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疲倦读后感摘抄
《试论疲倦》是一本由[奥] 彼得·汉德克著作,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49.00元,页数:384,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翻译的...很硬
●也只有诺贝尔营销能让我翻开一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书了。然而真的只有每每阅读时才能发现自己的浅薄。原来书,还可以这样写。感觉把小说散文议论文全揉到了一起。看了后的直观感受就是,不能轻易把脑子交给这些玩文字的人,总觉得作家就先用一个概念把读者绕晕,然后读者就莫名其妙被作家的概念套进去了。
●从有一些话语感觉到确实思想的结晶,但是翻译的缺少一些思考。
●阅读意识流使我疲倦…
●书大概是有的给你开门开窗开飞船让你出去,有的是突然打开了你(住过的?)房间的灯。前者容易惊艳,因为没经验,后者难以论好坏,它在于:是和不是。我是啊。
●更像是用叙述来整理思绪,收不住的意识流动,即兴、破碎,还有些啰嗦,抓住现实进行思考,语言偏陌生,带点诗意,形散神聚。
●欲罢不能,从看到标题时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贯穿的意识流,不曾停歇的长短句,暗语般藏在句里的信息和悄悄泄露的想法,仿佛奏鸣曲被拉得乱七八糟又流畅自如。他在想些什么呢?他此刻捕捉到的就是最真实的现实吗?读完300多页后他的形象在我脑海里依旧不甚清晰,这让人讶异的神秘感。最喜欢的是《试论成功的日子》。其次是《试论蘑菇痴儿》,那个痴傻劲儿不禁让人想起近代历史上许许多多的天才,可他不是的,这个在世俗意义上成功光鲜的人,败给了时间,沉沦在自己的时间困境中。
●如同一架巨大的机器一步步地剥落掉机关与零件,从漫游者的脚步声开始那充斥着无聊的对话,作者与叙述者深入被叙述者的生活,将三者之虚无细细反刍。
《试论疲倦》读后感(一):蘑菇
2019年10月10日的中午12点,当汉德克接到电话,得知他获得了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之后,他的生活节奏没有任何改变,他一如往常地走进了他在住处附近那酷似蘑菇痴儿故事的小树林。到了第二天,跟汉德克约好的记者前来拜访他,却发现汉德克并不在家,家门口贴着一张小纸条:“我还在采蘑菇,您请先进屋。”
曾经有评论家这样解读汉德克的蘑菇情结,“蘑菇通常是野生的,无法培育,因此象征着野性与反抗”;也有人曾经问过汉德克:“请问您就是蘑菇痴儿吗?”,他的夫人代替他点头表示了赞同。
或许蘑菇就是汉德克内心关于个体和文学关系的最好象征,它们孤独而遥远地生长在远离阳光与人类的地方,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自然和纯粹。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德语世界的写作一度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因为二战的战败以及曾经作为二战和大屠杀发起者的历史背景,大量德语作家的写作不得不跟沉重的历史和政治反思挂钩,君特·格拉斯的小说《铁皮鼓》所取得的杰出成就,可谓是一个奇迹。当然,充满道德反思与负疚的文学氛围也不是坏事,但沉闷的现实主义也由此笼罩着整个文坛。
与此同时,奥地利的德语作家开始尝试反对传统的语言实验,他们试图把德语的复杂语法简化成为不连贯的单词,甚至还要把单词简化成为字母,从而重新建构语言的内容和词语的意义。不过这样的创作有非常大的随机性,语言不再受到语法的制约,以至于有人指责这种语言实验彻底搞坏了奥地利的德语。
汉德克正是在这个时候在文坛上崭露头角的,他是非常激进的,毫不留情地批评了当时文坛墨守传统现实主义的陈旧风气,同时他也摒弃了对语言结构本身的各种肢解和实验,而是转向真实的自我。
