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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明捷戏曲文集》读后感精选10篇

2018-08-20 04:34:01 作者: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马明捷戏曲文集》读后感精选10篇

  《马明捷戏曲文集》是一本由刘新阳 编著作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50.00元,页数:627,特精心网络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大家能有帮助

  《马明捷戏曲文集》读后感(一):陈培仲:一位求真务实京剧研究家————读《马明捷戏曲文集》

  马明捷先生是一位功底深厚成就卓著的京剧研究家和戏曲评论家改革开放时期以来,他参加了不少重要的京剧活动学术会议发表了不少具有真知灼见的文章,散见于各种报刊纪念文集。他生前曾想结集出版,但苦于筹措不到经费,未能如愿。但他“无怨无悔表示“再艰难也要走下去。”始终兢兢业业坚守自己热爱岗位上。在与病魔抗争日子里,他时刻惦记的也是京剧事业。在临终前夕,他与友人弟子话别的议题仍是京剧。正如他的同事所说:“他将生命融入了京剧。”2011年2月3日(农历正月初一),马先生告别人世。在悲痛的日子里,他的学生刘新阳、李小佳等人,想到要为恩师出版文集,以寄托哀思,告慰先生的在天之灵经过他们多方奔走,四处搜集,花了一年功夫,终于将沉甸甸的一本《马明捷戏曲文集》编成,在马先生的学生杨赤和大连京剧院资助下,得以出版,为戏曲事业,也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精神财富

  《马明捷戏曲文集》(以下简称《文集》)收录了马先生公开发表和未曾面世的遗稿180多篇,近75万字,分为“京剧论谭”、“梨园漫议”、“赏菊谈艺”、“人物评传”、“剧人写真”、“追忆缅怀”、“菊苑杂谈”和“曲坛艺话”八辑,以京剧为主,兼及地方戏曲和曲艺。内容丰富多采篇幅长短不拘,文笔犀利明快。虽未构建宏大理论体系,也未提出新潮名词概念,却处处闪现出智慧光芒,体务出求真务实良好学风。他讲真话实话,不讲假话套话,彰显着国学大师陈寅恪倡导的“独立之精神,自由思想”的宝贵品格表现出一位理论工作者应有的操守胆识,应承担的使命职责

  明捷先生从小就跟随父母出入戏园,培养了对京剧的浓厚兴趣高中毕业后,又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中国戏曲学院进行深造,是我国最早的戏曲史论专业高材生,受过严格的专业培训,为他从事京剧研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大学毕业后,他虽多次调动工作单位,却始终坚持戏曲研究和教学心无旁骛从一而终。他不满于仅坐在书斋里进行案头之曲的研究,而是将戏曲作为综合艺术进行立体研究。他抓住一切机会大量观摩演出,有幸看到了梅、周、马、谭、裘、张、李、袁、叶、杜等名家辉煌盛况。他与艺人、票友、戏迷广交朋友,虚心向他们求教。《文集》中有不少文章是他与著名艺术家的访谈记录,如《听魏莲芳先生说往事》、《曹艺斌艺术生涯》、《菊坛长寿星——蓉丽娟》等,堪称真实口述历史,留下了第一手资料。尤其是他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与大学者顾颉刚、大收藏家张伯驹的戏剧性交往不经意间留下了这两位名家在几十年前对京剧的真知灼见弥足珍贵。顾颉刚先生关于京剧是“市民戏剧、通俗戏剧”的阐述,关于“别老想着‘高台教化’”的观点,关于“学谭鑫培最好的是麒麟童”的看法;张伯驹先生关于“中国戏曲审美境界为‘中正平和’”的论述,等等,都是在明捷先生的文章中得以披露的,引起今日的广泛影响共鸣。明捷何幸,在那特殊的年代,聆听了二位智者心声,并铭记在心,多年之后仍能“复原”当年的情境,留下了二位老人金玉良言。从中,可以看到马先生不仅博闻强记,更是一位有心人,可谓处处留心皆学问,时刻不忘求真经。他以海纳百川胸怀,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有关京剧的知识营养,以求在京剧领域纵横驰骋。从《文集》中不难看出,他的视野十分广阔。从纵向看,从京剧鼻祖程长庚到谭鑫培,从梅兰芳、周信芳到李少春、袁世海,从胡芝风、马少良到杨赤、迟小秋……对几代京剧艺术家,都有过论述和点评;从横向看,对文学、表导演音乐、舞美、研究、教学、管理等各个方面,都进行了扫描。有人称他为“京剧界的活辞典”,并非完全的溢美,而是有相当的依据。他在研究中表现出的锐气魄力,来自他丰富学识和深厚的积淀,是厚积薄发苦心求索的结晶

  明捷先生曾告诫他的学生刘新阳:“无论是思考问题还是动笔写文章都要务实并联系实际,不要追求‘花架子’做表面看上去理论性很强,实际却是空洞无物的文章同时……不要追求‘四平八稳’,要有观点,哪怕有些锋芒不要紧。”这可以说是他的夫子自道。他不仅这样要求学生,自己更是以身作则榜样。《文集》中的每篇文章,都是紧密联系实际,言之有物有的放矢朴实而且扎实。对一些流行的、甚至“权威”的说法,他不盲从,总是要经过认真的思考,提出自己的看法。例如在《京剧三题》中,对王瑶卿首创花衫行当和首先废除踩跷的说法,对京剧发展曾经历听戏和看戏两个阶段的观点,他都举出了大量的史实加以辩驳,使之恢复历史的本来面貌。在《程派戏和程派新秀》中,马先生摘引某篇文章中的这种观点:“先辈东西不能照搬,那种认为唱程派就得闷着嗓子唱的说法,实际是走入了误区”,马先生认为这失之轻率失之偏颇。他认为:“程大师编演的剧目,程腔的创造,程派戏中的人物性格和他的嗓音特色一体的,并不是什么样的嗓子都能唱程派。学程腔倒还不难,唱出程味儿就不容易了。赵荣琛对声音控制、化妆给学程而嗓音又不同于程的人开辟了一条康庄大道,吕东明、张火丁的成功是很好的证明,学程派而越唱越亮恐怕倒真是‘走入了误区’”。两人说的“误区”,孰是孰非,见仁见智,各不相同观众可以自行评判。碰巧2012年重阳节京剧老艺术家演唱会中央电视台播出后,久未露面的吕东明演唱了程派名剧《荒山泪》的经典唱段,那纯正的程腔程味令人陶醉,在观众中引起热烈反响。我周围的朋友纷纷议论,应当创造条件,请这位老艺术家多演出、多教学、多带徒弟。赵景勃教授坦言:“这次(挖掘)出吕东明,是这台演出的一个亮点。当场就有人提出要拜吕老师为师。”这也许可以为马明捷的观点提供一个佐证。在《借台练戏还是搭班学艺》一文中,马先生对梅兰芳、周信芳与“喜(富)连成科班”的关系,进行了详细的考证,认为梅、周二人是借台练戏,而非搭班学艺。不能算是喜连成科班的学生。他的结论是“梅兰芳、周信芳终生对喜连成科班怀有极深的感情。……喜连成科班是二位大师人生道路、艺术道路上的重要阶段,喜连成科班也应该以在二位大师的成长中给予过的指导与帮助而自豪,只是不必非要把梅兰芳、周信芳说成是喜连成科班的学生。历史就是历史。”这种不放过任何细节、务求真实的治学态度,这种不为尊者讳,摆事实、讲道理的学术争鸣学风,令人感佩。

