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桃花缘
文 | 默小西 图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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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玲风，你怕死吗？”施莫安站定脚步，回头悲戚地看着陆玲风。他一身青布长衫，墨色的长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英挺的鼻梁和削薄轻抿的嘴唇。
“当然怕死，但是只要跟你在一起，死也愿意。”说话间，漫天的桃花随风而起，陆玲风眼前的一切泛起了雾气。
“傻瓜。”施莫安伸手拂去她秀发上的花瓣，将一枚精致古朴的凤钗戴在她头上。
“这是我娘传给我的，现在交给你保管，不管怎样，你帮我传下去……”
陆玲风只觉得他的声音软得像棉花，轻飘飘地进了耳朵里，四周的景色也愈来愈模糊。
“等我回来。”朦胧中她听到这么一句，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莫安。”陆玲风惊得从床榻间坐起，气喘吁吁地一身冷汗，回顾四周，破旧的瓦房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施莫安的影子，只有枕边的凤钗告诉她，一切都曾真实发生过。
“又做噩梦了？”母亲刘氏闻声来到床前，悉心地为她盖上一件大衣。
“都已经走了三年了，我看他不会回来啦！”刘氏粗糙的手刮得衣服沙沙作响，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陆玲风笃定地看着年老的母亲，泪水从眼角悄悄流淌了下来。
2
陆玲风十四岁那年，陆家大院的桃花开得比往年都要红，至于为什么，她想大概是树下站了一个人吧！
在遇到施莫安之前，她的人生是空白的，除了琴棋书画就是在内院里跟丫头们打闹，只等再过几年，父亲跟她安排一桩婚事，然后再浑浑噩噩地过完下半辈子。
直到那天，施莫安就那么安静地站在树下，墨色的长发随风而动，身后的桃花轻灵地飘落在他的衣襟上，他的模样出尘得像一个隐居世外的仙人。
“陆玲风？”他薄唇轻启，人面桃花相映红。
“嗯。”陆玲风只敢小声点头，眼睛却再也挪不开半分，暗自想着，这世界上怎么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
“今后，我就是你的琴师。”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温柔似水的双眼。
陆玲风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当时的那种情境，只知道从此以后，她的心里有了一个人。
拨动琴弦的时候，他的手是玉石，能激发出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
为她撑起纸伞时，他的手是削葱根，撩动着她心里的那股懵懂。
而当这只手握在掌心里，就什么都不是了，只化作她悸动的心跳，和绯红的脸颊。
“玲风，你是我这一辈子都想守护的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平静荡起了波澜，也就在那么一瞬间，陆玲风才看到他凡人的一面。
只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三年过去了，院里的桃花竟然已经开了三次，又谢了三次。
“听说了吗？日本鬼子已经打到宋县了。”
“那岂不是离我们全州城只有五十里地了？”
“守城的军队都溃散了，只怕全州城也要不保咯！”
陆家大院开始人心惶惶起来，有的仆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有的丫头开始往自己脸上抹灰。
“玲风。”施莫安轻声唤她，为她拂去头上的花瓣。“跟我走吧！”
“我不能走。”陆玲风回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这个时候，她怎么能苟且偷生置全家于不顾。
施莫安并没有多说什么，孤身一人出了陆家大院。
陆玲风失落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他将去向哪里，一如不知道他从何而来。
3
施莫安离开后的第三天，全州城沦陷了，日军破城之后长驱直入，不仅洗掠了整个全州城，还将整个陆家大院当成了临时指挥所。
陆鼎陆老爷子为了保全一家，只得忍气吞声，成了万人唾骂的汉奸卖国贼，管家宋绍元更是当起了保安队的队长。
这天，寂静的漆黑之夜，冰冷的青石台阶上，陆玲风的脚步踏向了父亲所在的内室。
“爹。”她恭敬地作了一个揖，眉宇间却满是怒气。
“风儿，这么晚了，找我有事？”陆鼎倚在太师椅上，花白的胡须随着他的嘴唇颤动着。
“爹，日本人占了我们家半个来月了，现在长街小巷都在骂我们陆家做了鬼子的走狗，您都无动于衷吗？陆家前院的这些丫头，被那些畜生折磨得体无完肤，就因为她们不是您的女儿，您就可以坐视不管吗？”陆玲风越说越激动，声音在庭院间回荡起来。
“你小声点。”陆鼎慌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回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再等一等，很快就过去了。”
