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哮喘药，让她有报复的快感
文|木柒
01
现在照顾的这对夫妻，年过七旬，老头姓郁，老太姓李，平时不苟言笑，但还算和善。
他们住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家具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式，生活简朴，粗茶淡饭。葛慧每天来三个小时，只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本来两老坚决不请人，但是远嫁的女儿不放心，这才同意了找个小时工。
干了大半年，葛慧也跟两老熟悉了起来，他们的生活很规律，喜欢锻炼身体，不爱出去溜达，不爱唠嗑，除了女儿鲜少来看望，没见到有其他的亲戚朋友。
葛慧原本很满意这份工作，雇主不多事，工资也还可以，直至，那天打扫书桌，看见那本相册。
其中一张照片，还是二老年轻时，背景里，有一只展翅的飞鹰石雕。
看到石雕的那一刻，葛慧的身体僵住了。
02
那个飞鹰石雕，坐落在小石村。
有一次。葛慧的父亲去买了一瓶醋，因为着急，当场找零没看清楚，晚上整理才发现里面有一张十元的纸币是假钞。
回来时，父亲脸上挂着好几条血痕，嘴角片片青紫。母亲在一旁也是气愤难当：“他们太狡猾了，竟然不承认这假钞是他们找出来的，竟然还动手！”
他用力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又说：“真后悔当时找钱的时候我没看一眼，现在我被反咬一口，想起来都恶心！”
回家路上，同村的小朋友也常在她身后窃窃私语，说她的父亲是个坏蛋，用一张假钞去找小卖部的老板讹钱。
谁也不在现场，但每个人说起这事的时候，好像都是亲眼所见。大家开始在父亲后面指指点点，而父亲开始学会了喝酒，越喝越多。
直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喝高后的父亲跑到马路上溜达，被迎面开来的大货车给轧了。
几年后，母亲改嫁，她随之来到县城，因为母亲和继父没有再生孩子，于是她随继父姓葛。
往事原本已经尘封，却在这张发黄的照片里，被逐渐唤醒。
03
从没想到，世界这么小，葛慧照顾了半年的老夫妻，竟然就是那对小卖部夫妻。
三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已经老得完全变了模样，如果不是这叠老照片，谁能发现呢？
葛慧实在无法把这对和蔼的夫妇跟当年蛮不讲理的丑恶商人联系在一起。
葛慧心神不宁，干活时出了两次差错，李老太提醒过两次，态度温和。
她一直在找机会向两老摊牌，她很想知道当初他们为什么要抵死不认找过假钞这件事，但每次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她总觉得机会不成熟。
一天中午，葛慧照例做好饭菜，打扫完卫生，叫两老出来吃饭，然后她就可以收工回家。坐车到半路，才发现手机落在了两老家里，于是又折回去取。
她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没有回应，她正纳闷，他们的听力一向不错啊，正在这时，门被打开了，踉跄地跑出来一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帆布包，正往里面塞着钱。
数目应该还挺大的，零零散散，有几张掉在地上，男人喘着粗气，也顾不上去捡，只是朝着屋里大声嚷嚷，“我是你们的儿子，你们理应给我钱花！这次走，我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你们给我多攒点钱！”
04
两个老人已经面色煞白，瘫坐在地。
难以想象，刚刚在这个屋里发过什么，而她离开也就半小时而已。
他们的儿子郁强拿着钱一溜烟就跑得好远，葛慧忙进屋将他们搀扶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老太老泪纵横，伤心不已，“唉，我们教出来的不孝子！”
老头子在一旁也默默拭泪，不发一语。
葛慧帮忙收拾残局，她对这个郁强有点印象，小时候十分调皮，最爱恶作剧，是当之无愧的捣蛋王。
“老郁啊，都怪我，慈母多败儿！”李老太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