因此在他的五种“试论”里,我们会发现这些不同人物的形象,也有很多共同点。
一个感知疲倦的人,他对各种各样的疲倦有着非常深切的感知,或者说疲倦的情绪已经是他感知世界的方式了,他在疲倦中洞察个体生命的独立和孤独。
一个一头扎进怀旧复古的点唱机世界的人,如同一支过去的挽歌,通过世界各地被抛弃和遗忘的点唱机,回想自己游离而孤独的生命阶段。
一个对成功有不同常规的理解的人,成功不是让人振奋的完美和成就,而是敞开自己的内心,让自己随心所欲,感受自然和真实的体验。
一个迷恋各种厕所,把厕所作为自己灵魂庇护所的人,他在狭小空间的独处里,和其他人保持距离,获得内心的安全感,从而回到人群,在喧闹的世界里更有力量地保持自己的独特个性。
一个几乎走火入魔的蘑菇痴儿,如同孤独的寻宝者一样探索蘑菇这种奇幻而难以驯服的生物,让自己陷入迷醉和癫狂,兜兜转转后,最终回归了平静和现实。
汉德克的写作总是围绕着个体心灵世界的体验,这种体验看似回避和抗拒现实,实际上是对当代世界的反思,从历史到现在的种种政治动荡、人们面对世界的迷茫和困惑、价值观的崩溃和失落以及无处不在的虚无。就像汉德克自己说的那样:“我在观察。我在理解。我在感受。我在回忆。我在质问。”
《试论疲倦》读后感(二):一篇仿写:试论我的寂静之地
读这本书的契机很明确:得知汉德克获奖的晚上,直接到学校图书馆找他全部能借出来的书,被《试论疲倦》的标题所吸引,挑了这一本。当天晚上在B站上看了一版儿童剧院演出的《骂观众》,大致掌握了他的风格,也对他的“小说”有了个预判,但还是很难读。五个“试论”只是一个核心,剩下的文字都是从不同的角度在它周围打转般地描述。没想到我最有感触的是第四篇《试论寂静之地》,让我觉得与其评论他人的体验,不如写写自己和厕所的故事也挺有意思的。
* 《试论我的寂静之地》
我和寂静之地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大四快毕业的那个春天。下班以后,我去食堂楼下存了钱,把银行卡顺手塞到裤子里,结果卡就恰好掉进了宿舍楼厕所的黑洞。这也不是我第一次给寂静之地上贡。上一次,在教学楼的寂静之地,我把黑框眼镜别到衣服上,起身一低头,眼镜就垂直自由落体了。
银行卡还是值得努力一下的?我就跪到台阶上,撸起袖子探索下水道。如果是在今天,在已经不同的寂静之地,发生同样的事情,我连跪台阶都做不到。感谢当时的阿姨每天都在认真打扫。小学的时候,厕所门口会站两个值周生,每有一个人从厕所出来,她们就会眯起眼睛,如同捏着鼻子般地问一句:“冲厕所没——?”这件事被我一直当作笑料,爸妈也对这件事印象深刻,我万万没想到现在居住的楼里,始终有一个能逃过全楼层人“抓捕”,不冲厕所的人……
总之,那天下午掏厕所的时候,我的耳边闪过种种悲壮的音乐,一边洗脑自己是英勇勤劳的石油工人(失礼!),一边想象自己的手和胳膊过会儿会是什么颜色。结果还真是个黑洞,我的胳膊竟然够不到底,更别提摸到卡了。努力了可能不到一分钟,我就被羞耻所占领,把胳膊抽了出来——没有变色,我的努力从哪种意义上来说都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常常嫌弃寂静之地不够洁净的我,这次认真一想,厕所每天可以被打扫三次,比一周都不一定能拖一次地的寝室都干净。我想,这件事以后一定要写进某本小说里;结果现在它却成了我书评的一部分。
汉德克写的那种,生存的寂静之地,我也曾经拥有。在同一年的夏天,即将毕业前的夏天,寝室的空气愈发稀薄,毕业前的学生工作丝毫不见轻松。多少个傍晚,我回到寝室,牛仔包里装好电脑、盆、杯子、毛巾,走过整条主马路,偷偷住办公室的沙发。没有枕头,没有被子。但只有寂静。偶尔在深夜,月光照进屋子里的同时,会听到楼下有情侣吵架。但总的来说,只有寂静。第二次住在那里的早上,老师破门而入,我们彼此都被吓了一跳;但始终没有人阻止我住在那里。自然而然地,在每个工作日的晚上,在周末,走廊尽头的厕所成为我的寂静之地。早上,我在自然的晨光中醒来,而不是七点头顶突然亮起的惨白灯光;厕所门口的热水机刚好用来洗漱,比宿舍楼还有幸福感。