  马先生并非一味质疑而显示自己的标新立异,而是坚持的自己的原则尊重事实,服从真理。他认为正确的理论和观点,总是极力维护和宣扬。例如“南麒北马关外唐”的说法,由来已久,几成共识。近来有学者对此说提出异议,认为“马连良只是一个传统意义的老生,”“至于唐韵笙,他主要是关羽戏表演艺术家,一般老生戏唱得较少”,都不能与周信芳相提并论。马先生对此不以为然。他在《“关外唐”论》一文中,对唐韵笙的戏路、艺术成就及其在京剧史上的地位和影响,进行了系统论述,认为“‘南麒北马关外唐’是京剧界和社会、戏迷对三位艺术家和以他们为代表的三大地风格艺术流派认同、评介。三派并提虽然不是说水准一般高、影响一样大,但是,也不存在谁沾了光,谁的影响被缩小了的问题,实事求是科学态度还是需要坚持的。”这种尊重历史,不随意褒贬的公正态度,是治史者应有的品格。再如马先生在会场上、在文章中都大声疾呼,应当将梅兰芳先生在在“戏改”初期提出的“移步不换形”确立为京剧改革的指导理论,并进行了阐释。记得2004年在上海举行的第四届中国京剧艺术节上,马先生就这一问题做了专门发言。巧合的是,我为大会提交的论文重点也在此。我在论文中说:“针对建国初期的京剧改革,梅先生有句名言:‘移步而不换形’。对此,当时有所争议,至今也有不同看法。但如果不在字面纠缠不休,就实质而言,我认为这凝聚着梅先生多年经验至理名言,至今仍有指导意义。按我的理解,梅先生强调的‘形’,即是京剧的本体,是带规定性的原则、原理,例如京剧在长期发展过程形成写意传神的戏剧观、美学观,它那唱、念、做、打的表演手段,它那程式化、虚拟性、节奏化的表现方法等等,这是京剧赖以安身立命的根底和灵魂,也是它姓‘京’的基本保证。”我与明捷的观点不谋而合。会下,他对我说:“我们的观点不合时宜,说了也白说,白说还要说。如今排新戏,对京剧传统尊重不够,对京剧规律掌握不够,一味求新,目的为了获奖,为了政绩工程结果传统戏失传不少,新编的戏留下的不多,长此以往,京剧谈何振兴!”我也深有同感,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是一声叹息后,研究还继续。

  《文集》中还有不少别人很少涉及的论题,马先生发前人所未发,给人以启迪和思考。如《谈谈旧戏班的那一套》,对于过去戏班的组织机构、管理方法、规章制度分配方式营销策略等都有着详细分析,指出其中有可取之处,可供今天借鉴。应当说,“戏改”以来,对旧戏班批判否定过多,对其合理、成功之处,认识不足,以致造成将剧团统统包下来,吃大锅饭弊端。马先生对此有客观清醒的认识,并敢于亮出自己的观点,难能可贵。须知,当还未提出剧团体制改革、市场经济观念,马先生更是具有超前意识了。在《京剧传统戏综说》中,马先生将京剧剧目分为三个传统:一是以“老戏”为代表的第一传统,一是以梅兰芳为代表的流派创始人和名家编演的剧目为第二传统,一是以延安时期京剧改革以来、特别是1949年以后编演的大量剧目为第三传统。他认为对三个传统的剧目“都要保护,都要抓紧,都应该落实到措施,如果错过这个机遇,京剧恐怕就很难振兴了。”显然,“三个传统”说对于全面摸清京剧剧目的家底库存,更好地保护和传承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紧迫现实意义。又如,《悲剧的痛点——论杨修》一文,作者视角焦点对准《曹操与杨修》中杨修的身上,而非如众多评论中聚焦于曹操的身上。从历史真实到艺术虚构,从剧本文学到表演艺术,马先生对杨修这一艺术形象都进行了详细的点评。他三次看此戏,“每看都有一些不同的理解和感悟。初看(录像)时,看到杨修凭着‘聪明’、‘有才能’,一‘误’断送了孔闻岱的性命,二‘误’断送了倩娘的性命,三‘误’、四‘误’终于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时,我心中不由感叹:你干嘛要这样?二看时,我从杨修的命运联想到从古到今许多人的命运,从秦之商鞅到清之谭嗣同,直到当代许多被人熟知的名字,他们的性格、遭遇和杨修竟然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三看时,我边看边感觉惊悚,因为从杨修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如果不将自己沉浸在舞台上的情境之中,如果没有高度高度的审美鉴赏能力,断难写出如此见解独到深刻出色评论。它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曹操与杨修》评论中对杨修缺乏足够观照的弱项和不足,使对这出对手戏的评论真正旗鼓相当,不致于向一边倾斜。如果说《文集》是马先生用毕生心血和智慧打造的京剧文化盛宴,那么其中每篇文章都是一道菜品美味佳肴甚多,值得慢慢品味

  马先生长期扎根东北,对故乡戏剧饱含深情。他对京剧的特点和风格,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他对长期活跃在东北地区的京剧艺术家、教育家如唐韵笙、杨秋雯(蓉丽娟)、曹艺斌、哈鸿滨、闻占萍等,充满敬重之情,为他们树碑立传。他对大连京剧院的剧目建设人才培养煞费苦心。在《旁观者的话》一文中,他对大连京剧团的剧目和演员情况了如指掌,针对实际情况提出如此具体、准确、落实到了每个剧目、每个演员,真不愧是一位高明顾问。从大连走出的京剧新秀,都得到过他的关爱指点,对杨赤更是钟爱有加,一直注视杨赤的成长。正如杨赤所说:“我每一步的发展、每一个重大举措都是在马老师的帮助下完成的。可以这么说,没有马明捷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从《文集》“附录”的几篇缅怀马先生的文章中,不难看出马明捷老师在同事和学生心目中的份量和影响。他的高尚品德、深厚造诣人格魅力,如春风化雨滋润人心。难怪有人称赞他是“大连京剧界的灵魂”,这是多高的荣誉啊!

