他看起来特别累——或者说整辆列车上的所有人都看起来特别累——我不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还是他真的觉得，不想回去了。
几个同学也都没精力再玩什么了，大家都没精打采的，抱着自己的诺基亚，沉默着等时间过。零食剩了好多没吃完，泡面倒是都吃光了。周围的一切都死气沉沉的，列车员推着餐车经过的叫卖声，都有点提不起精神。
等到下午五点多，车到站了。此前那些疲倦地打着瞌睡的人，突然好像被打开了什么模式，都变得开心起来，早早把行李理好等着下车，杂乱中带着点神采飞扬。邻座的陌生人们互相大笑着说“过年好”，然后说再见。
中年大哥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了。我听到他打电话，说，“我马上就到了，不怎么累。”
整辆列车，好像就这样，活起来了。
一切都就突然间变得，更像是我认知中的“过年”。
再往后，也有过些“人在囧途”，比如在高速路上吹凉风，比如在飞机场旁边的快捷酒店过大年夜，但是这次火车之旅，我一直记得。可能也是因为其中带着些能戳中女孩子的浪漫的因子。
在年后情人节的那天，列车上深夜里秘密聊天的那两个同学，在当时尚红火的“校内网”里公布说，这个情人节两人已经脱单。他们那天晚上真的就在回家的新年列车里，聊了一夜，一起看着天亮起。
没有什么意外，我只是觉得，哇，不愧是过年，好神奇的事都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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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特别喜欢过年。
那是一种“新年快乐”的氛围，好像说出了这个词，就真的能有个魔法，把你变快乐了。
周围的一切都是热热闹闹的，音乐放得特别喜气洋洋，电视机里一片喜大普奔，鞭炮带着些呛人的却又好闻的味道。商场里衣着光鲜的人们步伐匆匆，超市里人山人海，买些糖都要用抢的。每个人的手上都是大包小包，脸上不管虚伪还是真实也都总归带着笑。
平日里不管有什么爱恨情仇，这几天总会放下，见面了也能撑起笑容打招呼，亲热地寒暄，说句“过年好”。
——这所有的一切的欢乐，都只有一个理由，因为是“过年”，过年总是欢乐的。
▲Fredrik Rattzen 插画作品
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听说有人不喜欢过年的时候，我特别震惊，就好像第一次听说还有“他很有钱，但是他并不开心”这种事一样——有钱啊，有很多钱啊，怎么会不开心呢！？
突然之间，一溜烟儿的，我就懂了。
28岁的那个年，特别冷。
父亲要做手术，大年初二那天，我从家里出发，去医院给他和妈妈送饭。前两天他还跟我一起跑去雪地里放鞭炮，他拎着我的书包接我下晚自习的记忆还那么鲜活，现在却是我拎着保温饭盒，去医院里看他。
太难打到车了，我乘着公交车去。那时还可以放鞭炮，路边的雪地里，残留着各种鞭炮外面的红色油纸，有小孩子跑来跑去，捡还能响一声的小炮儿玩。公交车里广播放得挺大声，刘德华唱着“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居然还有两个认识的人在公交车上遇到了，他们亲热地聊天，开怀地大笑，说着“过年好”。
一切都特别特别“过年”，和我从前过得每一个年都一样，可是以往对我百试百灵的新年魔法失效了，我开心不起来。
下了车，我坐在医院门口的一个花坛上面，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
有的人拎着大包的东西步履匆匆，有的人拿着精致的果篮不紧不慢，有的人穿着红色的喜庆的大衣，有的人穿着黑色，有的人带着笑，有的人面容悲戚，有的人用口罩把脸都藏起来，有的人手机的铃声是“恭祝你新年快乐”，有的人提着年货，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我看着他们，我就在想，这些走过的人，这些笑着的人，这些说着“过年好”的人，他们是真的喜欢过年吗？
他们是真的快乐吗？
▲Jenny Yu 插画作品
我就坐在医院门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在我想拿围巾擦眼泪的时候，一位阿姨递了包纸巾给我，我记得特别清楚，外包装上印着Hello Kitty。我一边道谢，一边又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
“大过年的，小姑娘，别哭啦。”阿姨说。她穿得特别整洁利落，黑色的棉服上绣着很精致的花儿，花白的头发也拢得一丝不苟。让我觉得她看起来比我好看很多。