和汉德克不同,没有女人和我共享过那个厕所的空间,所以它拥有绝对的寂静。只是我住的那层楼,有一半属于另一个学院,所以我偶尔也会看到做了通宵实验的男生走向我的隔壁。不知道对他们而言,实验室和厕所,哪一个才给他们以寂静。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画过一种画,是先在纸上随意勾勒一笔线条,再在线条缠绕出的圆圈里补充上自己能联想到的任何图案。在那栋画画的楼,叫作艺术中心的楼里,我还在顶楼练过钢琴,在一楼烤过花了竹子和梅花的陶瓷盘子。高中时,我回到这个校区,我们还在那栋楼里上音乐课,还是同一个音乐老师。记不得哪位男生告诉我,在这栋楼的某个男厕所里,挂着我的画,但不是我记忆中的那幅,而是完全不同的内容:一只蝴蝶。
高一的时候,我还不能用女生宿舍一楼的自习室,晚上也不能在寝室里用台灯。我曾经尝试过的方法有:用棉被和衣柜挡光,再用手机屏幕照亮书本;早上四点起来,伴着夏日的晨光做物理练习册。直到后来,不记得是高人指点,还是我遇见了高人本人,总之有人发现了厕所这一读书宝地。厕所的灯整夜亮着,想要几点去都可以。现在回想起来,就算没有凿壁偷光,我们曾经是会这样学习的人啊。
这种刻苦我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后来有了交往的人。我的生活更多被冲动和强烈的自我干预机制所包裹。结果来说,爱情持续得比学习的刻苦还要短暂。但要感谢他的是,在毕业之前,我给他讲了蝴蝶的秘密以后,他守在那个男厕所的门口,保护我进入那个最神秘的寂静之地,亲眼看到了自己早已不记得的“早期作品”。
和汉德克说的一样,寂静之地终会延伸。我现在生活的地方,寂静之地的“嫌疑犯”还在逃。我想要寻找一个可替代的寂静之地,捷径是下一层楼,但下楼的瞬间,就产生了噪音。寻找寂静之地的动作与心境被缩短,又拉长,变成了我现在日常的漫游。目的地不重要,行走之中自有寂静,直到问路的人、车水马龙再给我新的噪声。
《试论疲倦》读后感(三):别让生活把自己给过了
彼得·汉德克奥地利小说家、剧作家,当代德语文学最重要作家之一。他的剧本《骂观众》在德语文坛引起轰动, 《卡斯帕》地位堪比《等待戈多》。
今天读的是刚出版不久的彼得汉德克《试论疲倦》,一开始差点把书扔到一边,后来细读才觉得自己一开始太傻掰。同时内心是无比的震撼,我想这里面有初识一个作家感到新鲜的原因(原谅我的寡闻)。的确彼得汉德克太非同寻常。他的作品往往都是反戏剧、反抒情、反说教,让读者自己参与到作品中去,从而读者有自己的思考和理解,这也和他的创作哲学一样,不被任何语言说教和限定模式所囚禁,追求真正的生命。
我觉得用一句话来说其实就是:别他妈被生活把自己过了。
简单说说这本书五个部分吧
试论疲倦
汉德克的文体很有特点,字里行间不是用故事小说讲述一个道理,而是读者和作者还有故事齐头并进的叙述。就像散文里夹杂这小说。
汉德克论述到,生活中各种“疲倦”,在一步步细节情境繁复演绎推进中,阐述了这样一个论述:人的状态在一种疲倦中,似乎把万物关联到一起,然后自成一体,部分就是整体。好比,我们似睡非睡,在疲倦中,感官体验中,觉得眼周边变得模糊也变得不那么重要,我们只是静静观察着,你好无意念去干涉周围,就让他们静静的发生着。在这样体验里,似乎梦一般,万物在诉说着自己,而不是我们片段偏见的诉说着万物。 类似一种禅宗的体验,汉德克向我们点醒到,万物在叙述,而你此刻正享受这此刻的疲倦,也享受着此刻的清醒存在。
试论点唱机
在这部分,点唱机成了一个巨大的隐喻符号。故事主人公在城市角角落落,百家房屋、山川河流,灌木丛林、个个转换中寻找点唱机。同时汉德克诉说着:读者,也就是我们每个人也在不断随作者跳跃着,一幅幅头脑里的画面。
是的,我们的头脑就好像一个点唱机,你必须找到这个点唱机,让它关照自己以往头脑里的画面演奏出美妙的音乐,而这个音乐则是让此时此刻变得与众不同。
没错,我们有时候陷入生活中单调的存在中。而点唱机就是组合过往记忆形成新的声调,从而让现在周围东西获得独一无二的当下性!!
是的,人不在局限于过往,而是在当下体验美妙的创造时刻。这让我想到爱情。看到一个姑娘,你所有过往经验都被激活欲求产生新的经验!
试论成功
同样论述夹带小说,不复说。汉德克认为成功不是戏剧性成功的那么一刻!
