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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租客(二)

2018-02-18 09:45:12 作者:曾学武 阅读:载入中…

天台租客(二)

  我曾喜欢过的大学同学成为了天台的新租客,正当我准备向她表白时候,她带来了另一个女孩

  NO.

  286

  

  2014年8月,台风来临之前,深圳的上空彤云密布。我靠在阳台看了一阵子风,然后瘫在房东留下的仿皮沙发上。 

  淘宝店开了近两个月,没什么起色,旺旺里零星的几个咨询,都是“老*板*刷*单*吗”这种低级的骗术,让我感到无语且无奈。我心不在焉地刷起了朋友圈。 

  刘思在朋友圈里说正在深圳找房子。此时矮军已经走了,我看了眼空荡荡的三房一厅,可能是处于分摊房租的考虑,我私聊了她。

  我的女友毕业后就回了潮汕,回了潮汕就人间蒸发了,许久之后才给我发了条信息:我应该不会再出去,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我深陷在空窗期的迷茫焦虑里,在这种情况下,我私聊一个女生,让她先到我这边落脚,说没有私心是不坦诚的。

  刘思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记忆里是很瘦腿很长很好看的一个女孩子。见到刘思,是在南山的某个地铁站出口处,她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N字鞋,拖着一个与她身形衬起来异常突兀的超大行李箱。

  我接过行李箱,手里猛地一沉,很明显我低估了箱子重量,这种重量感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脸上。她尴尬地笑了笑,撩刘海擦汗,样子有些慌乱。我看着她折起的裤脚处露出的一截纤细的脚踝,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闲聊中才知道她到深圳后,住在一个女同学租房里,可能受了些委屈,才决定搬出来,我追问,她也不愿多提。回来的路上她不断地跟一个人电话,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是豆子。豆子也是我们的同班同学,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生。 

  傍晚时分,刘思告诉我豆子晚上也过来,可能要住几天。这是我没有意料到的,但也不好拒绝。虽然是同班同学,我跟豆子并不熟。见到豆子时,她很腼腆地笑了笑,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她那种表情并不是腼腆,而是异样,夹杂着一点点警惕和防备。 

  无论怎样,天台租客多了两名新成员,我很开心。当晚我们做了一顿丰盛晚餐,庆祝了下相聚。刘思做的是可乐鸡翅,很好吃,而我做的是一锅乱炖,能吃。我们上了天台,喝了酒,矮军的花灯又摇曳起来。 

  我重新开始展望未来,虽然下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还没着落,但这时有酒、有花灯还有姑娘,我不禁燃起了生活热情

  刘思和豆子住进来后,每天起床后都出门找工作。当时,我认为我的时间应该更值钱一点,就毅然辞掉了平面设计师的工作,一心研究淘宝。现在看来,我辞职就是因为公司每天早上要跳的那段小苹果健身操。

  我身上的脂肪积累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如键盘内慢慢堆积的尘垢一样,渐渐形成基础,终于无可挽回。 

  她俩和我贪恋多一刻的睡眠,都省去了吃早餐习惯。一连两个星期,刘思和豆子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她们开始越来越晚回,回来后就瘫在凳子上,举手投足都是深深疲惫。有时候三个人就这么杵着,半晌也没人说话。 

  期间若有人蹦出一句话,那就是疲笑着互相推诿谁先洗澡。而那根用来煲热水的电螺丝总是漏电,常在提桶的瞬间把人电一个激灵,仿佛重生一样,提神醒脑。

  七 

  那是一个周末,没有公司可以面试,豆子去找她的朋友了,剩刘思和我在家。我心中一些微妙情愫翻腾起来,我说我们去看海吧。刘思问去哪里看,我说大梅沙。 

  读书时期的后边那几年,每年暑假我都会到深圳做暑假工,每次都会去一趟大梅沙,只因它不用门票。天高海阔,两打啤酒,三两老友,那就是我想象力界限内最有性价比的浪漫

  从龙岗到大梅沙,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半钟的路程,但节假日的深圳就像一个恶性发酵且失控蓬发的包子,能把每个人的头颈挤出油来。中间换了几班公车,我和刘思筋疲力尽,终于坐上直达车的时候,枯燥的发动机轰鸣声勾起了我们的困意。