我们就在医院门口聊了几句。她问我是来看谁的，又告诉我，自己是来陪老伴儿。“年前身子还硬朗呢。”她说。问了爸爸的手术，劝慰我说“没事的是小手术”，又叮嘱我擦好眼泪，帮我理围巾，说不能让爸妈看到我哭过。
“大过年的，笑一笑啊。”她说。
听到这句话，我差点又哭起来。“阿姨过年好。”我说。这个祝福干巴巴的，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些别的什么了。
“我挺喜欢过年的。但是我不喜欢冬天。”阿姨说。“我们老人怕冬天，因为不知道哪个冬天，就过不去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地泰然自若，仿佛在说的事并不关乎于死亡，只是她很喜欢过年这件事、不喜欢冬天而已。
可是年就只在冬天里。
▲东山魁夷 插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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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那之后，开始重新看待过年的。
好像一下子懂了，当所有人都笑着的时候，自己心里那点想流泪的冲动，更会显得多么苦涩且可悲。悲伤的人在电影院里看喜剧片，也是笑不出声。如同不同时空拼接的诡异的错位感，目光所及之处是铺天盖地的红、光鲜亮丽的笑，内里则是属于自己的一派寡淡。
身边的人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喜欢过年。
“亲戚问工资，爹妈催相亲，熊孩子到处跑”是所有人的烦恼，更深层次的，是过年时自己心中的焦虑，简直到了全年的最顶点。所有人都推着你往前走，推着你张嘴笑……
“过年是让幸福的人更幸福，孤独的人更独孤的时刻。”一个朋友这样说。“不过认清了这点之后，我就觉得，过年也没什么了。”
我没她这么“佛系”。新年时我总是很没安全感，生怕这个本该很美好的时间里，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也怕那种对明天的憧憬，怕踮起脚来的企盼。
我会忍不住问自己，当别人祝我明年事业更上一层楼，我真的能更上一层楼吗？当父母对外夸我今年过得好，我真的那么好吗？当在朋友圈里晒出年夜饭说自己过年很开心，我是真的很开心吗？
▲Renata Liwska插画作品
直到去年。
去年的大年夜其实有点冷清，家里只有我和爸妈三个人。挺安静的。妈妈就烧了五个菜，爸爸开了酒，我帮着包饺子。电视里是春晚，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一眼。已经没有鞭炮声了，家里座机也早撤掉了，不再会有接连不停的电话铃响。拜年全部变成了微信群里的红包，支付宝里的福。
到了十一点，爸爸先去睡了。有几年时间，他都没有跟我一起在12点的时候出去放鞭炮了。又等了一会儿，春晚还没进行到倒数，妈妈就也去睡了。我干脆关掉电视，自己回到房间，刷了会儿剧，翻了翻微博，赖着不想睡。
这种感觉挺熟悉的，我每天都这么过。就好像这天不是大年夜，只是从前的每一天一样。
这是一个很不热闹的年，这是一个特别没有年味的年，可是这个年让我觉得很安稳。那个晚上我突然才发现，褪去了所有的光环、所有的外衣、所有我们自己所给予的想象，其实新年也可以只是普通的一天。像其他的每一天一样。有让人觉得难过的地方，也有让人觉得惊喜的地方。有苦涩的味道，也有点甘甜。能让你觉得很累很致郁，也能让你觉得很暖很温情。
“新年快乐”这句问候并没有魔法，代表不了什么，就只是一句话而已，它没办法让人真的快乐起来。有点客套，但是这客套也是真心诚意的。在年前的这一天，我想说句“新年快乐”。
那些喜欢过年的人，那些不喜欢过年的人，祝你们新年快乐。
那些已经在家的人，那些仍然在路上的人，祝你们新年快乐。
那些忙碌着要坐一整桌子菜的人，那些抱着碗等待年夜饭的人，祝你们新年快乐。
那些这一年过得很好的人，那些过得不算好的人，祝你们新年快乐。
那些真的开怀大笑着的人，那些在这刻觉得有点孤独的人，祝你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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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pril：爱听歌，哪怕孤独，听歌的时候就不觉得了。爱平底鞋，大踏步走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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