  我与明捷的交往,是从读他的文章开始的。在我主持《戏曲艺术》编务期间,他多次投稿,我几乎都未作改动,全文照发。后来在北京、南京、上海等地举行的有关京剧的研讨会上,我们多次相聚,他那快人快语、坦荡豪爽的率真性格,给人深刻的印象。记得他第一次光临寒舍,我们初次相识,却一见如故。他告诉我自己订阅《戏曲艺术》,很喜欢。我征求他对刊物的意见,以便改进。他沉思片刻说:“贵刊实在,没有架子,好读,算得上价廉物美。你们学院老先生多,他们肚子里有真东西,希望多帮助他们整理,将宝贵的经验留下来。”他还特别提到:“贵刊的错别字少,现在无错不成书,能做到这样很不容易了。我读了你那篇缅怀校对员的文章,很受感动,那位认真负责的幕后英雄,令人尊敬。”他指的是我发表在《戏曲艺术》上的一篇不起眼的短文《向一位普通劳动者致哀——悼许树仁同志》,明捷能关注到这样一位平凡的人物,出我意料;他如此细心地阅读,也让我感动。2001年底,在南京参加参加第三届中国京剧艺术节期间,我与明捷等人相约去拜谒中山陵,我们一边漫谈,一边感受钟山龙盘虎踞的非凡气势。当我们沿着台阶一步步向上攀登时,明捷感到吃力,不久,即停止不前说:“我的心脏有点问题,不上去了。对不起,你们去吧!”我吃了一惊,想不到人高马大、精力充沛、乐观开朗的老马竟患有心脏病。我们安慰他:“好好休息,不要紧”。然后陪他慢慢下山到会议所在地歇息。从2005年起,每隔两年,由中国戏曲学院主办的京剧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北京举行,一、二、三届,明捷和我都提交了论文,应邀出席,相聚甚欢。他一如既往,豁达乐观、谈锋甚健,其犀利风趣的发言,每每赢得笑声和掌声。我问及他的健康情况,他淡定地说:“还可以,只是精力不如从前了。”我说:“这是正常现象,我亦如此,人老了都这样。”既是安慰他,也是自我安慰。2011年5月,第四届京剧学研讨会开幕前夕,我满以为又会见到明捷高大的身影,又听到他妙语如珠的发言了。不想,穆凡中先生告诉我:“明捷这次来不了,听说他最近去世了。”我仍希望这是讹传。直至见到他的学生刘新阳,才确证了这一噩耗,我十分难过,怅然若失。我从有限的交往中,深感老马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大好人,一位可以信赖的真朋友。不久前,接到新阳寄来的《马明捷戏曲文集》,仔细通读一遍,对马先生的学识和人品才算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和认识,因而更加敬重。我觉得京剧史上应当铭记这位求真务实的研究家。我也坚信,马先生的业绩和贡献,不会泯灭。他去世后,那么多人怀念他,就是证明。我在阅读《文集》时,似乎在与老马对话,感到他还有许多话要说,还有许多心愿尚未了却,但都无法弥补了,这不能不是不是永久的遗憾。我将阅读《文集》的感想拉拉杂杂地写出,权作献给老友的一瓣心香。老马,你劳累一生,祈愿你在天堂安息。

  (《中国京剧》2013年第3期)

  《马明捷戏曲文集》读后感(二):安葵:怀念京剧研究家马明捷

  马明捷先生是在京剧研究和评论方面很有建树的专家,2011年年初去世,至今忆起仍感悲痛和惋惜。

  我与明捷是大学(中国戏曲学院戏曲文学系)的同学,也是东北的老乡。明捷1963年毕业回到东北,先是在长春工作。明捷为人快人快语,口无遮拦,“文革”期间遭了不少罪。“文革”后到大连艺术研究所工作,并担任了研究所支部书记、大连市京剧团顾问等职,同时写了很多研究京剧和评论戏曲的文章。大连是我国京剧的一个重镇,喜欢京剧的观众多,创作演出的力量也很强,明捷在这里也便有了用武之地。自纪念徽班进京200周年以来,京剧研究日渐活跃,在北京几乎每年都开有关京剧的学术研讨会,明捷大都应邀前来,撰写论文,并在会上作观点鲜明的发言。但近些年来,明捷的心脏出现问题,于是他见到老同学时常很激动,说“见一次少一次了!”我总是劝他:知道有病,注意治疗就没有事情了。他虽身体有病,但仍然坚持进行学术研究,并常到他担任顾问的研究所和京剧团去走走看看,关心青年一代的成长。2010年又得知他患了癌症,老同学们都很关切,希望他能早日康复。2010年9月,我到东北参加学术活动,顺路到大连去看他。那时他刚做完化疗,但精神还很好。我们一起回忆同学时代的事情,发表对现实的感慨。他说,从阎王爷那里又回来了。最后我们依依惜别,不想这次见面竟成永诀……

  京剧研究有特别的难度。因为京剧是古老的、成就很高的艺术,出现过很多著名的演员,他们演出了许多在观众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剧目,许多精彩的表演和唱腔成为经典。所以研究和评论京剧只掌握一般的文艺理论是不行的,还必须对京剧的历史和舞台艺术知道得多,才能切中肯綮。如 陈彦衡先生所说:“演剧者既为美术家,则观剧者即为鉴赏家。夫古董也,字画也,不见真者无以证其伪,不知优者无以见其劣,观剧亦犹是耳。”(《谭鑫培表演艺术概说》)明捷和我们许多同学一样,是中学毕业后考入中国戏曲学院的,但他从小就常看京剧,并有博闻强记的长处,从事专业学习和工作之后不仅认真研究理论,还勤于向老艺人和老专家请教,因此明捷研究和评论京剧的文章就能达到一定的深度,为“内行”所折服。