  刘思靠在椅背上瞌睡,干黄的发丝撇到她脸上,而她的头不断地往边上滑落。我伸手将她的头扶到我肩膀上,她顺从地靠着,安稳地睡起来。这给了我一个错误信号,导致一路上我都闭着眼睛窃喜。

  到海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看不见海与天的边际,只看见一锅白花花的人肉饺子。耳际之内是嘈杂的人声,夹杂着高音喇叭里一连串的,XX小朋友,听到广播速到广播站,妈妈在等…… 

  我们在沙滩上找了个能下脚的地方,坐了下来,打开啤酒,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海风阵阵,浪花涛涛,我红了脸,突然觉得有很多话要说。我跟刘思讲了我的秘密,我离过几次婚的母亲,一心望我成才,如今躺在病床上的爷爷

  我讲了很多,讲到后边我自己都觉得讶异,那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跟朋友讲我的家庭,我的成长实际上,当时我和刘思的关系不足以支撑那次谈话。刘思也说很意外我会跟她讲这些,我知道,我又用力过度了。 

  大概是用秘密换秘密,刘思也跟我讲了她的秘密。她说,你真不知道我跟豆子的关系吗?我敏感意识不对,但嘴里还是顺了出来,什么关系?不就是同学吗?

  她看着我,停了好一会儿,我们很久之前就在一起了呀。 

  “你说的在一起,是那个在一起的意思吗?”

  “嗯。”

  几个巨大雨滴夜空中砸下来,救生员开始吹口哨赶游客上岸。 

  台风来了。 

  我们逃出海滩,与人潮一起挤进了街边的商铺里,砸碎的水雾带来咸湿的海水味道、汗酸味、烧烤味、浓烈到有些发涩的香水味。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在抖脚,弹衣裤,啃香肠。 

  

  刘思和豆子在大学时已经在一起,各自都去过对方的家,也跟家长见过面,只是双方家里都以为两人只是普通的同学或朋友关系。只有刘思的姐姐可能意识到了性取向的问题,找了刘思谈话,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不管,你别让妈知道,爸妈绝对不会认这样的女儿的。 

  而豆子就更不可能说啦,别看她剪短头发看起来酷酷的样子,她一回到家就超乖的,什么都听她妈的。刘思说到这里,不满情绪不由自主地浮到了脸上。

  “想过你们的未来吗?”我问。

  “先这样呗,毕业后一起来深圳就是想给两个人一个空间,不用管家里呀别人呀一些有的没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咯。”刘思说着长呼了口气。我突然想起见她那天,她拖着超大行李箱的样子,有些倔是藏在骨子里的。

  我以讲笑话方式,跟刘思说了我对她的一些未得逞的意图。她哈哈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没事,你会找到你的那个她的。领完好人卡,一点失落之外却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我想我是害怕那些浓烈而胶着的厚重情感,我觉得很累,还没开始就已经条件反射地抗拒。

  台风持续了两三天,将天台租房的缺点暴露无遗,而正处于雷区的十楼天台,已经在月内的数场台风里烧坏了我三块网卡。

  那晚,风发疯一般撞击着门窗,小阳台的门锁坏了,无论堵砖头还是卡凳子都是徒劳,将就着睡去后,却在半夜被一声巨响惊醒,门上的玻璃碎了一地,野性十足的狂风灌进屋里,卷起了厨房的尼龙袋。

  刘思和豆子也被惊醒了。停电了,我看不见人,只听见她们房间传出来的喊声被风吹歪了。

  三人打开闪光灯,开始修门。我揪着剩下的一半门框,豆子打灯,刘思站在玻璃渣的间隙里手忙脚乱地拉透明胶带。惊雷阵阵,耀眼的白光在窗户上画龙,每炸一下,我都不由自主地想抱头往下蹲。风声雷光中,我看到硕大的雨滴打在墙上,溅出了墙缝里的老灰,打到彼此的脸上,画出了生活的另一个样子。 