成功是一种预先照应着未来的状态。一种闪闪发光,一种持久的芳香。
因为未来,照亮了现在一个个日子,每个日子我们都尝试,都去抓住,因为它与未来息息相关。 这让我想到了乔布斯学习书法对后来苹果手机的意义。
成功是一种息息相关抓住当下的状态。
成功也没有图像,只有光明。就像汉德克说:思想过去是光明,现在也是光明。
试论寂静之地
有了前面理解,这篇就是讲人要有时候沉浸的寂静之地,很小的时刻,这是一种避难,一种保护,藏身、隐身。因为外面的怪声,大叫,尖叫很容易伤害我们。时代的噪音淹没我们。
试论蘑菇蘑菇痴儿
讲了类似童话的故事。一个蘑菇怎么样在自然下被一步步塑造成商品社会的一个意识痴儿!
这就是这本书大概的梗概。关键的是语言!语言!语言!
我无法把书里面语言的美转述到这!
总之,彼得汉德克这本书在诉说着生命经验应有存在。这的确让我感到震撼。他可以类似现象学一般把日常生活表现的活灵活现,然后一点点解构着一切,像一把手术刀,一刀刀拯救我们麻木的生命。
的确,我们的生活意识的语句反复拷问,压制,教导,呵哄,威吓,饱受权威意识形态通过语言施行的操控、折磨与规训,以使其成为符合社会要求的“正常”一员,最终连仅有的一点点自我也被剥夺殆尽。
而汉德克深刻的总结和思考“我”何以成为“我”,一个独立的自我意识才能够重生。
历史和文化的断代造成了新一代德国青年的迷茫。美国大众文化无孔不入,可口可乐、好莱坞大片和摇滚乐成为了年轻人的宠儿,其深层心理是他们无法为自己的国家和历史所骄傲,甚至背负着集体的罪恶感,所以他们逃避到了看起来更新鲜也更为先进的生活方式中去,因为这样可以给他们一种重获新生的虚幻满足感。
在汉德克看来,这样的价值取向是极端危险的信号,这意味着青年一代再次沦为集体无意识者,将自己的未来交托给舞台上的造梦者,而丧失自我思考的能力。汉德克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人们内心的情感选择决定着未来时代文化的走向,而人们自己尚未意识到,因此,他要促使人们认识到这一点。
想想我们身边的生活,周围的人在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说着千篇一律的话,这倒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以为自己再过生活,有一天才发现,活着真他妈没意思,其实不过是生活把我们过了!
《试论疲倦》读后感(四):正义只能是温暖流动的微粒,只能存在于诗
李静
让我戏拟《试论疲倦》的文体来谈谈彼得·汉德克的这本书吧。
为什么戏拟这个文体?你要写的可是一篇书评哎。
这文体可以四处游走。还有什么比随意溜达的文体更合适谈这本精骛八极,离题万里的自由之书呢?
你打算怎么溜达?
溜达是不可计划的。一切要听从偶然的意愿。比方说,我想起十天前见到汉德克本尊时,他说的一句话:“现在的作家都没有本雅明所说的‘灵光’了。如果我说我是一个有灵光的作家,我就是在说谎。但我确信灵光的存在。”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他想说的是:他知道何谓灵光。他也自信曾被这灵光照耀过。只是他不这么说。你还记得本雅明怎么说起灵光的吗?
灵光是对“遥远之物的独一显现”。
何谓“遥远之物”?显然,本雅明在暗指神,或上帝,或某个我们永远无法抵达、却会照耀我们的终极之物。在希伯来语中,“神”是复数。这意味着神有无数面相,“遥远之物”有无数形象,它化身大自然的万千面影。
你不觉得汉德克的写作里,“遥远之物”一直在场吗?在他的《缓慢的归乡》《圣山启示录》《去往第九王国》,和这本书里的每一篇,都横亘着远方的荒野,主人公在荒野里踽踽独行,经历着独自的内在生活。这图景是一个象征——彼得·汉德克有可能是文学史上最后一个真实的荒原客。在他之后,真正的大自然,被写作者深刻体验过的大自然,作为他生命和灵魂的延伸的大自然,在文学中关闭了,消失了。这才是真正的“灵光消失”。悲哀吧?
