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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扉别集(40)逃离六郎庄 | 张国领专栏

2019-08-31 19:45:12 作者:作家方阵 原鄉書院 原 来源:原鄉書院 阅读:载入中…

柴扉别集(40)逃离六郎庄 | 张国领专栏

  柴扉别集(40)

  逃离六郎庄

  张国领

今年是8月8号立秋,立秋的第二天晚上,站在窗口就感到了丝丝凉意季节转换这种立竿见影气温变化,我是有切身体会的。记得二十多年前刚调来北京的时候,不知道北方换季这么快、这么明显,还是按照在合肥时的老习惯准备立秋之后打一个月的秋老虎呢。不成想北京的秋天像春天一样,来得疾也去得快,眨眼间的工夫就消失不见了。眼见树上的绿叶刚刚泛黄就刮起了大风,两场大风过后便进入了冬天。我住的出租屋外,有两棵柿树,总共结了九个柿子个头不小,是圆盘形的,树叶落尽以后,它们像九个红色的小灯笼,悬挂在枝头,衬着湛蓝而冷清天空,格外醒目地在风中摇来晃去,似乎下一刻就会随风飘坠。天冷了,办公室早就放了暖气,我租住的石棉瓦房子却是一屋冰冷。六郎庄位于北京城的西北郊,北京的冬天常常刮起西北风特别是在大风之夜,缩在屋里能听到风的魔爪掀动房顶石棉瓦的恐怖声音。后来冻得实在不行了,我就去商店买了一个吹电热风取暖器。这种小玩意儿个头不大噪音却不小,刚开了一个晚上,就被住在前院和我只有一墙之隔房东听到了,第二天一早我听到有人疯狂地拍打屋门,开门一看是房东。只见他脸色铁青,没等我把大门完全打开就气哼哼地闯了进来,边四处搜寻边大声说:“你晚上是不是烧电暖气了?”我说是啊。他说:“你不要命了?”我一听来者不善,也没好声气,就怼他一句:“瞧你这话说的,怎么就叫不要命了?”他说:“我的电线只够照明的负荷,你烧电暖气发生短路引起火灾怎么办?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不能再用电热器取暖,不然的话我就把你这一路电给掐断。”听他那口气,好像我已经把他的房子给烧着了似的。虽然心里有气,奈何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让烧就不烧,我告诉女儿,咱每人多盖两床被子也照样过冬,河南老家村里都没人用过暖气,祖祖辈辈也过来了。说这话是气话房间却是真冷。最让我觉得冷意逼人的是晚上上厕所。房东家没有厕所,他们用的都是村头公共厕所,距我住的院子至少五百米,晚上有了需要就得穿上衣服去那里。在寒风中,在冰雪中,奔跑的速度一定要健步如飞,即使是这样仍然寒透衣背、冷入骨髓。厕所没人还好办,很快就能解决问题,如果碰上蹲位满员,那就还要排队等候,看着蹲位上的人那一副副如释重负表情,越发觉得自己情况万分危急。这时候我就盼着单位的房子快点盖好,因为新房子里不但有暖气、还有卫生间诗人说过,熬过黎明前的黑暗太阳会照常升起。据可靠消息,只要与寒冷对抗到年底,我就能住进新房子。想到新房子就有了希望,但想到新房子心里也会紧张,因为我又要进入搬家的程序了。为了简化搬家的辛苦,从郑州搬到北京来的时候,我已经将可用可不用的东西丢下了许多,搬来的都是紧要的。一再精简还是装了满满一集装箱。最让我难忘的是,从郑州运到北京广安门火车站后,我却不能将这些东西直接放进距车站只有几公里的新房子里,因为房子还在建设中,我必须将行李物品统统拉到离车站将近二十公里外的六郎庄。拉东西就要找车找人帮忙,我就找了几个战友。他们想着我搬到北京的东西都应是金银细软之类,可当他们第一眼看到我要搬的家当时,惊讶得张口瞪眼,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张编辑,你把这些破烂儿也往北京搬,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卖掉估计不够搬家费吧?” 这话说得我脸上实在是有点挂不住,你说破烂也就算了,“烂”字后面还带了一个“儿”字,这一儿话音就有重重看不起的意思,对我的感情是个很大的刺激,当时我就狠下决心,等分到了新房子,这一切我都全部换成新的。在寒冷的煎熬中,日子天天挨到了年底,没想到领钥匙时间提前到了12月26日。在拿到钥匙之前,我利用周末时间预先跑了几家建材市场,因为新房是水泥地的毛坯房,我要给水泥地板铺上瓷砖,要把墙壁刷成白色的,要安装几盏灯。走了几家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家比较便宜的瓷砖,50X50的尺寸,三块五毛钱一块。东西是便宜的,从六郎庄运到马连道可作了大难。好不容易雇了一辆人货两用车,司机却不管装和卸,如果管装卸也可以,再加一百元钱。我一听在心里骂了声“真黑”,嘴里却说“不管就不管,你只要拉到就行”。为了省下这一百元钱,我决定自己充当装卸工,凭我的身体状态精神头儿,几百块瓷砖还不至于把我给累坏、难住。