“大半个中国都沦陷了，还等？等到什么时候，您是要我们坐以待毙，等着做亡国奴吗？”陆玲风一跺脚，义愤填膺地退了出去，只留下陆鼎在房内摇头叹息。
拐角处，先前的管家，如今的保安队长宋绍元目送着陆玲风离去的身影，扭身进了内室。
“老爷，山田太君求见。”
陆鼎闻言眉头紧皱，却见宋绍元话音刚落，门口已经走进来一个腰配倭刀，脑满肠肥的日本军官。
陆鼎起身，拱手相还。
夜灯照着屋内三个人影，陆玲风听不清他们聊了些什么，出门以后，她偷偷躲在了内院的桃树后面，窥视着屋内的动静。
片刻之后，只见陆鼎突然抓起茶杯砸向了对面，山田扭身躲开之后抽出了腰间的刀……
“爹……”陆玲风想要冲进去，却被一只手拉了回去，嘴也被捂得严严实实。
“莫安？”陆玲风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又拉着他的衣袖“你快去救救我爹。”
4
陆玲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陆家大院逃出来的，前方的道路仍旧黑暗。
施莫安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她从不知道他的手指原来有那么大的力气，眼前的施莫安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爹死了，我爹死了。”她不断低声重复着，泪水沿着青石板的路，洒向未知的深巷。
“我们早已经做好了随时为国家牺牲的准备。”施莫安一边说着，脚下却并没有慢下半拍，许久，他们在一个破旧的瓦房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他踢开门槛前垒起的三块石头，轻声叩响了木门，三声快，两声慢。
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左右看了一眼，敞开门把他们让了进去。
直到进了这小小的瓦房，陆玲风才发现院里人头耸动，足足聚了二十多人，不少人身上还缠着绷带。
“怎么回事？”麻布衣的瘦高个凑过来问。
“他妈的，当初我就觉得这小子贼眉鼠眼的，不是个好东西。”一个黑胡子捏碎了手里的茶碗，手上青筋暴起。
“现在怎么办？行动还继续吗？”麻布衣问。
“行动暂缓，你们先回去，三天以后再到这里集合。”施莫安手一挥，屋内的二十多人快得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留下陆玲风呆呆地立在原地。
“玲风。”待众人散尽之后，施莫安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琴师，温柔地拉着她进了里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陆玲风甩开他的手，脸上满是戒备，她见过英勇抗战的军人，不是他们这个样子。
“一时之间，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总之请你相信我，我们都是好人。”
“我是出于大局考虑，组织不能缺少我这个联络员，不然就成了一盘散沙。”
“贪生怕死而已。”陆玲风说完夺门而出。
4
长街小巷里仍旧吹着冷风，月亮总算在乌云间挤出来一道缝隙，点点光芒洒在地上，照着伤心人的背影。
陆玲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陆家大院，以前听什么见什么，都是从下人们口中得知。
抬眼望去，几盏灯火摇摆在远处的楼墙内，她依稀辨得，那是全州城北门楼上巡逻的日军，以前在陆家后院总能看见。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总算看到了陆家的门庭，不敢走正门，她从后院潜了进去。
刚进院门，便听到院中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她连忙闪在一旁。
远处，桃花树下蹲了七八个人，有个人被日本兵用枪指着，推推搡搡地往前走。
陆玲风趁月光消失的空档，悄悄移身过去，躲在不远处的一个花坛后面，这才看清被推搡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哥哥陆年。
“你到底说不说？”一名日本兵用枪顶着他的脑袋，另一名保安队的汉奸大声喊道。
“我不知道。”陆年挺着胸膛，脸上毫不畏惧。
砰的一声，他的脑袋歪向了一边，身子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再看桃树下，一个妇人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挣扎着就要上前拼命，陆玲风看得真切，正是自己的母亲刘氏。
当下救母心切的她，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刚要站起来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摁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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