再说“独一”。这是汉德克贯穿一生的情结。他要求他的存在是独一的,他的写作是独一的,他的每部作品相互之间无论形式还是主题都参差不同,都穷尽自身最大的精神可能性,都是独一的。在每部作品内部,对于他的叙述对象,他都保持着“独一性”的洁癖。在《试论点唱机》中,他憎恨那种规模化格式化、将曲目一网打尽分门别类印刷成册的点唱机,他称它为“点唱机黑手党”;他竭力寻找个别存在的、哪怕是破烂、普通、曲目表是“机打和手写的大杂烩”的点唱机。拒绝复制和人为的整一性,寻求一切原始经验。他之所以在1990年执着于这样一种行将消失的过时物件并不厌其烦地叙述,是因为“他只是想要在它从自己的目光中消失之前牢牢地把握住它,承认一个东西对一个人会意味着什么,而且首先是从一个单纯的东西里会散发出什么来。”这句话泄露了他的写作的一个重要方法论。就像史诗围绕英雄散发的东西而写,他的《试论点唱机》围绕点唱机 “散发出来”的东西而写,于是他可能写的是一部关于点唱机的史诗。于是他看到它周围“被忽视的身影”:“在黄杨树旁的板凳上睡着一个人。在厕所后面的草地上有一大队士兵安营扎寨……在开往乌迪内的站台上,有一个强壮的黑人靠在一根柱子上……从后面郁郁葱葱的松林间,有一对鸽子在空中盘旋,一只紧跟着一只……” 可以说,彼得·汉德克是一切“独一”的“被忽视的身影”的搜集者。
这微小而温暖的“独一性”的反面,是千篇一律的“历史见证者”童话。1989年临近岁末时,一个德国熟人激动地邀请“他”一同启程见证柏林墙的倒塌。当“他”想到“第二天一早,在那家承载着国家使命的相关报纸上,便会刊登出那些诗意的历史见证人提供的首批诗篇,当然连同照片一起并且体面地夹着边框,而在之后的早上,又以同样的方式,会为之刊登第一批颂词”,他就一口回绝,来到“这个遥远的地方,在这个荒原和群山环抱的、对历史充耳不闻的城市里……试图琢磨起一个像点唱机这样举世陌生的玩意儿来……”至今依然灵光闪耀的《试论点唱机》(1990年)和现在已平庸无奇的柏林墙——还有比这更好的对比吗?还有比这更好的关于文学之力量的象征吗?
可是,汉德克本人并没有你描述的那么彻底。在你刚才那段引文之后,还有这么一段呢:“他那小小的打算好像与发生在他夜间最深沉的梦境里的东西发生矛盾……在梦境深处,他的规则显现为图像……一部波及世界的史诗:战争与和平,天与地,东方与西方,血腥谋杀与镇压,压迫、反抗与和解,城堡与贫民窟,原始森林与体育场,失踪与回乡,完全陌生的人与神圣的婚姻之爱之间胜利的统一……他感到远远在自身之外那个节奏在大幅震动,他似乎要用写作来追随它。”他依然渴望与中心世界的中心图景保持联系,甚至成为这图景的叙述者。也因此,他称自己为“史诗诗人”吧?
这就是彼得·汉德克的灵魂戏剧性——一个为了“独一性”而偏离中心的顽童,和时刻意识到生活之整体性的史诗诗人之间的张力。顽童是他的天性,史诗是他的信仰。此处所说的史诗,是卢卡奇意义上的——一切事物都在史诗世界的内部被完整化,达到自我完善和同质,并相互关联。
你知道吗,他的“五试论”就是在对“独一之物”的发现和“离题”中,在难以言喻的灵魂曲线和意象纷披的诗性句群中,暗暗走向史诗的精神聚合。这冒险旅途的终点,是五个对世界的祝福。
《试论疲倦》((1989年)——从童年的痛苦疲倦,到这个民族成员中“大屠杀-小伙子和小姑娘”的“不知疲倦”,到“真正的人的疲倦”,直到“上帝的疲倦”……作家在诉说对人类的兄弟之情,从局部触摸到整体时的彻悟和喜悦;
《试论点唱机》(1990年)——一切“他”经历过的点唱机,与之有关的地点、人群、场景的回忆,一次盛大的命名;
《试论成功的日子》(1991年)——不是世俗的成功,而是上帝的成功。使徒保罗的书信作为回旋曲不断奏响;
《试论寂静之地》(2012年)——谈的是厕所,厕所里的寂静。作家写它的起因是:当他身处无话可说的人群中,关闭意识大门的时刻,作为远离其他人的手段,他独自与厕所和它的几何形态为伍。一到这寂静之地,沉默的冰河解冻,语言和词汇的源泉生气勃勃地迸发。“新的词语!伴随着新的词语觉醒。心没有受伤。实实在在地活下去……惊奇就是一切。你们接受我吧。”在远离人的地方,他爱着人,渴望融入人。