一百块钱是省下了,我的腰却疼了好几天,让我没想到的是,瓷砖和棉花海绵完全不一样,它是往下坠的那种沉,从商店装车还好些,都是平地车子能开到商店大门口。到了往下卸时,虽然是住在一层,那高度却是一层半还多,要上几级台阶拐几道弯才能进屋。为了省点劲,我将瓷砖卸在靠窗户下的台子上,然后从台子上再搬到窗台上,再从窗台上搬到屋里去。开始并不觉得一包五块的瓷砖有多重,哪知搬着搬着它就像突然长个了,越来越沉。我住的是一栋总共十六层的家属楼,我是领完钥匙后第一家装修的,也是第一家入住的,从拿到钥匙到住进去,前后只用了7天时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创造了一个吉尼斯世界纪录,但肯定是全北京最快的装修速度了,最起码算得上是我们机关入住小区绝对第一人。装修总共花了五千元钱,刷了一遍墙,安了几盏灯,铺了瓷砖。同事听说我要搬家了都非常吃惊,说:“你刚装完,即使再急也要空两天跑跑味儿再搬。”我苦笑着说:“味道不好闻,也比一家人受冻好受些。”我把搬家的大喜日子定在了元月二号。在我忙着装修的时候,妻子把那些大小家当也都整理差不多了,该归类的归类,该捆绑的捆绑,该装箱的装箱,一一收拾停当,只等吉日一到,立马走起。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好像老天爷也要给我的搬家搞一次最隆重庆典,二号凌晨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早上起床看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和天上还在倾泄的大雪,我站在石棉瓦房的屋檐下,仰望着苍茫的天空,那景象让人立马想起毛泽东主席著名诗词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景色是够美艳了,可我的搬家却遇到了前所未有困难,在如此天气下,所有的出租车、搬家车都拒绝出车,部队车辆安全角度考虑,也没人敢派,六郎庄到太平桥18公里路程,没有车什么都无法搬运。怎么办?是现在就走?还是等雪停了再搬?我的小家庭再一次走到了重大历史决策关头。如果走,什么都带不走,主要是必须的生活用品,因为人住进了房子是要生活的;如果等雪停风住,谁也不敢说雪什么时候停,风什么时候住,雪停风住之后道路会不会结冰,结了冰什么时候能解冻,因为只有雪停了,积雪融化了,道路不结冰了,车子才能通行。妻子看我遇到如此重大问题又开始犹豫不决,她再一次表现出临危不乱的本色,果断拍板,坚定地说出了一个字:走。我看得出她和女儿都冻得早已无法忍受了,于是我们开始撤离。说撤离有美化当时行动嫌疑,用逃离六郎庄更为贴切。因为我们算来算去,做饭的家伙儿只能带个电饭煲,可以烧开水、烧饭、烧汤,有这几样就能维持生活。在电饭煲里放三个碗,这是吃饭的家什少不得。其余的东西就是被子必带,新房里还没有床铺,过去之后要把被子铺在地板上将就,没有被子是万万不行的。女儿负责把她的书本学习用品带上。看看完成了室内野宿的所有准备,我又望了一眼漫天的大雪,也顾不得再欣赏这北国风光了,毅然走进大风雪之中。在雪地上艰难穿行了十分钟后,到达公共汽车站。一家人公交车经过两次周转,终于逃离六郎庄,住进位于三环内的新小区新大楼新房间里。那天是1998年1月2日。逃离时没敢与六郎庄打招呼,怕它热情起来做一个深情挽留,我们就更难舍难分。我在此声明,不是我们急不可待要住新房,而是新房有暖气,我们都被冻怕了。没床铺我们就将被子铺在地上睡,没炒菜锅我们就用开水煮着吃,没家具正好我们也没有东西往里放,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到了晚上,整个小区的几栋大楼,只有我一家的窗口是亮灯的。那又怎么样呢,我照旧站在一楼的阳台上远望,尽管只能看到对面的大楼墙壁,但我的想象可以穿越所有高楼大厦飞向无限的遥远。直到我住进新房一个月后,楼内终于听到了装修的声音。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装修的旋律:有劈的声音,有砸的声音,有钻的声音,有割的声音,有锯的声音,有砍的声音,也有重锤撞击的声音,可以说高音、中音、低音每个音阶都很齐全,大小声音声声刺耳,像一部没完没了噪声交响曲,听得人心焦魔乱。下了班就心烦,那是一家人的烦,不过烦恼中也有安慰,那就是不用受冻了,我常以此乐观劝说自己、感染家人。记得那时,我望着窗外曾对六郎庄深情诉说过:“我还会回来的,不过不是再去你那里当一个临时村民,我要正式搬家,那时我将不是匆匆逃离,而是正式郑重地向你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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