  由于京剧文化底蕴的深厚,并由于当前大家对京剧的革新发展有各种探索,所以关于京剧的争论也最多。我与明捷在某些问题上观点并不完全一致,但这既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而且我认为这些不同意见也不一定有明确的谁是谁非。理论都是为实践提供参考的,所以凡是言之成理的意见,就会对创作和研究起到启示的作用。明捷的很多文章都给我以启发。

  明捷对人热诚,乐于助人。比如在辽宁省艺术研究所工作的刘新阳和在北京戏曲职业学院工作的李小佳都不是明捷正式的学生,但他们都是在受到明捷的影响之后,才坚定地走上戏曲研究之路。他们在前进的道路上遇到了困难,明捷都给予切实的帮助。明捷去世,同学、朋友都以明捷生前没能出版文集为憾事,新阳更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一问题。在辽宁省委宣传部张玉珠副部长、大连京剧远杨赤院长的支持下编辑了《马明捷戏曲文集》。新阳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蒐集明捷的文章,奔走联系出版事宜;并与小佳一起编辑校对文稿。这件事首先看到两位青年的可贵品质,他们对老师是一片真心!同时也可看到明捷的感召力,他对学生的真诚关心也换来了学生的真诚。

  明捷走了,但文集的出版足以令人欣慰。这是对京剧研究和戏曲事业的一份贡献,也可告慰明捷于九泉。这本文集不仅留下了明捷睿智的思想,而且留下了他对戏曲事业的一腔真情和大半生的心血。新阳让我作序,我就写下这些文字,算是献在明捷灵前的一瓣心香;也望广大读者知道在戏曲研究园地有这样一位普普通通、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虔虔诚诚的耕耘者。愿他的文章能在民族艺术繁荣发展的过程中继续发挥作用。

  (《中国戏剧》2012年第11期)

  《马明捷戏曲文集》读后感(三):徐城北:风雨忆同窗

  大连去世了一位戏曲研究家,他叫马明捷,是我六十年代在中国戏曲学院读书时的同班同学,不但同班,而且是同桌,用东北话讲,就叫「老对儿」。毕业,同学们天各一方。马明捷去了东北吉林,在吉林他抓住机会,向古典文论专家顾颉刚请教。同时,他向北京下来的京剧文史前辈张伯驹请益。后来他调进大连。大连虽不是东北第一等的大城市,但也是京剧重镇,许多南方的京剧名家去东北演出,往往习惯从大连北上沈阳,然后再北进到吉林或哈尔滨。也正因此,明捷在大连熟悉了一些北京天津未必熟悉的南方京剧名家,这对他形成自己胸中的京剧格局,反倒是有好处的。最近,是他的学生帮他整理旧作,为他出版了一本《马明捷戏曲文集》,七十五万字之多,放在手里好沉好沉,我感觉不写篇文章说不过去了,遂成此篇。

  我们分手之后,都是各自在自己的生活之路上颠簸。我颠沛流浪于边塞中原,中年时才调回北京,安排在中国京剧院干编剧,这才挣脱苦海,走上正途。后来参加中国作协,经常东跑西颠,增加各种艺术实践,把京剧反而疏远了。在举国振兴京剧的热潮中,我曾经来到大连,与马明捷重新聚首,这时距离我们上学与求职的时期,已经过了十多年啦。

  好人不长寿。去年年初,明捷因患癌症,不幸逝世于大连,享年七十。他给我最大的印象,就是他能够把老艺人与老作家的「做人」与「传艺」结合一道,自成机杼,钻进去再跳出来,最后沛然成家。他把大连乃至东北区域的戏曲(含京剧)厚实的文化根底,包括年轻时向顾颉刚、张伯驹等前辈请益得来的至理名言整个结合在一道,再发人深省。说到这里,不由得我想到我与明捷共同的好友穆凡中。穆凡中在澳门,少年时曾在大连,由是故,他与名捷的友情发展迅速。记得当年我应邀去广州中山大学讲学,闲时在校内漫步,忽然发现校车可达澳门与大陆的海关。当时一机灵,我就给澳门的穆师哥打电话,问能否接待我两天——让我一览域外的风光?心想退休在即,等退休再申请出境就不容易了。师哥当即在电话中表示「热烈欢迎」,于是我急匆匆办了手续,从中山大学乘坐校车直达澳门海关。

  当时正值夏天,澳门自然苦热,师哥手摇一柄大蒲扇,身站水泥高台上四处瞭望,俨然戏曲中的大花脸也。随后不久,大陆发现了穆凡中的价值,以后再开戏曲方面的会议,频频特邀穆凡中与会。穆亦特别用功,论文写得非常到位。我发现,明捷认识了穆凡中之后,两人谈话特别畅快,因为穆凡中也是大连人。两人谈话经常掺杂一些大连的人和事。我们甚至还一起去了澳门,除去观光,我还很留心听他俩的谈话,其中涉及大连的旧人旧事,但其中的艺术道理,是不亚于梅兰芳、周信芳的。记得有一次,我与明捷归途中绕道广州,真落进这个说「鸟语」的南国,很快就想家了,于是俩人同打了一辆车去白云机场,上车后才发现是辆「黑的」,司机向我们索价过高,我没答应,因为我曾为红线女写书而来过广州,熟悉广州交通的一般价钱,就改坐其他车去了机场。我甚至威胁说「你们黑车干扰正常的经营,再这样我要举报」云云。那一次,由于我的坚持,最后终于没有挨宰。明捷本来想赔几个钱算了,因为私车天生下来就是赚钱的。我一听此语,与他还争了几句。

  事隔后日,我与明捷又见面时,他主动「认了错」,说自己几十年「窝在东北」,「不像你们从北京南来北往的机会多。你当年写过梅兰芳,又到广州为红线女写书。重要的是借机认识了南国,这种主动参与人生的机遇实在是自己应该仿效的」云云。