葛慧忙安抚她，“下次你们把现金都存到银行吧，这样他回来也就找不到钱了。”
两老就那么点退休金，虽然有女儿赡养，但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她，自己也要精打细算点，按郁强那强盗作风，要不了几次就被他掏空了，到时候他们怎么生活呢。
李老太仍旧沉浸在悲伤和自责中，喃喃地说着：“这孩子从小就不要好，十岁那年，他找了张假钞回来，当时我们在经营一家小卖部，他把假钞参在真钞里，我给人家找零钱的时候也没用心，就给出去了。”
“后来人家上门来找说法，我也是怕坏了小卖部的名声，怕经营不下去，就抵死都不认那张假钞是我找出去的，这孩子见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心里还得意，过了好久才跟我们承认是他把假钞弄回来的，我真是要被他气死了，那时候他才十岁啊！”
听到这，葛慧几乎石化。
原来那张假钞确确实实是从他们手里出来的，是他们的拒不承认，才败坏了父亲的名声，间接导致父亲的死亡。
老头子也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样，“为了推脱责任，我还一口咬定人家是为了讹钱，最后……唉！我儿子变成这样，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有做好示范，是我一次次纵容，我不配当父亲。”
这件事后，她考虑了几天，决定不再做这份工作，于是提前跟二老打了招呼。
两老询问她是不是对薪资不满意或是别的理由，那副关切的样子情深意切，装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葛慧找了个理由轻描淡写一下带过了，两老也没再追问。
05
最后一天，葛慧特地做了几个他们爱吃的菜，到了饭点，却不见老头子。
李老太说，老头子去楼下散步了，刚刚忽然有点胸闷。
刚把菜端到桌上，葛慧就注意到李老太有点不太对劲，她半撑着桌子，嘴巴微张，看起来呼吸困难，喘气费力，额头有汗冒出。
葛慧也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是不是哮喘犯了？”
只听她结结巴巴地说：“药……床头！”
葛慧赶紧扶着她坐稳，飞奔到房间去拿药。她很快在床头柜里找到了药，可是拽着药，她失神了。
那一刻，因为她想到了惨死的父亲。
因为这家人的一时恶念，父亲成了牺牲品。母亲带她，过了好多年艰难的日子。
这一切不幸，原本都不该是她的。
06
客厅的摆钟发出“哐当”声响，12点整了。
这声音将葛慧从沉思中敲醒，她看了眼手里的药，顿时清醒，没再迟疑，快步跑回了李老太身边。
用了药，李老太逐渐缓和过来，没过一会儿，老头子回来了。
葛慧松了口气，深深感受善恶一念间。
如果她刚刚没有及时拿药而害了李老太，她会一辈子都活在不安之中，这样的话，她和他们这家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确定李老太没事之后，她收拾东西离开了。
两老站在门边与她道别，看着他们满头银发、形容枯槁的样子，她觉得自己选择放下的决定没有错。
他们的儿子已经成了那样，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最严厉的惩罚，她不需要再憎恨或宽恕任何人。
06
一年后，葛慧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是关于郁强的。
他犯了故意伤人罪，逃逸了好几个月，本以为风声已经过去，他回到家里想拿点钱再继续逃亡，不料刚回到家没多久就被警察包围。
原来，他的父母，趁他不注意时报了警。
新闻里播放了他被捕的画面，葛慧看到两老痛彻心扉，崩溃至极，还狠狠地自扇了好几个巴掌。
看着这一幕，她感到不忍，但也快慰，这就是兰因絮果，任谁也无法抵抗。
清明节，她回到小石村给父亲上坟。
烧纸，双手合十，愿父亲在天有灵，可以得到安息，她也庆幸自己，没有被仇恨驱使。
风起时，燃烧着的纸钱追逐着彼此，热烈地转圈，在一片片灰烬中，有橙色的光在闪烁。
END
作者木柒：85后单亲妈妈，执笔写人性，携手过一生。欢迎关注木柒的原创情感公众号【木柒的时光礼记（）】，一起变通透和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