《试论蘑菇痴儿》(2013年)——写的是“少年时代的朋友”,全身心爱着野生蘑菇也具备最多蘑菇知识的采菇能手,实是作家的另一重自我。对待蘑菇,他有一个原则:“只有野生的东西才算数”。显然,“蘑菇”是完整、原初、创造性的人性象征。既是律师又是蘑菇痴儿的主人公,作为作家的自画像留在了这部作品中——一个既出世地关切人、研究人、呈现人,又入世地为人的存在权利辩护的人。在这篇“试论”的结尾,历经炼狱的“蘑菇痴儿”与他失踪的妻子重逢,和“我”,和一个年轻人,在“通向圣杯的小饭馆”里共进晚餐,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下榻。一个童话式的结尾。作者确信无疑地写道:“童话最终必然拥有它的位置。”
听起来像是正义已经实现。
诗的正义。微粒状的正义。微小,轻盈,穿透一切,最终停驻在那些无名无姓但独一无二的时光和事物之上。作家凝视并叙述着这些哑言而独特之物,将它们从死亡和遗忘中解救出来。如果没有他,没有他的叙述,它们将从未存在。但是在他的叙述之光照耀下,它们获得了永生。对彼得·汉德克而言,正义只能是温暖流动的微粒,只能存在于诗。正义的体积一旦大起来,就会变成砸在胸口的石头。惟有勘察粒子级正义的诗人,才能走向终极的正义。这是汉德克的这本书教给我的。我已很久没能从文学里学到什么。一旦学到,便是致命的,终生不忘。
没有用。我听不懂你这些梦话。
“那个被关押在罗马的保罗一再这样描写着冬天:‘加快步伐吧,赶在冬天之前过来,亲爱的提莫西亚斯。把我落在卡尔波什附近的特罗斯大衣给我带来吧……’
——那件大衣现在在哪儿呢?”
彼得·汉德克化身使徒保罗,这样问。
其实,他自己早已手捧厚厚的冬大衣,站在保罗的狱门外。周围环立着狱卒、信徒和看热闹的群众,他全然不顾。
那被他改变的读者,也会如此。
原载《新京报·书评周刊》2016年11月5日
《试论疲倦》读后感(五):试论《试论疲倦》
我一直讨厌阴雨天。把整个世界弄得湿淋淋的,和天空的颜色一样,一切仿佛都变得湿冷、肮脏。 是因为现在下雨了吗? 也对,此刻我坐在一间黑暗腐朽的乡间老屋里,看着门外淅淅沥沥吵个不停的雨,它把我关在狭窄得几乎没有的活动空间里,让我感受到冷至骨髓的寒意。或许是因为如此,我才有自己“一直”讨厌雨天的错觉吧。 “错觉”? 天气能强烈地左右我的心情,阴雨天让我极其低沉。我庆幸我生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偏远县城,大部分时间是宁静愉悦的。而我脑海里关于“幸福”的想象,是碧蓝色的天空,不需要万里无云,只要足够温暖就可以,以及自由自在的我自己。只是此刻,我两者都没有。一个深刻的瞬间,我记得是我大概十岁的时候,下午最后一节课,我坐在靠后排的窗边,隔着凌乱的爬山虎看着外面暗黄色——和搅拌过的生鸡蛋一样——的天空,心中涌现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兴奋,我开始想象世界末日,想象这个世界轰轰烈烈的结局,天崩地裂、破碎动荡,打破一切周而复始的生活,打破我周而复始的孤僻沉默。后来,我不知道我是在怨恨雨天还是在热爱雨天。我恨雨天带给我过度的敏感,让我那种被剥离在世界之外的感受更加强烈;我同时又深爱着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仿佛这才是我存在的意义。就像三岛由纪夫《金阁寺》里所描述的“我唯一的自豪,就是不被他人理解”。所以我总是选择在雨天写作,让这肮脏阴暗的雨成为我抒发肮脏阴暗的情绪的借口。 那这次的写作,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一场让你情绪低落的雨? 刚读完从大学图书馆里借的《试论疲倦》,想写一篇书评,我却早已经忘了怎样使用那些概括性的华丽评论语言了。不过在推送里已经总结得很完美了,我也是因为里面的推荐语“自我与世界的分离,是汉德克作品中一以贯之的主题”才勾起了对这本书的兴趣。是我最近一直在探讨而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最近阅读的作者中,与汉德克的命运最相似的是叔本华,都很厌世,都的的确确在孤独避世的情况下完成自己传世的作品。这篇书评,我就用这本书的文体本身来呈现吧。破碎拼接式的语言,意识流的写作方式,没有什么固定的主题和篇章结构,只是跟着自己思想的流动来写,像是在一个封闭的黑暗的房间里面对空气自言自语。 