  我在心底赞成名捷。我说,听你和穆凡中谈大连,我旁听也得到了很多启发,大连的确比北京低,但你们谈话涉及的艺人并不低。甚至完全可以与梅兰芳、周信芳同日而语。穆凡中后来赞成我俩的谈话:「把你俩的谈话加到一起,这就成了绝对真理啦。」我们都很高兴,觉得这一天真没白过。可惜不久就听说他患上重病,我随后也患上脑血栓,再交流也办不到了。日前这本《马明捷戏曲文集》送到我的手中,不禁感慨颇多,写了上述这些情况,希望能让他泉下有知,他当年的「老对儿」还在念叨着他哪。

  (香港《大公报》2012年12月26日)

  《马明捷戏曲文集》读后感(四):张玉珠:《马明捷戏曲文集》序

  新阳同志嘱我为马明捷老师的戏曲文集写篇序,并催促过几次,我迟迟未动笔。其原因,工作忙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一直不忍触动那些令人感慨的弥久愈珍的往事。

  2011年正月初二傍晚,杨赤打来电话说,马老师走了。霎时,我僵在那里半天哽咽无语。初三早上从殡仪馆回来,我去马老师家看望大嫂,一见面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大嫂说,老马听说你调到省里工作可为你高兴了,盼着你回来好好唠唠呢。我相信马老师在盼着我,二十八年来,我们之间有着那么多友好的交往和情谊。

  我们做过邻居,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曾同在东关街一带住过。马老师经常在星期天穿过我家楼下的小市场来我家小坐半日,喝茶、聊天。他说话坦诚、率真、执着,总能用几句形象的话把一个问题说得很透彻,我们全家人都喜欢听他说话。1990年,我到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部进修戏剧理论,那是马老师的母校,给我上课的老师有些是他的同学,有几位也是教过他的老师,这使我们又有了一份校友情缘。当然,更主要的是我们同在大连文艺界工作,长期往来共事,一同经历过许多重要的事情。有一个时期,大连的艺术研究很活跃,我们经常在一起开会,研究剧团办团方针,讨论剧本和新上演的剧目,探讨青年演员的培养和发展走向。我们多次为剧团参赛、演员参赛到北京、天津等地,请专家看戏、写文章,四处奔走推介我们的剧目和演员。我们还一同率领过大连京剧团到香港参加与邓婉霞京昆剧团的合作演出,同香港戏曲界朋友广泛联系。那时候,宣传文化单位条件有限,我们出差办事,住的是招待所,吃的是街边小餐馆。马老师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但一样和我们有说有笑地吃住在一起,兢兢业业地办好每一件事情。

  马老师留给大家最深的印象,是他独到的见解和犀利的谈吐。当时我们年轻人很愿意同他一道参加讨论会,每次都能够听到他一些机敏智慧的惊人之语,尤其是就某一问题与人观点不同时,更能显露出他的雄辩之才。我知道,这背后是他广博的学识和不肯附庸的独立思考品格。

  我敬佩喜爱马老师的文章,他选择自己懂得的问题发表意见,联系实际,观点坦诚,论据翔实,语言简洁,文风朴素,可读性很强。尤其是他的戏剧评论,基于深厚的专业功底,深入浅出,颇受专家的认可和观众的喜爱。记得马老师写过一篇《谈谈旧戏班的那一套》发表在《戏曲研究》刊物上,对当时国内剧团在改革管理上如何借鉴传统戏班管理经验提出了一些与众不同的重要见解。之后不久,我和马老师去北京看望郭汉城先生时,汉城老还当面提到过这篇文章,认为写的不错。记得那天从汉城老家出来时,马老师颇为得意,长吁了一口气。因为,能为当今戏曲界泰斗郭汉城老先生所肯定,实在是戏曲评论界一件非同寻常的荣耀事。

  实际上,马老师是个典型的读书人。这一点突出表现在他的“痴”上。一是在学问上的“痴”,精于专业,善求甚解,是非上从不含糊,且记忆力惊人,想在专业上问倒他不容易;二是在生活上的“痴”,只知经史子集,不问柴米油盐,在家里,在单位,他留下了一段段令人忍俊不禁、啼笑皆非的故事。

  马老师退休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但他对我依然是如师如兄般的关爱。2008年北京奥运会组委会举办了一次奥运歌曲征集颁奖大会,我的一首歌词和与徐沛东合作的一首歌曲分别获了奖并在现场接受了颁奖,许多媒体发了消息。第二天,马老师打电话给我,说报纸介绍你时点你的职务这不好,创作成果跟作者职务没有关系。虽然报纸这么写我事先并不知道,但马老师的话让我很感动,他提醒我在荣誉面前更应该学会冷静,保持一颗平常心。

  我知道,马老师是一个有着理想精神的人,他的内心世界十分丰富,他一定还有许多想说而未说的话,想做而未做的事。但是,作为一个戏剧评论家,他是很成功的,他给这世界留下了宝贵的不可替代的精神财富。作为一个良师益友,他是令人尊敬和爱戴的,他活得真诚,活得独立,活得个性鲜明,让人常常想得起,长久忘不了……

  感谢新阳同志一年多来为马老师文集编辑出版所付出的辛苦。感谢杨赤同志和大连京剧院等各方面为马老师文集出版所给予的支持。这项工作,不仅使九泉之下的马老师得以告慰,而且对我们京剧艺术事业的发展,同样是十分必要、十分有价值的。

  在《马明捷戏曲文集》正式出版之际,谨以此短文表达我对马老师深深的怀念。

  (《新世纪剧坛》2012年第5期)

  《马明捷戏曲文集》读后感(五):沈志良:京剧理论美食中的“马家菜”——评《马明捷戏曲文集》

  【摘 要】《马明捷戏曲文集》中关于京剧的理论占主导地位,它们独树一帜、独具特色,堪称是京剧理论美食中的“马家菜”。本文从京剧史料、京剧人物、京剧剧目、京剧表演四个层面,对“马家菜”进行了全方位、系列化的赏评。

  【关键词】京剧;理论;史料;人物;剧目;表演

  《马明捷戏曲文集》由中国戏剧出版社于 2012 年出版。作者马明捷先生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今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文系,与王安葵、徐城北等名家同窗,可谓师出名门、造诣精深。

  《文集》关于京剧的理论占主要篇幅,它们独树一帜、独具特色,堪称是京剧理论美食中的“马家菜”。作为京剧人,我拜读之后十分赞赏,获益良多。兹选出“马家菜”中的四道大道,一一品评,以与读者朋友们共享。