  台风过后的第二天,天台上阳光普照,隔壁大娘种的菜越发地翠绿。刘思找到工作了,晚上我们出去吃了一顿。豆子也知道了我知道她俩的关系,除去了这一层面纱,我们的友谊反倒升级了。 

  作者图 | 台风过后的租房

  这时候我才知道她俩也抽烟。我喜欢和她俩一起抽烟时的状态,有种类似共谋或结盟的感觉。 

  

  一个月过去了,我重新找了份淘宝运营助理的工作,从此和所学专业平面设计分道扬镳工资涨了,拿到了三千五。而豆子还没找到工作,她很沮丧,说看来还是得把头发留起来。我说这个应该没关系吧,设计师有点个性不是很正常吗?

  “哪有,有些人会介意的。”豆子笑着摆了摆手。

  我觉得生活应该进一步了,于是在网上购置了冰箱和洗衣机。

  冰箱到的时候,送货的见是十楼,放下冰箱就走。我一番软磨硬泡,他只答应背到五楼。剩下的五层是我和豆子两人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磨上去的。终于抬进了我们的天台租房,一进门我就躺到了地板上,大口地喘气,豆子则趴到了地板上,脸贴着地。

  我和豆子呈大字型在门内的地板上,喘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妈的,太累了。”豆子坐起来笑着说,头发飞下来盖住了她的眼。“妈的,我是个女孩子呀!”豆子又说。我累到不想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诶,我也是一个女孩子啊。”豆子认真地强调了下。

  我“噗”地一声哈哈大笑,豆子也大笑起来,边笑边喘。“我们班的XX你知道吗?我宿舍里的女生他都追过,就是没有追我,人家也是女孩子呀,为什么就没有男生追我!”豆子说着双手擦眼睛装作哭的样子。

  我笑得更大声了。 

  然后,我看到她的睫毛湿了。她拨了拨刘海,又摸了摸额头的汗珠,加上笑声,确实掩饰得很好。但我知道,她眼眶里的东西是真的,而且是为我们的话题之外的东西流的。 

  冰箱装好后,我们拿着两杯冰镇可乐互相致意。“干!”豆子豪迈地说。

  考虑到深圳的夏天可能延续到12月底,而蒸笼般的天台租房已经严重影响我作为一个动物的正常作息习惯,我决定入一台二手空调。那是一个令我后悔了数年的决定。

  二手空调900块,噪声极大,关紧门窗一个钟头之后还是能凉,但耗电惊人,装空调后导致我每月的水电费都能达到好几百。一开始我就应该买新的。往后的每个月见到电费单,我都这么对自己说。

  空调装在我的房间,我对刘思和豆子说:“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们晚上都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嘿嘿嘿。”

  她俩同时白了我一眼,然后晚上搬了过来。我把办公桌搬了进去,把床搬了出来,拖干净地板。她俩在那一边,我在这一边,地板就成了我们的大通铺。我清楚地记得那一晚的地板很凉爽,老空调吹出的风带着一股霉味,我睡得特别踏实

  不久后,我的另一朋友也搬过来小住了一阵。每晚关灯后,我们四人都会隔空聊天,关于八卦和猛料,常聊到凌晨一两点。很多关于LGBT的知识,我都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

  

  豆子也上班了,日子逐渐稳定下来。

  白天我们各自上班,刘思和豆子每天一同出门,一同回来。有时候她们去逛街也会打电话来问我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到了周末,我们会约在深圳的其他同学一起来天台聚餐。见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我第一次在这个城市感到那么一点归属感。

  有空的时候,豆子和刘思也会出去找房子,天台租客只是她们暂时落脚的地方,她们也在为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奋斗着。刘思说:“我也没要怎么样,就想两个人在一起租个房子,远离家人烦恼,安安静静地过几年,到时候她回去结婚就回去结婚呗。” 