看这样的作品,你探讨出“世界与自我的分离”的结果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读这本书给我最大的启示并不是我所期望的那样,让我对“自我与世界的分离”有深入的思考——像读叔本华那样,而是在写作的文体上,给了我很大启发。这本书是一种纯粹的描述,毫无目的的描述,描述那些无意义的意象。甚至比我曾经读过,而不甚解的《追忆似水年华》还要破碎。我不排除是翻译没有译好的问题,因为有的句子在语法上甚至是读不通的。但是我很欣赏这种只为了自己的写作,而不用掏空心思排列结构和修辞,不用为了让读者理解出连作者都不曾有过的深意。 我羡慕汉德克独自一人时,用一支铅笔在临窗的桌子上写作的状态。我羡慕他和叔本华一样接受自己游离世外的孤独。我一直没有用自动铅笔,好像只有木质的铅笔才能叫作铅笔。雨停了,我坐在不太温暖的炭火盆边,一只身体主要是白色的狗刚从我前面跑开,它毫无想象力的名字叫“小白”。屋檐上长满了深色的陈年苔藓。几只麻雀飞到庭院里,又飞走了。 “自我与世界分离”,你说了许多遍,能尽量详细说一说吗? 准确来说,这种“自我与世界的分离”是我的一种感受,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这种感觉会尤为强烈,强烈到我甚至想以死亡来解脱,它就这样伴随着我的一生,我格格不入的童年,渴望合群的少年,偏安孤独的现在,未知前途的将来。这样的感受不知道是我先天的消极基因还是后天的阴暗童年所造成。那些童年的回忆,几乎没留下什么美好的了,只留下孤寂而又无聊的画面,狭小的麻将室里无聊的徘徊,福尔马林味刺鼻的医院病床上不得动弹。童年时最绝望的想象,就是自己被关在一个看不见阳光的地下室,任凭我声嘶力竭,没有人发现我。如果弗洛伊德是对的,那么以上就是我潜意识里极度渴望自由,渴望丰富,而又缺乏自信的原因吧。偶尔我也怨恨我出生的家庭,动辄打骂我的父亲。我想要的东西不会给我的,所以想要什么的话,就闷在心里吧,告诉自己“你不想要”就好;我不想做的事是一定要做的,我不能抱怨不能嫌弃,所以就狠狠逼迫自己吧。这些不良习惯持续到如今,体现在很多方面,是一种烙印在灵魂里的拘束,仿佛我就是要过一种命中注定的可笑的可悲的人生,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你说某些特定的时候这种感觉会尤为强烈,有什么例子吗? 走在乡间的路上,远山巍峨,农作物茂盛,而我似乎只记得土路边阴沟里一只肥硕的兔子的尸体,附满了黑色的污物。我从来不喜欢过春节。因为每年的春节我都被拘束在乡下,无一例外。我始终不曾觉得户口册上那个籍贯填写的地方是我的根,我觉得它只能算是我父亲的家乡。因为在这里的时候,那种自我与世界分离的感受格外强烈,没有玩伴,没有自由。我始终厌恶长辈那些以年龄为借口而拘束我的说辞,所以我也在痛苦中渴望长大,我同情和怨恨他们愚昧闭塞的思想局限了他们的人生,也影响了我的人生。 另一个例子,今年的除夕夜,微信和QQ的群里非常热闹,同辈人抢红包、八卦的真心话大冒险,手机一直在消息提醒,吵得我把它们都屏蔽了。其实不全是因为它烦扰,我承认是因为,在这些时候,我感到一种强烈的抽离感,仿佛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无法融入,只是冷漠地旁观别人的热闹。这样的原因占据了多大部分的理由,我也不清楚。就像所有人都在积极转发评论关于新型肺炎的事情,我只是看看,也有感动也有惊慌,然而更多是觉得“武汉封城听起来像是小说里的事情”,而且有一丝隐隐的新鲜感,像极了曾经那个渴望世界末日的小孩。最后我什么也没有转发没有评论,我不想凸显这样苍白的参与感。我是个格格不入的、三观扭曲的、可悲可笑的人,那就这样吧。或许我应该如叔本华一般坚信,孤僻奇怪的人才是特别的天才。就算我其实是个庸人,那也允许我自欺欺人吧。 怎么感觉你越说越偏离书评的主题了,你可以再说说书吗? 写这篇文字,我不打算有明确的主题。但是一些感触我可以尽可能有逻辑地叙述。我看完后已经记不清这本书前几篇讲什么了,这并不是说这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写得垃圾,而是这些文章的特色就是如此。