  一、京剧史料

  “马家菜”的第一道大菜是京剧史料。历史不仅记录过去,而且启示未来。京剧要振兴发展,离不开对历史的继承,离开了历史继承,就会成为空中楼阁和泡沫之花,就如同拽着自己的头发想离开地球一样。

  《文集》中关于京剧史料的记述与考证,既翔实可信又新颖独到,有许多史料都是“马氏独家新闻”。例如《梅兰芳与近代京剧改良》、《梅兰芳首次访日演出》、《梅兰芳第二次访日演出》、《听魏连芳先生说往事》、《程长庚——徵班领袖、京剧鼻祖》、《一教传三派——程长庚与第二代京剧老生》等文章,都是京剧史中闪光的篇章。我尤其喜欢《谈谈旧戏班的那一套》一文,这是《文集》的开篇之作,文中对旧戏班的组织结构、经营体制、管理方法等,都作了详细的记述与考证,其中含有大量的京剧基本知识,可谓集史料性、知识性、趣味性、理论性为一体,实属佳篇杰作。

  二、京剧人物

  “马家菜”的第二道大菜是京剧人物。人物是京剧的中心与主体,京剧艺术是由京剧人物创造和发展的,离开了京剧人物,京剧也就失去了主宰和生命。“以人为本”的思想同样适用于京剧艺术。京剧作为“国粹”,是与京剧人物作为国艺大师的巨大贡献密不可分、共为一体的。

  《文集》中关于京剧人物的论介与研究,更是重中之重、光中之光。例如《程砚秋戒赌的启示》、《忠义双星——北梅南周》、《程派戏和程派新秀》、《满目青山夕照明——记老艺术家袁世海》、《也来说一说王梦云》、《杨赤:大有希望的花脸全才》、《累不死的李萍》、《厉慧良的价值》、《关东猴王筱九霄》、《梅兰芳:台上好女子,台下真男儿》、《唐韵笙和关东派京剧》、《人生潇洒当有时》、《曹艺斌的艺术生涯》、《菊坛长寿星——蓉丽娟》等等,都对为京剧艺术作出奉献的京剧人物进行了热情的赞美与充分的肯定。例如《人生潇洒当有时》一文中,对“关派”艺术的创始人关肃霜大师之死,就作了真实的记述:“在昆明举行的中国艺术节闭幕式,是个综合晚会,大轴是关肃霜大型武戏 《雷峰塔》,演出结束,当场发钱,参加演出的‘这星那星’

  几千几千的拿,却只给了关肃霜六十元。在场的人说,关当时脸都青了,钱在手里抖得都能听见声儿。回到剧院,她把钱一把摔在桌子上,对旁边的演员们喊:‘趁着年轻,你们赶快改行,京剧不值钱了,完啦!’回家后,和儿子又拌了几句嘴,气得往墙上撞头,被女儿劝住,安排她睡下。翌日上午,约好去采访她的记者敲门不开,后来发现关肃霜死在地上,脸上有伤。”这段含血带泪的文字,荡气回肠,写出了关大师的血性和赤心,也写出了马明捷自己的血性和赤心。

  三、京剧剧目

  “马家菜”的第三道大菜是京剧剧目。剧目是京剧艺术的载体和依托,历史的丰厚积累、京剧人物的艺术作为与艺术成就,全都体现在剧目之中。

  《文集》对许多京剧剧目都进行了独到的研究与评论,凸显出作者理论家的才华与贡献。例如《看京剧〈梅河两岸〉》、《又见红梅呈新资——看苏州京剧团演出〈李慧娘〉》、《〈百花赠剑〉是一出高品位的戏》、《改写历史的〈风雨杏花旗〉》、《李逵戏的新创造——评大连京剧团演出的〈梁山恨〉》、《杨赤与〈西门豹〉》等等。或赏析评价,或点评议论,真知屡见,灼见迭出。

  四、京剧表演

  “马家菜”的第四道大菜,是京剧表演。表演是京剧的生命,没有表演就只有京剧文本而没有真正的舞台艺术。

  《文集》对京剧的表演艺术,进行了全方位、系列化、深层次、高水准的研究。例如《“移步不换形”——京剧改革的指导思想》、《“关外唐”论》、《继承基础上的创新》、《继承流派漫谈》、《男旦的魅力》、《京剧走向世界》等文,皆启人思索,开人茅塞。

  (原载《戏剧之家》 2015年第7期)

  《马明捷戏曲文集》读后感(六):穆凡中:已過才追問 相看是故人——談馬明捷和他的《戲曲文集》

  二○一二年十一月三日,我收到劉新陽先生寄來的《馬明捷戲曲文集》。這部文集收入馬明捷文章一百七十四篇,另有兩篇序、六篇附錄、一篇後記,共一百八十三篇,七十七萬字——沉甸甸的一本大書。

  馬明捷,山東平度人,長在大連。從小愛戲,見過許多劇種和前輩京劇藝人的演出。他博聞強記,認眞鑽硏,未上大學以前就打下了戲劇硏究的堅實基礎。這從一九五八年他十七歲上高中時把寫了一本稿紙的讀《茶館》的心得寄給了老舍先生,老舍先生批語中一句“你讀懂了”,可以看出馬明捷少年讀劇的用功程度。《馬明捷戲曲文集》中〈梨園漫議·懷念老舍先生〉記述了這事。

  馬明捷一九五九年考入當時的中國戲曲學院——如今的中國藝術硏究院。一九六三年畢業後,曾在吉林文化局、大連文化局的戲劇理論硏究室搞過硏究,當過編輯;也當過大連戲校校長和大連外語學院的客座敎授,退休後當大連京劇團的顧問。二○一一年二月三日因病去世。

  從一九六三年到二○一一年,馬明捷在戲曲戰線幹了四十八年。四十八年的理論硏究、藝術敎育、院團演出、戲劇活動的組織實踐中,馬明捷認眞刻苦讀書,眞心實意向老專家、老學者、老藝人請敎,使他在古典戲曲、京劇史、戲曲舞台藝術硏究諸多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知識,形成了許許多多不一般的見解。這部《馬明捷戲曲文集》便是他四十八年來戲曲硏究的豐碩成果。

  這本文集,書前有一頁關於馬明捷的簡介,背面是“作者手跡”,其中有這樣一話:

  “……覺得十分遺憾的是我的《京劇史論集》一書,稿已齊備,因籌不到經費而無法出版。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遭遇。不管怎樣,在這個專業裡已苦幹了卅三年,再幹五年就退休了,我無怨無悔,再艱難也要走下去,看到文藝繁榮、京劇振興那天”。

  編書的劉新陽吿訴我,這是馬明捷一九九六年業務總結底稿中的一段話。由那年到二○一一年去世,馬明捷又苦幹了十五年。

  二○一一年十月,黨中央召開了十七屆六中全會,發表了令人鼓舞的《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問題的決定》。令人痛心的是馬明捷沒來得及看到黨中央的這份決定,二○一一年二月三日就走了……。我當時和朋友們說了句苦澀的笑話:“馬明捷應該叫‘馬未捷’,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京劇《岳母刺字》唱詞裡用過這兩句。我當年(一九五三年)頭一回看《岳母刺字》便記住了這兩句詞兒。那次唱這齣戲的便是馬明捷這本文集中〈懷念哈鴻賓老師〉〈他去了,留下的是財富〉裡提到的、創建大連京劇團、創建大連戲校的哈鴻賓先生。

  悲痛中也有欣慰,那就是馬明捷的學生劉新陽和李小佳用一年的時間為馬明捷出版了這部《馬明捷戲曲文集》,彌補了馬明捷的遺憾。出版過程中得到了中國戲劇出版社和大連京劇團的支持和援助。我覺得最困難的是這部文集的編輯過程,雖然有前面提到的馬明捷自己編的《京劇史論集》的書稿作底,而一九六三至一九九六年未收入《京劇史論集》的文章的搜求,和一九九六至二○一一年十五年間馬明捷發表過的文章的蒐集整理、耙梳剔抉卻也是件細緻麻煩又費時的大工程。從二○一一年底到二○一二年十月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在北京的李小佳和張一帆、大連方海征、天津劉琦、瀋陽李麟童等學生、友人的幫助下,劉新陽終於編出了這部《馬明捷戲曲文集》。

  劉新陽、李小佳都不是馬明捷的正式學生。當年馬明捷發現他們戲曲硏究的潛質之後,一路引導扶持,經過七年努力把劉新陽送進了遼寧藝術硏究所,如今劉新陽已完成中國戲曲學院戲文系碩士課程;李小佳也由一名自學生考入中國藝術硏究院攻讀博士學位。兩個年輕人不忘師恩,在旣無資歷、又無名份地位的情況下,一路艱辛為老師出版文集,十分令人感動,足以吿慰明捷在天之靈。

  《馬明捷戲曲文集》一百七十七篇文章分了八個部份。前兩部分“京劇論壇”、“梨園漫議”佔四十五篇,首篇便是〈談談舊戲班的那一套〉。這篇文章發表在一九八九年九月中國藝術硏究院戲曲硏究所編的《戲曲硏究》第三十期上。雖然這篇文章實事求是、細緻地從七個方面總結出舊戲班符合戲劇發展規律、可以繼承的組織管理經驗,但在當時那種京劇由恢復傳統戲,一陣虛熱之後走入低谷,人們高喊“改革”的背景下,馬明捷這種對“舊戲班那一套”持肯定態度的說法就有點“石破天驚”,至少是不合時宜的。就這個問題,我問過當年的主編、副主編顏長珂、王安葵二位先生,二位都說,有點壓力,但文章說實話、講眞話,我們也就乍着膽子發了(大意如此)。這二位的態度顯然也受了當時剛出版的巴金老人《隨想錄》提出的要講眞話的影響。

  如今再讀馬明捷這篇文章也自然有些新的感想。前不久讀到的《隨筆》三期有蒼耳一篇文章叫〈狗間〉,當中有段話,抄錄如下——

  “所有高呼緊跟時代腳步的人,都對過去傳統、舊事物,抱有天然的敵意……”

  “問題是:我們腳下的根性之物,大都是‘舊的’,基本的人文理念也大都是‘陳的’。‘舊世紀’‘舊社會’或‘舊事物’,在許多時候並非如別人描繪得那麼糟糕,甚至不少方面為‘新世紀’‘新社會’或‘新事物’所不及。”(《隨筆》2012年3期,作者蒼耳)

  感想另一點便是馬明捷十六年前這篇文章在當下院團改制過程中仍有參考價値。

  我也是由馬明捷這篇《談談舊戲班的那一套》認識馬明捷的。一九九八年我頭一回參加第二屆京劇節,硏討會上我遇到了馬明捷。我問:“您就是寫《舊戲班那一套》的馬明捷?”答曰:“是我。”我問:“你和馬名群、馬明駿甚麼關係?是‘哥兒弟兄’?”馬明捷說:“不是,馬名群、馬明駿是北京的,我是大連的。”我說我也是大連的。馬明捷大笑:“你那句‘哥兒弟兄’是大連話,我就聽出你是大連的……”於是便聊上了。整個京劇節期間是日聊夜聊:由家庭父母、上學讀書,聊到痴迷京劇,聊到我們倆一樣的“忙碌”而充實的少年生活——上午上學,下午串說書館兒,晩上鑽戲園子,再有點空就扎進圖書館讀戲劇書。我們大連圖書館前身是“滿鐵圖書館”,藏書之豐富在全國也是數得上的。馬明捷讀老舍先生《茶館》一大沓稿紙的讀書心得便是在那兒寫出來的。我則是在那兒囫圇半片地讀了曹禺、夏衍、吳祖光諸先生的劇作。

  “下午串說書館”便是《馬明捷戲曲文集》中〈山海關外小天橋——大連博愛市場〉所記的那些書館兒、那些位說書先生的西河大鼓、評詞。這,我可比馬明捷聽得多(我比他大五歲):有逯振邦老先生的《紅樓夢》、何少庭老先生的《五女七貞》。據說何先生學過戲,所以他說的“小腦袋瓜兒趙壁”,活脫兒一個“開口跳”。

  “晩上鑽戲園子”,我們眞就看過大角兒。如《馬明捷戲曲文集》中寫到的“東北四大武生”——張世麟、周少樓、高亞樵、張鐵華;〈曹藝斌的藝術生涯〉的曹藝斌;〈菊壇老壽星〉的蓉麗娟;更早些的“上海四大名旦”之一、落籍大連的王芸芳,以及梆子武旦改工猴戲的關東猴王筱九霄;關東京劇的代表——“關外唐”唐韻笙……

