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母亲

　　大哥电话告知：老母忽然糊涂（昏迷），已经持续数小时人事不省。听罢，便赶忙往火车站奔。还好，有即将开出的一趟动车，只是已经满员，没有座位了。火烧眉毛了，哪顾得上座位不座位，能立马走就烧高香了，别说站，就是爬也得尽快爬回去。

　　老母已八十五岁高龄，突然昏迷几乎等同于要命，何况已经数小时，说白了已经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了。到了医院病房里，俯首在仰躺着的母亲面前，连唤几声，母亲竟毫无反应。那一刻，内心大恸。乍看上去，似乎是酣睡的样子，医生说，这也是昏迷的一种表现，即嗜睡，结合年龄因素考虑，预后怕是不太乐观。咱懂，只差没有明说——要做后事准备了。

　　只一点还略微向好：从脑部CT的结果看，并没有发现出血点。或者说，昏迷原因还不甚明晰，有待于进一步观察。治疗手段也只能是连续输液，吸氧。

　　外地的妻子不放心，打电话询问情况。欲回复，倏地哽咽不止，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抑制住怆痛，答：还那样……昏迷着，啥也不知道。下意识抬手一抹，已经满脸是泪。

　　笔者当初上大学时当年的高考录取率是1.3%，而眼下呢，早已今非昔比，但参加了高考，便不存在上得了上不了大学的问题，当然档次高低不一样。这似乎是个带有某种规律性的现象，譬如早年乡下女子嫁人，嫁出去是不存在问题的，问题是嫁个嘛样的夫君；于男人呢则是娶一个嘛样媳妇的焦虑。上述似乎有些拉扯了，笔者的意思是想说，记忆里的母亲包括模样几乎样样出众，家里家外都拿得起放得下。打能听懂语言表述开始，每天晚上，幼小的笔者总是在单调的纺车声里，在母亲精彩曲折，绘声绘色的故事讲述里入梦。至今我都记得很多故事里的主要桥段，回想起来忍俊不禁。至于母亲是何时睡觉的，那就不知道了。只晓得彼时全家八口人，衣服鞋袜全得母亲从纺棉花开始再到织布之后一针一线制纳起来。

　　想来当时的母亲不到三十岁罢，也不知从哪积攒来恁多的充满智慧又好笑的故事。母亲的故事大致可分为以下几个系列：傻女婿系列，忘性大系列，斗嘴系列，精怪系列等等，比如忘性大系列里一个故事的大致梗概是这样的：一个家伙忘性大，某天牵着自家的毛驴去丈人家去接媳妇回家。途中内急，遂拴住毛驴到路旁的庄稼地里方便。出来后看见毛驴，久等而无主人前来，高兴呀，捡来一头驴嘛，于是屁颠屁颠回家，早把接媳妇那回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年轻时在生产队干活，许多人都愿意挨着母亲一起干，为的就是听母亲嘴里讲出的动听故事。除了善讲故事，母亲唱民歌也极原汁原味，极富地方特色和泥土气息，此外，母亲还擅长面塑，作品参加过县里组织的面塑比赛；就连做饭，母亲烹调出的味道也更受欢迎，当时下乡干部和学校老师都是要吃派饭的，这是饭后的一致感慨。

　　可是，曾经年轻，活力四射，勤能干的母亲如今却是垂垂老矣，形如槁木，挣扎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对儿女的声声呼唤一无所知。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怎能不令人痛彻心扉，五内如焚？

　　母亲的体质健康状况一直不错，也许是这份坚韧起了作用，也许是老天爷的格外垂怜。昏迷的次日，情形有了些许的好转；至第三日，母亲终于认出从省城赶回的三儿子了，不过嗜睡的症候似乎还没有摆脱。第四日，能够吃些东西了和下床了，但走路还有些踉跄；第五日，基本恢复如常。

　　有母亲在的日子真好，哪怕是高堂白发，因为她是——母亲，是那个将你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是那个将全部的生活热情倾注到你身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