  第一次看到她俩吵架是在一个闷热的夜晚,我下班回来后,看到豆子一个人点着烟,支着下巴坐在客厅椅子上玩手机。见我回来了,她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紧闭的房门,说,你跟她聊下吧。说完便换鞋要出门,我感觉到氛围不对,问她去哪儿,她只说出去下。 

  我洗了把脸,进了房间。刘思蹲在沙发椅上,抱着膝盖电脑,两只眼睛哭得通红。

  “怎么啦?” 

  “没事。”

  我给她递了支烟,她摆摆手说刚抽完。

  我瘫到自己的椅子上,与她面对面,沉默了会儿。我说:“额…是我把你丑哭了吗?”可能是我迷人微笑感染了她,她失声笑出来。

  没有啦,她说完又迅速恢复面无表情,默默地望着电脑屏幕,过了一会儿才擦了擦眼睛说:“她走了吗?”

  “走了。” 

  “说说呗。” 

  “诶,不想说,心累。”

  “有什么的嘛,年轻人。”

  “她去找她前任了。” 

  电脑屏幕上放着快乐大本营,一闪一闪的人影在刘思的瞳孔里晃动,我知道她没有看进去。刘思说了很多,原来豆子还有个反反复复纠缠很久的前任。“她答应了我不再跟那个人联系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要是不看手机的话,到现在都不知道。”刘思疲惫地说。 

  我拍着胸脯保证,我劝分手,绝对不是因为我对刘思有所企图,而是我认为爱情应该坦诚,一而再背叛是绝对不可原谅的,因为总会有下一次。但我忽略了爱情里还有习惯、依赖、互相驯化等复杂的因素,像血连着肉,明知伤口的结痂下流着脓,但更害怕撕裂的痛。

  那晚豆子很晚回来。刘思冷冷地说:“不是不回来了吗?”

  “哪有,说了只是过去看一下,怕她出事,肯定会回来的呀。”

  我以为刘思会做出一些了断,事实证明,劝人分手的那个才是该浸猪笼的。我洗了个澡出来,画风就变了,她俩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吃着鸭脖,看着大本营,还是之前放着的那集,不时后仰以调顺气息哈哈大笑。

  刘思问我,吃点吗?

  十一

  一个月后,刘思和豆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离我的天台租房大概三个公交站的距离。搬家那天豆子加班,我踩着单车帮忙搬过去。她们的房子是在四楼的一个出租屋,没有天台,没有阳光,生锈的窗台留着前租客的缺腿折叠桌。

  “感觉住得不舒服啊,虽然不用爬楼梯。”

  “先住着嘛,麻烦你那么久,等稳定了再换呗。”刘思的声线里满是憧憬。

  离开刘思租房的时候,我庆幸她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天地,坦诚地说,我心里还有一丝嫉妒,但更多的还是祝福。

  临别时刘思不断地嘱咐我,周末的时候,有空过来一起吃饭,说提前打个电话,她就会买好菜好好招待我,还诱惑我说不用洗碗,我连声答应着,我也确实想着不久后就会过来吃饭,但不曾想,下一次再见竟是一年后。 

  天台租客的生活琐碎而忙碌,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以至于我们抽不出一点时间来维持一段没有目的友谊。 

  一年后我和刘思是在一家馆子里见的面,她成了一名淘宝美工,月薪5K,几乎每天都加班到九点以后。她说很累,有时候不知道自己这么辛苦为了什么。那天我没有见到包子。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时她和豆子已经分手。

  第三年,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了豆子的照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长发的样子,一群男生把她圈在中间,她捧着手摆出一个笑脸。落在肩上的黑色长发,跟我在路上遇到的任意一个散发着洗发水香味的女孩一样。

  *未完待续,明日更新

   -END- 

  作者| 曾学武,现为文案策划

  编辑 | 雷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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