  讀武俠、演義小說,聽書、看戲,這種“言文對照”的“敎育,使我們獲得了比同齡少年更多的人文知識。曾有戲言:我和馬明捷從小受的是並不系統,但十分廣博的中華文化“小傳統”敎育。

  我們愈聊愈近。我比馬明捷大五歲,他稱我師兄。這“師兄”也有點來由:我送他一本小書《澳門戲劇過眼錄》,裡面有篇〈荔枝的回憶〉,是懷念我的小學老師鄭吉林先生的。馬明捷讀後高興地吿訴我,在敎我之後,他讀中學時鄭吉林老師也敎過他,於是,我當馬明捷“師兄”也就“名正言順”了。

  如今回想,如果不是一九九八年京劇節上我那“《舊戲班那一套》是您寫的嗎?”這一問,我和馬明捷可能就擦肩而過了。那轉身一問,原來我們是同出一地、少年生活驚人地一樣,一樣受“小傳統”敎育,許多見解不謀而合的“老相識”。這就使我想起,拿來做本文題目的、清代吳偉業的詩:已過才追問,相看是故人。

  “鑽戲園子”,馬明捷看過很多前輩藝人的演出,加上他認眞鑽硏、博聞強記,使馬明捷未上大學前就打下了堅實的戲曲硏究的基礎,上大學讀的又是新中國第一所戲曲大學、梅蘭芳、羅合如先生當院長的中國戲曲學院,直接受敎於張庚、郭漢城、龔和德等等戲曲硏究前輩,加上畢業後幾十年工作實踐中不斷向老藝人老專家(張伯駒、顧頡剛、曹藝斌、蓉麗娟、哈鴻賓……馬明捷在《文集》中都有寫到)請益,使馬明捷成為一位旣有理論又有實踐經驗的京劇硏究家和硏究方向獨到、有自己理論風格的學者。這一點我們從收入《馬明捷戲曲文集》中“京劇論壇”“梨園漫議”兩章的四十五篇論文可以看出。文章中由〈海派京劇與關外京劇〉〈“關外唐”論〉〈唐韻笙和關東京劇〉〈麒派在東北的影響〉〈連台本戲瑣談〉〈東北四大武生〉〈關東猴至筱九霄〉〈關於王芸芳〉等等諸多論文中可以清楚地看出:關東京劇的形成、演化;海派京劇對關東京劇的影響;關東京劇的劇目特點;舞台風貌,有代表性的前輩藝人……

  京劇史上,按地域把京劇分成三大塊:京派、海派、關東派。馬明捷對關東京劇的硏究,說句撰文的話:“無出其右”。准此,硏究京劇史的朋友們,這本《馬明捷戲曲文集》不能不讀。

  除了“史”以外,這部《文集》也充滿着馬明捷“當下關懷”;三十五篇“賞菊談藝”二篇“菊苑雜談”都是對“當下”舞台作品和戲劇現象的評論。這上百篇文章可以說總括出以下特點:

  一、以評論京劇為主,也兼及其他劇種,如崑劇、評劇、滬劇、電影……。

  二、這些評論中很少抛書包,不空談理論,所以說都是舞台上的事,論的是唱、念、做、打,所以這些評論讀來樸實新鮮,沒廢話,可讀性強。而且人們常可以從中看到大家或許想到但沒說出來的話。如在〈又見紅梅呈新姿〉那篇裡,除了對蘇州京劇團演出的《李慧娘》細緻地評論外,馬明捷還提出:“我覺得對胡芝鳳的表演,不能僅從這齣戲演得如何,而應當從京劇旦角表演藝術的新發展這個意義來認識”。

  三、您稍微留意,這本文集“賞菊談藝”三十五篇評論中,有二十一篇是為靑年京劇演員而寫的。馬明捷對八十年代後出現的優秀靑年演員十分關注,他說,京劇不是後繼乏人,而是後繼有人!看了那些靑年演員演出後他說:“我非常讚賞天津李瑞環市長所說的戲曲現在不是‘曲同和寡’,而是‘曲低和寡’;舞台上演不出高水平的戲來,說甚麼也沒用,關鍵還是出人”。他看過東北三大城市靑年演員“爭優質、創名牌”的聯合演出後,認為有希望出現超群的、放光的京劇新星。

  《馬明捷戲曲文集》裡的“人物評傳”、“劇人寫眞”、“追憶緬懷”、“菊苑雜談”幾個欄目中,還寫了三十幾位前輩藝術大家從藝經歷、他們為京劇藝術發展所做出的貢獻,如曹藝斌、蓉麗娟、袁世海、聞占萍、哈鴻賓、厲慧良、魏蓮芳、劉元彤、吳少斌……

  那些文章為京劇史“補充”了好多動人的細節,更有多處提醒我們不要忘記:如〈離休幹部劉元彤〉那篇,記述了劉元彤先生一段話:“我不反對靑年演員拜名師,但不應該拜了名師忘了奶師,誰大說誰。其實名師大多數沒有精力敎學生,貢獻最大的還是那些名不算大,但是有眞材實學、認眞負責的好老師”。劉元彤先生還說,如果有精力,他想找人合作寫一本書,專門介紹那些在培養人才方面有貢獻的敎師。比如敎過譚富英、楊寳森、李少春的陳秀華;敎過李少春、王金璐、高盛麟的丁永利;敎過裘盛戎、袁世海、景榮慶的孫盛文;敎過葉盛蘭、江世玉、我世來的蕭連芳以及敎過李世芳、言慧珠、李玉茹、“生前死後都寂寞”的魏蓮芳先生……

  《馬明捷戲曲文集》除了以上所說外,還有七十七篇“菊苑雜談”“曲壇藝話”,記述了許許多多梨園掌故、戲曲秩聞、藝人趣事、梨園規矩的本源……這本文集又是一本充滿趣味的書,理論家可讀,一般讀者讀來也不會覺得枯燥。

  下個月便是馬明捷逝世兩周年了,趁他的《戲曲文集》出版的機會,說說馬明捷和他的《文集》,叨念我家“師弟”。望讀者原諒我的囉嗦。

  (《澳门日报》2013 年2月28日、3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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