我记得在《试论疲倦》里写过的那个时刻,“突然对熟悉的街景有了另外的眼睛”,“我觉得自己被排除在社会之外”“我是唯一与其他所有人背道而驰的人”,很多时候我都深有同感,特别是高中时,疯狂写题的间隙,我忽然抬头,愣愣地看着所有同学都在为了一场考试而陷入某种荒谬的狂热,我忽然觉得自己无所适从,我不属于他们的一员,我是谁呢?我为什么无法脱离呢?为什么要按照世俗所期望的样子活下去呢?和我最近听的音乐《补习班的门口高挂着我的黑白照片》不谋而合,“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还清醒着,千篇一律的步伐迈向同样的地方,一模一样的穿着埋没在人群中,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是我不清醒吗?亦或是只有我清醒? 就像汉德克一样,我也喜欢音乐,在听那些音乐时,也觉得他们只是为我而唱。虽然我对点唱机没有像汉德克一样的执念,我只喜欢戴着耳机,主动把真实世界与我隔离。最近喜欢上了摇滚,那种重金属的感觉越喧嚣,我越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不像那些安静的、给人制造美好幻觉的歌曲,摇滚乐唱出了现实的无奈,然后再用嘶吼和喧嚣把现实狠狠撕裂,仿佛要狠狠践踏所谓的“现实”,所谓的庸俗“人生”。我喜欢草东没有派对的丧里丧气,喜欢夏日入侵企划的青春活力,喜欢《杀死那个石家庄人》下面的评论“有人二十五岁就死了,到七十五岁才埋”,喜欢老王乐队“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这张专辑对机械教育的讽刺意味…… 对于寂静之地,它是汉德克心中可以逃避人世的厕所。于我来说,厕所也同样是个“寂静之地”,有一次在大学的教室里悲伤得无法自抑,于是跑到厕所里放肆地流眼泪。高中时,菲也有一次在厕所里抱着我哭泣,我紧紧地抱着她,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哭着,紧紧抱住我。现在北师大的图书馆于我来说也是个寂静之地,我读书时不喜欢和大家一样在座位上规规矩矩,只喜欢在刚好吹得到风的落地窗边,有时站着,有时干脆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像个怪胎。周围几乎看不到人,只有窗外下午五六点的乌鸦,以及天黑后窗上我清晰的倒影。在图书馆五楼,我也认真地思考过人生,也认真地流过眼泪。有一天在卫生间里听见一个女生在隔间里痛苦地嚎啕,我默默地走开了,第二天,却换做我在那里无声地哭泣。北师大真的有很多乌鸦。我第一次听乌鸦的叫声,就觉得那声音像是人类压抑痛苦的尖叫,后来听得多了,也就没有什么代入感了。 书里面最有框架的、尚可算是小说的故事《试论蘑菇痴儿》,里面说的蘑菇其实不是蘑菇,蘑菇是人工的,野生的叫菌子,书里写的应该是菌子。碰巧我是云南人,每年都吃,对菌子还算了解。七八岁的时候因为吃菌子中过毒,当时我出现了幻觉,先是看到墙面融化成了水银质感的波纹,里面伸出一只同样水银质感的手,对我比出拇指向下“差劲”的手势。我果真是个消极的人吧,连幻象都如此消极。后来那天我躺在床上,整夜睁着眼睛,看到一些气泡做的东西在房间里移动,气泡龙舟从我身上划过,气泡飞毯在房间里卷来卷去,气泡玩偶从天花板往地板上掉……关于书里说的时间,我一直认为时间是个人为的、形而上的概念,它或许并不真实存在。我不是在利用我的时间,而是我意识中的时间推着我往前。我现在想要摆脱对时间的刻意意识。 你是不是讲了太多自己,而忽略了这本书呢? 汉德克这本书的风格不就是这样吗?一种自传式的散文小说。我也是这样的。心之所往,笔锋所至。不想让那些破碎的语言在心中整天萦绕,索性就写下吧。现代科技让人烦扰,而手机唯一的好处便是让我随时可写,不至于被我自己丑陋的字迹磨灭了写作的兴趣。我一向很喜欢写字不好看的人,或者说,我喜欢的那些人,恰好都是写字不好看的。这样的人,总是有我欣赏的自由的个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或许会去研究研究笔记心理学。不知道如何收尾,那我就这样仓促地结束吧。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现在只想把当下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